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冯盛道:“一个多月前就死了,好像是中了官军的流矢,伤重不愈死了!”
“那他就没有什么儿子、侄儿什么的继承家业?”须陀问道。
“有呀,可他死了之后军中发生火并,接着又被另外一支叛军并吞了,就算有儿子侄儿什么的,估计也被斩草除根了!”
“这……”须陀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自己千里迢迢的跑来憋住劲头想要斩杀贼首,却没想到没等自己动手,对方就死了,连儿子都没留下一个。有种一拳打到空处的感觉。
“岭南这边就是这样的!”冯盛苦笑道:“第一个起事的未必就是最强的,反倒现在恭恭敬敬的,将来说不定给你背后一刀,所以要时时小心!”
第911章 压倒
“哦?还请冯记室详解!”
见须陀如此恭敬,冯盛微微一笑,解释了起来。岭南冯氏自从刘宋年间乘舟南下,定居岭南已经有三百余年,对岭南乃至交州当地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与文明十分早熟,早在西周春秋时期就已经萌生了强大王权+官僚机器的王权国家这一大政治杀器的中原地区不同的是,广袤的岭南地区在相当长时间内都还处于零散的酋邦+部落联盟的阶段。其结果就是一旦北方的势力南下,就如同摧枯拉朽,例如楚国灭越,秦灭百越、汉武帝灭南越。
中原王朝在征服了岭南地区之后,通常会将本土的郡县制度照搬过来,设立官吏来治理,除去少数刺史、太守、县令等流官可以从中原派来,其余大部分小吏和较低级别的官员只能从本地豪强中选拔。而这些人往往是当地最先“华夏”化、最“中原”化,也是对中原王朝最恭顺、最忠诚的那批人,甚至他们本身就是南征大军的一员。而他们的家族在当地定居下来之后,几代人下来,就会成为当地的望族、甚至最强的家族。这样一来,他们的后代就会渐渐本地化,而一旦中原王朝对当地的统治变得衰弱,起来反抗,试图自立为王的也往往是这群人。这在越南的历史上表现的尤为明显,每次中原王朝的大军南下,就有成群的“带路党”起来响应,然后他们中的某个人起来赶跑南下的大军,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几十几百年后被下一波“带路党”领着中原王朝的大军征服,然后再来一次,周而复始。
冯盛当然无法知道后世越南人是怎么取得独立的,但是他对这些交州望族的行为还是很了解的。面对强大的北方人,他们并不以投降为耻辱,只要能壮大自己的家族,从中获益,但也绝不会放过反戈一击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一切都以自己家族的利益为本是吗?”须陀问道。
“不错!”冯盛点了点头:“这些交州人就是这样子,所以一定要打赢,只要你能赢,就会发现所到之处,望风而降;而反过来就很不妙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须陀笑了起来:“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王文佐的儿子别的可能不会,攻战之事肯定娴熟的很!”
在登上交州土地后的第九天,须陀的军队离开了爱州,开始向交州刺史的治所交趾城前进,按照这些天来搜集到的情报,叛军已经包围了交趾城,须陀打算先替交趾城解围,然后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在骑队掩护下,须陀的队伍绵延数里,前卫由贺拔云带领的数十名当地斥候,须陀与冯盛等人和本队在一起,这由燧发枪手、弩手和两百名长矛手组成,随后为辎重队,由各种驮畜、二十头大象和若干条小船组成,由一百名弩手和少量骑兵保护。在这一切后面还有一群商贩,他们紧随其后,随时准备收购战利品和奴隶。尽管斥候禀告附近数十里都没有任何敌人,但须陀依旧处处小心。
一共有一千三百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跟随着须陀经历过各种风浪、寒冷、酷暑和饥渴,毫无惧色的面对着敌人的白刃和箭矢。毫无疑问,敌人的数量肯定更多,不过须陀早已习惯了,他经历的绝大多数战斗都是以寡敌众,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最后的赢家。
中午时分,雨水开始由早晨的时下时停变得绵长不息,直下到黄昏。第二天,士兵们没有看见太阳,铅灰色天空下,每个人都戴上里,以躲避雨水袭击。这天的雨下得极大,道路泥泞,田野滂沱,河流暴涨,落叶纷飞,持续的马蹄声扰攘不休,惹人心烦,不时传来大象的鸣叫声。人们只在必要时说上几句,大多时候沉默不语。
“这不算什么!”贺拔云笑着对冯盛道:“比起出征虾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至少现在下的是雨,而不是冰雹和雪!”
“这种天气弓箭就没法用了!”冯盛低声道:“你们的弩也会受影响吧?”
“你不用担心,弩弦都放在用蜡封好的竹筒里!至于弓嘛,敌人也没法用,我们有更好的,是吧?须陀哥!”贺拔云向旁边的须陀挤了挤眼睛。
须陀没有理会贺拔云,自从离开爱州笑容就离开了他的脸,他变成了一个严峻而又令人生畏的男人,在他那双略显狭长的眸子凝视下,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很难不低下头。
“禀告将军,前面有激战后的痕迹!”斥候禀告道。
“大艾顿,冯记室,王先生,跟我去看看!”须陀大声道:“阿云,你留在这里,以备万一!”
“遵命!”贺拔云失望的低下头。
战场是一片河边的浅滩,到处可以看到当时留下的遗迹:被雨水冲刷腐蚀的头盔、断裂的长矛、战马和人的尸骨。石冢随处可见,标示着人们的葬身之地,但食腐动物并没将死人放过。四处倾覆的石头之中,时而可见鲜明的布料和闪烁的金属。有一张脸默然地望向她,腐败的棕色血肉下,头骨轮廓若隐若现。
“您看,这鳞片甲!”王勃跳下马:“应该是被伏击,就是在渡河的时候!”
“嗯!”须陀点了点头,他捡起甲片看了看:“至少有二十天了,或者更久!我们要更小心些,这里到处都是叛军的眼睛!”
军队过了河,然后继续向西北方向行军。三天之后,前方的斥候回报,叛军拆毁了河上的桥梁,在河的对岸修建了土木工事,显然,敌人已经得知了己方的行动,试图阻止他们援救交趾。
“这附近还有别的桥梁吗?”须陀向当地的向导问道。
“都已经被拆毁了!”那个向导头摇的和泼浪鼓一样:“贼人们打败了刺史的军队后,就把桥梁拆毁了。”
“那他们自己怎么过河呢?”须陀问道。
“贼人都是本地人,又是轻装,擅长游泳,而且河两岸的隐秘处藏着不少小船!”向导答道。
须陀点了点头,向导刚刚说出了叛军的一个巨大优势,熟悉当地情况的叛军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们可以很轻松的分散开来,然后隐藏在树林和沼泽中,所以不用像须陀的军队这样要有一个专门的辎重队,自然有更快的机动性。对道路桥梁的依赖也小得多!“我们必须渡河过去!”须陀道。
“啊?”贺拔云没有听清须陀的话:“什么?”
“我们必须渡河过去!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继续把士兵放在野地里,很快就会有疫病!”须陀道:“贺拔云,我给你两百人,到上游找个地方渡河,然后绕到这群贼人的背后……”须陀握紧双拳,做了个夹击的手势。
“收到!”贺拔云笑着应了一声,便打马回头去准备了,看着冲破雨雾的骑影,须陀对冯盛笑了笑:“冯记室,把你牵扯进来真的很抱歉,如果没有我们,你应该还在广州舒舒服服的!”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不要说这些话了!”冯盛笑了笑:“再说我留在广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舒服!”
“哦!”须陀闻言眼睛一亮:“既然如此,那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为了吸引叛军的注意力,须陀下令士兵们砍倒河边的树木,做出打造木筏的样子,这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叛军一边召回在河边巡视的士兵,一边派出士兵向河岸边打制木筏的唐军士兵射箭,而唐军士兵则支起挡牌,一边用弩手还击,一边把木筏推入水中,一时间两边打的热火朝天。等到中午时分,雨渐渐停了,突然叛军的后方营地传来喊杀声,随即便看到一个个烟柱升起,叛军顿时大乱,那些催逼着士兵向河对岸射箭的军官们也乱了手脚。
“让枪手上前,放两排,然后渡河!”须陀下令道。
随着急促的鼓点声,冯盛看到唐军的士兵走到河边,举起那奇怪的短矛,对准河对岸,然后随着一声号令,矛尖喷射出一排火光,他听到一阵巨响,只觉得双膝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二排枪声响起,唐人的士兵退下,十多个木筏被推入和河中,随着木桨划动,向河对岸行去。
“将军,这,这是……”冯盛惊恐的指着不远处一个唐军士兵肩膀上的短矛问道。
“燧发枪,你叫他火铳也可以!”须陀答道:“是我爹的新制器械,可以百步外取人性命!”
“百步外取人性命?”
“你可以看看河对岸!”须陀指了指,冯盛这才注意到在河对岸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难道这就是那燧发枪打死的?
“这是一种新式弓弩?”冯盛问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须陀挠了挠后脑勺,发现自己一时间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不过威力要大得多,这么说吧!就算是寻常的铁甲也可以射穿!”
“真的假的!”冯盛吃了一惊,他虽然不是武人,但也知道甲胄对弓弩杀伤力的减少,通常来说,即便是强弩,要想对身披铁甲的武士造成有效伤害,距离也不能太远,更不要说角弓了。如果像须陀说的,这火铳能够在百米之外射穿铁甲,那岂不是无敌了?
“待会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须陀笑了笑,指着河对岸道:“你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面对唐军的两面夹击,叛军很快就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木筏刚刚靠岸,唐军士兵就一跃而下,他们先是一排齐射,将最后一群试图结阵抵抗的敌人打垮,然后挺着刺刀冲锋,将残敌赶入树丛和芦苇丛中。这时叛军轻装和本地人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虽然他们被打得一败涂地,但大多数人还是逃走了,只有极少数伤员才沦为俘虏。
冯盛跳下木筏,走到一具尸体前,这个倒霉蛋仰面朝天,胸口有一个透明窟窿,显然是被那短矛顶部的尖刃刺穿的,他摇了摇头,又找了几具尸体,终于发现了一具身上没有刀伤的,仔细搜看了片刻,才发现死者的右腹部有一个伤口,他伸出手指头探了探,发现伤口非常深,他将尸体反过来,发现死者的背后还有一个洞,显然是被打穿了。
“好厉害!”冯盛咂舌道,他在尸体背后的沙地上翻找了下,发现一块不规矩形状的铅块。
“难道就是被这玩意打死的?”
取得了初战的胜利后,须陀继续向交趾城前进,在途中他又击败了三股试图抵抗他的叛军,面对有着新式火器和骑兵的唐军,叛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三次战斗的过程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唐军抢占有利地形之后,引诱叛军发起进攻;燧发枪手和弩手排成横队,站在盾牌后在三十米左右的距离进行齐射,一般两到三次齐射后叛军就会崩溃,然后骑兵从两侧冲出,上了刺刀的燧发枪手们缓步前进,刺倒还敢于抵抗的残敌。单调到几乎乏味的战斗过程背后是极其悬殊的死伤比例——这三次战斗中,叛军被杀死了超过一千二百人,受伤的是死者的两倍,而唐军伤四人、死一人。伤四人中有跑太快扭伤了脚的,枪械使用不当烧伤了自己的脸的,而死掉的那个是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
在这种压倒性的胜利下,军中的气氛迅速变得轻快起来,这甚至感染了那些跟在军队后面的商贩们,他们跟在军队后面,就好像跟在狮群后面的豺狗,清理战场,扒光战死者身上的财物和衣物,收购俘虏贩卖奴隶,向士兵们推销妓女、酒、各种食物以及一切他们能找到的东西。为了避免影响军纪,须陀不得不专门下令把这些商贩赶远一些。
第912章 幕后
“王先生,你在交州多年,懂得当地的语言习俗,这开设军市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须陀对王勃道:“我也知道这远征军士有些东西少不得,但也得有个规矩,不然必生乱事!”
“在下明白!”王勃面色微红,如果是几年前他还在长安宦游时听到这个命令,他恐怕早已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但今时不同往日,在安南这几年的磨砺早就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开设军市搞贩卖战利品和军奴、开设妓院这种事情虽然传出去不太好听,但却是件大有油水的事情,更要紧的是,须陀统领的新式军队在交州大杀四方的样子他可是亲眼目睹,能够搭上这条青云直上的飞船,无论如何都是大赚特赚的。
在离开爱州的第十三天,须陀抵达了交趾城,叛军已经解围而去,面对着这座岭南地区仅次于广州的城市,须陀满是好奇。
“看来守军被吓得够戗!”贺拔云饶有兴致的看着远方紧闭的城门和缓缓升起的箩筐,冯盛就在里面:“明明都看的很清楚了,却还是不肯开城门!”
“刺史都死了,多防备些也没错!”须陀笑了笑:“冯记室几年前来过交州,和这里的属官都是旧识,身边还带着杨使君的文书,没问题的!”
“须陀哥,这交州真的不错!”贺拔云低声道:“一路走过来,都是肥沃的平原,水土丰茂,天气也暖和的很,比起倭国强多了!”
“怎么?眼馋了?”须陀笑道:“想要领地?没问题呀,我和元宝说说,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那就多谢须陀哥了!”贺拔云笑了起来。
“领地的事情好说,反正这次只要能平定叛乱,参与叛军的豪族肯定是要没收土地的!”须陀道:“麻烦的是谁来管,除非你搬到交州这边来,我那妹子可未必愿意,这边的天气她未必习惯,毕竟这里有瘴气!”
“这倒是!”贺拔云点了点头:“算了,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毕竟叛乱都还没有平定呢!”
这时远处的城门打开了,一队人马出门来,向须陀这边过来了。须陀踢了一下马腹,迎了上去。
“在下交州长史步奎,拜见须陀将军!”距离须陀还有二三十步远,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士人便下马,带着十多名官吏父老,在距离十余步处便躬身下拜:“将军渡海来援,拯救满城百姓的恩德,吾等粉身难报呀!”
“步长史请起!”须陀也下了马,将那中年士人扶起身来,对身后的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地上都是泥水,快都起来吧!领兵破贼,是须陀的分内之事,诸位不必多礼!”
“多谢将军!”众人纷纷起身,那步奎笑了笑:“将军一路辛苦了,我等已经在城中略备酒水,为您接风洗尘,还请笑纳!”
“有劳了!”须陀点了点头,他用马鞭指了指身后的队伍:“那这些军士如何安排?”
“城中有校场营地,我已经派人腾空出来了!”
“那就最好了!”须陀松了口气,他眼下最担心的就是军队宿营的问题,毕竟士兵一路行来都已经很疲惫了,水土不服,很容易发生疫病。在城中宿营有现成的营房就无需挖掘壕沟、修建工事,对士兵的健康很有好处。但一般这种城市守官对远来的客军都是很提防的,很少愿意允许其入城歇息。
“这样吧!我会下令士兵不许随意出入营区,免得滋扰百姓,不过步长史也要在军营旁边设立一个军市,这样我的士兵也好买一些生活所需之物!如何?”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步奎闻言大喜,他刚刚已经从冯盛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这须陀将军的情况。身为交州本地大族,他知道交州刺史的位置是轮不到自己的,这个长史就已经到头了。而这位须陀将军不但有位了不得的父亲,还是下任交州刺史的亲兄弟,最要紧的还是手头有兵。在新刺史还没到任的这个空隙,他就是交州实际的话事人,先前的平乱事宜,上任刺史是怎么死的,等等诸事都由他一言而决。别看自己是个地头蛇,还真不敢和这过江龙说个“不”字。
“这就是前任刺史的书房!他平日没事时就喜欢呆在这里!”步奎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须陀点了点头,在刚刚结束的接风宴上,他没有喝酒,只喝了一些果汁,理由是叛乱尚未平定,为将者不宜饮酒。没人敢于对此表示质疑,宴会结束之后,步奎将他带到这里。须陀推开门,走到窗前,望向外面的河流。这是个明媚的秋日,阳光在水面闪耀,就好像一面镜子。风景真的很不错,难怪上任刺史喜欢呆在这里。
“说吧!前任刘刺史是怎么死的!”须陀挑了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护卫大艾顿站在门口,阳光照在他魁伟的躯体上,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步奎舔两口嘴唇,低声道:“他,他中了埋伏!”
“我看过你们的文书!”须陀道:“但从我来交趾途中与贼人交锋的经历看,贼人的战斗力很差,甲仗弓弩都很缺乏,即便遭遇了埋伏,刺史的卫队也应该能保护他突围出来的,至少能把尸体带回来,对不?可依照你们的文书,刘刺史的尸体事后都没有带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步奎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层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厚重的眼皮下眼睛在疯狂的转动,显然这个男人正在寻找一个可信的理由,渡过眼前这个难怪。
“步长史!”须陀站起身来,走到步奎身边:“我的身份你应该很清楚了,凭心而论,我并不是一个严苛的人,我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一点自己的小秘密,这是人之常情。但刘刺史的死因不一样,他是朝廷大员,更重要的是,我的兄弟是他的继任者,我可不希望他也会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步长史?”
“是,是,下官明白!”步奎赶忙道:“刘刺史的死与我无关!”
“我知道,你是本地豪族出身,就算刘刺史死了,也轮不到你继任,你没有动机。”须陀笑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叛军中应该有林邑国的人!”步奎道:“刘刺史被袭身亡,应该是与林邑国有关!”
“林邑国?”须陀皱了皱眉头:“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步奎吐出一口长气,小心的说了起来。原来林邑国便是后世的占城国,大概位于今天越南南部顺化的一个古国,西汉时当地属于日南郡象林县,东汉末年,当地土豪推翻统治,自立为王,建立了林邑国。按照后世的史料和考古发掘的结果,林邑国应该是由一个生活于中南半岛的古老民族占族建立,与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交趾(越南北部)不同,占婆独立后曾受到印度文化的强烈影响,有“印度教化王国”之称。在政治方面,印度教神化王权,并按照印度模式组建占婆的国家机构,制定典章制度。在社会方面,印度文化的传入使占婆国上层社会仿照印度的种姓制形成婆罗门和刹帝利等级。宗教方面,印度教盛行,广建寺院,供奉印度教神灵,湿婆神地位突出。
自从东汉末年,占城国建国以来,他就不断向周围扩张,国力不断增强。其后虽然被隋国征讨一次,几乎灭国,后又畏惧唐朝国力强盛,遣使入贡,但对于控制着红河三角洲的交州地区始终垂涎欲滴。这次交州内乱,占城国也有派出人插手其中,刘刺史的死很可能与其有关。
“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你为何不禀告杨使君?”须陀问道。
“占城国边境骚扰的事情年年都有,杨使君严令不得妄启边衅!否则便要治罪!而这次刘刺史战死,我等原本就……”步奎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你们本来就有过在身,怕惹恼了杨使君,被他乘机处罚是吗?”须陀问道,看到沉默不语的步奎,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其坐下。步奎说的这些事情,他倒是一点也不陌生。
世人都知道大唐武功强盛,对于周边邻国的武力挑衅,一般都是能上手决不哔哔,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这样的。比如对林邑、扶南这些东南小国,大唐就很少用兵。原因很简单:首先是没啥威胁,林邑扶南这些小国也就能打打交州的边界县城,连岭南腹地都威胁不到,而由于地理的缘故,交州当地能缴纳给长安的赋税少得可怜,不像吐蕃南诏一打就是成都,那可是捅了大唐天子的西府了。
其次距离太远,即便从江南、两淮往安南调兵成本都很高,而且容易发生大规模疫病,一不小心没把敌人灭掉,自家军队闹兵变就麻烦了,而且打下来也没啥好处,当地老百姓都信印度教的,根本没法治理。还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只眼闭只眼糊弄过去算了。杨全盛的这种做法也在相当程度上代表了以长安——洛阳为中心的大唐中枢的态度。
“我知道了,这也不是你的过错!”须陀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新任刺史那边,我会替你解释的!”
“多谢将军体谅!”步奎已经是泪流满面:“其实我等也是真的想替刘刺史报仇,只是力所不能及呀!”
“哦?林邑那边很强吗?”须陀问道。
“嗯!”步奎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大隋征讨林邑,破其国都之后。林邑王表面上恭顺,实际上却与扶南联合,侵攻真腊,后来真腊强盛,扶南衰微,林邑又调转矛头,联合真腊侵攻扶南,拓土数百里。而且其境内有金山,国都僧伽补罗贸易繁盛,国王财雄势大,修建寺庙,从四方招募勇士,周边许多小国都向其贡赋,尊其为主,据说有十万可战之兵,反观交州这边,着实力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