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高舍鸡的声音仿佛唐刀锋刃。
“我的手腕!”被打倒在地的少年揉着自己的手腕抱怨道:“老师,延年下手太狠了,他把我的手腕都要打断了!”
“长五郎!”高舍鸡叹了口气:“你比延年大三岁,高出一个头。可如果刚才是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三次了!你应该动动脑子,想想怎么利用距离和力量的优势,而不是胡乱挥舞手中的武器,我是在教你成为战士,而不是打群架的农民!还有延年!”高舍鸡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你为什么把剑拄在地上,你忘记应敌的架势了吗?”
高延年赶忙依照父亲平日里教导的那样摆开架势,口中抱怨道:“我又不是真的在战场上,再说我已经赢了三个对手了,都比我年纪大,我已经累了!就不能休息会吗?”
“你应该庆幸这里不是战场,不然你已经完蛋了!”高舍鸡随手捡起一把木剑,当头就向儿子头上劈去:“至于你累了,那更好,我们高家人是战士,不是那些耍弄刀剑的乞丐流浪汉。战场本就是累人的地方,战士需要的不是武艺,而是本能,哪怕是精疲力竭,脑袋已经不能思考也能杀死对手,自己活下来的本能!”他一边说话,一边发起一波波凶猛的进攻,把高延年逼的左支右绌,少年的身体远未长成,而高舍鸡却正当盛年,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刻苦的训练让他从精神到肉体都坚强如钢铁,短短几分钟后,少年就发出一声惨叫,右手挨了一下,木剑横飞出去,他捂住自己的手腕抽泣起来。
“我还没有喊停,你还有左手,捡起来!”高舍鸡喝道。
“我不行了,父亲!”高延年痛苦的喊道:“我的两只胳膊都酸麻的提不起来,浑身上下都疼的要命,我打不下去了!”
“胡说,你还活着,还能呼吸,还能站着,那就能战斗!”高舍鸡怒道,他的身体站的笔直,精瘦而又严峻的脸仿佛铁铸,眼睛里却喷射出愤怒的火:“你这是软弱,战场上软弱就意味着死!”
“如果这样打下去我看不到战场就会死!”高延年终于崩溃了,少年痛苦的哭喊道:“而且这里就没有战争,最多只有野猪、山犬和兔子,我们高家也不是什么战士,我们就是农民,是猎户,是打鱼的,再也不会有人要我们去打仗了,那都是住在城堡里的老爷们的事情。我们只要种好地,打打猎就好了,你就是个疯子,一个沉浸在自己过去的疯子!”说到这里,高延年转身就向树林里冲去。
“延年,延年!”坐在地上的高壮少年被好友激烈的话语给吓呆了,他看了看高鸡舍,赶忙站起身追了上去。
“我是个疯子,一个沉浸在自己过去的疯子?”高舍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是呀,也许他是对的,不会有人再需要我的武艺了,也不会有人需要我高舍鸡的侍奉了。用不了几年,我就会老死在这个小村子里,后世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们高氏的历史,不会有人记得我们高家的过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气力!”
痛苦就好像无数蚂蚁啮咬着高舍鸡的心,自从被流放到倭国的这个偏远之地,他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凭借一身武艺建立武勋,重现家族旧日的辉煌。凭心而论,在这里谋生其实并不难,土地很肥沃,周围的湖泊和山林里有大量的野兽和鱼,他带领着家族开辟田野,建设村落,很快就安定了下来。但安定的生活并没有让高舍鸡的心灵获得平静,他开始对自己的儿子和周围土人中的少年开始训练,寻找可用的人才。
幼子高延年的出色天赋让高舍鸡狂喜,也许这个孩子能够实现自己所不能实现的希望。因此他就对高延年愈发严格了起来,剑术、枪术、骑术、弓术这些武艺自然是不必说了,就连如何担任斥候、如何安营布阵,如何勘探地形等等一军之将需要学习的东西,他都竭尽所能的传授,只渴望有朝一日,这孩子能够建立功业,把高家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
但高舍鸡的严酷训练却起到了反效果,高延年懂事之后看到的就是武藏原荒芜的山林田野,父亲口中讲述的家族历史、辉煌和武人的尊严,对于他来说都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高延年能看到的就是同龄人还在睡觉,自己就得爬起来完成一天的功课,风雨无阻,同龄人可以从慈母身上得到的怜爱,他是永远没有;同龄人在奔走嬉戏的时候,他只能忍着一身的伤痛,精疲力竭的做着永远做不完的功课。最要紧的是,高延年见过真正的武士,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漂亮的衣衫,出外有随从跟随,住在漂亮宏伟的房子里,和一身麻衣的父亲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人家比起来,父亲算什么武士?
随着时间的流逝,高延年的年纪愈来愈大,他内心深处的疑问也愈来愈强烈,只不过碍于父亲的积威,不敢发作罢了。而今天激动之余,终于爆发出来,一头冲入密林之中。
“延年,延年!”
身后传来同伴长五郎熟悉的声音,高延年的脚步放慢了,一来是因为疲惫,二也是因为茫然,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跑了。
“延年,延年,总算是追上你了!”长五郎追了上来:“你这是干嘛!刚刚说的那些话,把我可吓死了!”
“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就是个老疯子,整天说什么门第高贵,世代武门,屁!你也见过路过的武士,人家啥样,他啥样?一身麻衣,满脚泥巴!跟在武士身后的挑夫都比他强!”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他毕竟是你的父亲!”长五郎苦笑道:“再说了,老师的武艺的确很厉害,你是他的儿子,比我小三岁,比我矮一个头,可是打起来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哪次都被你打的一塌糊涂!”
第713章 莽撞的少年
“那是因为你太没用了,白长了这么大个个头!”高延年冷哼了一声:“如果遇到真正的武士,一刀就能把我砍成两截,至于你,那就更简单了,吹口气你就倒下了!”
“我不信!哪有能吹口气我就倒下的!”长五郎笑道:“再说了,我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上次在丰收祭的相扑会上,我连续打败了几个挑战者,射箭我也是第三名。延年,只要对手不是你,方圆几十里少年里就没人是我的对手!”
“真的?”高延年。将信将疑的问道:“丰收祭的射箭比赛?啥时候事?我咋没听说过?”
“去年收稻子之后呀!你去干嘛了?”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受伤了,从马背上摔下来了!”高延年叹了口气:“这老头儿,我迟早给他折腾死!”
“这也是为了锤炼你的武艺嘛!他是你亲爹,还能害你?”长五郎安慰道。
“那可未必!”高延年冷哼了一声:“也许他心里是为了我好,但结果就未必了。就拿习武来说吧!练武是为了什么?为了打仗是吧?可打仗光武艺好就行了嘛?甲胄,骡马,随从郎党啥的都要有的,咱家除了两匹老马啥都没有,怎么打仗?就一身麻衣上战场?还不一阵竹箭就了结了。照我看,与其花气力练武,还不如纠集十几个有力少年出去缉拿叛党盗匪,要不去北边淘金也成,实在不行当强盗去抢淘金客也成,这样才有钱挣,有钱才有战马甲胄。像现在这样,村里田地倒是不少,可地里只能长出米和麻,长不出铁甲和高头大马呀!”
“当强盗?你可别乱说话!让人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长五郎吓了一跳,赶忙捂住高延年的嘴。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怕什么!”高延年推开朋友的胳膊:“再说当强盗又怎么了,咱们平时去山林里猎鹿也违了禁法,也没看你不敢去。”
长五郎干笑了两声,高延年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还真希望老家伙说的是真的,我们高家是什么高句丽大王的旁支,世代武门,只要练成好武艺就能重兴家门。可惜这不过是老家伙的胡话,武艺好就能富贵荣华,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长五郎劝说道:“你还记得去年咱们在路边听到那个琵琶法师的唱词,里面讲的那个难波平六开始不过是一个替人收拾草鞋的奴仆,可是他忠心侍奉从唐国而来的大国主神,从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当上了左门尉的高官,蒙恩获赐庄园二十余领,还获得世代在天皇驾前持灯笼开路的殊荣。这难道不是一个好例子吗?”
“琵琶法师的唱词你也当真!”高延年撇了一下嘴:“谁知道会不会是那些沙门胡编乱造来哄骗我们的!”
“其他我不敢说,这个难波平六可不一样!我上次听路过的商人说,这个人确有其人,而且他还很富有,你不是最喜欢吃唐屋出产的黑糖吗?这唐屋就和他有关系!”长五郎道。
“出产黑糖的那个唐屋?”高延年脸上顿时变了颜色,他还是个孩子,自然无法抵挡糖这种深植于人类基因深处的上瘾剂的诱惑,只是在一年多前在市集上沾过一点糖星,便让这个少年再也无法遗忘这家能出产这等无尚美味的店铺。
“不错,就是那家!”
“难道这难波平六是唐屋的东家?”高延年问道。
“那怎么可能?”高延年摇了摇头:“即便是在奈良,唐屋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字号,不过据说难波平六是唐屋的小东家,很小很小的那种!”
“即便是很小很小,也能想吃多少黑糖就吃多少了吧?”高延年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向往,“那是自然!”长五郎也露出了向往之色:“我听说黑糖不过是唐屋所出产的点心果子中最不起眼的一种,不,应该说黑糖根本就不算点心果子,只是唐屋制作上等点心果子剩下的残渣而已。听说奈良的天皇、大臣、各大寺院的高僧们都很喜欢唐屋的点心果子。每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唐屋就会捡出最好的点心果子,乘着热乎送到禁里去,供天皇享用!”
“真想吃一口唐屋出产的点心果子呀!就算死了也心甘!”高延年叹了口气,他怀疑的看了一眼同伴:“长五郎,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该不会都是你瞎编的吧?”
“谁瞎编了!”长五郎怒道:“这些都是我从路过的游商口中听到的,你每天都在被你爹逼着习武,空闲的时间少的可怜,怎么可能知道!”
“好吧!”高延年无奈的叹了口气:“该死的老头,总有一天我要把各色各样的点心果子吃个够!”说到这里,他突然听到咕咕的声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长五郎,旋即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不知不觉间,到吃饭的时间了!”高延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走吧,回村子吧!哎,再怎么讨厌老头儿,还是得回家吃他的饭,真是可悲呀!”
“哈哈哈!”长五郎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高延年的肩膀:“你应该这么想,你爹虽然各种怪脾气,但至少还能让你吃饱肚皮,这可是很了不起了。村子里和你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可没几个能天天吃饱的,而且他们每天干那么多农活,不比咱俩轻松!”
“这倒是!”高延年点了点头,两人走出树林,顺着小路向村子走去。刚走了二三十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高延年的反应敏捷,他用力推了同伴一把,自己顺势向后一跳,让出路来。旋即便看到两匹快马顺着道路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背上还挂着一面青色小旗。
“是驿使!”长五郎长大了嘴巴:“发生什么大事了!”
马背上的骑士高声回答了少年的疑问:“要打仗了,天皇已经发出诏书,征召各地的武勇之士,有志于富贵,不甘心过平庸日子的勇士,就前往奈良吧!”
高延年和长五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的火焰。他们抓住对方的手臂,一边跳一边大笑:“奈良,我们来了!”
难波京,御所。
“陛下,发给各领国武家的征召令已经发出了!”藤原不比低沉的声音在宽阔的殿内回荡。白衣少年跪在女子像前双手合十,正无声的念诵着佛咒,少年身穿一领明亮的铠甲,双肩垂下白色的披风,他的头盔放在膝盖旁,上面有大国主神和天照大神的浮雕,和在另一侧的弓袋上的两位主神灵握手而立的图像遥相呼应。几分钟后,白衣少年停止了念诵,回过头来:“藤原卿,我刚才在向长公主祈祷,希望她能够为我而骄傲,你觉得长公主能听到我的祈祷吗?”
“当然,长公主殿下当然会为您而骄傲!”看到彦良的脸,藤原不比禁不住有点恍惚,眼前似乎是一个更加年轻、更加俊美的王文佐,他深深吸了口气:“您是大国主神和天照大神的后裔,是王大将军和琦玉女皇的孩子,您与生俱来就注定要建立伟大的功业!”
“谢谢,藤原卿!”彦良露出一丝笑容,他站起身来:“当我听到长公主去世的消息时,我就向神佛发誓,我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让恶人受罚,善人得报。神佛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给予了我回应,现在就是我行动的时候了!”
藤原不比闻言一愣,他知道刚出生就没有母亲的彦良对李下玉的感情很深,视之为母亲。当李下玉身死的消息传到倭国时,他本以为彦良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会哭泣、颓废,至少会情绪失控。但彦良却表现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他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冷漠的态度举行了李下玉送亡的各种宗教仪式,然后就投入了繁忙的学习生活中,如果要说他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得更加勤勉,内敛,刚毅、成熟了。
看到这一切的藤原不比颇为担心,他当然认为身为君王,彦良更早成熟是一件好事,毕竟命中注定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但藤原不比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告诉他没有经过淬火的钢刀容易折断,少年天皇过早的成熟很可能并不是真正内心的成熟,而不过是把心中的悲伤强自压抑下去,这对少年的身心健康其实不是好事。现在看来,藤原不比原先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陛下,您现在最先要做的应该是带领征召而来的各国武家渡海征讨新罗,还有向您的父亲王大将军学习如何指挥军队,他是当世无双的武将,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至于长公主殿下的死,您现在还年轻,应该多听听大将军的话!”
“呵呵呵,藤原卿,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彦良笑了起来,唇间露出的齿尖闪着食肉猛兽才有的光:“我当然会向父亲学习如何作战,不光是作战,他身上还有许多别的东西需要我学的。但对于他来说,长公主不过是诸多红颜知己中的一人,而对我来说,长公主却是唯一那个把我抚养长大的那个女人。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他,我是我,你明白吗?”
藤原不比舔了舔嘴唇,他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让流利的言辞在喉间凝固,这就是神灵的血脉,王文佐和琦玉皇女的唯一子嗣。即便还是个少年,但那种昂扬的自信,非人的魄力也能让自己本能的屈服,似乎自己面对的并非凡人,而是神灵在人间的投影。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当初中大兄皇子也曾经给自己有这种感觉,但中大兄皇子比现在的彦良年纪大多了,而且中大兄皇子很大程度是后天培养的,而彦良的威严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从来到人世间的那一刻,神话和传说就伴随着他。
“臣明白!”藤原不比低下头。
“很好,我们现在去见贺拔叔叔和元叔叔吧!”
贺拔雍和元骜烈站在殿下的平台上,时间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两人的额头上都有了更深的皱纹,两鬓也有星星点点的白迹,但他们身上变化最大的还是那种权力者的威严,将一个数百万人口,数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国家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是会深刻的改变人的。
“陛下来了!”贺拔雍看到了少年的声音,他低声提醒了自己的好友,整理了一下衣衫,与元骜烈向沿着台阶走下来的彦良躬身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二位叔父不必多礼!”少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是关于出兵新罗的事情!”贺拔雍笑道:“我听说您打算亲自领兵征讨新罗?”
“是的!”彦良笑道:“我是有这个打算,也已经向各领国的武家发出征召令了!”
“向各领国的武家发出征召令?”贺拔雍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父亲不是已经发出了征召令了吗?”彦良笑道:“我只不过是依照父命行事而已,怎么了?贺拔叔父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贺拔不是这个意思!”元骜烈见状赶忙接口道:“大将军是发出了军令,但也没有说要搞这么大的规模,说实话,出兵打仗不是小孩子的把戏,这么多武家出兵,又是渡海,兵粮、船只、战功的计算,事后的恩赏,等等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定下来的。”
“那元叔叔的意思是我这么做是太莽撞了?”彦良笑道:“您是不是说,我应该先经过您和贺拔叔父的同意,才应该调兵?”
第714章 山鬼
“这个……”元骜烈顿时哑然,与当时的唐国不同的是,倭国的大王(即天皇)不光是国家的元首,同时还是“现人神”……即大王的御体为神灵在现世的投影。从某种意义上讲,王文佐富有传奇色采的身世和对倭国的征服不但没有削弱天皇身上的神性,反倒使之更加增强了。倭人将王文佐的征服视为大国主神千年之后的复仇,而良彦的出生则被视为出云与天照两大神系的结合。而王文佐当初杀白马与在场的诸多武士订立的盟约,更被倭国武士们视为神灵与人(即自己)的约定——武士们世世代代为二位主神的后裔效劳,换取土地和官职。这些在贺拔雍和元骜烈征讨倭国反对势力的时候当然很好用,但当彦良本人直接出言发难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陛下!”贺拔雍冷哼一声:“您尚未出生时,我们就和令尊在百济身经百战,身上留下的伤疤少说也有二三十处,现在每到阴雨天,都浑身疼痛,恨不得死了的好!我和你说这些并非卖弄当初的辛苦,只是想告诉您,这打仗并非儿戏,大将军的子嗣虽然不少,但与琦玉女皇的只有你一人,您现在还年轻,等再过个几年,这副担子便是您不想挑,也要落在您的肩膀上!”
“贺拔叔父!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指挥大军的能力!”彦良道:“征召各国武家来之后,如何操练、编练,调配,这些都是二位的事情,我不会让二位为难的!”
“那你的意思是?”贺拔雍不解的问道。
“二位应该知道,我刚刚来到人世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常年奔波在外,真正把我养大的是长公主殿下!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母亲!”彦良沉声道:“而长公主殿下去了一趟长安,就再也回不来了,身为人子,你们觉得我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贺拔雍听到彦良这番质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李下玉和王文佐的复杂关系,现在彦良这么急着招募各国武家并随之渡海前往新罗,其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进攻新罗,而是为了向其父质问李下玉的死因,并要求王文佐为此拿出一个说法来。他们虽然是王文佐的老战友了,但俗话说疏不间亲,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好像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外人插嘴,想到这里,贺拔雍就咳嗽了一声:“既然陛下您这么说,那在下就不多言了,不过还请陛下您记住方才说的话!”
“你放心,我过几日会赐予您节刀,让您待我统御各国之武家!如何?”彦良笑道。
“虎子就是虎子,虽然还未长成,但亦与凡兽不同!”元骜烈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感叹道:“这位才多大年纪呀?九岁?还是十岁?站在他面前我都忍不住低下头!真是活见鬼了,我还抱着他撒过尿呢!”
“是的!”贺拔雍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他很清楚我们肯定会反对他亲自指挥军队,但列国之武家只要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贺拔,你是什么意思?”元骜烈不解的问道。
“你没听他刚刚说的吗?”贺拔雍苦笑道:“他会赐予我节刀,让我统御各国之武家,可这玩意可以赐予就可以收回,他当着那么多武士的面赐给我节刀的时候,我不是也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跪下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元骜烈长大了嘴巴:“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孩子才这么点大就有那么多心眼,怎么长的呀?”
“孩子自小就没了娘,自然要长得快一些!”贺拔雍笑了笑:“你刚刚说是虎子,我觉得他不是虎子,是龙种,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你看看这彦良是不是很像?”
“对,是有点这个意思!”元骜烈点了点头:“看上去一个小不点的,生的又俊俏,可不知不觉间便中了他的圈套,真不知道这么点小哪来这么多心眼!”
“这就不是咱俩需要操心的事情了!”贺拔雍笑道:“反正他爹够厉害,谁生的就谁教,咱们这些当叔的真的犯不着操这个心!”
元骜烈与贺拔雍在倭国共事多年,早就心心相通,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不错,三郎本事大,咱们本事小,这担子还是让本事大的人去顶着!”
武藏国。
当高延年看到远方出现雪峰,在下午的阳光下闪着金光,他就知道自己距离此行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日落时分,高舍鸡一行人登上峰顶,在这里扎营。高延年和长五郎一起站在伐木人留下的一个巨大树桩上,并肩注视着西方最后一缕光线褪去。在这里,他能看到东南方向升腾的云气,那是从大海方向飘来的,满含着浓重的水气。随之而来的风猛烈吹拂,好似有人在拉扯他的鹿皮斗篷,只是转身望去,根本毫无人影。
“鬼,这里有山鬼出没!”长五郎压低了声音。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山鬼!”高延年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柄,由于是出远门的缘故,他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衫,当然,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牦牛角藏竹弓和狐皮胡禄,识货的人都能看出这是来历不凡的上等货色,绝非寻常乡间土豪能有的。
“这是你说的!”长五郎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往高延年靠了靠。
“你也带着刀,带着弓箭,和我爹也学了几年的武艺,怎么这么没用?”高延年有些嫌恶的推了一把同伴。
“可我听路过的和尚说,山里的恶鬼无形无质,无论是钢刀还是弓箭的伤不了他们,只有念诵佛经才能将他们降服!”
“别听那些秃头胡说八道了,要请他们念经肯定是要给钱的吧?要不事后就得捐给他们大米、油或者布匹?他们这是骗你呢!他们要真有这本事,山里肯定到处都是他们的寺庙了,可我怎么看不到?”高延年说到这里,把自己的腰刀拔出半截来:“看到没有,一刀下去,什么鬼呀神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长五郎刚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高舍鸡的喊声:“延年、长五郎,我让你们两个人去捡柴火,怎么半天连个柴火星都没看到!”他缩了一下脖子:“延年,快去捡柴火,不然你爹要发火了!”
火堆升起来了,长五郎和延年带着一大堆干柴回来了,同行人围坐在火堆旁,把干粮烤热,填饱了肚子便纷纷休憩起来。高延年轮到值上半夜,当晚的风就像狼嗥,其他人睡得很熟,半夜时分,高延年窥到有个小小的苍白身影从马匹后面潜出来,倚着一根短木棍,稀疏的白发狂乱地飞舞。那女人不超过三尺高,火光令她眼睛闪着红芒,不知道是火光的颜色,还是眼睛的颜色。高延年小心的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女侏儒不请自来的来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火,她注意到了高延年,用灼热的目光看了少年一眼:“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烤烤火,如果你能请我吃个饭团,我还能回答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