“潘大人!我父皇如何了?”季颂寰孩子心性,他心挂着父皇,一时顾不得安危,身体直接倾向潘笑之的方向,脱离了侍卫的保护圈。
刘伯义见状,他眼疾手快地取箭开弓拉弦,长箭如疾风一般地射向季颂寰。
左明非右耳微动,他大力拉住季颂寰将人护在怀中,身体顺势转了半圈,躲开了暗箭,被擦伤了左臂,“殿下小心。”
季颂寰自责不已地看着左明非血流不止的胳膊,“先生…”
潘笑之怒道:“刘伯义,你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太子!”
刘伯义脸上不见任何愧色,他道:“陛下迫害我们时,怎的不见潘大人如此疾言厉色?”
潘笑之骂道:“国难当头,你们敛财无度,草菅人命,真当陛下不知道吗?”
刘伯义神色坦然,“草菅人命的只有我们吗?试问在场之人,有谁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啊!”他脸上浮现出痛状,左臂被一根弩箭直直贯穿,“啊——”
弩箭的源头在喻勉手中,只见喻勉将把玩过的弓弩递还给凌隆,迎着刘伯义愤恨的目光,他悠然道:“刘大人说的对,本官手上不干净,也不清白,就像对待你一样。”
刘伯义眼光恼火:“喻勉!你这个世家的叛徒!你!你!给我动手!”
季秉容安然坐在车里不加阻止,场面再次混乱起来,红甲卫不分青红皂白地逮人就砍,太子侍卫全力迎击,喻勉带来的禁军一面迎敌,一面牢牢地守着宫墙。
百乱之中,潘笑之被禁军护在后面,他着急道:“喻大人,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第一道圣旨,是陛下罢免了你的太尉之位,你要即刻交出兵权!”
闻言,喻勉愣了下,“……”
在这个时候吗?不应该。
延光帝是脑袋病糊涂了吗?没见过这样自寻死路的。
刘伯义听到他们的对话,放肆又畅快地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中夹杂着身体传来的痛意,他目眦欲裂道:“喻勉!这就是你誓死效忠的皇帝?嗯?!”
喻勉冷哼一声,他一枪挑开潘笑之递来的圣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接着投身于打斗之中。
潘笑之气的浑身发抖,也可能是没见过这场面,被吓的,他顾不得斥责喻勉无礼,紧接着递出第二道圣旨,语速很快:“第二道圣旨,陛下钦点你为当朝丞相,朝中一切大小事宜皆由你做主。”
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这圣旨颁发的太不正式,潘笑之假模假样地补充了两个字,“钦此!”
话音刚落,潘笑之差点被敌人撂倒,喻勉将他甩到身后,稳当地接住了即将掉落在地的圣旨,他从容不迫道:“臣接旨。”
被甩到地上的潘笑之屁股隐隐作痛,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喻勉,“……”怎么不说君命有所不受了!
第132章 鹬蚌相争
天空阴霾弥漫, 红甲卫与禁军交锋碰撞脏污的赤色,折损的兵器落魄地躺在血水之中,箭矢凌空乱飞, 宫门前横尸无数。
潘笑之拿着短刃毫无威慑力地左一刀右一刀, 寻到空档时候,他气沉丹田地怒吼:“公主殿下!若你及时收手, 陛下可留你腹中孩儿一命, 若你执意不忠不义,可就没有余地…啊!”潘笑之痛呼一声, 他捂着被箭矢贯穿的右肩, 怒视着站在座驾前手执长弓的季秉容。
季秉容眸光闪过狠厉之色,她厌恶地盯着潘笑之, 玉手拉动弓弦,正欲发射第二支箭。
潘笑之不畏不惧地迎视着季秉容, 他身为枢密使,此刻代表的便是天价威仪, 长箭似乎直冲潘笑之的瞳孔而来,潘笑之瞬时便忘了呼吸,他心中只剩愤恨与焦急——
愤恨边境不安,焦急内乱频起。
眼前挥舞而来的银色长枪像是飞旋而过的梨花,眨眼间, 箭矢便断成三截落在地上,银枪残留的森意让潘笑之打了个冷颤,他皱眉看向银枪的主人:“多谢…”
喻勉背对着潘笑之,他微微侧脸, 眼神睥睨中带着几分嫌弃:“潘大人,着急去见先帝?”
潘笑之:“……”他顿了下, 赶在喻勉离开之前,抓住喻勉的手臂:“喻大人!”
喻勉回身,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潘笑之淌血的手臂不住的颤抖,事实上,因为失血过多,他面上逐渐染上苍白,“你能直取公主的性命吗?”
喻勉倒不认为潘笑之是在报那一臂之仇,他指出潘笑之的心思:“你是想…擒贼先擒王?”
不待潘笑之承认,喻勉便嗤笑出声:“可这与本官何干?”
潘笑之一愣,随即大怒:“你别忘了,如今你身为丞相,平定祸乱是你的责任。”
喻勉嫌弃地拂开潘笑之抓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潘笑之,季秉容是叛军,也是皇亲国戚,莫非你忘了?陛下最爱宽恕自己的至亲。”
“若我此时杀了她,谁知陛下将来会不会因为她而治我的罪。”喻勉语带嘲讽:“鸟尽弓藏,卸磨杀驴,从来便是如此。”
潘笑之愕然地望着喻勉,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喻勉还能深思熟虑那么多,他难以置信道:“喻行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你怎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祸端而置国家危难于不顾?”
“闭嘴。”喻勉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此次祸端的根源是季秉容?”
“没错,从陈家反叛到今天的局面,看似是季秉容造成的,可根源在于世家与皇权的矛盾,即便现在季秉容死了,叛军也依旧是叛军。”
喻勉目光略过这片肃杀的场景,语气波澜不惊:“除非将叛军一举歼灭,这才能了了这段祸事。”
潘笑之眉间隐忍,他有些摇摇欲坠的虚弱,喻勉出手点了他的几个穴位,“你有把握除去叛军?”潘笑之抬眸望着喻勉。
喻勉瞥他一眼:“你有把握陛下是真心实意地放权给我?”
潘笑之:“……”
喻勉起身,同时不近人情道:“你最好有把握,替陛下祷告吧潘大人,如若陛下这次不是真心实意,那他的敌人就会不止公主一个,本官只信他这一回。”
潘笑之激动起身:“你!”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只是他还未起身,就被两个护卫重新按坐在了地上,护卫道:“潘大人,您安心在此处歇息。”
“铛——铛——铛——”厚重的丧钟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如今宫中配得上这礼制的,便只有重病在床的延光帝。
按照大周礼制,帝王驾崩要敲响四十五下丧钟,寓意九五之尊,“铛——铛——”丧钟声还在继续。
季颂寰双腿一软,手中利剑轰然落地,“父皇…”他难以置信地喃喃,几乎要落在地上,左明非眉心微动,他眼疾手快地拎着季颂寰,轻声安抚:“殿下,此时万不可失了分寸。”
“陛下驾崩了?”
“丧钟声…”
“难道陛下驾崩了?”
“别瞎说,也可能是皇后…”
“可是皇后身体一向安康。”
季秉容先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宫墙上空,直到一声声的丧钟声响彻在头顶,她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靖程啊季靖程,你正好能与季随舟一道去见父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父皇!父皇你看见了吗!你看看到底是谁笑到了最后!”
红甲卫顿时士气高涨。
潘笑之忍无可忍道:“钟声未定!陛下仍然尚在,尔等莫要嚣张!”
季秉容激动的眼眸通红,她凶狠地挥臂指向潘笑之:“你个狗奴才,大局已定还敢负隅顽抗!本宫不妨告诉你,季靖程他死定了!中了乌雪蒿的人药石无医必死无疑!”
潘笑之仿佛石化了一般,“是你下的毒…是你…”
季秉容轻哼:“你有证据吗?”她眼中闪过一道狡猾的光芒,目光逐渐定格在愈战愈勇的喻勉身上,季秉容樱唇轻启,仿佛魔鬼蛊惑人心一般:“毕竟,在陛下寝宫中搜出来的可是喻大人的令牌,与本宫何干呢。”
潘笑之呼吸乱了,他不可控制地想:若是喻勉和季秉容勾结到一起…不!不会!潘笑之思维敏捷,心想若是喻勉真的与季秉容合作了,那应该会直接逼宫,何至于在此处周旋?
想到这里,潘笑之恶狠狠地瞪了季秉容一眼,选择呆在喻勉构建的安全圈内静观其变。
见离间计不成,季秉容啧了声,而后高声道:“诸位将士,如今陛下驾崩,弈王惨死,只要除掉太子,我们就将大功告成!听本宫号令,杀——”
“杀!杀!杀!”
季颂寰的胸口起伏不定,他愤恨地望着季秉容,手中扬起长剑:“乱臣贼子,恬不知耻!即便父皇驾…”驾崩。
左明非及时出声,他镇定道:“殿下,钟声未至四十五,有些话不可说。”方才他一边应付着敌人,一边心中数着钟声。
又听一声钟声过去,已经二十五声了。
按照大周礼制,除去帝王驾崩,其他贵人离世皆是鸣钟二十七声。
“铛——”
二十六。
“铛——”
二十七。
“……”季颂寰焦急地与左明非对视,左明非稳稳地扶着他的肩膀,似乎在无言表明:无论情况如何,臣始终会站在殿下身边。
“铛——”
二十八声。
左明非心中一沉,关于延光帝尚在世的猜测顿时灰飞烟灭,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认为自己会输,就像认为喻勉会赢一样。
季颂寰眼眶中的泪应声而落,他暗暗攥紧拳头,用力闭紧眼睛,再次睁眼时,眸中的难过被愤怒和坚定取代,他看着季秉容:“你毒害父皇,谋害九叔…罔顾人伦情义,甚至还想扶持陈家叛臣的后人为帝…”季颂寰控制不住般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孤绝不会让你们如意!!!”
“胡说!”季秉容不赞同地抚摸自己的腹部:“这是本宫的孩子,也是季家的后人,凭什么你能为太子,本宫的孩子就不能?”
喻勉顿住动作,他侧眸看向季秉容,眼中意味不明,却不可察觉地透露出几分荒谬的欣赏之意。
不得不说,季秉容这个人,喻勉是有些佩服的,她先是撺掇陈家谋反,失败后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又在失势的情况下联合剩余世家再次谋反——给兄长下毒,追杀亲弟,现在又剑指自己的亲侄子,其中的步步为营心狠手辣以及随机应变,饶是喻勉也叹为观止。
迎着喻勉的目光,季秉容畅快地大笑出声:“喻大人,若是你现在投诚,本宫之前的话也还作数,如何?”
喻勉瞥她一眼,然后一枪贯穿一个红甲兵的喉咙,显然没有把季秉容的话放在心上。
“……”季秉容不悦地凝眉,紧接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她饶有兴致地望着禁军,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到:“真有意思,喻大人,你瞧瞧你,明明被罢免了太尉之位,禁军却仍然听命于你,如此功高必定盖主,若是太子继位,他容得下你吗?”
喻勉不紧不慢道:“容不容得下是太子的事,能不能被他容下是我的事。”
言外之意,关你屁事。
季秉容危险地眯起眼睛:“这么说来,你是执意与本宫作对到底了?”
“怎么会。”喻勉轻飘飘道:“本官奉劝公主放下屠刀,兴许还能留个全尸。”
季秉容笑意带着着冷意,她嘲讽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本宫从不相信。”
“很好,本官也不信。”喻勉毫不留情地踏上敌人的胸膛,滚烫的血液喷洒在他脚边,他目光扫过全场,只见红甲卫越来越少,他轻嗤道:“只是眼下你将寡兵微,不过是垂死挣扎。”
季秉容从容不迫地落座,她优雅地撑起下巴,微微闭上眼睛,听着渐远渐近的马蹄声,“好啊,本宫倒是要看看,最后挣扎的会是谁。”
留意到马蹄声的不止是季秉容,在她之前,季颂寰和左明非已经察觉到动静,“先生,有军队靠近。”季颂寰的呼吸起伏不定,显然体力已经衰竭。
左明非的目光下意识去追逐喻勉的身影,正好与看过来的喻勉四目相对,喻勉对他道:“是昭远公世子的亲军。”
左明非心下一沉,料想到季随舟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果然,还是晚了吗…
左明非来不及深思,心想昭远公世子此番定是为援助公主而来,于是他压下心中的怅然,对季颂寰道:“殿下,速战速决。”
季颂寰用长剑撑着身体缓了缓,嘶哑着声音吩咐:“众将听令,速战速决!”
喻勉不知何时挪到了左明非的身边,他挑眉看向左明非,“左三,你好像很难过。”喻勉闪至左明非身侧,一脚踹飞左明非身后正欲偷袭的人。
迎着左明非隐忍又悲戚的目光,喻勉的唇角缓缓扬起,他无限疼惜地注视着左明非,嗓音温柔道:“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将季小九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