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季灵悄声对喻勉道:“放心,师父最疼我,我去劝她。”
喻勉倒不指望喻季灵能劝动姜云姝,寥寥数言之间, 喻勉便断定姜云姝是个极为讲究规矩的人,这样的人, 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来人。”喻勉唤了声。
门外小厮进门,恭声问:“行之先生,有何吩咐?”
“拿个花瓶来。”喻勉目光散漫地望着桌上的那束花,那是左明非攥了一路的花,瞧着色彩搭配雅致和谐,想来左明非是极为喜欢的,思量过后,喻勉补充:“要粉蓝色的。”
小厮微怔,他心中不免疑惑,行之先生竟还有这般雅趣吗?
窗外的风流入屋内,喻勉此时才察觉到几分凉意,他顺手摸向左明非的手,触手微凉,喻勉瞥向窗外,银杏飞黄,几片叶子顺入窗沿,也不知是深秋,亦或是初冬。
四时不慌不忙,左明非的时间却不多了。
楞华寺里,左明非倒下去时的眼神历历在目,喻勉心中有些似是而非的猜测,他既觉得寂然无聊,又觉得莫名怅然。
“你说…要带我去领略边关景致…可还记得?”
“你不记得,我不怪你。”
“你都这么苦了…”
左明非温润虚弱的气声犹在耳侧,喻勉惯常深沉的眼底出现几分不解,他俯身凑近左明非,脸上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认真,“你说我苦,那你呢,左憬琛?”
左明非面色苍白安详,他大抵是不会回答喻勉的。
喻勉安静地注视了左明非片刻,然后替左明非掖好被角,起身去关窗户。
关好窗户,喻勉察觉到左明非呼吸微变,他闪身至床前,“左三?”他俯身轻唤。
左明非眼睑翕动,在喻勉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渐渐定格在眼前威严华贵的身影上,左明非眉心微微动了动,他声音不大,语气疑惑地开口:“喻兄?”
喻勉心想难道他恢复记忆了?于是点头:“是我。”
左明非作势要起身,喻勉坐在床沿,凑近揽起左明非,为了替左明非垫好后背,他先将左明非揽入怀中,左明非嗅着喻勉身上传来的微许苦药香,身形不由得一僵。
喻勉整理好靠垫,然后将左明非小心地靠回去,期间,他注意到左明非一直低着头,青丝滑动,左明非露出耳朵尖不知何时染上了层胭红。
“多谢…谢喻兄。”左明非紧绷着后背,迅速抬眸看了眼喻勉,之后又落目到腿上的锦被上。
“……”喻勉被他带的也有些不自在,淡淡道:“不必客气。”
左明非打量着房间里的装饰,问:“喻兄,这是何处?”
“琅琊书院,凌云台。”末了,喻勉有意无意地补充:“我的房间。”
左明非呆愣住了:“我为何会在这里?”
喻勉回答:“寻解药。”
“解药?”左明非更加疑惑了,同时,他担忧地看着喻勉:“谁中毒了?是你?还是白兄?”
白兄。
喻勉眉头微动,他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谁中毒了?是你还是白兄?”左明非上下打量着喻勉,发现喻勉安然无恙后,他如负释重地松了口气,但没轻松多久,他再次紧张起来:“莫非是白兄?”
喻勉心道不对,在左明非的认知里,白鸣岐还活着,这么说…他的记忆仍是停留在过去的某个片段。
看左明非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喻勉不动声色道:“中毒的是你。”
“我?”
“嗯,我带你来琅琊医治,思之还在上京。”喻勉放缓声音,他语气沉稳,听起来十分能给人信赖感,“你不记得了吗?”为防左明非发问,喻勉先一步问出口。
“我…”左明非有些错乱,他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不仅气息紊乱,而且武功尽失,这让他错乱之余又增慌乱。
喻勉看出了左明非的无措,他抬手便覆在左明非的手背上,“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左明非指尖微动,他怔怔地看着喻勉的那只手,“喻兄今日…与往日似有不同。”他语带疑惑地说。
喻勉收拢掌心,将左明非的手实打实地握进手里,明知故问道:“有何不同?”
左明非略显推拒地想收手,尽管他心悦喻勉,但也知道此举不合礼数,“就…就是有些…”
平易近人。
喻勉挑眉:“说到不同,你才是与之前天差地别。”
“我吗?”左明非不解地抬眼,他眼神清澈,神色认真,看起来十分好欺负。
喻勉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颔首:“嗯。”
左明非愈发茫然了。
喻勉悠悠叹气:“你之前可是叫哥哥的。”
“我?!”左明非猝然瞪大眼睛,双手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喻勉忍不住翘起唇角,又勉强压下,遗憾道:“看来,你是有了别的好哥哥了。”
“没有的事!”左明非急忙解释。
“这么说来,”喻勉端详着眼前美人着急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问:“你仍是心悦我一人了?”
左明非的呼吸停滞一瞬,他眼睛也不眨地望着喻勉,内心兵荒马乱,喻兄是如何得知的?
喻勉看着左明非的呆愣反应,心中觉得有趣,于是变本加厉地逗人:“看来你连这个也忘了,也罢,少年人的承诺本就做不得真…”
“不是的!”左明非前倾身体抓住喻勉的胳膊,双眸由于激动泛起一层水光,他笨拙又急切地解释:“我…我虽然不记得何时对喻兄表明过心意的,但我确实…我确实心悦你,当真的!”
千言万语凝聚在左明非眸中,他紧紧地抓着喻勉的胳膊,好像怕人跑了一般。
仿佛暮鼓响起,也好似尘埃落定,喻勉没有动,又问:“从何时开始?”
“我从见喻兄的第一面就觉得喻兄…很特别。”左明非晃了下喻勉的胳膊,轻声央求:“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会忘了。”
左明非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哪还有之前算计人的狐狸样儿,喻勉看着左明非,悠悠提醒:“还叫喻兄?”
左明非脸颊发烫,他不相信自己能叫出那两个字,可是是他忘记承诺在先,眼下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于是他声若蚊蚋地开口:“哥哥。”
“什么?”喻勉装作没有听清。
左明非的脸红了个彻底,这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些,他央求地看向喻勉:“行之哥哥,你别取笑我了。”
喻勉用目光描绘着左明非整个人,“憬琛。”喻勉蓦地喊他的字。
“嗯…嗯。”被欺负怕了,左明非回答得不是很有底气。
“我记得。”喻勉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回答之前在楞华寺时左明非问的那个问题。
第62章 吃味
走出凌云台, 荆芥握紧刀柄,气鼓鼓地往前走着,许是太过生气, 未曾留意到姜云姝放慢了脚步, 荆芥差点撞到姜云姝身上,“先生, 抱歉!”荆芥立刻刹住脚步, 低头赔礼道歉。
姜云姝不以为意地摇了下头,“在想什么?”她刻意等了荆芥半步, 问:“方才说了你几句, 不高兴了?”
“先生教训的是,荆芥这次属实是冲动了。”荆芥低声道,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地抬眼:“先生, 喻大公子和左三公子…他们…”
“他们关系匪浅。”姜云姝顺着荆芥的话说,她语气平静, 并未有什么情绪起伏。
荆芥一愣:“先生知道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姜云姝微微一笑。
荆芥神色复杂地看着姜云姝:“那先生不难过…”没等他说完,喻季灵就叽叽喳喳地赶过来了,“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嘛。”他连蹦带跳地来到姜云姝身边,荆芥默默地闭上嘴,退到了一旁。
喻季灵看四下无人, 索性亲热地挽住姜云姝的胳膊,撒娇道:“师父~你就任由叔父罚我,不帮我说好话吗?”
姜云姝含笑数落:“你多大了?还这般耍赖。”
喻季灵哼道:“我不管,书院里净是挑我毛病的人, 这山长谁爱当谁当,我不当了。”
“又说胡话。”姜云姝不轻不重地拍打在喻季灵的手背上, 语重心长道:“山长为书院之首,任重而道远,季灵,你责任重大。”
“我自然是晓得的。”喻季灵话锋一变,道:“师父既有此般深明大义,为何不肯通融通融?我们进南山是为了救人,还是说,师父宁愿死守规矩,也不愿救国家的栋梁之才?”
姜云姝安静地喻季灵说完,而后平心静气道:“季灵,你想救人,这点没有错,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琅琊书院立世数百年,凭的就是这份公正严明,所以我不会通融,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守山人有守山人的责任,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啊。”喻季灵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百思不得其解道:“既然我们都没有错,那错在哪儿啊?师父~~~左三都快不行了——”
“你也心悦左三?”姜云姝直接问。
喻季灵吓了一跳:“师父你瞎说什么?”
姜云姝眸中滑过一丝不解:“那你为何执着于救他?”
“因为喻勉在乎他啊。”喻季灵不假思索地说,说完后,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些后悔,迎着姜云姝温和包容的目光,他略显无力地开口:“自从白家遇难后,喻勉就像个行尸走肉,即便是给白家翻了案…这么多年来…他应该挺寂寞的。”
“而他看向左三时,眼中会有生机,虽然他总是否认,但我想,若是有天他做完了他想做的,左三可能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理由之一。”
喻季灵眉心微蹙,继续道:“还有就是,左三先生是为社稷之才,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姜云姝欣慰地望着喻季灵:“你无愧于书院的教导。”
喻季灵垂头丧气道:“有什么用?师父不还是不愿意通融?”
“季灵,天无绝人之路。”姜云姝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就离开了。
近日,喻勉带着左明非在书院逛了个遍,书院之中山水交融,可谓是一步一景,十分能吸引住左明非。
与此同时,喻大公子带回来一个漂亮少年的事也传遍了山头,所幸除了几个要紧的人,其他人均是不知这漂亮少年就是名闻天下的左三公子。
其中,关于喻勉,左明非,和姜云姝的三角关系最为人津津乐道。
路上,喻勉支开左明非,问喻季灵:“怎么样?”
喻季灵活动着酸胀的胳膊,没好气道:“什么怎么样?”
“你昨晚不是去夜探南山了?”喻勉云淡风轻地问。
喻季灵激动地去捂喻勉的嘴巴,“你怎么知道的?”他瞟着四周,压低声音问。
喻勉嫌弃地拍开他的手,“自不量力。”他中肯地评价。
喻季灵怒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