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策是吧?这种大事怎么能交个他一个人!”王文佐冷哼了一声:“这样吧,让伊吉连博德来主办,恩策跟着打个下手吧!”
“三郎说的是!”崔弘度先是一愣,旋即连连点头:“还是三郎考虑的周到!”
“周到个屁?我就没考虑,随口说说的!”王文佐心中暗想:“崔弘度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也懒得多说:“就这么安排吧!派信使去吐蕃那边联络的事情也不急,等半个月再派,免得吐蕃边将疑神疑鬼的,以为我们故意假装交换俘虏,背地里给他们一刀,再生什么枝节来!”
“是,是!”崔弘度应了两声,他倒是知道王文佐的意思,只要确定入冬了,无论是唐军和吐蕃人在这片高原上,都很难做大规模军事行动,交换俘虏的建议更容易取信于对方。
旦增用力挥动扫帚,将地上的马粪扫入箩筐之中,即便有厚布包裹着口鼻,马厩里依然是一股浓重的骚臭味道,令人作呕。但旦增却好似全无感觉一般,只是埋头干活,等到箩筐装满之后,便将里面的马粪倒入外面的骡车上,换得一根竹筹。他已经搞清楚这竹筹是干什么的,唐人对待俘虏还算不错,如果你什么都不干,那就只有每日早晚两顿稀粥,勉强饿不死。
可如果你出去干活,比如清扫马厩、修补城墙、搬运货物等活计,只要完成一定数量的工作,就能得到这个竹筹,然后到了晚上就可以用这些竹筹换取粟米饭、胡饼、腌肉、酒。有人甚至还换到了一条羊皮褥子,这可让所有吐蕃俘虏都红了眼,松州的冬天可不是开玩笑的,仅凭干草堆和身上这点衣服想熬过这里的冬天可不容易。在此之后,就再也没人咒骂唐人了,原因很简单,与其有时间骂人,还不如把气力留着干活,他们已经不是高傲的吐蕃勇士,只是一群想办法活下来的可怜人。
“旦增,旦增在吗!”
旦增放下扫帚,他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唐话,尤其是自己的名字。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唐军士兵,赶忙跑了出去,躬身道:“我就是旦增,有什么事吗?”
“别扫马厩了!上头找你有事,快跟我来!”
“是,是!”旦增赶忙把沾满马粪的手在一旁的水桶里洗了洗,便跟着那士兵而去,他穿过街道,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进了门,看到阿克敦站在一个短须唐军将领面前,正低声说些什么。他不敢多看,便跪了下来。
“这个人就是旦增?大都督问话的那个吐蕃俘虏?”崔弘度问道。
“不错,就是他!”阿克敦道:“大都督问了很久,也问的很细致!他现在唐话也学的不错了,应该算是那批吐蕃俘虏里最好的了!”
“嗯!”崔弘度上下打量了下跪在地上的旦增,点了点头,他对阿克敦道:“你把上头的意思和他说一下!”
“遵命!”阿克敦应了一声,对旦增道:“旦增,你起来吧,现在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做,做的好了,不但有重赏,还会放你回去,与家人团聚!”
“放我回去?与家人团聚?”旦增惊讶的抬起头,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看来唐人对自己已经很宽大了,居然允许自己不戴着木枷去扫马粪,当然,自己根本逃不掉也是一个原因。
第537章 合作
“不错!不过首先要把这事情给做好了!”阿克敦笑道。
“是,是!我一定尽力去做!”旦增连声应道,唐人并没有拷打虐待他,但重获自由的希望力量更加强大,让他原有的倔犟和尊严不复存在。
“很好!”阿克敦笑道:“你知道吗?几天前大唐和吐蕃军打了两仗!”
“我天天清扫马厩,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旦增苦笑道。
“这倒是!我倒是忘记了!”阿克敦笑了笑,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两仗大唐都赢了,俘获了两千多人,大都督打算用他们修路,你懂一点唐话,就去当个通译。还有,和你一起先前被俘的人若是愿意替大唐办事的,也可以去,吃住都要好不少,每个月还有点零花钱!”
“又,又打赢了?难道是撒谎,不,他们犯得着花这么大力气来骗自己吗?而且要造假的话要从哪里找这么多吐蕃俘虏呢?”
恐惧仿佛尖刀,贯穿了旦增,他恐惧的看着阿克敦,看着对方的嘴,那张嘴中正吐出一连串抑扬顿挫的话来:“给你两天时间,你可以考虑一下,问问其他人,看看有多少人愿意的!”
旦增记不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近乎本能的向屋内的人跪拜行礼,然后退出门外,摇摇晃晃的向住处走去。唐人总是这么慷慨大度,他们甚至给了自己两天时间,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做出选择,而不是像吐蕃人一样直接粗暴的命令。旦增在心里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吐蕃人。
回到住处,旦增便躺在干草床上,陷入了思忖之中,他没有怀疑阿克敦许诺的真实性——对方完全没必要撒谎,即便让自己去死,自己也只有照办,胜者为所欲为,败者竭力忍受,这就是古代世界的通行法则。但旦增还是陷入了犹豫,他知道如果自己迈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旦增!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回来?身体不舒服?”收工回来的同伴看到旦增躺在床上,赶忙问道。
“没,我挺好!”旦增从床上坐起身来:“是唐人老爷叫我去说了点事!”
“唐人老爷?”同伴吃了一惊,赶忙靠了过来:“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有好事也有坏事!”
“那就先说说好事吧!我们已经够倒霉了,先听点好事高兴高兴!”同伴苦笑道。
“这个……”旦增挠了挠后脑勺:“恐怕必须先说坏事,这好事和坏事是连在一起的,若是先说好事那就没法说了!”
“好吧,那就先说坏事吧,反正我们现在这样子,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唐人和我们打了两仗,都打赢了,抓了两千多俘虏!”
“什么?”同伴从地上跳了起来:“真的假的,不可能吧?有这么多人被俘了?唐人不会是撒谎骗你吧?”
“骗我?”旦增苦笑起来:“你觉得有必要吗?我们现在是什么?是俘虏,生死都由唐人的。再说两千多俘虏怎么伪装,若是假的我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倒也是!唐人的确犯不着骗我们!”同伴点了点头:“那你说的好事是什么?与这些俘虏有关?”
“唐人老爷说要让这些俘虏去修路,他们需要几个通译,问我想不想去,如果去的话,吃的用的会好不少,每个月还会发点钱零花!还说如果做的好了,将来可以放我回去,与家人团聚!”
“放你回去与家人团聚?这怎么可能!”同伴笑道:“这肯定是唐人骗你的,反正做的好还是不好都是他们一张嘴,说你好就好说你不好就不好。不过吃的用的和发零花钱这个应该不假,不然也不好用力干活,这倒也算是件好事!”
“你说的不错!”旦增笑了笑:“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么做的话,那我们就是给唐人做事情了,是不是不太好?”
“旦增,我们现在每天都在给唐人做事!搬东西、扫马厩、修补城墙,你醒一醒,我们是唐人的俘虏,你懂吗?你记得我们是怎么对待俘虏的?如果你拒绝,就给你一顿鞭子,打完了让你去干,如果还不去就砍掉你的头,换一个人。别犯傻了,好吃好穿不去,挨了鞭子去,用唐人的话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说得对,是我想的太多了!”旦增点了点头,同伴的话解开了残酷的真相,让他有些沮丧。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对了,唐人当时还说如果有其他人愿意为他们出力的,他们也要,你愿意去吗?”
“我?”同伴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唐人要的是通译,我又不会说唐话,想去又有什么用?”
“我一开始也不会,不都是后来学的!唐人给了我两天时间,这两天我可以教你,学会最简单的几句就成,剩下的以后慢慢学就是!”旦增笑了起来。
“这……”同伴犹豫了起来:“两天时间能学会什么?唐人会要我这种半吊子?”
“反正就算不要你也没什么损失,如果成了,至少这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旦增笑道:“难道你想在这里一辈子和泥搬砖,劈柴烧炭?”
“好吧!”旦增最后这番话起到了作用,同伴笑了起来:“那就一切都指望你了!”
大厅里光线昏暗,烟气缭绕,墙壁上的松明火把燃烧着,头顶上是被烟熏黑的木橼,拱顶隐没在阴影中,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奇怪的异味,让王恩策觉得浑身不适。
他跟着王朴,经过一条条长桌,这间有些昏暗的长屋已经被当做衙前都当值卫兵的餐厅,王恩策发觉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长桌旁什么人都有,靺鞨人、倭人、还有百济人,他有几个能叫出名字,但大多数只是有点面熟。大多数人在他经过时低下头,而少数人则挺直脖子,傲然对视,当王恩策经过后则低声交谈。这些混球,王文佐把他们都给宠坏了,一点上下之分都不懂的,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家伙都捆在树上,狠狠吃一顿鞭子,直到他们懂得对该低头的人低头。
王文佐住在距离长屋仅有五十步远的一个小院里,当王恩策进门的时候,他正在一张木桌后,与那个倭人随从低声交谈,看到王恩策进来,那个倭人站起身来,微笑着向王恩策点了点头。
“免礼,坐下说话吧!”王文佐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自家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恩策,你也跟随我有些日子了,想必也学了不少东西,这次有一桩事情要办,你就跟着伊吉连博德去。伊吉连博德,你把事情和他说说!”
“遵命!”伊吉连博德向王文佐欠了欠身子,转身对王恩策道:“小郎君,都督此番是让我俩去成都募款!”
“募款?”对于这个词汇,王恩策有些陌生,他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王文佐,发现对方神色默然,就好像一尊石像。
“对,都督这次生俘了数千吐蕃兵,便打算用这些吐蕃俘虏修补松茂道,就是那条从都江堰到松州道路,这件事情光有人还不够,还需要一些款项,因为这条路也是商贾常走的,所以都督打算让成都的商贾出一笔钱用来修路,待到路修好了,商旅繁盛,那些出钱的商贾也有好处!”
“哦!”听说是要去成都,王恩策眼睛一亮,他看了看伊吉连博德:“这件事情干系到修路,要紧的很,你我谁为主,谁为副,却要先说清楚!”
伊吉连博德正要开口,却听到王文佐道:“恩策,我此番让你去是跟着伊吉连博德多学点接人待物,你先前都在村子里,什么都不懂,须得虚心点,明白吗?”
王恩策脸色微红,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热,说不出的困窘,一旁的伊吉连博德赶忙笑道:“小郎君莫急,你在大都督手下难道还怕没有差使做?今后时间还长着呢,这次权当是见识见识场面,下次便轮到你当家了!”
王恩策应了一声,低下头去,他根本没听清楚王文佐接下来说的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就好像被鼓鼓的皮囊,又鼓又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王文佐说了一声“就这样吧!”方才躬身行礼出去了。
“伊吉连博德,这次你带着我这个废物弟弟,辛苦你了!”王恩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王文佐叹道。
“大都督为何这么说,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小郎君多见识几次,自然就明白了!”伊吉连博德陪笑道。
“你以为我是嫌弃他笨吗?”王文佐冷笑一声:“你说的不错,谁也不是生下来都会的,但木桶要装水,里面就得先空着,人要是有自满之心,那就什么都学不会。恩策这幅样子,肯定要惹出什么麻烦来,你千万不要在乎他的身份,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明白吗?”
“是,是!”
王文佐看伊吉连博德虽然连连称是,但满脸的为难之色,他心知对方虽然嘴上答应了,但肯定不会真的把王恩策当普通人看待处置。说到底,只要一天自己不暴露与其的特殊关系,自己的手下就不敢对其不敬,疏不间亲的道理谁都知道,想到这里,他也不禁叹了口气。
“也罢,我也知道你很为难,这样吧,若是你觉得他妨碍了大事,就派人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派人把他接回来便是,用不着你为难了!”
“多谢大都督!”伊吉连博德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他也看出了王文佐王恩策这对“兄弟”的关系有些怪异,但上司兄弟间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手,避而远之才是上策。
伊吉连博德离开之后,王文佐回到了书桌旁,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之中。即使是在今天,茶马古道也是以险峻而闻名,很多地方甚至只能容一匹骡马行走,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漫长险峻的商路对于西南地区并不重要,恰恰相反,正是这些狭长的商路将这片广袤的赞米亚地区连为一体。从内心深处,他对与吐蕃战事的胜负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原因很简单,对于一个人来说,三十年是漫长的,而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三十年不过是一瞬间。无论自己打赢还是打输,这片广袤的高原在数千年后都会成为祖国的一份子,但是建成的商路却能长久影响下去,共同的经济,共同的文化,铸就共同的认识,共同的民族,共同的国家。多杀几个吐蕃人,多攻破几座城塞不过扬名当世,打通商路,开辟贸易往来,才是功在千秋。
当然,相比起数百里的松茂道来,区区两千多吐蕃俘虏当然不够,但这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姿态。王文佐相信那些商人们应该比自己更迫切需要一条便捷通畅的道路。自己所要做的只是把他们的力量也拉进来,共同为了这个事业而努力。还有就是吐蕃边将,王文佐相信在吐蕃的赞普和贵族之间肯定存在尖锐的矛盾,原因很简单,对外扩张分战利品这种模式下面肯定存在着分赃不均的情况,出力的吃糠,呐喊的吃肉这种事情可是古今中外都有的。
只要吐蕃边将发现面前的是个难对付的硬家伙,停战搞走私贸易就是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选择。当然,交换俘虏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再说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大非川一战之后,陇右安西就战事不断,吐蕃人的主要兵力肯定都放在北线去了,南线这边如果能保持一定的匀势,无论是长安还是吐蕃中央都是可以接受的。
“还真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呀!”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苦笑道:“一不小心就把鸡蛋都踩碎了,弄得满脚黄浆!不过唐吐蕃战争足足打了小两百年,我就不信这两百年天天都在打,一点生意都不做!”
第538章 吐蕃的问题
逻娑(吐蕃都城,即今日之拉萨),赞普王宫。
位于逻娑最高处的王宫黑暗而寂静,仿佛一头蟠踞在红山顶的猛兽,由缺转圆的月亮位居高墙之上。壁垒上,一名身着红色披风的守卫正来回巡视。
芒松芒赞赞普的居室位于红楼,那是一座巨大的圆形要塞,深藏在王宫的中心地带,由六米厚的围墙以及干涸但插满尖刺的护城河团团包围,这是一座城中之城。如此戒备森严绝非多此一举,当时的吐蕃王朝还处于部落联盟向奴隶制专制国家转变的过程中,赞普的权力还并不稳固,被大贵族下毒乃至袭杀而死的大有人在。
如果赞普本人才略过人还好,如果赞普暗弱无能,权力就会被大贵族占据,自己沦为傀儡。比如现任赞普芒松芒赞,他本是松赞干布的孙子,由于其父早死,所以松赞干布公元650年死后他还年幼,便由大臣禄东赞摄政,这禄东赞出身的噶尔家族本为当时吐蕃的大族,子弟才具过人,他本人从松赞干布手下算起,担任吐蕃的大相二十余年。他死后虽然名义上大权已经重归赞普,但他的两个儿子赞悉若、钦陵相继担任大相,分掌内外大权,噶尔家族的实力威望甚至隐然间超过了赞普一族,尤其是钦陵,他自小便跟随父亲东征西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吐蕃不世出的名将,他将征服的土地、人口一部分分给家族,一部分分给支持自己的吐蕃贵族,使得在吐蕃贵族盟会中形成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噶尔党”,压得赞普喘不过气来。
芒松芒赞赞普戴着金光闪闪的项链,身着深紫色的蜀锦长袍,踏入盟会室里,长桌旁的官员们赶忙起身,向赞普躬身行礼。芒松芒赞赞普点了点头,转过身和众人一起向上首供奉的神像跪拜行礼。当时的吐蕃人崇信神灵,其居所的正当中通常空置用来供奉神灵,而主人不敢居住,赞普的居所也不例外。而赞普与贵族们商议重大事件时便在神前商议,商议完毕后便一起在神前盟誓,以确保法令、协议能够得到执行。
“今晚请诸位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商议关于南线的战事!”芒松芒赞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长桌旁的所有人:“依照军报,半个月前我方与唐军交锋两次,死伤了一千三百余人。唐军的主将是刚刚调来的,名叫王文佐,听说就是他最早攻进高句丽的王都,很得大唐天子的信任!”
“哦?我觉得唐人在陇右的主将薛仁贵也是从高句丽调来的,看来唐人攻灭高句丽之后,就全力对付我们了!”一个吐蕃贵族道。
“是呀,我听说唐人从今年春天开始就不断向陇右调兵筹粮,现在又更换了南线的主将,该不会明年南北对进,夹攻我吐蕃吧?”
“不错,有这种可能,否则那王文佐为何刚刚到任就打了两仗,想必是想要试探我方虚实,为来年大举做准备!”
“这不太可能吧,唐人陇右出兵也还罢了,毕竟还有送归吐谷浑汗诺曷钵回故地的由头;南边的唐军又有什么理由?出师无名呀!”
“理由?笑话,唐人要打你还需要理由?百济、高句丽对唐人那么恭顺,还不是被唐人灭了!以前唐人没有对我们下手不过是因为有人牵制罢了,现在高句丽、靺鞨、突厥、回鹘要么已经灭亡,要么就是臣服,唐人腾出手来怎么会放过我们!”
长桌旁的贵族们七口八舌,争的不可开交,大体来说,吐蕃人对即将爆发的与大唐的战争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自从贞观以来,唐的对外战争虽然也有几次挫败,但最后都取得了完胜。这些吐蕃贵族都很清楚唐帝国在经济文化都远胜自己,对于即将开始的战争结果并无必胜信心。
“诸位,既然敌强我弱,那为何不想办法与唐人议和呢?”一名吐蕃贵族道:“说到底,唐人现在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我们居高临下,地势险要,唐人虽强,但最多也就是在青海争胜,要说打进逻娑来也不太可能吧?”
“若是要议和,唐人肯定要我们交出青海来,承认那诺曷钵是吐谷浑汗,还有西域那边,也要我们做出让步!这岂不是前功尽弃?”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唐人也是知道的嘛!”那吐蕃贵族笑道:“照我看,我们让出半个青海出来就差不多了,唐人的吐谷浑汗占一半,我们立的吐谷浑汗占一半,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至于西域那边我们也很难站稳脚跟,就算唐人不提条件,我们也很难守下去,差不多就行了。等唐人这股子劲头过去了,我们再抢回来不久行了?”
“朗日你这厮不要脸,赞普还要脸呢!”有人怒道:“唐军未发一矢,你就要把我们流血流汗打下的土地交出去,以后还有谁瞧得起我们,赞普的颜面何止?”
“形势比人强有什么办法呢?”朗日摊开双手:“再说在东边做出让步,我们可以在西边找补回来嘛!再说我们可以向唐人提出条件,我们让出土地,他们就拿个几万匹蜀锦赏赐一下,这样不就成了?至于赞普的颜面,列位不要忘记了,伟大的松赞干布就娶了大唐太宗皇帝的女儿,算来松赞干布是太宗皇帝的女婿,而大唐现在的天子要高出赞普两辈,这是赞普知礼退让,谁又敢笑话!”
听到朗日这番话,长桌旁的吐蕃贵族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芒松芒赞赞普的脸上,却发现赞普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并无半点怒色。众人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朗日今天这么大胆,是替赞普说一些不方便说的话呀!
“诸位!”一个吐蕃贵族站起身来:“无论是青海也好,南边也罢,新得的土地人口都已经被分给有功之人了,如果为了和唐人结好,便要如唐人说的那样让出土地来,那用什么来补偿这些人?”
“不错,这件事情的确要好好考虑一下!”芒松芒赞赞普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转到了赞悉若身上:“大论(宰相),您觉得呢?”
作为噶尔家族这一代的长兄,赞悉若的能力自然是在水准以上,他当然能够看出赞普是在给自己出难题,青海之地从禄东赞时期就是吐蕃人的扩张重点,扩张的成果自然也大半进了噶尔家族以及其支持者的囊中,这也是为何噶尔家族能够迅速在实力上超过赞普家族。而现在如果赞悉若同意赞普说的与唐人议和,那自然就要把相当一部分胜利果实吐出来,削弱噶尔家族的实力;而假如赞悉若不同意做出让步,那就必须承担与唐人开战的责任,其本部的力量也要大量消耗。无论如何对赞普都有利。
“臣下以为现在讨论是战是和还太早!”赞悉若道:“我们在这里,对于前线的情况也不够了解,最好是等吾弟钦陵回来后再做决定!”
听到钦陵的名字,长桌旁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噶尔家族的两根支柱,一人在国中担任大论,执掌朝政;另外一人常年东线执掌重兵,如果等钦陵带着大军回来,那还决定个屁,还不是你说啥就是啥了?
“大论,别的也还罢了,南线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吧?”朗日道:“难道这件事情也要等到令弟回来再商议?”
赞悉若眼睛闪过一道寒光,南线吐蕃军的指挥官其实也是噶尔家族的一个盟友,这个朗日明显是赞普的亲信,说出来的都是赞普想要说,但又不好亲自说的事情,其实依照吐蕃军法,这个判决本来是很简单的,但如果依照他说的做,那又削弱了噶尔家族的力量,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以我所见,斥责一番就是了!”一名吐蕃贵族见赞悉若陷入窘境,赶忙接口道:“总共也就损失了一千多人,唐军应该也有不少损失,应该就是个平手,至多是一次小挫,这样就把其免职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也就损失了一千多人?”朗日笑了起来:“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照我看,损失的兵力少说也有两倍以上,如果只是个平手,小挫,就肯定不会上奏!”
“朗日你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有人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