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高崇应过,正要出去,吕令皓忽然问道:“对了,张三娘之事,真不是渠头的人下的手?”
“不是,我们才从黄河渡口回来。”
“是否有可能是手下人擅自动手?”
“圣人之侄女,哪个敢?”高崇道,“放心便是,我会再问问渠头。”
“好,骊山刺驾的风声都未过,多事之秋,莫再惹乱子了。”
薛白站在尉廊的窗前,看着高崇离开,目光中带着审视之色。
“县尉,差役们已经都集齐了。”薛崭穿着一身公服,手持横刀上前行礼。
“走吧。”薛白道,“我们从伊洛河下游开始搜,沿河往上。若是河道上搜不到,张三娘很可能便是被歹人劫走了。”
“喏。”
齐丑应了,心中对找人之事不太关心,在意的反而是高县丞今日还不恢复他的捉不良帅一职。
“对了。”宋励则跟在薛白身边,问道:“不知张三娘长得是何模样?”
“她刚到豆蔻之年,还未及笄,大概五尺二寸,样貌可人。”
“如何个可人法?”宋励追问道。
“眼睛大,很有神采,鹅蛋脸,有些婴儿肥,左眼睑有一颗小痣,表情很认真严肃的样子。
宋励听得心里喜滋滋,兀自摁捺,转头看向宋勉。
“阿兄。”
“你随县尉去,我回陆浑山庄招人一起找。”宋勉道:“一定会找到张三娘。”
显然一切还早,但宋励似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了张家女婿,兴致勃勃。
他披着大警,与薛白驱马而行,领人从伊洛河南岸找到北岸,又一路向西南方向寻觅。
如此,一直到了傍晚,前方忽然有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你等是何人?可见到过一个小娘子?”
有人驱马而出,是个穿着斓袍的漂亮女子,态度十分傲慢,又有些焦急。
薛白当即驱马上前,问道:“偃师县尉在此,敢问你们可是来自张家?”
“薛郎,久违了。”人群中有一老妇上前,正是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有侠气。”薛白行礼道。
公孙大娘叹道:“是老身没看顾好三娘。”
其余人纷纷见礼,也都是龙门附近来帮忙寻找张三娘的官吏,其中一人薛白还见过,乃是当时与他一起通过吏部试,授官寿安县尉的崔祐甫。
崔祐甫青年才俊,天宝四载进士,年纪轻轻便任畿尉。不过,薛白的仕途比他还要顺遂些。
在吏部相见,两人并无交情,但如今重逢,两个年轻的县尉却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受。
“这案子,薛郎如待看待?”
“冬天的伊河不该冲走人。
崔祐甫道:“不是去找你了?
“不是。”薛白道:“我与张三娘不熟识。”
“那便麻烦了。”崔祐甫道:“你可知偃师县已成了盗贼窝子?”
“我……知道。”
“那偃师县该给张家一个交代才是。”
“先找一找。”薛白代偃师县署表态,道:“若找不到,县署会给交代。”
宋励目光看去,有些忌惮崔祐甫,暗道不能让这中看不中用的世家子弟在此事上抢了自己的风头。
天色渐暗。
众人持着火把又找了一会,始终没有收获,无奈之下只好转回偃师县,由一名张家的管事质问吕令皓。
薛白走过长廊,一直到县署东南角一个无人的黑暗角落。
过了一会,有人过来。
“没人看到吧?”
黑暗中的两个身影就贴在了一起。
杜始双手环住了薛白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安排妥当了,直接动手就行。”
“有借口动手,有看客控制势态,够了。”
“但只怕难收尾。”
“无妨,新官上任,先把火烧起来。”
其实几日未见,两人之间的火也要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
张家管事带着许多权贵来了,正在县署,要县令给交代。”
高崇正在家中写信,闻言道:“人是在龙门丢的,要县令给何交代?”
“暗宅之事,旁县那些人一直都知道,借此事发作罢了。”
“他们没得好处吗?”
“寿安也有个新来的县尉……”
“让渠头找郭家确定一下。”高崇道,“我到县署看看。”
他一路到了县署,恰见到姜亥带着人匆匆离开。
暂时也顾不得这些差役要去何处,他匆匆赶到中堂,果见众人都在推卸责任。
“东都诸畿县,偃师最为混乱,盗贼横行,莫非是偃师的盗贼劫了张三娘?”
“话可莫要乱说,事关张三娘的清誉。但偃师县竟没能在下游救人吗?”
“诸位。”高崇上前,道:“我看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忧,张三娘未必是出事了。”
“高县丞这是何意?”
高崇反而看向薛白,问道:“我听闻,薛郎高中状元之后,曲江宴上有不少名门闺秀想要榜下捉婿,不知是否便是在彼时见过张三娘?”
“那倒不是。”
“何必掩饰?如今是隆冬,伊河水枯,当不会冲走张三娘;洛阳都畿要地,也不可能有大贼。张三娘莫非是故意使人划船,顺河而下,到偃师来寻薛郎了。”
薛白应道:“高县丞无端猜测,我是不要紧,但若是坏了张三娘的名声,甚至误了搜救,可就不妥当了。”
“你方才分明在庭院中私会了张家一行人中的某名女子,还敢说不是?”
“高县丞,这里是县署,说话是得负责任的。”
高崇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证明张三娘是来找薛白的,而是让众人别再被薛白牵着鼻子走。
因此他相当大胆,道:“我敢说,我便敢担。你呢?敢做可敢当?”
“好啊。”
“够了!”吕令皓叱喝两个下属,道:“一个个,越说越不像话。”
高崇很自信,道:“我以为,搜一搜薛县尉家,一定能找到张三娘。”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这是薛白安排出来夺权的一出戏码。
只是,暂时还不确定薛白想做到哪种程度。
兴福寺后方的宅院里。
徐善德正在查看今日带回来的一些女子。
“陆浑山庄卖过来的那个不值钱了,带到后面去。”
“是。”
“剩下的我来看一看……”
说着,灯笼一照,徐善德眼前一亮,竟发现那几排女子之间有一个非常出挑的豆蔻少女,眼神有灵气,鹅蛋脸稚气未脱,左眼还有泪痣。
更难得的是,她腰背挺直,脖子修长,显然是会跳舞的。
“她是何处来的?”
“傍晚时在码头上捡的。”
“去查一查,渠帅今日还说了,洛阳走丢了一个有身份的……”
忽然,
前门响起了呼喝声,随之而来的是尖叫。
“怎么回事,你们去看看。
徐善德吩咐了护院,仔细听了一会,感觉到是有人在闹事,再招过一人道:“去与渠帅报信。”
“喏。”
“把这些贱人先关起来。”
“喏。”
有两个徐善德的手下便驱赶着这些女子们往后方而去。
走了一会,他们愈感到形势不对,对视了一眼,小声嘟囔了几句,伸手去捉其中最漂亮的那名小女子。
“啖狗肠,我早想端了这里!”
任木兰手里的武器已换成了横刀。
她一求姜亥,姜亥就给了,丝毫不觉得这种事需要问一问县尉。
檐下的灯笼照得院子通明,也照得她的横刀生寒。她身形灵活,跑得比所有人都快,连姜亥都落后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