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范长安喜滋滋的说道:“这猪身上的肉最肥美的莫过于猪头,只是做起来麻烦,非老饕不解其中妙处。昨个有个朋友挑了两个上好的猪头送来。老朽让厨子整治好了,刚刚端上桌,蔡东主便来了,岂不是有福?”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花厅,只见当中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菜肴,当中一个大盘子上摆放着一个猪头,对半劈开,分摊摆开,四边放着四色下饭的小菜,范长安先按着蔡丁山在主客位置坐了,笑道:“来,蔡东主请尝尝!”
蔡丁山本就饿了,见范长安如此热情,便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只觉得那猪头便如同豆腐一般,一触便散开来,他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果然肥瘦相间,甘美无比,回味无穷,不由得赞道:“不错,这猪头果然不凡,没有丝毫土腥味,比我平日里吃过的鹿肉、牛肉、羊肉还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范长安听到蔡丁山赞赏猪头美味,不由得笑道:“这可是我家中祖传的做法,别处没有的。得来猪头先先用滚水泡洗,刷割极净,才将里外用盐擦遍,暂置盆中二三时久,锅中才放凉水,先滚极熟,后下猪头所擦之盐,不可洗去。煮至三五滚,捞起,以净布揩干外水气。洗净里机,生葱连根塞满,外面以好甜酱抹匀一指厚,用木头架于锅中,底下放水,离猪头一二寸许,不可淹着。上面以大瓷盆覆盖,周围用布塞极密,勿令稍有出气。慢火蒸至极烂,取出去葱即可!”
蔡丁山听范长安说的蒸猪头做法如此繁琐,不由得感叹道:“范兄一个猪头都有这般讲究,果然是世家子弟,蔡某叹服!”
范长安听蔡丁山称赞自己家世,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今时不同往日了,要说世家,蔡东主的善药居在成都也有年头了吧?”
“一处药铺,糊口的玩意,哪里敢和范老仙人相比?”蔡丁山摇头叹了口气:“对了,今日老朽来叨扰,却是为了一桩事,想要请范公伸手相助!”说罢他站起身,向范长安长揖为礼。
“蔡东主!”范长安摆了摆手:“我们范家祖上有个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谈事,要谈事都要等吃完了饭再谈!要不这样,我们先品品这蒸猪头?”
蔡丁山见范长安虽然脸上带笑,但态度却十分坚定,自己肚子也还没填饱,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两人在桌旁坐定了,只有一名婢女在旁边伺候,蔡丁山见范长安也不多话,只是饮酒进食,暗想范家祖上在天师道名望甚高,看来是学会了道家养生之法,方才倒不是他胡编来搪塞自己的,便放心拿起进食起来,约莫过了两刻功夫,两人吃完了饭,婢女送了茶汤上来,范长安喝了两口,笑道:“蔡东主,这院子倒还清净,有些话可以小声谈!”
“甚好!”蔡丁山知道范长安是不想被让人知道两人的谈话内容,心中暗喜,两人来到院子的老槐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婢女送了茶水点心上来,便退到里面去了。范长安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蔡东主找我,想必是为了王小郎君的事情吧?”
“范公如何知道?”蔡丁山吃了一惊。
“这还不简单!”范长安笑道:“蔡东主的药铺生意已经有好几代人了,在成都早就打出了名号,手下的掌柜伙计也都是熟人。蔡东主你就是什么都不做,整日躺在家中,这生意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再说蔡东主在成都也是交游甚广,近日又搭上了王都督这条线,自家什么事情处置不了的?除非是为了王小郎君的事情,否则又怎么会跑到我的门上来?”
“果然瞒不过范公!”蔡丁山叹了口气:“不错,这次登门的确是为了小郎君的事情!”说罢他便将王文佐要三十万匹绢献给天子,交代王恩策去办,自己为之奔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王都督如今已经当上了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这些绢关乎到我西川百姓的平安,范公乃是阆中商界的魁首,还请伸手相助,他日必有回报!”
范长安并没有马上给出答复,他只是含笑捋了捋颔下的胡须,似乎在盘算些什么,蔡丁山在旁边也不敢催促,过了半盏茶功夫,范长安叹道:“蔡东主,这件事情你着实不应该揽在身上的!”
“范公为何这么说?蔡某为了此事,便是破家也是心甘情愿!”
“这不是破家不破家的事情!”范长安摆了摆手:“蔡东主,你有没有想过,蜀中市面上有多少绢?每年秋后解押送往长安的蜀锦之后,市面上的绢价都要高出不少?这是为何?你为了小郎君的事情愿意破家,可如果市面上一共就没有这么多绢布,你破家又有什么用呢?”
“这……”蔡丁山听到这里,愣住了:“难道真的蜀中一年就不能多拿出三十万匹绢来?”
“有当然是有,但花的价钱可就不一样了!”范长安笑道:“这么说吧,朝廷一直把我们西川当成天子西库,索求无度,这蜀锦又是可以直接当钱用的,每年征收之后哪里会剩下那么多多少,蔡公你一下子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着实有些欠考虑!”
“那,那该怎么办?”蔡丁山听到这里,已经是六神无主:“我这不是害了小郎君,范公,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办法吗?”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蔡公你肯不肯用了!”范长安笑道。
“范公你有办法?”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蔡丁山赶忙死死抓住:“您放心,只要能过了这关,我一定会重重谢您!”
“呵呵!”范长安笑了两声,轻拍了两下手掌,站在远处的婢女走了过来,向范长安敛衽下拜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把披帛解下来,给蔡东主看看!”范长安笑道。
“是!”婢女应了一声,解下自己的披帛递给蔡丁山,这是当时女子的一种服饰配件,佩戴在肩背部,两端绕臂下垂,一般用绢帛所制。蔡丁山不知道范长安的用意,接过披帛,茫然的看着范长安。
“蔡东主,您看着披帛质地如何?”蔡东主笑道。
蔡丁山看了看,摸了摸,他对这方面所知不多,苦笑道:“我着实不知,范公,你就别考我了!”
“呵呵!”范长安笑了笑:“这布料你要说是绢帛也不算错,但其实只有一半是生丝,剩下的一半却是葛丝,一起混纺而成的!”
“一半是生丝,一半是葛?”
“嗯,这种布料比寻常的绢帛要便宜不少,除了这种之外,还有用生丝和麻丝混纺而成的。许多用不起绸缎绢帛的人家,便用这种布料来制作衣物,看上去和绢帛也差不太多,不过抚摸的话还是能感觉到不同!”范长安笑道。
蔡丁山如范长安说的那样,尝试用指头仔细磋磨了下布料,果然感觉与自己妻妾所穿着的绸缎衣衫有所不同,要粗糙些,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范长安的意思:“范公的意思是,用这种混纺布料代替绢帛?”
“不错!”范长安点了点头:“比起真正的绢帛来,这种布料就要便宜多了。三十万匹蜀绢的确很难,但如果是三十万匹这种布料,那努力一把,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绢帛吧?”蔡丁山苦笑道:“若是让朝廷发现了,那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你呀你!”范长安叹了口气:“我问你,这些绢布送到长安,朝廷会拿来做什么?”
“要么是赏赐官吏,要么是赏赐给将兵,多半是给将兵,毕竟刚刚伊吉连博德说了,是用作军国之用!”
“那不就得了!”范长安笑道:“军中士卒被上司克扣勒索乃是常事,赏下来一匹绢帛,当兵的能拿到五尺就不错了,发下来被虫鼠咬坏的,霉烂的更是稀松平常。咱们交上去的再怎么说也是足尺足寸的新绢,他们要是还不知足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可,可这不是绢呀?至多也就一半是绢!”蔡丁山苦笑道。
“这就是绢!”范长安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道:“你知道吗?当初许多西夷商人从中华买了绸缎回去之后,便把绸缎重新拆成丝线,然后与自己本国产的麻线混纺,然后当成真正的丝绸卖给本国的贵人。那些西夷贵人都不在乎,穿在身上,那些军兵又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再说了,并不是我们故意欺瞒,而是现在就没有这么多蜀绢,我们这也是应付差使。蔡东主您若是觉得还是不行,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听到范长安说出“我也没有办法了”,蔡丁山也知道已经说到头了,他点了点头:“也罢,我先回去与小郎君商议商议,若是真的不成了,再来打扰范公!”
范长安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几句话决定了,便笑着点了点头:“无妨,蔡东主可以回去慢慢商量,在下在家恭候!”
离开了范长安处,蔡丁山也没心情继续询问下一处,他飞快的回到家中,派家奴请来诸葛文,两人一见面,他就把方才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讲述了一遍,最后道:“诸葛贤弟,我原先只做过药材的买卖,对于绢丝的行情不了解,是不是真的如那范长安说的一样,要想在成都收购三十万匹绢这么难?”
诸葛文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那厮说的不错,蔡公,您这件事情着实办的有些不妥当!”
“那我也没办法呀!担子压在了小郎君身上,我总不能站在一边当做没看到吧?现在我们早就和小郎君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若是倒了霉,我们先前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第580章 援兵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了!”诸葛文道:“其实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办成了,反倒是一桩好事,不管怎么说小郎君也是明公的亲弟弟,内举不避亲嘛!”
“那你的意思是……”蔡丁山问道。
“就依照范长安说的办,反正就算捅出天大的篓子,也有明公顶着,剑南道还能有谁大过他不成?”
倭国,难波津。
远处,微弱的光线穿透海洋的雾气,在地平线附近闪耀。
“是星星?”曹文宗问道。
“不,是难波津的灯光!”倭国向导笑道。
船长正大声发号施令,水手们沿三根高高的桅杆爬上爬下,忙着摆弄索具和厚重的绯色船帆。底下,桨手们坐在两长列桨位边奋力划水。甲板吱吱嘎嘎地倾向一侧,三桅大帆船“琉球号”转为右舵,准备驶入海湾。
难波津的灯光,曹文宗站在船舷,右手扶着舷墙,努力回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景象,光秃秃的防波堤、杂乱无章的房屋、栈桥,还有成排的倭人小船,剩下的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惟有刀剑、烈火和血迹,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最后便是王文佐拔刀杀死白马,握着琦玉皇女的手,捧着初生的婴儿,与数千倭国武士立下盟誓。自己明明不过离开数年功夫,怎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一身征袍半生尘,回首已是百年身!”曹文宗叹道。
甲板上的喧闹声将曹文宗拉回现实,他回过头,是载运的新兵们爬上甲板,对着远处的海面指指点点。虽然他们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京口、扬州人,但横渡东海的波涛还是把他们折磨的很惨,听说这趟旅途终于要到头了,这些小伙子们也纷纷爬上甲板,四处张望。
“不是说要到了吗?怎么还是海呀!”一个士兵失望的喊道。
“对呀,不会是骗我们吧?”旁边人接口道。
“确实是快要到了!”倭人老兵耐心的解释道:“你们看海水的颜色,已经不是原先的蓝黑色,而是浅绿色了,这说明已经靠近陆地了,还有,你们看那边!”他伸出右手,指向东北方向:“看清了吗?那个两个亮点!”
“亮点?那不是星星吗?”
“不,那不是星星,是两只眼睛,佛陀正在看着我们!”
难波津的大佛,只要是来过倭国的海客们都会提起这个,一路上这些新兵们的耳朵都听得长茧了,他有山那么高,距离难波津还有百里便能看到他,每当有风浪迷雾,他的眼睛就会放出光芒,让周围的船只看到,不会迷失方向。
“佛陀?像山一样高?”
“你不会是撒谎骗我们吧?在大唐都没有这么大的佛陀,你们倭国怎么会有?”
新兵们怀疑的看着解释的倭人老兵,作为当时的大唐人,他们有一种非常简单的观念:大唐有的你们未必有,大唐没有的你们肯定没有。
“你们不信就算了!”倭人老兵笑了起来:“反正天亮之后你们就能亲眼看到了,这佛像便是依照太政大臣殿下之命修建,一来是为了纪念殿下击败逆贼中大兄皇子,平定天下;二来是为了纪念殿下的亡妻琦玉皇女!乃是举世无双之物!你们这次来可是开眼界了!”
众人将信将疑的看着那倭人,倭人也不在意,笑道:“难波津的四天王寺有两件举世无双的宝物,一件便是如山一般的阿弥陀佛像;还有便是佛陀金身舍利,有了这两件宝物镇守,吾国世世代代都会太太平平,如龟鹤一般吉祥万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两点亮光变得愈发明亮,之间的距离也增大了。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不是星星了。曹文宗也好奇的向亮光处望去,他也曾经听说过下令修建佛像的事情,但在他和王文佐离开倭国时,那还只是一张蓝图,并未曾亲眼目睹。
“看啦,快看呀!”倭人向导大声喊道:“就在那边,看到了吗?”
迷雾在面前退散,船首分割了参差不齐的灰色幕帘。琉球号劈开灰绿色水面,风帆犹如翻腾的绯色翅膀。曹文宗听见头顶海鸟的尖叫。向导手指之处,一排岩石山脊从海面骤然升起,陡峭的坡道上覆盖着松柏,在山脊朝海那面,阿弥陀佛端坐在此,眼中闪光,神情和蔼,面带笑容。
甲板上一片倒吸气声,新兵们甚至忘记了发出惊呼,这座巨大的佛像完全是从山体中开凿出来,整个身体都由顽石构成,眼睛是两个山洞,火光在里面山洞,一手拇指指着肚脐眼,一手拇指指天,身下的莲花宝座尚未完全完工,可以看到脚手架的痕迹。看着这尊巨物,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人力所能建成的!
“怎么样?”倭人老兵得意洋洋的对鸦雀无声的新兵们说道,这些平日里总是自命不凡的小家伙们此时的表现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所有人都认为太政大臣殿下乃是神佛庇佑爱护之人,否则绝不可能建成这等巨像。吾国各地之百姓,有不如意之人,无不前来参拜,进献香火,乞求神佛庇佑。其实不仅仅是我国,便是新罗、百济、高句丽、以及极远之人也有带着礼物前来参拜的!用不了多久,四天王寺就会成为海东,不,天下第一大寺院!”
“天下第一大寺院,这倭儿还真会吹牛皮!”
“洛阳,长安大寺院多的是,岂会不如这四天王寺的!”
“不过是一尊佛像罢了,被他们吹到天上去了!”
“就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大唐的一个藩属,有一尊佛像便这幅样子,浅薄,浅薄!”
甲板上的唐人士兵们愤愤不平的反驳起来,当时依山修建石窟佛像并不稀奇,洛阳的龙门山和云州(大同)附近的云冈山都有大量的石窟佛像,其中雕刻艺术水平可以说吊打王文佐下令修建的这座阿弥陀佛像,其实就算修建这座佛像的工匠艺人也基本是从大唐和百济请来的。
四天王寺这座佛像唯一的长处就是足够大——其从莲花宝座到头顶有近五十米高。而建造耗费的人力自然更多,而王文佐根本不缺人力——他一不用修长城,二不用给自己媳妇修大陵墓,三不用建造都城,四不用维持大批常备军打内战,农业又是个季节性很强的生产活动,只要是农闲季节奈良盆地,近畿地区就有大把没事干的劳动力,考虑到当时倭国民众虔诚的佛教信仰,甚至都用不着多少强迫手段就能征发到足够的劳动力来修佛像。
而请工匠的花费都是可以赚回来的——即使不考虑佛像给政权加威望的效用,光是每年从四面八方前来朝拜的大量香客,就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人流就是物流,物流就是资金流,比起农业税来,商业税,借贷金融虽然体量小多了,但征收成本也小多了,到手的也不是笨重、运输成本极高的粮食和布匹,而是金银铜货币,那可就实惠多了。
钟声打断了甲板上的争吵,上千只海鸟同时蹿入空中,甲板上的人们瞪大了眼睛,他们看见倭人在笑。“他把我们到来的消息通知引航船,”他大声喊道道,“你们不必害怕!”
风浪全力驱动着琉球号的绯红船帆,将她快速推向伸出的地胛。双层长桨有节奏的平稳划动,海水被搅拌成白色泡沫,而佛像的影子遮天蔽日。有那么一瞬间,船似乎就要在他脚下的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曹文宗站在船头,海水飞溅脸庞,味道咸涩。他必须高高昂头,方能看见佛像的脑袋:“这么短的时间,难波津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难道真的佛陀降临此地了吗?”
船绕过陆岬,甲板上的人们立刻感觉到海浪变小了许多,风势减弱,琉球号驶入一个巨大的礁湖之中,海面上有许多倭人的小船,在捕捞鱼和贝类,岸上有许多建筑物,其中最显眼的是造船船坞,其中最多的是那种狭长的帆桨船,绘漆的龙首船艏从岸边的工棚冒出来,就好像被关在船舍里的猎狗,精悍凶猛,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号令。曹文宗试图计算有多少,但实在太多了,随着海岸线向内陆蜿蜒伸展,还有更多码头、工棚与船坞。
两艘划桨船迎上前来,仿佛水面滑翔的蜻蜒,白色船桨上下翻飞。曹文宗听见船伤人朝他们喊叫,然后琉球号的船长大声应答,由于海风的缘故,他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随着一声嘹亮号角,两艘划桨船分向两侧,距离如此接近,他甚至能听到橡木船壳内的鼓点,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就像这两条划桨船是活物,活生生的心脏在跳动。
随着琉球号继续向前,佛像已经被抛在身后,前方是一大片广阔的青绿色水域,仿佛带波浪的琉璃。甲板上的人们可以看到陆岬内侧的一排排房屋,镶嵌金箔的佛塔顶部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甲板上的人们发出一片惊叹声。这是一个新兵突然大声问道:“奇怪了,这里怎么没有城墙?”
“哈哈哈哈!”倭人向导大笑起来:“你忘了吗?这是一个大岛,海洋就是最好的城墙!”
“吹号角!”曹文宗对船长道:“让所有的船降帆,整队,还有士兵们装束停当,是准备上岸的时候了!”
号角声从琉球号的船尾甲板响起,几乎是同时,所有的船帆都降了下来,船速也随之陡然下降。后面尾随的六条船只也随之放缓速度。新兵们在军官和老兵们的呵斥下,开始穿戴盔甲,在当一切都装束停当,开始发放罩袍——清一色用绯色蜀锦制成,阳光的照耀下,华丽的蜀锦、打磨光滑的甲叶和金属头盔熠熠生辉,仿佛绯红色的海洋。
“很好!”曹文宗咽了口唾沫,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不知道内情,恐怕自己也会被这幅空架子吓一跳,他深吸了口气,用最大的嗓门喊道:“列队,准备上岸!”
随着缆绳的绷紧,琉球号在划艇的牵引下,向岸边的栈桥靠去。站在船首楼,曹文宗可以清晰的看到岸边站满了围观的倭人,他们好奇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很好,非常好,曹文宗心中暗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二十个人,很快大唐援兵抵达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倭国,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收紧肚子,挺直腰杆,让脸上露出傲慢的表情。
船终于靠上了栈桥,水手们放下跳板,曹文宗从人群中看到了贺拔雍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你带了多少人来!”跳板刚放稳,贺拔雍就冲了上来,他抓住曹文宗的胳膊:“三郎呢?他没有来吗?”
“朝廷已经让明公做了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西南安危系于一身,他怎么可能来!”曹文宗答道。
“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好吧!”贺拔雍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那的确是没法子了,可倭国怎么办?他的田庄矿山糖庄可都在这里,若是这里不成了,熊津都督府那边也守不住!”
“熊津那边也守不住?怎么会这样?”
“高侃都把安东都护府的治所迁走了,平壤只有千余人驻守,城外到处都是叛军出没,新罗人的山城都修到大同江边上了,根本顾不了熊津都督府这边了。我这边每个月要送给周留城两千贯的钱粮,不然沈法僧根本就撑不下去!”
“怎么会到这一步?”曹文宗一听急了:“那倭国这边呢?我看难波津这里还很不错嘛!”
“这里自然还好!”贺拔雍笑了起来:“说来这都要感谢藤原不比,多亏他把四天王寺修起来了,往来的香客商旅络绎不绝,僧人也都站在我们这边,奈良、近江、美浓、尾张这些领国也都稳住了,加上西北那几个信仰大国主神的领国,根脚算是站稳了!”
第581章 悖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