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拢百姓是很容易的,我们让他们帮忙干活,给钱给粮给分地,把他们的利益和我们绑在一起,他们自然就不会去通风报信。”
“像那孔秀才的田地,他们起码每家每户都分了一亩地,若是跑去日照县告状,到时候田地被衙门收走,他们哭都来不及。”
“百姓并不愚笨,相反,他们比我们很多人都会权衡利弊,因为他们想活下去就必须得精打细算。”
朱高煦说着自己的看法,同时询问孟章:“军粮制作的如何了?”
“米仓和孔秀才家中的三千石粮食都搬出来了,应该今天就能得到六千斗军粮。”
孟章交代着,朱高煦也颔首:“六千斗军粮足够全军吃两天,算上我们之前在北边补给的粮食,应该足够我们昼夜兼程赶到云梯关。”
“届时,你说李景隆得知我们绕过日照、赣榆和海州直抵云梯关,他会是什么想法?”
“大抵会觉得我们疯了吧。”孟章苦笑,而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听到这个计划时惊讶所在。
抛弃民夫辎重,孤军南下一千五百里,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一般都是发生在流寇身上,从没有出现在正规的军队身上,因为正规军队所需粮食的缺口很大,单纯靠抢太不稳定了,很容易发生断粮。
然而,朱高煦已经在沿途做好准备,不至于让渤海军断粮,但粮食也得紧巴巴的吃食。
如今,他们已经抛弃民夫辎重,南下三百里。
接下来,他们还需要继续南下三百里,前后合计就是六百里。
一旦某一个环节出现失误,他们就是深入敌境六百里。
更重要的问题在于,盛庸的六万兵马在沐阳,而他们要打的云梯关在沐阳东南边。
一旦他们强攻云梯关不下,那盛庸便能率领大军前往赣榆、海州,截断他们的退路,令各城坚壁清野。
如此操作后,仅凭地方乡镇的粮食,根本难以供给渤海军这四万两千马步骑兵,他们最后的下场就是断粮。
因此,朱高煦才带着他们昼伏夜出,想要突然出现在云梯关,夺下云梯关后一路直奔通州。
现在他们还在青州府境内,旁人朱高煦不清楚,但如果李景隆知道他出现在日照,那肯定会调盛庸回防淮河。
至于李景隆,按照速度来算,他差不多应该抵达德州了。
德州距离长江北岸沿着运河走,一共有一千二百里,以步卒日行八十里的速度来看,李景隆需要最少十五天才能抵达江北。
自己必须要足够快,才能赶在盛庸返回淮河防线前先一步抵达云梯关,自己还要更快,才能赶在十五天内渡过长江,拿下京城。
“时不我待……”
朱高煦看向了空中,而与此同时朱高煦所部消失在诸城的消息也通过加急送往了北边。
距离德州还有四十里的地方,李景隆在行军路上得到了这一消息。
“在诸城消失?”
李景隆紧皱眉头,随后询问:“沂水、临朐没有发现贼军踪迹吗?”
“未曾发现!”前来传信的千户官作揖,这让李景隆有种不好的预感。
“派人去莒州和日照询问,看看贼军是不是走南边去了。”
李景隆没想过朱高煦会抛下辎重深入淮安,毕竟那样的做法在这个时代来看不太现实。
如果朱高煦没有继续对青州府西南下手,那肯定是往正南的莒州和日照动手去了。
一旦拿下日照,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那就是南下淮安。
不过对此李景隆并不担心,如果要步步为营的拿下淮安,那就必须先打下徐州,掌握运河后用运河船只运送粮食,一座座城池打下去。
这样所耗费的时间,足够他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
不过,朱高煦如果真的要南下,自己虽说有把握阻止他,可庙堂之上的群臣……
“让人在德州备足船只,另外让吴高、吴杰、徐凯三人继续坚守,别让燕庶人有可乘之机。”
“末将领命!”
李景隆开口下令,同时准备在德州好好等待朱高煦的消息。
他十万大军依托运河,如果真要南下,只需要十二日就能抵达淮安,不比朱高煦慢多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有运河相助,心里却还是忐忑……
第262章 京师震动
“铛…铛……”深夜,当铜锣声不断作响,一座距海不远,南靠大河的关隘出现在了平原之上。
海风与江风呼啸碰撞,致使深夜的此地十分寒冷。
饶是如此,班值的兵卒却丝毫不敢怠慢,只因此地位置十分重要。
云梯关,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海关,自唐代到明初,此地一直是历朝历代最为倚重的海防重镇,素有东南沿海第一关、江淮平原第一关之美誉。
作为淮河的入海口,它是新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它的幸运在于,从唐代开始它就一直被人所重视,它的不幸则是要从二百多年前的黄河夺淮入海开始。
自黄河夺淮入海,淮河每年会帮助黄河冲刷大量泥沙前往下游,致使海岸线不断向东推移。
如今的云梯关,是洪武六年重建的关隘,可即便才过去二十二年,曾经依托入海口的它,现在却距离入海口四里之遥。
二十二年时间,黄淮冲出了数十万亩的涂滩。
云梯关不得已,只能每隔十年修建一座土城,为日后的云梯关搬迁做准备。
至今,此处已经筑起两座土城,而云梯关本身则是夯土包砖的结构。
夯土包砖的方式虽然不如京师内城的青石垒砌坚固,但也足够防御两千斤的洪武铁炮,因此云梯关向来不是倭寇霍乱首选之地。
加上黄河夺淮入海,导致江淮一带成为黄泛区,不再有汉唐的富裕景象,因此倭寇更不会对此感兴趣。
“倭寇都被杨文都督扫除了,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防备谁。”
云梯关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得知很快天明的两名兵卒也闲聊了起来。
他们并不认为有谁会来进攻云梯关,毕竟这里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虽说北边的燕逆与渤海叛贼闹得很凶,但也不过局限于北平和山东罢了,距离云梯关的守军来说还十分遥远。
因此不止是二人,就连其它守军都十分懈怠,尽管新到的盛佥事给云梯关加派了两千兵力,让云梯关拥有三千守军,但他们还是不认为会有人能越过北边的赣榆、海州、新壩、惠泽等地来进攻云梯关。
他们的松懈,给了朱高煦机会。
趁着天色灰蒙,海面上开始出现一艘艘船只。
这样的景象,并未被云梯关守军所注意,直到那一艘艘船只距离都快进入黄淮河口,才有人发现并敲响了警钟。
“铛…铛…铛……”
“河口有来敌!!”
“哔哔——”
警钟与提醒声,哨声不断作响,将许多起床后还赖在床上的兵卒从床上叫起。
他们穿戴好甲胄,持着兵器开始登上关城,箭楼之上的火炮开始调整方向,将原本对向北边的炮口,纷纷对向了黄淮河口。
一处箭楼上,一名旗兵试图打旗语,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回应自己。
一艘艘大船驶入黄淮河口,然后……
“轰轰轰——”
“敌袭!!”
“砰!砰!砰!”
作响的炮声与呼啸而来的炮弹给予了云梯关最好的回应。
呼啸而来的铁炮弹砸在了夯土包砖的城墙上,顿时便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
那一艘艘船不断逼近,最后再距离云梯关二里的地方抛锚停船。
二里宽的黄河河口成为了它们的阵地,依次开炮的战船将炮弹倾泻在云梯关城头。
“去!快去传信,就说有上百艘倭寇战船围攻云梯关,请盛佥事速速派兵驰援!”
“放信鸽还是派塘骑?”
“都做!都派!快啊!”
云梯关被打懵了,从洪武七年以来,这里就没有遭遇过什么战事,许多兵卒甚至在一个半月前还是每个月只训练两次的屯兵。
如果不是盛庸抵达淮河防线,加急整训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眼下的他们恐怕都已经惊慌失措,不知道干什么了。
“开炮还击!”
云梯关指挥使开口下令,不多时云梯关各处箭楼也亮起火光,一门门沉重的洪武铁炮开始还击,可却没有效果。
天色还未全亮,他们看不到石弹到底是击中了敌船,还是没有击中。
他们能做的,就是不断还击,借此……
“砰砰砰——”
忽的,呼啸而来的炮弹朝着暴露位置的洪武铁炮炮台发动集中还击,尽管准头不大,但由于密集,还是有三五枚铁炮弹落入了箭楼之中,化身跳弹,不断收割箭楼上的炮手性命。
黄海水道上的十余艘战船全力全力轰击云梯关的箭楼与墙垛,不断有墙垛垮塌,将士兵暴露在毫无遮挡物的马道上。
面对这猛烈炮击,云梯关所拥有的三千守军根本做不到反击。
他们的每一次炮击,都是在暴露己方火炮的位置,然后遭到密集打击。
‘倭寇’的战船只需要一刻钟,就能对一处箭楼倾泻数百枚炮弹,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命中,也能将箭楼的墙垛摧毁,让炮手不敢上箭楼操作火炮还击。
时间在流逝,云梯关守军始终无法对黄淮水道上的‘倭寇造成伤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色从灰蒙蒙变得明亮,看着己方城墙的墙垛被不断摧毁。
辰时,‘倭寇’的战船终于停止了炮击,可云梯关的东面与北面墙垛却十不存一。
这个时候,终于有兵卒探出了脑袋,而他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不是倭寇,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怎么会打我们的关?!”
云梯关守将伸出手打在那兵卒的笠形盔上,然后壮着胆子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惶恐了起来:“不是我们的人,是……是渤海军,渤海军打到云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