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太史,陛下相召!”灵台郎的声音有些怯生生的,这个年轻人只有二十二岁,看来他也被这险恶的天象给吓坏了,毕竟就连我这个离死不远的老头子都这个样子。李淳风心中自嘲道,这天象代表着什么呢?水旱灾害?蝗灾?地震?地方叛乱?还是败仗?他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天子接下来的提问,一想到这里,李淳风就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太史,陛下相召,大明宫的人就在灵台下等候呢!”灵台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也许他觉得我这个老头儿是聋了,李淳风转过身,背对着天空上的伤口,一手扶住旁边的石柱:“你过来帮我一把,我腿有点没力气了!”
年轻的灵台郎搀扶着李淳风,走下灵台,李淳风年轻时也曾步履轻快,但时光早已夺去了他的脚力,将他变成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这两年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不好,已经向朝廷告老,但都被天子挽留,但看来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太史年迈,无需多礼了,大家请李太史速速进宫,请上肩舆吧!”内侍体谅的拱了拱手,便在前头引路,李淳风虚弱的上了肩舆,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双手上已经满是斑点,在干薄如纸的皮肤下,几可见密布的血管和干枯的骨骼。想必自己的脸上也是如此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面见天子了吧?
穿过玄武门,进入了大明宫。李淳风下了肩舆,他在内侍的引领下进入寝宫。天子和皇后都在,下首坐着一人,李淳风认得是刚刚进入政事堂的太子左庶子刘仁轨。
“李太史年迈,免礼赐座!”李治指了指自己的右侧,示意对方在那儿坐下,他不待李淳风谢恩,便问道:“李翁,天上的彗星做何解?”
李淳风能够感觉到李治的惶急,中国古代的皇帝被称为天子,代天牧民,唯一需要负责的就是上天,而天象便是上天对天子的警示,甚至可以说是训斥、责怪。天子对于万民是高高在上,而上天对于天子也是高高在上,面对上天的警示,天子是无可逃避的,能做的唯有自省、自罚。
“天意高远,微臣愚钝,难以识别天意,只知彗星在西,其所应之事当在西面!”李淳风道。
“在西?”李治就好像一个溺水之人,对于抓到的任何一根稻草都死死抓住不放手:“那是西北还是西南?兵灾、水旱灾害,还是别的?”
“这个……”李淳风面对天子的连珠炮般的问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李治的样子,着实是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一旁的武后见状,接口道:“久闻李翁擅长卜卦之学,今日还请一试!”
“臣遵旨!”李淳风这时也沉静下来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把蓍草来,然后从中抽出一根,随后将余下的蓍草随意分开,分别握于左右手中。随后他便将手中蓍草抽来抽去,口中念念有词,旁人都知道他这是在以易数卜算,都不敢打扰,默默等待结果,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李淳风才停止了卜算,脸色凝重如水。
“李翁,如何?”刘仁轨问道。
“混沌不知,不过应该有兵火之灾!”
“为何这般说?”刘仁轨问道。
“像中人众,且有相杀之意,是以觉得有兵火之灾!”李淳风答道。
殿内一片安静,李淳风这话等于是废话,当时的大唐拓边正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乎都有战事,要说兵火之灾哪里没有?这老儿分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但看他这把年纪,离入土也不远了,若要处罚他也没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李治低咳了一声:“既然上天有警,那寡人自然也要有自省,来人,传寡人的旨意,斋戒三月,免去关中百姓两月劳役,以上体天心,下安万民!”
“圣上圣德,必能感动天心,逢凶化吉!”武后和刘仁轨赶忙道。
“赏李太史帛二十匹,送其出宫吧!”李治看了看李淳风:“李太史前些日子上奏说年老体衰,请求告老还乡,寡人今日准了,家中赐永业田十五顷,以为养老之资!”
“多谢陛下!”李淳风赶忙敛衽下拜,以他的官职,这个赏赐已经可以说是破格了。
李淳风离开后,李治依旧神色郁郁,显然他天象的变化依旧萦绕在他心头,一旁的刘仁轨看出李治的心思,笑道:“陛下,天意高远,吾辈谨慎行事便是,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嗯!”李治敷衍的点了点头,显然他根本就没有把刘仁轨的话听到心里去,一旁的皇后道:“陛下,我听说洛阳的白马寺有西域僧人善做法术,不如请他来试试?”
“哦?”李治的注意力顿时被皇后吸引过去了:“法术,什么法术能解寡人之厄?”
“据说那僧人能做李代桃僵之法,即彼人有祸,他令另一人代彼人之祸,则祸降另一人身上,则彼人得全!”
一旁的刘仁轨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陛下,上天降祸,岂有逃避之理?而且您是万民之魁首,上天之子,又有何人能代您受祸?此法纵然是真,恐怕也难以在您身上生效!”
“这……”听刘仁轨这么一说,李治顿时犹豫了起来,皇后笑道:“成与不成,一试不就知道了?反正即便不成,又没有什么损失,你说是不是呀?刘相公?”
第553章 先发
“是,是!”皇后的发问将刘仁轨剩下的话堵回了肚子里,在天子面前他可能还敢说几句逆耳之言,在这位皇后面前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权力游戏中的女人可比男人记恨多了,也可怕多了。
“那就照皇后说的办吧!”李治有些不耐烦的终结了这次小小的争论:“朝中有人弹劾王文佐,说他身为边境守将,不思领兵破贼,却汲汲于商贾之利,与吐蕃人以茶、盐、丝绸易马、珍宝等物。刘相公,你曾是他的上司,觉得如何呢?”
“这个……”刘仁轨皱了皱眉头:“若是老朽没有记错的话,不久前剑南那边还送来报捷文书,说松州两战破吐蕃贼吧?”
“确有此事!”李治点了点头:“不过这奏疏是前两天的,皇后,详细内容你还记得吗?寡人有些记不清了!”他苦恼的敲了敲脑门。
“妾身记得奏疏中说王文佐将俘获的吐蕃人放归,还私自面见吐蕃使者,在边境与吐蕃商贾贸易,盐、茶、马等物,犯了朝廷禁令若干!”皇后笑道:“其实照妾身看,放不放俘虏、见不见吐蕃使者,这本就是边帅的权力,王文佐还兼着剑南支度营田副使的差使,与吐蕃商贾边贸也不算违禁,惟一的问题就是朝廷要对吐蕃用兵,他出任松州都督府,本就负有牵制之责,这么做可就说不过去了!刘相公,你也是当过边帅的,你觉得呢?”
“二位陛下!”刘仁轨咳嗽了两声:“若是老朽没有记错的话,王文佐的那个松州都督府手下是没有多少兵的吧?”
“好像有一万戍卒,剩下的就是他自己带去的募兵,好像有个五六千的样子!”皇后道。
“陛下好记性!”刘仁轨赞了一句:“微臣记得刚刚进政事堂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份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李晋送上来的奏疏,说的就是松州都督府那一万戍卒的事情,说这一万人本是来自陇上的,是客军,依照规矩是一年更替一次的,而现在已经有快两年了却没有新人替换,兵士有怨尤之心。还有这一万人看起来不少,可松州都督府一共下辖三十二个羁縻州,土地广阔,羌胡繁多,分摊各处戍守之兵后,可用之兵就没有几个了。所以王文佐手头上可用的兵其实也就是他带去的那五六千人。”
“刘相公的意思是王文佐的兵少?所以才和吐蕃人这般?”皇后问道。
“回禀陛下,王文佐这个人处事果决,好处是常能成常人难成之事;坏处就是时常违禁。陛下若想用他,有些事情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手下只有这么点兵,却要抵御吐蕃,屏护川西,以商贸羁縻不也是牵制吗?”
殿内静了下来,李治与武氏交换了一下眼色,夫妻二人的默契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
“这么说来,王文佐也的确有他的难处!”李治笑道:“那这份弹劾就先留中吧!”
“陛下宽宏大度,实乃国家之福!”刘仁轨道。
“吐蕃国势强盛,钦陵乃当世良将,非高句丽、百济之流可比!”李治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寡人必不让边将有中制之忧!”
“要不要给王文佐写一封信,提醒他一下?”刘仁轨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迅速将其否决了:“也许这正是天子故意设下的陷阱,我若是将今日之事告诉王文佐,那可是犯了泄露禁中事的大罪!”
离开了天子寝殿,刘仁轨才觉得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方才李治拿王文佐被弹劾的事情询问自己的时候,他仿佛身处虎穴之中,耳边传来猛兽缓慢的喘息声,似乎下一秒利齿就会咬断自己的颈椎。天子明明知道自己和王文佐是旧识,还向自己问这个问题,是真的想要就此事询问自己,还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试探自己呢?也许两者兼而有之?刘仁轨不知道,长安城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自己的任何一点举动,都会惊动隐藏在某个节点后的猎手,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引来致命一击。
“刘相公,刘相公?”
熟悉的声音将刘仁轨拉回了现实之中,他回过头,却是尚书右仆射戴至德,赶忙躬身行礼:“卑职见过仆射!”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戴至德笑道:“刘相公这是从天子那儿来?”
“不错,天子相召,有事相询!刚刚出来!仆射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政事堂!”戴至德道,随即他压低了嗓门:“安西有急使至,吐蕃发大兵出西域,与于阗联手陷龟兹拨换城(今新疆阿克苏)!”
“什么,有这等事?”刘仁轨吃了一惊,当时唐的安西都护府便设置在龟兹,如果戴至德的消息属实,那唐的安西四镇就已经瓦解了,唐与西突厥、昭武九姓等中亚地区的联系被切断,丝绸之路的控制权也就易手了。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急着去政事堂?刘相公,你是老于兵事的,这件事情待会在政事堂要多仰仗你了!”戴至德道。
“国家之事,刘某敢不从命!”
一行人急匆匆到了政事堂,戴至德令人取来了告急文书,原来吐蕃大将钦陵领大军从吐谷浑出发,沿青海道入西域,迅速进占了位于塔里木盆地南部边沿的于阗国,挟持于阗王,击破戍守于阗的唐军守兵,然后长驱直入,直逼唐军在西域的统治中心龟兹,野战击破唐军之后,进围守城。守军见寡不敌众,便突围弃城而去,如此一来,西域便落入了吐蕃军的手中。
“若是依照信中所说,吐蕃领军大将是钦陵,那出兵自然不少!”戴至德道:“安西军守不住倒也不奇怪,不过吐蕃人这一步棋倒也是大胆的很呀!”
刘仁轨点了点头,由于西域无论是距离唐还是吐蕃很远,所以双方在这个战场投入的兵力都不是太多,充其量也就一两万人,都是想办法拉拢裹挟盟友来增加自己的兵力,而且西域当地是沙漠绿洲气候,诸多小国都不大,人口充其量也就几万到二三十万,有几十万人口就是大国了,实力弱小,玩的都是墙头草战略,大唐和吐蕃哪边强他们就和哪边混。所以才会出现钦陵带着吐蕃兵一到,于阗国立刻就倒戈,然后唐军野战失败后,也放弃守城,因为当地小国一旦看到形势对吐蕃有利,就会站到吐蕃一边,西域唐军困守在龟兹城里,距离最近的援兵也有上千里路程,根本是自寻死路。
“西域的败兵现在在哪里?”刘仁轨问道。
“退守疏勒了!”戴至德道:“要不要催促陇右快些出兵?”
“薛将军是宿将,这个用不着我们催促!”刘仁轨道:“而且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疏勒城位于山涧旁,地势险要,城内有井,吐蕃人没有四五个月拿不下来!倒也不用急!”
戴至德被刘仁轨的镇定感染了,他钦佩的看了看刘仁轨:“那刘相公以为眼下我们应当最先做的是什么?”
“从长安出发前往西域,陇右是必经之路,所以无论朝廷做出什么决定,实际上执行的都是薛将军。”刘仁轨道:“用兵调度之法,我等就莫要给薛将军他们添麻烦了,还是多征调些兵马钱粮去陇右是正经!”
鄯州(今青海西宁),陇右节度使治所。
这是一片荒凉的土地。虽然已经是三月初,在长安灞桥旁的垂柳已经可以看到黄绿色的芽尖,而这里唯有未曾融化的雪、低矮的丘陵、饱经风蚀的原野。河床干如枯骨,唯有褐黄坚韧的野草能得以生存。原野上很少能找到泉水,唯有不多的苦水洼。而越是向西,找到的池子便越来越小,池与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假如这片无垠荒野上也有神明,那他们必定严厉而刻薄,对管辖的生灵毫无同情。
薛仁贵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拿起水袋想要缓解喉咙的干渴,但水袋已经空了,旁边的亲兵赶忙送来自己的水袋,薛仁贵喝了两口,骂道:“这种鬼地方,只有恶鬼才会当宝贝!”
“久闻薛将军勇冠三军,想不到竟然也怕鬼?”郭待封带着轻佻的笑意问道。
“战场上,知道害怕是好事!如果你连害怕都不知道,那最好就不要上战场!”薛仁贵冷笑一声,他并不喜欢身后的那个青年,与出身贫寒,凭借勇武至今日的自己相比,郭待封完全是另外一种人生。身为唐初名将郭孝恪的次子,原本他是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爵位和政治资源的,但贞观二十二年,郭孝恪战死于龟兹,一同战死的还有郭孝恪的长子郭待诏。当时的天子感念旧情,郭待封继承了先父的爵位。
显庆四年(659年)二月,高宗亲策试举人,900人中只有郭待封、张九龄等5人居上第,令待诏弘文馆,随仗供奉,郭待封成为了天子身边之人。郭待封后面的路就很顺了,唐军数次攻打高句丽,他都有参与,或者在统帅身边,或者负责押运粮食,积功之下,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当上了薛仁贵的副手。长安上下都认为他文武兼资,用不着四十就能为位极人臣,成为帝国的宰执大臣。
薛仁贵也曾经听说过这位的名声,对于有这样一位副手,他一开始倒也并不在意,天子也是人,也会有亲疏之别,有一个能上达天听的部下,很多时候也未必不是好事。但想法是一回事,共事起来就又是一回事了。这位名将之后容貌俊美,举止优雅,铁甲外裹貂皮大衣,头戴纱冠,骑在他那匹黑色骏马上就好像身处长安的朱雀大街,天子的仪仗队中一般。
当然,薛仁贵倒也没有小气到连副手打扮的漂亮点都看不下去,但问题是这位郭待封有着一种奇怪的优越感——他似乎觉得自己位居薛仁贵之下一种耻辱,时常用一种轻佻的语气和自己的上司说话。这就让薛仁贵无法接受了,毕竟这是军队,不是宫内的宴会,郭待封那些小笑话也许在那儿无伤大雅,而在这里会要几千几万人的命的。
“大总管,你看那边!”说话的是阿史那道真,薛仁贵的另一个副手,如果论起身份来,阿史那道真要更尊贵一些,他是唐初名将阿史那杜尔和唐高祖李渊女儿的孩子,从父系看是突厥王族,从母亲一脉看是大唐的宗室。但阿史那道真保持了突厥人刚毅质朴的风格,并没有依仗自己的身份,对薛仁贵十分恭谨。
薛仁贵顺着阿史那道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矮山脊上的石头上有一个头骨,他踢了一下坐骑,跑了过去,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个狗头骨,还有一些零散的骨头,上面有灼烧的痕迹。
“这是在盟誓!”阿史那道真道:“应该是吐蕃人干的!”
“盟誓?”薛仁贵问道。
“是的,吐蕃人要做重大的事情之前,都会要盟誓,而盟誓要有神灵作证,这些骨头就是献给神灵的礼物,这周围应该还有埋在地下的!”
薛仁贵看了看四周,很容易就发现了一个挖掘过的痕迹,他挥了挥手,部下很快就把土挖开了,果然里面有动物的内脏和骨骸。
“可汗果然说对了!”薛仁贵笑道。
“是小时候家父说给我听的!”阿史那道真笑道:“他说吐蕃人虽然凶残,但极重信义,只要是在神前盟誓后的约定,死也不会违反!”
“倒是可敬可畏的敌人!”薛仁贵点了点头:“既然是盟誓,必然是要做大事,那到底吐蕃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旁边传来郭待封的笑声,薛仁贵皱起了眉头,这个家伙已经快要突破自己忍耐的极限了。
“郭郎君!”阿史那道真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天子令我等统大军征讨,我等却这般东查西看,倒好似个仵作一般,我岂能不发笑?”
第554章 两种碑文
“郭郎君,正是因为天子令我等统领大军征讨,我等才要在出兵前更多准备一些!”阿史那道真道:“吐蕃人的主将钦陵自从领兵以来未尝一败,可千万小看不得!”
郭待封冷笑道:“左右不过是个蛮子,所谓未尝一败,只不过未曾遇到对手罢了,朝廷大军一到,还不是土崩瓦解?”
薛仁贵回过头,冷冷的看着郭待封,北风在他们的耳边喃喃低语,战马跺着马蹄,轻声嘶鸣,每个人都能闻到尴尬局促的味道。
“郭郎君,蛮子也好,汉人也好,射出的箭都能要人命,有时候蛮子射的还更准些!”薛仁贵整理了一下缰绳。
郭待封至少还没有蠢到与薛仁贵直接争辩,他偏过头看了看一旁的树没有说话。薛仁贵跳下马,道:“把周围也挖开,如果这真的是吐蕃人盟誓的现场,那应该有记录盟约的石板、铜板之类的东西!”
暮色西垂,无云的天空转为淤青色,就好像刚刚挨了打,月亮从山岗下爬起,将惨淡的月光洒在土岗上,这给薛仁贵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禁想起自己未曾发迹前做过的某些不体面勾当。
“怎么这么慢?”郭待封道,这时月亮已经爬过了他的肩膀了。
“现在是冬天,这里可不是长安,地已经被冻硬了,可不好挖!”阿史那道真冷声道,方才郭待封的话已经让他对其的印象变得愈发糟糕了。
郭待封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狼嚎,阵阵冷风掠过荒原,他的貂皮披风在背后抖了抖,仿佛有了生命。阿史那道真变得严肃起来:“这里有点不对劲!”
“是吗?”郭待封冷笑道:“因为狼嚎吗?我还以为您对这很熟悉呢!”
阿史那道真闻言大怒,恶狠狠的盯着郭待封,他出身突厥王族,其姓氏阿史那在突厥语中的本意就是“狼”,薛仁贵暗自叹了口气,正想替两人开解,却听到土坑中的士兵发出欢呼声:“挖到了,挖到了!”
明亮的月光洒在石板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刻满了字迹,不过不是汉文,薛仁贵咳嗽了一声:“找个认识吐蕃文字的通译来,搞清楚这上面写的什么!”
“不用了!”阿史那道真的脸色如死人一般惨白:“这上面是突厥文字!”
“突厥文字?”薛仁贵吃了一惊:“怎么会是突厥文字?这难道不是吐蕃人立下的盟誓吗?”
“因为立下盟约的一方是突厥人所以这石板上有突厥文字!”阿史那道真低声道:“石板的另外一面应该有吐蕃文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立约的双方应该一方是吐蕃人,一方是突厥人!”
薛仁贵将石板翻了过来,果然如阿史那道真说的那样,这石板的另一面果然刻满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文字,叫来通晓吐蕃文字的通译一看,果然是吐蕃文字,文字的大意是双方结为同盟,共同对抗唐人的侵犯,如有违背者,天地不容,神灵噬之,在石板的末尾有几个人的名字,有吐蕃人的,也有突厥人的,突厥人的姓氏都是阿史那,应该突厥人中的贵族。
“可汗无需多想!”薛仁贵安慰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还没有确定,说不定是吐蕃人的离间计。再说即便属实也没有什么,阿史那是突厥中的贵姓,人数多得很,纵然有几个不识顺逆的奸人,也算不了什么,突厥人对大唐是忠诚的!”
薛仁贵这番话却是有来由的,自从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唐灭突厥之后,而大唐采取了笼络其上层的政策,在接下来的数十年时间里,突厥人大体上一直都臣服于大唐,唐军在太宗高宗年间取得大多数军事胜利中,都有突厥人的功劳。但这种和谐的表面下,也不是没有逆流的存在。在突厥贵族中,也有对大唐不断征召他们东征西讨,损失子弟兵马,而所获甚少的人,这种心理在著名的阙特勤碑文有着很鲜活的体现,这块石碑在十九世纪末被俄国学者发现于今蒙古国呼舒柴达木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