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般一问,到虢国夫人府上拜会之事,登时就变得正经起来。
杜媗瞥了薛白一眼,想到自己方才竟误会他打算去当面首,难免羞愧。
杜妗则摇了摇头,道:“阿爷大概不愿去,我劝劝他。”
说到这里,马车缓缓在杜宅侧门停下了。
***
杜宅前院,鼻青眼肿的杜五郎正在探视全福。
几个家生子奴仆七手八脚地把臭烘烘的衣服拿开,搬了胡凳让杜五郎坐下,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松子给杜五郎吃。
“五郎真是……受伤了还来看阿福,能遇到这样的主家,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轻点说话,莫把他吵醒了。我就是皮外伤,不打紧,与人搏斗时留下的。”
杜五郎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你去买些香线,空了去给端砚上柱香吧?”
“哪有主家去上香的,小人去就好。”
“我有话和他说。”
“五郎,小人可转告他啊。”
“你转告不了。”杜五郎颇为神秘,还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两下,“我不能告诉你们。”
几个奴仆不由挠头。
“五郎,能有什么端砚能听,我们听不得?我们也很忠心的。”
“你们和端砚能一样吗?你们那不是……还能说出去吗?”
此时,全福又醒了,睁开眼喃喃道:“小人哪能让五郎亲自过来。”
“哎。你们都出去,我与全福说话。把门带上。”
全福躺在那动不了,直勾勾地看着那门关上了,忍不住哭了出来。
“五郎,小人真以为自己死了啊,真不想死啊。他们说是薛郎君让他们来救小人的……薛郎君是神仙派来杜家的吧?”
“啊,你这么一说……”
杜五郎听得愣了好一会。
“我本想说他真是有本事,但真是太有本事了。哎,你莫哭了,哭什么?”
主仆二人说了会话,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无非时不时一人感慨一句。
“他真有本事啊。”
……
“来了,来了!回来了!”
终于听得这一声喊,全福猛地便要撑起身来,杜五郎忙让他躺着,自己忙不迭往院子里跑去。
但赶到前院,他只见两个姐姐进了院,却没有薛白。
再听得院外一声马嘶,杜五郎脸色一变。
“薛白他,他不会是回了薛家吧?!”
青岚跑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差点又被惹哭了。
杜妗抿嘴一笑,正要笑话这个傻兄弟,院外又响起“吁”的一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薛白又赶了起来。
“怎又回来了?”
“有些事。”
薛白看了杜媗一眼,往二进院走去。
杜媗会意,提着襦裙快步跟上。
两人脚步匆匆,进了东厢一间久无人居住的客房。
“关上门。”
杜媗跟着他进来,迅速关上门,栓上。转过身,只见薛白正在解衣服。
她不由吃了一惊,脸上一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薛白从衣服里掏出了一连串的物件来。
他藏得太深,掏都不好掏。
先是两个半枚玉佩拿了出来。
“这是京兆杜氏的信令,还给他。”
杜媗接了。
之后是一张纸。
奇怪的是,这纸的左方却被撕走了一片,最后那列“时有要务”后面几个字看不到了,印章的一半也没了。
“这是什么?”
“裴先生给我的,与武康成接头的书信。”
杜媗不由疑惑,问道:“你后来向他借了人手,他没问你要回去?”
“去京兆府之前就买了同样的纸,原本备着诈吉温的。”薛白干脆解了腰带,掏剩下的东西,“裴先生被金吾卫搜查时,我当着他的面销毁了。”
杜媗点点头,小声道:“那这个我们留着。”
“还有这个,是从辛十二身上搜来的过贱契书,得查他是找何人伪造的。”
“好。”
……
最后,杜媗拿起一封帖子,问道:“这是什么?”
“吉祥身上捡的。”
“拜帖?”
“嗯,这全都是能要我们命的东西。杨钊知道我酒力差,我怕他故意灌醉我,你务必保管好。”
杜媗拿着这些物件,感受到了上面的温热,也感受到了他的信任,用力点点头,坚定不已。
“你放心。”
“走了。”
薛白没有再多叮嘱,出了门,往外走去。
杜媗的目光随他而去,只觉他背影十分潇洒。
“哎,你快把衣服整理好。”
***
重新栓上门,杜媗四下看了一眼,也不知薛白给的一应物件能往哪藏,干脆贴身收好。
她心想,他不管藏在何处,都有可能被人找到,自己却是定能收好的。
唯独就是……感觉有些许怪怪的。
当拿起那封过贱契书,她看了一眼,忽然愣了一下,只觉那买家的名字有些眼熟。
“是……咸宜公主?”
杜媗吃了一惊,再拿起那封拜帖看了,脸色登时紧张起来。
她连忙将东西收好,也不与杜妗说,只说自己倦了便独自回了房,坐在榻上,双臂环抱。
“想不通。”
辛十二伪造的过贱文书,为何把买家写为咸宜公主?
吉祥为何又要拜会咸宜公主?
第49章 坐实
长安县,宣义坊。
杨钊那破落的小宅院大门敞开着,里面人来人往,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院子里堆放的多是从杨慎矜别宅库房中搬来的布匹、粮食等大宗物件,一个账房先生正在清点。
几个右骁卫早已卸了盔甲,正坐在井边喝酒吃肉,大快朵颐,顺便盯着那账房先生。
有人走了进来,敲了敲本就开着的门。
右骁卫中有人认得薛白,连忙起身道:“薛郎君来了,杨参军在里面。”
“多谢。”
薛白点头致谢,走向大堂。
几个右骁卫重新坐下,嘀咕起来。
“那是谁?”
“你可得记住他,小小年纪比鸡舌瘟还厉害。咦,田大、田二,站外面做甚?进来喝一盅,你们如今可不同了!”
……
大堂上正在清点的则是相对贵重的物品,有個少年正坐在一张大桌上盯着,见薛白进来,很没礼貌地叫嚷起来。
“你谁啊?别乱进知道吗?”
“敢问可是杨家大郎当面?”薛白听杨钊说过他长子杨暄时年十七岁,想必便是这位了,“我与国舅同僚,有事找他。”
“国舅是谁?”
大概是因为如今长安城中还没几个人把杨钊当作国舅,杨暄颇为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