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头,收回这些杂乱的想法,鼓起勇气问陈凝:“那我爸这病能治吗?”
陈凝抬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可以服药试试,我这就给许叔开药。药方主要是镇肝降胃安冲的,也有几种滋阴药。主药包含生赭石和牛膝,这两味药互相配伍,可以很好的引气血下行,减轻脑充血的症状。这样的用法在《名医别录》和《千金翼方》中都有记载,古代一些大医也常这么用。”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就连不抱多大希望的许爸都信了几分。他想着,这姑娘能来参加全国青年医生表彰大会,那说明她是有实力的,不然很难在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
许妈见陈凝跟许士航说话时神色坦然,不扭捏也不冷淡,那种态度让人感到很舒服。她多少有点替儿子感到可惜和心酸,如果她儿子能如愿娶到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他该多开心哪。可惜不能,他们之间注定是不可能的…
这时陈凝已经写好了药方,还不疾不徐地给许士航解释了药方中各种药物的配方原理。就连万钧这个外行听了,都觉得她讲得很有道理,可以说考虑得面面俱到了。
陈凝开完药方后就站了起来,跟万钧说:“许叔的病我已经看过了,药方有没有效果,三天左右的时间应该就能看出来,如果有效,就再继续吃。服用一两个疗程可能需要根据病情微调下方子。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见她要走,许妈忙说:“怎么能这样让你跟梅大夫走了?这要是让外人听说了,肯定会说我们许家不会做人的。”
“这样吧,咱们全家请你跟梅大夫吃顿饭吧。小陈大夫,你可千万别拒绝,你要是拒绝,那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许妈这人平时做事就比较讲究,眼前这姑娘还是儿子真心喜欢的人,就算他们俩不能成,那她也不能给这姑娘留下他们家不会办事的印象,要不然儿子心里会更难受,所以她说什么都想请陈凝吃饭。
万钧也劝道:“是啊,这顿饭我早就该请的。小陈、梅大夫,你俩就别推辞了。等咱们吃完饭,我正好可以跟小陈大夫一起出发,去招待所。”
见实在推不开,陈凝就说:“吃饭也行,不过不要太麻烦了。许叔身体不大舒服,咱们别去太远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吃就可以。饭店规模也不需要多大,只要菜色过得去就行。”
听她这么说,许妈当即就答应了,她跟陈凝说:“国营大饭店还真没有离这儿近的。要说小馆子,那我家附近就有一个。店面虽然不大,但是店里做的菜是真好吃。要不咱们就去那儿吧。”
许士航虽然没说什么,他心里却巴不得陈凝能多留一会儿。现在见这事儿成了,他心情也轻松起来,好像阴转晴一样。
他们这一行人从许家出来后,并没有坐车,只穿过了几条巷子,就来到一个面积不大的饭店门前。梅东来一看这家店,就认出来了。这个店他以前也没少来,是这一带的老字号,店里的菜做得的确很地道。
一行人打开门走了进去,许爸和许妈作为东道主,先跨进门,然后各站在两边,客气地请陈凝和梅东来进去,最后面跟着的则是万钧和许士航。
他们刚落坐,就有两个五十多岁的人走过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看样子跟许爸许妈都很熟,一过来就跟他们打招呼。
寒暄过后,他们俩听说陈凝和梅东来都是全国优秀青年医生,顿时来了兴趣。那五十多岁的妇女笑着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陈凝身边,亲热地抓起陈凝的手,跟她说:“姑娘,你这么厉害啊!那你能不能帮大妈看看,我这胃爱冒酸水,很不舒服。睡觉也不行,总做梦,还怕冷。”
那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竟然也凑过来,客气地跟陈凝说:“小姑娘,你能不能给大爷也看看?大爷身上这湿疹有好几年了,一直不褪,怪难受的。”
陈凝:……
许妈也怔住了,她只是跟熟人打招呼而已,怎么还给小陈大夫招来病人了?
这姑娘不会不高兴吧?
好在陈凝并没有生气,这时候菜还没上桌。陈凝就跟那两个人说:“行,既然你们信得过我,那我给你们把把脉。但能不能看准,这个我也不能保证。”
“没事没事,你能给咱们看,咱们就很高兴了。”那两个人都很高兴地围在陈凝身边,配合地伸出手。
大堂里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又有好几个人走了过来,也不急着吃饭了,就在旁边围着看热闹,打听情况。
他们都是这一带的居民,有好几个人也认识许爸许妈。等打听明白之后,他们竟像刚才那俩人一样,也想请陈凝给他们看病。
梅东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正无语着,就见陈凝瞧了他一眼,跟他说:“梅大夫,你也帮帮忙吧,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了。”
梅东来:…
他无奈之下,只好学着陈凝的样子,也开始给人看起病来。一时间,这饭店竟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型医院,让万钧和许士航都无可奈何。他们总不能把这些热情的大爷大妈给撵到一边,不让他们接近陈凝吧?
万钧想着,这个人情可欠大了,回头一定得想办法把这人情给补上。
要说看病这种事,他们西医当然也会,但他们看病要看各种检查单、各种片子,对机器和数据的依赖性较大。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让他们不好施展了。
陈凝和梅东来跟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要有手,能把脉,就能给人看病。而且人家还什么都能看,是全科大夫,不像他和许士航,都只专精一个方向。
许爸和许妈也拿这些街坊邻居没办法,只好看着陈凝和梅东来给他们看病。他们俩想的跟万钧一样,都想着改天找机会另外再给陈凝准备点谢礼,不然就太失礼了。
陈凝对这些大爷大妈倒没什么反感的,因为这种事在季家所住的大院里也经常发生,大院里现在也常有邻居上门来请她帮忙诊诊脉。一般关系不错的,陈凝都不会拒绝,多少会给点意见,告诉他们到底哪里有问题。但如果要正式开方的话,她一般还是会让人去医院走一趟,过个明路,顺便让他们在医院药房拿药。
陈凝和梅东来这一忙,半个小时就过去了。饭店领导也认识许爸,他了解这边的情况之后,就让服务员晚点上菜,等陈凝和梅东来差不多给这些人看完病,他才让人把菜给许家人送过去。
陈凝这次本来也不打算给人开药方的,但她说得太准了,往往把完脉,就能说中对方的病因。一位老大爷就跟她说:“小同志,你不在咱们这儿工作,你这回要是不给我开方子,那我这病不还是没法治吗?回头我再找人也看不明白啊。”
“你还是给我开一个吧,只要吃不出啥大事,就不怕的。就算治不好病,咱们也不能说你半句不是。你大爷我办事靠谱,不能干那缺德事,放心吧小姑娘。”
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位大爷大妈也都跟陈凝保证,他们吃药之后就算没效果,也不会怨她。哪怕吃完之后身体不大舒服,那也是他们自愿让她开的方子,绝对不会赖到她身上。
他们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陈凝倒也不好推辞,她看了梅东来一眼,说:“那咱们就开吧。 ”
梅东来也拿这些老人没办法,他跟这些人差着辈儿呢。在辈分在这儿压着,就算是条龙,在这些大爷大妈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盘着。
因此,他只好像陈凝一样,给几个大爷大妈开了药方。有个人的药方是治寒热错杂的,煎药的方法比较特殊,在药熬到中途时,需要把药渣去掉,再把剩下的药液煎一会。像这种药方,在《伤寒论》中一共记载了七个,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种煎药方法,梅东来怕那人煎错,还特意跟他强调了一遍,让他按要求煎药,免得药性反应过于强烈,让身体产生不适的反应。
两人都说得头头是道,让这些中老年人对他俩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等他们开完方之后,这些人也都感觉不好意思,连连道谢,并让他们俩坐回去,准备吃饭。
这时饭菜都上齐了,许家人不时跟陈凝介绍饭桌上的菜,陈凝也都客气地给予回应。许家人和万钧都健谈,陈凝也能应对得体,饭桌上的气氛还不错。
至于梅东来,他早就饿了,菜上桌后,他就自动屏蔽了别人的话,默默地吃了起来,显然他对这些应酬不感兴趣。见他这样,许家人也就不打扰他,只客气地跟陈凝聊天。
梅东来已经吃了一小碗饭,正准备再添一碗,这时候饭店门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他耳中:“扬哥,我跟你说的就是这家店,这个店你别看不大,但大厨做出来的菜特好吃。以前我三哥带我来过好几回,今天三哥和小陈大夫都不在,我带你来尝尝鲜吧。”
梅东来放下碗筷,跟陈凝一起回头,果然看到梅东庭和周扬一起走了进来。在他们俩身后,还跟着梅东庭的妹妹梅水英。两兄妹俩之前都去过临川,这次他们一出现,陈凝就认了出来。
梅东来不禁站了起来,这时周扬也看到了梅东来,他愕然站住,碰了下梅东庭:“兄弟,你看那是谁?你三哥也有这儿呢?”
“还有那儿,你看看,小陈大夫也在。”
梅东庭这时也看到他们俩了,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嘴,说:“三哥,小陈大夫,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啊?这地方离会场挺远的吧?这是怎么回事?”
许爸许妈当即就反应过来了,后来的这几个年轻人跟梅大夫和陈凝都关系匪浅。他们本来就觉得欠了陈凝人情,许妈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朝着梅东庭他们招手:“小伙子,快过来,既然来了,都在这儿坐着。我再让人加几个菜。你们都在这儿吃吧。”
梅东庭哪好意思蹭别人的饭,再说他也不缺饭钱,他当即就想拒绝。梅东来似乎了解他的想法,也替他跟许妈说:“不用了,这是我弟我妹还有小陈大夫的徒弟,他们仨不习惯跟咱们这么多人一块吃,就让他们自己吃吧,这样他们也自在点。”
许爸说:“那怎么好?大家一起吃不是挺热闹吗?”他总觉得让那几个年轻人单独吃不大好,倒显得他们不周到似的。
便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这时门口又来了一伙人。这伙人来势汹汹,看着流里流气的,很像是那些无事可做的街流子。
最前边的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他带人拿着棍棒冲进来之后,在大堂里一打量,就看到了梅东庭他们三个人。
他当即指着梅东庭,跟他身后那帮混混说:“都给我上,那俩男的腿给我打折。那小姑娘别碰,先留着。”
许爸马上变了脸色,听到这帮混混居然要把梅大夫弟弟和小陈大夫徒弟的腿给打折,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他立刻站起来,指着这帮混混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帮人想干什么?反了天吗?”
那混混听到有人居然敢指责他,他抬眼打量了许爸他们这一桌。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一桌人的战斗力不行,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就讥笑着说:“想干什么?你说哥几个想干什么?耳朵聋了吗?”
“刚才老子说的话你没听到?我说把那俩男的腿给打折,你又能怎么样?”
“告诉你,给我滚远点。惹急了老子,把你腿也给打折。还有那女的,也给老子留着。”
他说这句话时,手指着陈凝,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梅东来和许士航等人。
梅东来从小没少打架,曾经也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人?
他正打算操家伙跟这些人拼了,这时,意外出现了。先前找他和陈凝看病的那些大爷大妈们都站了起来,竟然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他们周围,把陈凝护在身后。
一位大妈拖过一把椅子,指着那帮人就开骂:“你们这帮有娘生没娘教的畜生,老娘当初在街面上混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不怕告诉你,老娘也是跟人打架打大的。今儿谁敢碰小陈大夫一根汗毛,老娘绝对让他脑袋开花,不信你们就上来试试?”
陈凝::…
第229章
大妈长得膀大腰圆, 拿着椅子的样子颇有气势,好像随时都会把椅子抡起来往人头上砸过去一样,竟把那一伙人吓了一跳。
但他们也是经常打架的, 虽然被那位大妈吓到了,但这帮人转念就想着,这帮老头老太太岁数都那么大了,一个个老胳膊老腿的, 能把他们怎么着?用得着怕这些老东西吗?
他们都是二十左右的小伙,要是被这几个老菜帮子吓跑了, 以后他们在街面上也就不用混了。
那帮人回过神来,有一个高个小混混就指着那些大爷大妈呸了一口, 回骂道:“你们这帮老家伙, 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活腻歪了?上这儿来找抽来了……”
他是放惯狠话的, 肚子里还有一堆狠话等着往外放呢, 正说得起劲, 这时一位老大爷忽然拿起不知什么时候弄到手的擀面杖,向前蹿了一步,举起擀面杖就往那高个肩膀上抽了一下。
大爷二话不说, 上手就干, 把那高个混子抽得一个趔趄, 向后倒退几步,几乎摔倒在地。他一个同伙扶了他一把, 才没让他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四仰八叉的把戏。
这混混气坏了,心想这老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双方打架,按他们的惯例, 不是得先骂几个回合叫阵吗?这怎么一声不吱,突然就上手啊?
他被这一擀面杖打得措手不及, 肩膀一阵剧痛,心想这老家伙头发都白了,怎么手劲还那么大呢?害他丢了好大的脸。
这时其他几位大爷大妈见状,也都拿起手头能拿的武器,朝着这帮人扬手就打。那股如虹的气势简直像老虎下山一样,一时间竟把那帮经常惹事生非的混混给惊到了。好几个人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这股气势影响下,竟吓得胆寒,不敢还手,匆忙往后撤。
有的人在家里就经常被老子教训,骨子里多少有些害怕这些上了年纪又彪悍的大爷大妈,这时就算摆出还手的姿态,气势上也差了一截。
大爷大妈都拎着椅子,挥着拖把、擀面杖上了,梅东来和许士航怎么还可能袖手旁观?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许士航跟陈凝说:“你跟我爸妈往后退一退,躲到安全的地方,小心点。”
说着,他提起自己刚才坐的椅子就朝着最先撂狠话的小头头脑袋上砸了下去。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这个小头头口口声声说,男的打折腿,像陈凝这样的女人要留着。
留着做什么?做为男人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像陈凝这样的漂亮姑娘要真是落到这帮街溜子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他怎么会不明白?
这句话彻底引燃了他骨子里的戾气,一时间他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他自己连碰都舍不得碰的姑娘,这帮混混居然敢对她心存不轨?他怎么可能轻饶了对方?所以他尽管打架经验不多,下手也相当狠,一点都不犹豫。而他还是个大夫,当大夫的最清楚人体哪些部位最脆弱,最受不住打击,因此他每每打到那帮混混身上,都会有人发出闷哼或惨嗥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很疼。
周扬打架经验不多,但这时梅东庭都上了,他当然也不甘示弱,他随手从饭店墙边拎了把棍子就冲那帮人冲了过去。
饭店里的人早就看出来这边情况不对,也知道那帮混混是上门来找事的。如果让这些人再打下去,这店里的东西就都毁了,这可都是公家财产啊。
一个女服务员发了一声喊,两个厨师和另外两个男服务员也都出来了。
俩厨师一个拿着漏勺,另一位拿着锅铲往那伙人身上招呼。东西虽小,打在人身上却一点都不轻。一时间那帮来闹事的混混竟被众人围在门口。刚开始他们还能抵抗,没过多久,现场就成了单方面的围殴。
梅东来和许士航打得狠就算了,那帮大爷大妈却更狠,他们简直是不怕事大,竟把人往死里揍。不一会儿,那帮混混脸上和身上就都挂了彩,血从他们的脸上、肩膀上和手上渗了出来,那凄惨的样子跟他们刚冲进来的气势完全是判若两人。
这帮大爷大妈和梅东来他们的气势实在太强了,打人还狠。有的混混被他们打怕了,害怕地直往后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竟惶恐地举起双臂,捂住头脸,生怕再有椅子或者其他凶器砸下来。
最后不知道是谁呜咽地喊了一声:“大爷,大妈,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有人开了头,其他几个人也都做出服软的姿态。全都靠着墙,或蹲或站,用胳膊挡着头,生怕下一秒又有东西往他们身上砸下来。
这时不服软的就只剩下最先喊话的头头马五了,梅东来见他还不服,便抬手抽了那混混一巴掌,抽得那家伙嘴角溢出血丝。
马五头上冒着血,那是许士航打的。但他面上仍流露出一股凶悍之色,哪怕没人能帮他了,他照旧不服,跟其他人相比,还真有几分胆色。
许士航见他仍然不服,便抬腿往马五小腿上踹了一脚,这一脚下去,马五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要不是他故意往后坐了一下,屁/股着地,这时候他就要跪在众人面前了。
可他就算是倒在地上了,眼神仍然是恶狠狠的,梅东来也踹了他一脚,骂道:“不服是吧?还想把我们的腿给打折是吧?你是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臭虫啊,敢在你小爷我面前叫板。想当初小爷我在街面上混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
“怎么着,还不服是吧?”梅东来见马五仍不服,便连着抽了几巴掌,几下子就把他的脸给抽肿了。
他是真打啊,巴掌打在马五脸上的时候啪/啪直响。看着他们的头头被打得嘴角流血,那帮混混暗暗后悔,心想他们就不应该来惹这帮人。早知道这伙人这么横,这么不好惹,他们说什么都不能来啊。
马五被打得脑子里嗡嗡地,眼前直冒金星,耳朵里也开始鸣响。但他即使被那几个大爷押着不能动,仍倔强地咬着牙,冷笑着说:“你就算把我打死 ,也别想从我嘴里听出一个服字,不信你就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声,你最好把老子打死,不然等哪天老子脱身,回头一定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