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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铁衣曲_分节阅读_第359节
小说作者:克里斯韦伯   小说类别:历史军事   内容大小:2.69 MB   上传时间:2024-08-10 12:19:30

第770章 机会

  洛阳,皇城,上阳宫。

  帘幔挡住了街道上的尘土和民众的视线,却挡不住失望。李贤疲倦的蜷缩在马车内,闭上眼睛。张文瓘斜倚在柔软厚实的貂皮垫子上,将甜美的葡萄酒倒入一对黄金高脚杯中:“沛王殿下,接着!”他递给李贤一只杯子:“这是出产于济州岛葡萄园的,您可以品尝一下,与西域产的相比如何!”

  “我现在没心思喝酒!”李贤接过酒杯,放到一旁:“我们已经来这里十几天了,可是大将军没有依照皇兄的旨意,解散军队,受诏入朝!反倒领兵占领了洛阳,他到底打的什么心思?”

  “若是连你都能猜得到他的心思,他就当不了这个大将军了!”张文瓘笑嘻嘻的喝了口酒,赞道:“不错,这济州岛的葡萄酒果然颇有风味,不管有葡萄味,还有石榴、苹果的味道,不比西域番红差,殿下,你也来尝尝!”

  “我没心情喝!”李贤烦躁的推开杯子:“张相公,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喝得下酒?”

  “为何喝不下?”张文瓘笑道:“这么好的酒可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能喝得到的!再说了,这时候我除了喝酒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来,喝一口吧!喝下去就不心烦了!”

  李贤拿起酒杯,像张文瓘建议的那样喝了一口,酒味醇厚而又甘美,让人如至云端,他放下酒杯,烦恼依旧萦绕心头。他重重的放下酒杯:“张相公,王文佐会不会想要打进长安,自己篡位?”

  “您这么想?”张文瓘抹了抹颔下的胡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真是天家血脉呀!总是有疑心病!”

  “那么您觉得我说错了?”李贤问道。

  “那倒也未必!”张文瓘答道:“照我看,大将军现在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自己都不知道?”李贤问道:“什么意思?皇兄在信里不是写的很清楚了吗?解散大军,受诏入朝辅政,他只要照着做不就成了?”

  “呵呵呵!”张文瓘笑了起来:“殿下,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这可是十几万大军,岂是要解散就解散的?而且就这么解兵入朝辅政,这和剪除羽翼,把性命交在别人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说王文佐害怕去长安后被人所害?”李贤问道:“可这是皇兄的亲笔书信,有皇兄的诏书,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皇兄他都信不过?”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文瓘摊开双手:“也许他已经信不过天子,也许他虽然信得过天子,但觉得天子未必有能力保护他,毕竟天子自己都曾经被人软禁,也许他真的有野心。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大将军他现在还没有做出决定,我们只有耐心等待!”

  “好吧!”李贤失望的叹了口气:“我从长安出发时本以为只要能见到他,他就会解散大军,回到长安辅政,这样天下就太平了,可是没想到情况竟然会变成这样子!”

  “天下事易乱难安!”张文瓘叹了口气:“我想王文佐这个时候心中也不平静。”

  “也不平静?”李贤问道:“他手下可是有十几万大军呢!”

  “相信我,殿下!”张文瓘变得严肃起来:“这个男人的心里还没做好迈出那一步的准备!”

黑齿常之俯首看着几案上的地图,半响无语,最后他摇了摇头:“大将军,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打垮敌人的主力之前分散自己的兵力去分据各地,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您现在身边有多少人马?三万、四万,到五万了吗?如果裴行俭现在从潼关冲出来,直扑洛阳,您怎么办?”

  “那就迎战!”王文佐答道:“我分兵分走的都是河北各地来的新兵,随我多年的老兵都在,凭他们就够了!”

  “那也没必要这样吧?”黑齿常之问道:“您可以让彦良公子带领援兵入关,以为后继,您可以在洛阳据守,操练河北之兵,有河南仓储,又有河北的士众,裴行俭他肯定耗不过您的!”

  面对黑齿常之的建议,王文佐半响无语,最后道:“这是我给裴行俭的一个机会,如果他能打赢我,那说明天命依旧在唐!”

  “天命依旧在唐?”黑齿常之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裴行俭领兵出关,一战将我击败,杀死;那这场由我而起的变乱自然就平息了!”王文佐笑道:“天下自然还是李家的!”

  黑齿常之默然良久,最后道:“大将军您真是疯了,如果您就这么败了死了,彦良公子怎么办?没有您,崔弘度、贺拔雍他们恐怕未必会听从他的号令!”

  “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王文佐笑道:“我已经给了他一个父亲可以给得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总要自己面对!”

  “好吧!”黑齿常之叹了口气:“既然您已经这么决定,那就这样吧!与裴行俭决一死战!”

  “也许你猜错了呢?”王文佐笑道:“裴行俭未必会出潼关,更不要说与我决一死战了!”

  “不,他一定会这么做的!”黑齿常之严肃的说:“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不会错过的!”

  事实证明,黑齿常之猜测的没有错,在王文佐占领了洛阳后的第四天,西军离开了潼关,开始沿着那条著名的函崤谷道向东挺进,川流不息的军队漫野遮道走着,淹没了夯土路面。沿路看去,当真是满目疮痍,被焚毁的村落和果园,被马蹄践踏的田野,仿佛一块块疮疤,生满了大地母亲的胸口。

  在得知了西军离开潼关的消息后,王文佐立刻下令放弃洛阳,退到了洛阳以北的邙山,背靠着河阳浮桥,依山列阵。此时王文佐麾下的总兵力大概有四万上下,除去一万人左右的河北新兵,其余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王文佐充分的信任他们,将自己的命运、财富以及未来都托付在了这些士兵身上。

  得知王文佐放弃了洛阳,裴行俭统领的西军加快了行军速度。可能他是担心王文佐通过浮桥退到黄河以北,以摆脱自己的追击。但是当他发现王文佐不但没有退到黄河以北,反而在邙山立营,才放慢了脚步,也在金墉城下结营,与王文佐军对峙。两边加起来近十万大军各自列阵,阵线绵延七八里,夜里营火相望,刁斗相闻,这等景象在洛阳城下,天下之中,已经有近百年未有了。

  天色已晚,王文佐自带了千余骑,披了轻甲,下了邙山之坂,向南而来,前去探视敌军营垒。此时雨水早已停了,天空中有浓云垂下,月亮没有露头,却照得天空惨白。借助这点微光,王文佐能够看清官道,再往前便是金墉小城,这是西晋是修筑的洛阳城的残余,东西魏大战时,历次围绕洛阳的大战实际上多是围绕这座小城。

  王文佐领着千骑来自城下,时值深夜子时。借着云中的惨淡月光,远处峭绝山影隐隐可见。急雨过后,雾气顺着河面漫过来,浸没谷口。大雾晦冥时,不见敌军营垒何在,只听到隐约有击柝之声。

  “大将军,雾气甚大,还要挑阵吗?”阿克敦问道。

  “自然要!”王文佐笑道:“两军交战,气高者胜!先探探敌军的声势,再想对策!”

  “那就由我去挑战吧!”阿克敦笑道。他带了十余骑,冲到敌军营前,高声呐喊挑战。片刻后敌军营门打开,出来了二十余骑,为首的骑着一匹灰银色战马,马鞍用宝钿镶配装饰,马首上套着挡箭的铁面帘,面帘上插有几支雪白色的羽毛。马上之人用玉簪挽住头发,一身浅黄色戎服,外披犀牛披甲。他把弓矢斫刀都横放在马鞍后面,抖缰策马,不急不徐,迎了上来。

  阿克敦迎上前几步。两边的距离已经进了一箭之地,那人勒马停住了,操弓在手,高声喝道:“逆贼何等人,胆敢抗拒王师!”

  为了便与驰骋射箭,阿克敦的坐骑没有披甲,身上只穿了无袖轻甲,他头缠布巾,身穿白色圆领窄袖戎服,骑一匹黑脊北地骏马,腰带角弓,挟着一支骑矛,高声应道:“吾乃大将军侍卫亲军左厢虞候阿克敦,你我手上见生死,无需多言!”

  说罢,他便一踢马腹,策马朝对面猛冲过来,对面骑士赶忙张弓射来,情急之下却射的高了,从阿克敦的头顶上飞了过去。阿克敦接机会冲近到了半箭之地,两脚夹住坐骑,突然一转手,从身侧弓袋中抽出弓,从马鬃的侧面抽出一支箭来。这是他惯常藏箭的地方,不用伸手够后面的箭囊,常常令敌不防。就在他飞快地拉弓搭箭之时,对面敌手露出惊诧错愕的表情,右手抄起手臂上的皮盾,试图遮挡。但阿克敦的动作太快了,只听得一声轻响,那只铁矢便呼啸而至,射穿了护颈,箭尖自右颈穿入,直没箭羽。那骑士后仰翻身落马,左手还死死拽住马的缰绳,把马儿拉的前蹄腾起一个半转身,尸身这才重重地栽落在泥地之上。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兀,对面的西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首领就已经死于马下。阿克敦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便怒吼一声,挺起骑矛冲了过来,他的随骑们也催马杀了过去,西人为之夺魄,纷纷拨马逃命,那知道逃到营门前时,守营士兵见后面追兵追的紧,不敢开门。外面的西人进不去,窘迫之下,只得沿着营垒逃命,阿克敦等人也跟在后面,张弓挺矛,弓弦之声宛若霹雳不绝,慌不择路的西人纷纷坠马。

  挑战得胜,阿克敦等人举起长矛,挑着敌人的首级和头盔,在西人营前唿哨呐喊,往返五六次,亦无人敢于出营迎战。随着天色渐明,王文佐这才带着挑战之兵回到己方营垒。众将这才得知主帅已经领兵前去探视敌营,黑齿常之抱怨道:“大将军千金之躯,岂可如此自轻!”

  “也就这一次了,下次决不如此!”王文佐笑道。

  众将得知此事之后,士气大振,便是河北的新兵,也再无原先的胆怯之态。双方的樵采之众若有冲突的,东边也往往主动进攻,将西边赶回营地,如此一来,只过了四五日,西军的樵采之地越来越少,出外放牧的马队也愈来愈往西边去,形势愈发对西军不利了。

  又这般过了数日,西军不得不放弃营垒,向西而退,王文佐令突骑张两翼,分作数队,轮流进击敌军之辎重。裴行俭知己方骑队不如王文佐的精悍,便令步卒以为数队,轮流夹辎重而行,彼进则以强弩射之,退则疾行。如此一来虽然击退了东军骑士的进逼,但一日下来也不过行十余里,缓慢之极。

  东军营地。

  黑齿常之道:“大将军,裴行俭这般缓行,不如令三千偏师疾行于前,掘壕隔断道路,阻其归路,最多相持十余日,彼必大溃!”

  王文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高地,俯瞰了一会儿远处敌军的营地:“既然是你出了此策,那掘壕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裴行俭乃是宿将,长于应变,你行事当果决,且不可拖延!”

  “末将明白!”黑齿常之应道。

  天气依旧阴沉,但东军的活动愈发频繁,不光是两侧的骑队,就算是正面的步队也开始不断发起猛攻,尤其是河北兵,几处攻破了洛阳周边据点的偏师得知西军出关后,也驰援归来,他们轮流向西军断后部队发起凶猛的进攻,为了避免被击溃后队,裴行俭不得不抽调出愈来愈多的军队更换疲惫不堪的断后军,如此一来,西军退往潼关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一天不过走了五六里路。


第771章 覆灭

  又过了两天,随着一场细雪的落下,西军的撤退行动彻底停止了下来。满天飘落的雪花几乎落地的同时就融化了,将地面化为软泥。任凭士兵们如何鞭打,拖曳大车的牛马都垂下头,毫不理会,车轮在转,可除了把稀泥带的四处乱溅之外,依旧原地不动。士兵们不得不把稻草、成捆的树枝,甚至衣衫垫到车轮下面,才能让大车向前移动几米,然后又陷进下一个泥坑。

  而东军方面则抓住了这个上天赐给他们的良机,黑齿常之身先士卒,第一个拿着铁镐在地上奋力挖掘,他把手中的士兵分成两队,一队挖土,另一队披甲持兵警戒,轮流进食休息,昼夜不息。结果在第三天雪停,地面冻硬的时候,在西军的退路上已经横亘着两道长约四里,宽四米,深两米的壕沟,从壕沟挖出的泥土堆积在第二道壕沟后面,形成了一道壁垒,而在壁垒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旗帜和箭矢。

  当裴行俭亲眼看到敌军如此迅速的在己方的退路建成了这道壁垒时,不由得诧异极了,但他用还是极为冷静的压制住了自己军队的求战欲望,虽然东军的探骑斥候几乎已经迫近了西军的营垒外的栅栏,西军的士兵们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厮杀。

  整整四天时间,王文佐徒劳的向西军挑战,而裴行俭却按兵不动,而且他毫不掩饰的对部下说,他不愿意在对自己不利的时候离开营垒与敌人交战。

  面对裴行俭几乎可以说是顽固的坚持,王文佐采取了积极的行动,他分兵切断了西军向南面撤退的道路,并在俯瞰道路的一处高地上修建了一处十分坚固的营垒。这样一来,西军不但向西退回潼关是不可能了,而且向西南方向退往宜阳的道路也被切断了。裴行俭才从自己的探子得知这一消息后,绝望而又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他要么离开营垒和占据骑兵优势的敌人决战,要么在若干天后,在饥饿的驱使下向王文佐投降。

  就这样,裴行俭日日夜夜的思考着应当如何才能带领自己的军队摆脱窘境,却始终找不到一条脱离这一极其危险局势的出路。他部下的兵士也变得垂头丧气了,起先他们只是低声地咒骂他们的统帅,但接着,他们就开始大声地咒骂他是一个懦怯无能的统帅,在以前胜利很有希望的时候回避战斗,到了现在却要使他们遭到失败和死亡的厄运。他们恐惧地想起长平之战,就大声地埋怨裴行俭是一个比赵括还要卤莽、低能的家伙。因为当时的赵军是在一个狭长的谷地作战,由于不利的地形才被敌军包围陷入绝境,而他们的统帅却由于他的疏忽和无能,竟然让敌人在一个开阔的平地上包围了。

  夜里,大雪时而下时而停。裴行俭在军帐中憋屈不过,换了一身粗裘,走出帐来。他走到高处,看到西面高处山后升起的烟柱,直冲云霄,照得半边天空通明。裴行俭见状问道:“这烟柱火光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东贼的斥候在烧马粪!”一名部下答道:“其斥候昼夜不息,以烟柱为号,我方若有动向,便以之传讯!”

  裴行俭沉重的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营外传来长歌之声,那歌声宛若狼嚎一般,乃是塞北歌调,苍茫辽远。裴行俭刚听了两段,便听到己方营地里也有人做歌相合,一时间大营内外皆有人作歌,歌声内外应和,令人闻之不由得潸然泪下。

  “大都督!”部下有人惊道:“定然是王文佐的诡计,这样下去可不成!还是快派人制止,不然大军不战自溃了!”

  “已经来不及了!”裴行俭叹道:“军心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能做什么呢?”说罢他便回到帐中。

  次日清晨,裴行俭便得到部下禀告,昨天夜里营中的北庭、河西各镇的胡骑已经少了四五千骑,估计多半是投奔敌营去了。裴行俭知道这样下去只怕用不着敌人来打,所部就会自行瓦解。只得下令全军拔营,冒着大雪向西而去。一路上雪越下越大,逃走的兵士也愈来愈多,到了天黑时,全军所剩下的不过还有万余人。

  当王文佐得知敌军的动向时,他立刻下令骑兵们准备好出发的准备,并派出三名传令官去警告黑齿常之,他认为裴行俭最大的可能是退往潼关,因为只有在潼关他才能屏护关中,如果他向南突围,即便能够突围成功,但也会无法保护长安,这对裴行俭来说是不可接受的。然后他以五千骑兵作为自己的前锋,带领着大军冒雪向前推进了。

  一切正如王文佐预料的那样发生了,拂晓时分,壕沟上的东军哨兵就发现了裴行俭的前锋,他们吹响了号角:敌人已经迫近了。

  黑齿常之下令武装了所有人,退到了壕沟后的壁垒后,并开始向迫近的敌军前锋射箭和投掷石块、短矛。裴行俭知道时间的对自己非常宝贵,他下令各队立刻投入猛攻,希图在敌人的防线上打开一个缺口。

  西军用极其猛烈的力量发起猛扑,很快他们就越过了第一道壕沟,开始越过第二道壕沟,并用长矛向壁垒上居高临下的敌人猛刺,而守军则还之以石块和弓矢,不断有人倒下,而行列的空缺迅速被后继者填补,天空是阴沉的、灰色的,天空落下的雪片已经变成寒冷刺骨的细雨,武器的碰击声和交战者的喊声响彻了四野,这是一场极为残酷的血战。

  裴行俭投入了最后一支预备队,向守军的右侧延展,试图迂回到背后去,这比他想象的要早不少,但敌人抵抗的比他想象的顽强,时间也流逝的很快。在他看来,只要能逃回潼关就是胜利,不管他损失了多少士兵,但只要他能占据潼关,就能屏护长安,从后方的关中源源不断的得到补充。而如果自己在这里被打垮,一切就都完了。王文佐是肯定不会留给朝廷重建新军的时间的。

  壁垒上,黑齿常之很清楚的看到了敌军的迂回部队。他知道胜负的现在已经不再取决于勇气和韬略,而是士兵数量的多少。如果继续这么打下去,天黑之前自己陷入包围,所有人就会完蛋。

  “鸣金,鸣金!”黑齿常之大声喊道:“所有人向大旗收缩!”

  随着阵阵鸣金声,黑齿常之的守兵们开始尽可能有秩序的向长墙中央的大旗退却收缩,在撤退中有很多人倒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然,如果不是裴行俭下令迅速通过壁垒而不是追击的话,黑齿常之的损失还要大得多,尽管如此,守军的战死者也超过了近一千人。

  “吹号,吹号,集结各队,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裴行俭大声道,他心里清楚,王文佐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动,他的骑兵应该正朝这里赶来。自己的惟一希望就是尽快退到陡峭狭窄的崤山谷地,在那儿没有足够的空间让王文佐的骑兵发挥力量。

  就这样,裴行俭用尽一切力量把自己的军队整理好,因为他们已在几乎延续了两小时以上的激烈的战斗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接着,他命令他们尽快的向西前进。他暗自向神佛祈祷,许下丰厚的愿,如果他能逃过被追上的命运。

  但是,裴行俭的前锋在沟通关中和洛阳的官道上还没有走上四里路,王文佐骑兵的骑射手们,就已经出现在旷野上,向这位将军率领的参军的左翼发动了袭击。

  很难用语言描述当初裴行俭的惊惶,按照一位当时就在他身旁的侍从的说法:裴都督虽然脸色已经惨白的如同腐败的牛奶,但依旧镇定的下了命令,他下令把自己的军队排成两列横队,并将为数不多的骑兵布置在两侧,希望能够保护己方的侧翼不遭到敌人绝对优势的骑兵的猛攻。

  裴行俭刚刚列阵完毕,东军的骑兵就如墙一般横冲过来,将西军两侧那点骑兵冲的四分五裂,然后席卷过来,从背后向列阵的西军步卒射箭,随着雨点般的箭矢落下,成群的西军步卒倒在行列之中。随之而来的是从正面冲来的甲骑,在这些披甲骑士后面的是大片大片的披甲步卒,面对这样的猛攻,西军的阵型瓦解了。

  当时已经是下午了,天色本就昏暗,由于尘雾弥漫,恍惚之间似乎是黄昏了。

  西军中军从出发到现在,粒米未进,逢敌骑冲来便起身抵抗,无敌便坐下喘息,就连水袋也空了,许多人嘴唇干裂肿胀,嗓子也沙哑了。他们看到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有残雪融化的积水,纷纷解下头盔和胸甲,趴在地上,就如犬羊一般舔水喝。裴行俭身旁的一员副将见状,也要这般喝水。裴行俭拉住他道:“地上泥水太脏,不能直接喝!”于是他解下自己的头巾,将其浸透在泥水中,然后提起来用力拧绞,用嘴接住落水饮用,众人见状,纷纷学着裴行俭的样子,取水喝,方才解渴。

  这时随着一阵马蹄声,一队东军的骑兵冲来,他们看到这些西军在水洼便饮水,也不靠近,只是张弓射箭,射了两轮便绕过他们向前去了,一边向前还一边打着唿哨。裴行俭身边有人道:“东贼的骑兵这么做,后面肯定还有他们的步队,我们赶快离开吧,不然就死路一条了!”

  “不可!”一名有经验的老将道:“如果我们向西走,肯定会被贼人的骑兵追上,从背后射杀,只有向前冲,才有万一的生路!”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裴行俭身上,他点了点头:“不错,敌人骑兵很多,我们如果向西逃,只会最后被骑兵一点点削弱蚕食掉,这是草原上胡人常用的战术,王文佐身边有不少东夷骑士,想逃是逃不掉的!”

  于是众人便依照裴行俭所说的,丢下辎重,只携带粮秣甲仗弓矢,向东而行,这时迎面而来的二十余骑措手不及,被他们冲了过去,还没等那些骑士调头,他们已经冲出来了。

  此时战场上四野都是成行列的东军步兵,他们或者挺着长矛短戟,或持弓弩,以散队扫过战场,捕杀残余的西军散兵。裴行俭等人没有接战几次,东人就已经从四面围了过来,四处箭矢横飞,长矛攒刺,很快裴行俭身边所剩不多的牲畜和马匹都已经受伤,他便下令将剩余的马匹栓在一起,自己亲自持矛步战。

  “大都督,大都督!”一名护卫喊道:“还有几匹没有受伤的马,您快些上马冲出去吧!”

  裴行俭大怒:“事已至此,难道活着就那么好吗?”

  裴行俭的左右闻言都十分感动,他们并肩冲入东军行列中,一手持矛,一手持斫刀,大呼左右砍杀,当着无不披靡,竟然让他们冲了出来。护卫着裴行俭出去了一段,最后上到一处小丘上,还有十余人。东军见其如困兽一般,不敢上前,纷纷喊道:“丘上必是贵人,速速请人来,吾辈皆有厚赏!”

  裴行俭见小丘下敌兵越来越多,心知今日自己是冲不出去了,只得取下头盔,走到丘边打赏道:“我便是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关中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汝辈唤王文佐来,必受厚赏!”

  下边众兵闻言,齐声欢呼,过了约莫半响功夫,有百余骑至,为首之人跳下马来,向丘上拱手行礼道:“丘上裴公安好?”

  “败军之将,不敢当将军礼!”裴行俭避开那行礼人:“各为其主,只求莫伤随我之人性命!”

  “那是自然!”来人笑道:“大将军令我来请裴公相聚,请上马!”说罢他便牵了匹马来到丘下。

  裴行俭走下丘来,翻身上马。来人也跳上马来,打了个唿哨,数十骑围拢了过来,将裴行俭围在当中。


第772章 回京

  裴行俭在众人簇拥下向东行了数里,看到路旁土丘上有罗伞大旗,心知那是敌军主帅所在。他翻身跳下马来,脱掉帽子和鞋子,不顾随骑的劝阻向土丘上走去。走到丘顶距离罗伞还有二十余步,裴行俭跪在地上,高声道:“败军之将裴行俭拜见王大将军!”

  “裴公这是何苦呢?”王文佐见状,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疾行到裴行俭面前将其扶起:“兵家攻战,自古胜负无常。此番裴公败于我手,乃是时运不济,非战之罪也!裴公如此,让天下人知道了岂不是会说我王某人器小易盈,折辱天下英雄?”说罢他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替裴行俭裹上,喝道:“来人,快取我的鞋帽来,替裴公换上!”

  “非也!”裴行俭拜了拜:“此番是我不识顺逆大小,自寻死路,只是裴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将军告知!”

  “裴公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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