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环视帐中众人,沉声说道:“今日依循旧制攻城,凡有后退胆怯者,军法从事,绝不可轻饶。”
“诺!”
众将应声,霍笃、士仁继而鱼贯出帐。
待诸将走后,费祎说道:“都督,我军出征已久,军士多疲,今连日攻城,多有伤亡,营中已有怨气也!”
庞统微微挑眉,淡淡说道:“曹仁以败军守樊城,试问其兵怨否?我军渐有怨气,何况贼军乎?开生门予曹仁,贼兵必无死战之念。凡下急攻,曹仁必会惶恐。”
庞统虽是文人,但在乱世中不知经历多少战争。他深知为将帅者,掌握兵马,最切忌仁慈。今仁慈一时,必会反噬全军。
相比费祎初出茅庐的儒生,庞统已是心铁如石。当然费祎经历战事多了,亦会心铁如石。
“诺!”
得有庞统的告诫,费祎微微低头,则是没有多说话。
“我的马儿啊!”
忽然间,帐外传来士仁的哀嚎声,让大帐中所有人都闻声而动。
庞统掀起帐帘而出,却见一匹黑马倒地喘息,士仁跪在地上,抚摸马颈在那哭泣。
“怎么回事?”
庞统心存疑惑,问周围看热闹的将校。
冯习看了眼士仁,压低声音,说道:“都督,士将军所乘战马老迈,今日忽然倒地,盖是岁至也!”
士仁神情悲伤,他的这匹战马是为刘备在新野时所送。彼时他随刘备流落到南阳,兵败时士仁殿后击退曹军。刘备身无长物,则将他所骑着黑马送与士仁。
士仁因之而珍爱,纵黑马老迈,士仁亦不忍换骑。今黑马终是寿终正寝,无法再陪士仁征战。
在庞统的示意下,霍笃、冯习各带将校而走,唯留下士仁在那伤感。
见人马情深,庞统微叹了一声,走到士仁身侧,说道:“士君,爱马已逝,宜当节哀。今日若不便出战,则由统督军攻城!”
士仁用那粗糙的手指,摸了摸眼角的泪花,说道:“都督放心,仁断不可耽误战事!”
士仁持槊而起,吩咐左右道:“备上棺椁,今战归来,我当亲葬紫驹。”
“将军且慢!”
望着士仁持槊前行的背影,庞统开口喊道。
“都督,可有吩咐?”士仁回首问道。
庞统上前握住士仁的手,说道:“将军爱马不幸弃世,今日无良马可乘,何不如在下良驹出战。”
说着,庞统拉着士仁到自己白马旁,说道:“此马名曰‘的卢’,统出征之前,是由陛下亲自为我挑选,其能日行五百里。虽比不得千里良马,但却性情温顺,利于骑乘,将军乘此马出阵,自当万无一失。”
“这~”
士仁多有犹豫,推脱说道:“此为陛下为都督所赐,仁岂能夺他人所爱。都督,当是使不得。”
庞统拽着士仁的手,将马鞭往他手里塞,强硬说道:“将军出阵攻城,若无良驹骑乘,当多有不便。”
说着,庞统面露善意的笑容,说道:“统居大帐而调整,无需用马。望士君勿要推脱,以免延误军机。”
见庞统如此盛情难却,士仁犹豫几下,说道:“都督这般言语,让老夫羞矣!”
“勿要推脱!”
庞统将缰绳放到士仁手中,后退几步,拱手说道:“统于大帐内,恭候将军喜报!”
“多谢都督!”
士仁拱手回礼,感激说道:“某断不负都督之情!”
“请将军上马!”
士仁望了庞统,再拱手施礼,继而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出。
且不言庞统在大帐中总督各军,今三将各起兵马分三面围攻城池。
樊城外,汉军呈稀疏的小队方阵,推着云梯、盾车等攻城器械,缓缓而进,给予城中给予守城士卒不小的压力。
“不要慌,如往日般听候军令即可。”
曹仁披坚执锐,在城头上游走,安抚士卒们紧张的情绪。
“敌入百步!”
“放!”
随着汉军步卒逐渐靠近城池,负责指挥的军官呐喊道。
一时间,樊城上军旗挥舞,鼓声雷动不绝。
女墙后的魏军士卒齐齐挽弓放箭,只听到城墙上的破空声大作,无数羽箭已经划破了低沉的长空,密如雨点般抛射到汉军士卒的上方。
“注意隐蔽!”
一名什长紧握着手中的刀盾,躲藏在盾车的后方,大声地呼喊道。示意四周的军士也是尽可能地将身子埋于盾车之后。
“射箭!”
射完一轮,樊城上魏军箭矢又是一轮箭矢洗地,汉军士卒倒地中箭者不少。其中是有汉军士卒畏惧魏军的箭雨,忍受不了死亡的恐惧,或有停滞不前,或有后退逃窜。
“不准撤,速度斩逃军!”
士仁乘马立于阵前,见有人逃窜,亲率骑卒前去追杀。逃卒们见士仁追击,逃窜的更加厉害,四处奔走,无序而寻。
城上,曹仁得见那显目的白马出阵,指着士仁的身影,问道:“此将何人?”
侍从盯着白马将领,犹豫半响,说道:“我闻敌将庞统常骑白马巡阵,今或是庞统也!”
闻言,曹仁又惊又喜,急忙指向城下的白马,说道:“来人,调强弩过来,攒射庞统。”
“诺!”
片刻间,三十几名弩手已在城角列阵,在曹仁的指挥下瞄向率骑队的士仁。
“射!”
弩手扣动弩机,弩矢破空而出,在空中划过弧线,射向远处的骑队,尤其是瞄准骑乘白马的将领。
“将军小心!”
士仁左右骑卒眼尖,瞥见城上飞射而来的弩矢,呼喊道。
然弩矢来得太急,士仁根本来不及反应,刚迎头望去,便见弩矢迎头射来。他虽距樊城远,虽有大量余支弩矢射空,但却有一支弩矢正迎面射中士仁的脑袋。
弩矢贯中士仁的脑袋,其瞪大眼睛,从马背上摔下来,直接死透。
阵前有士卒认出的卢,失色惊喊道:“‘都督’死了!”
“都督死了!”
一时间,‘庞统’中箭身亡的消息,传遍各部。
第472章 士仁、士元,分不清楚
冬季的黄昏,格外萧瑟,晚霞血红,弯月将现。
汉军大寨内,撤兵回营的汉军将士,依序各归所部。其众人多有窃窃私语,交谈今日为何取消攻城的军令。
人群归帐行走间,年轻小卒好奇问道:“什长,今日怎放弃攻城?”
“怎么?”
刀疤什长斜眼瞥了眼小卒,说道:“着急投胎寻死?”
小卒悻悻然说道:“仅是好奇,今日出营不久,便收兵归营。”
“这事我听张三说过!”
尖嘴猴腮的士卒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我听张三说,都督出营督领各军攻城,然不料中流矢而亡,故而急令各部归营。”
“什么?”
“都督中流矢死了?”
这番消息一出,左右众人无不惊骇。
刀疤脸神情凝重,说道:“张三嘴上无门,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
尖嘴猴腮脸的士卒,急忙解释说道:“什长,都督常骑白马出阵,其马臀有黑斑,众人多知。今日阵前,张三亲眼所见,骑此马者,被城上箭矢射中,左右侍从哀嚎痛哭。当下营中已是传来,什长若是不信,可问他人。”
“何事聚集?”
见众人不归帐,在外聚集簇拥,冉省走了过来,沉声说道:“还不速速散去。”
“屯长!”
众人如见虎狼般,作鸟兽散,各自归帐。
刀疤脸也不害怕,笑着脸凑到冉省身侧,将事情经过全盘托出。
冉省皱着眉听完,随即呵斥说道:“且不言真假如何,今时断不可让他们胡言乱语。若是上级追究,你我必受惩处。”
说着,冉省环顾周围,压低声音,提醒说道:“此事真假如何,过几日便见分晓。别因一时胡言,而坏了自己性命与前程。”
“嘿嘿!”
刀疤脸笑着不停,说道:“多谢军侯告诫!”
“滚!”
冉省忧心微叹,他层级较高,所知道的事比普通士卒多些。当那具尸体被骑卒运回来时,其左右悲痛而呼。他的同僚离得不远不近,听不清具体说话,仅闻听见‘士’字。
军中高级将领有姓名中含有‘士’者,除士仁将军外,便是都督庞士元。
加上那匹都督专属的白马的卢,众人多是以为中流矢身亡者,当是都督庞士元。
士仁骑的卢,误把士仁当士元!
此等误会之事,非是普通将士容易受骗,仅能说他们所知道的内幕更少。谣言总是这般产生,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大帐中,士仁冰冷的尸体躺在木床上,被强弩所洞穿的面容,被纱巾所覆盖,其左右亲信在那痛哭哀嚎。
费祎长嘘而叹,樊城还没打下,阵亡却意外阵亡大将士仁,这可非是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