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兰贞闻言无惊无喜,她此番到南诏要嫁的就是这个铎传,但这于她只是联姻而已,她对铎传这个人本就没有任何期待,他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铎传对娜兰贞则是满意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段俭魏见状,开口道:“今日便是铎传王子绕道苍山,杀入城中,救下了公主你。”
龙尾关本就是修筑来防止敌人从南面攻打的,又是倚着苍山而建,北面其实有一条小路能够上苍山,再进入龙尾关。
铎传率了一支精兵上山,原本与段全葛约好配合破城,没想到,等到他到了苍山,段全葛却已被击败了。好在,段俭魏很快把握住了机会,趁鲜于仲通疏于防备之际,一举夺城。
年轻的王子立下大功,又英雄救美,难免得意。但铎传很快想到一事,问道:“公主你没事吧?你被唐军捉了,可有……受委屈。”
“不曾受辱,谢邸下关心了。”
娜兰贞口中致谢,心中却不以为然。她刚刚才遇到了危险,丝毫没有觉得铎传在救她一事上有花多少心思。
她目光一直在看着那些被俘虏的唐军,却没有看到薛白,或者她见过的唐军将领。
“对了,唐军将领呢?”
“鲜于仲通这老兔子,逃得很快。”铎传讥道:“我一登上龙尾关,他就逃了。”
说着,他指了指北面。
娜兰贞疑惑唐军为何会逃往北面,追问之下,才从只片言语里推测出唐军大概是在攻太和城。她遂请段俭魏送她到吐蕃大营,承诺吐蕃军必助南诏击退唐军。
段俭魏却说别处危险,请她留在南诏军中,必保护她的安全。
一路上见过了各种险恶,娜兰贞已不信这一套说辞,知他们无非是想把她控制在手中罢了。
对此,她无可奈何,只能跟在南诏大军之中。
唯有一桩事让她颇为期待,可以看看那些欺辱她的唐军是怎么败亡的了。
***
王天运躲在金刚城的避暑宫里睡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被尿憋醒。
他四下一看,不想臭到士卒们,于是拿起阁罗凤的金冠走远了些,把金冠放在地上,准备对着它尿。
“轰隆隆……”
远远有爆炸声传来。
原本悠闲的王天运一个激灵,顿时紧迫起来。
“快快快!”他忙不迭系好裤带,推醒了一个个士卒,道:“出发,大功就在眼前,走。”
唐军士卒动作迅捷,很快跑出避暑宫,借着黑暗的掩护向东南奔去。
没跑出多远,前方忽有一队举着火把的南诏士卒往这边走来。
“杀过去。”王天运毫不犹豫地转头吩咐道。
同时,他拔刀在手。
双方越来越近,遭遇到了一起。
“什么人?!”那一队南诏军中有人喝问道。
王天运两步跨上,一刀劈下,嘴里爆喝道:“你阿爷!”
“噗。”
陌刀极锋利,劈断了对方举着格挡的长枪,劈在对方脖子上。王天运挥刀不是只用手臂的力量,而是借助上半身的惯性,这一刀直接将其头颅斩了下来,血溅当场,气势慑人。
后面的南诏士卒们都愣住。
唐军一拥而上,砍瓜切菜般挥刀乱砍。
混乱中,却有人用汉语问道:“我是西泸县令郑回,可是王师?”
王天运杀疯了,差点收不住刀,手中陌刀“呼”地调转了方向,砍在旁边一个南诏士卒身上。他一把拉过郑回,道:“当然是王师,王节帅麾下王将军,大唐王师。”
“王将军,你可知我家小如何了?”
“你家小如何了?”
郑回着急道:“我替云南王写降书,鲜于仲通欲治罪于我家小。我阿娘却来信说得到杨国舅庇护,可是真的?”
王天运眼珠直转,想到的却是高仙芝在小勃律国说谎的样子,一会骗小勃律王不攻他的城,一会赏赐绸缎稳住那些大酋,转眼又把他们全杀了。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诈”字。
“对。”王天运道,“王节帅出发时就叮嘱杨国舅了,照顾好你家人。”
“真的?”
“当然是真的,此事乃是薛郎办的,你知道他吗?造骨牌的薛郎。”
郑回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他昨日撕了母亲的来信,一直担心到现在,此时才算是安定下来。
“王节帅若攻下太和城,可会屠城?”
王天运又不知王忠嗣的打算,揣摩着郑回的顾虑,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王将军仁义无双,岂能有这等做法。”
“如此,我带王将军去开城门。”
“好。兄弟们,换衣服。”
虽说王天运有自信一路杀出城门,但有人领路总是好的。他当即就相信了郑回,让他在前领路,继续奔向战场。
一段路之后,前方又遇到一队南诏士卒。
“王上命我巡视金刚城,我现在有要事要回报王上。”郑回道:“快让开!”
不久前他才带人从这里经过,此时折返回去,倒也不太惹人怀疑。
如此赶路便顺利得多,直到他们冲进了忙碌中的太和城,前方火光愈发亮,他们才很难再掩藏身份。
郑回转过头,往王城看了一眼,停下脚步,向王天运打了个手势,迅速跑开,没让前方的南诏士卒留意到他。
王天运一愣,没来得及拦住郑回,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拔出刀来,喝道:“杀过去!”
所有的计谋、战术用尽之后,最后决定胜败的还是武力与勇气。
穿过险路,翻过苍山,这队十不存一的唐军将士才终于有了发挥勇武的机会。
他们扬起陌刀,冲向了无数敌人守着的那道城门。
***
城门另一边,王忠嗣已站在了瓮城城头上。
正指挥着战事,有士卒来禀报了一个坏消息。
“节帅,鲜于仲通到了。”
只这一句话,王忠嗣皱起眉头,已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回过头往苍山脚下望去,不需要火把都能看到一条条火龙往这边而来,看样子连阵形都散乱了。这种情况,若是有南诏军尾随着鲜于仲通的败军,是有可能驱赶败军冲乱唐军主力的。
“薛郎,你带一队人去,拦住鲜于仲通,不可让他冲阵。”
这是最得罪人的事,但太和城下攻城正急,王忠嗣一时半会没有更适合的人选,遂交给了薛白。
“喏。”
薛白也不推托,领了军令,直接招过一名校尉,领着人马迎向鲜于仲通的败军。
“末将庞拔古,谨遵薛司马号令!”
“好,随我守住山道,禁止败军冲阵!”
奔在山路上时,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就在鲜于仲通的败军身后不远,南诏的追兵已经赶到了。
不仅能看到火光,还听到了突兀响起的号角声。
“呜——”
南诏军不给唐军反应的时间,追到苍山下,当即开始冲击败军。
“列阵!”
庞拔古当即下令,同时冲着败军大喊道:“你们往两边跑,撤入阵后,冲阵者杀!”
然而,当先杀来的一人却是脚步不停,嘴里大喊道:“放我过去,我是行军司马崔论啊,薛郎,是我!”
庞拔古见崔论与薛白有交情,到嘴边的呼喝便收了回去,大喊道:“崔司马,往旁边避一避!”
崔论依旧狂奔,道:“薛郎救我!”
如此一来,那些逃命的士卒自然跟着崔论,不愿往两边避开。
“杀了!”薛白转头向刁氏兄弟喝道。
刁氏兄弟不是军中之人,毫无顾忌,刁庚当先横刀上前,无情地一刀劈下,劈断了崔论脖颈。
薛白脸色冷峻,喝道:“敢冲阵者,杀无赦!”
前方,鲜于仲通其实也在向薛白跑来,见此情形,愣了愣,默默往边上走去。
“放箭!”
庞拔古忽然下令,因为他发现南诏军已杀到了山下百余步的位置。
南诏大将段俭魏的旗帜逼近过来,把唐军主力团团围住。
留给王忠嗣破城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了。
只要消息传到唐军主力之中,士气一跌,局势就再难挽回。
“怎么办?”
不少士卒心里泛起不安,回过头看向太和城,希望正在攻城的同袍不要泄气。
***
“不许回头,全力攻城。”
王忠嗣面沉如水,如此下令道。
他麾下的河陇将领们抿着嘴,克制住转头看向苍山的冲动。
但他们不用看也知道,段俭魏已经杀到了,唐军前后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