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抬头往车外瞧了瞧,前面是王储的车,后面是王孙的车,最前方是国王和杜洛夏夫人。
两侧跟随着许多骑马的勋爵,骑兵,步兵,就是没看见斯特兰奇。
“他不在。”为什么不在呢?安妮不觉得他是会缺席这种场合的,最近他又没什么事要办。
马车进入一片阔叶树林,透过树木依稀可见弯弯的湛蓝河水。
阳光灼热,四处有鸣蝉,安妮跟索菲丽达说:“这蝉蜕还是一种药材,可以用来发汗。”
“我听说迦宁有专门使用草药治病的药师,只不过那地方太远了,那里的药材运到咱们这里,都被当成香料吃了。”
当初安妮就是靠着在香料店里找吃的满足胃口。
“那可不是?等迦宁的使者到了,他们会教你当地的语言,要是想学草药,大可以让他们的药师来教,反正闲着也是没事。”
但她还收集了一些南方的药材,乔治和伊莎贝拉偶尔生病,她就把中药炖进鸡汤里伪装了给他们喝。
“我听说,他们那里的人信仰些别的神仙,与我们不一样,兄弟死了,弟弟可以娶嫂子?”
“你说的那是东陆附近的伊洛地国,那儿是草原,他们的风俗是这样,异教徒嘛,这很正常。”
二人从风俗谈到了饮食,直到马车的队伍都快要抵达了,刺客还是没有见到影子。
正当安妮都准备拾掇拾掇开始吃午餐时,忽然车外有骑兵高声呼喊:“营地起火了!”
狩猎日的营地提前三天就搭建好了,国王陛下要去的地方,甚至连厨房都占据了四五座帐篷,此刻忽然冒出滚滚浓烟,火势隔着一里地都能看见。
骑士们被抽走了一大半,都前去试图灭这个火。
王储在马车里得了信,心一沉,他思索半天,总觉得不对劲,准备去找国王取消这次狩猎。
他低头从马车里走出来,掀了帘子,忽然一只箭擦着他的胳膊,一条血痕猝不及防的让王储吃痛的跌回车里。
王储的屁股还没跌到坐垫上,忽然感觉到箭矢像雨点一样往马车上砸,外面的侍从像苍蝇一样乱纷纷的回击,忽然帘子被掀开,安妮从外头进来,她一把将王储提溜起来,给他推倒了躲避刺客的箭。
“王储,你可千万别乱跑。”安妮急匆匆的叮嘱了一句,又翻身从马车里出去了,王储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他呆滞地缩在箭打不到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条路上可都被检查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刺客。
说是没预谋的,鬼才会信。
可这里是王都城郊,要组织如此规模的刺杀还不被查出来......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就只有贵族了。
勋爵贵族里,有人想要王室的命,这并不稀奇。
安妮离开了王储这里,径直去了前面国王的车队旁边。
这里的骑士大多都去前面灭火了,这会儿一时间折返不回来。
国王的身边只有十七八个侍从,远处树上埋伏的刺客开始用点了火的箭头袭击,似乎是想制造火场把前来援救的部队挡在后面,杜洛夏夫人吓的蜷缩在车里不敢抬头,国王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安抚她。
“别害怕,援军很快就来了,我倒是要看看,谁竟然敢在王都刺杀本王。”
他老人家看起来很是愠怒,但也并不知道畏惧,杜洛夏夫人什么都没回答,她低着头,有些欲言又止,身上的珠宝散到了地上,也丝毫没有去捡的意思。
车外的守卫们迟迟不见支援,有的中了箭,已经初显疲态,国王透过缝隙朝外看去,已经有很多侍女随从四散奔逃,正有一个刺客往他这边攻来。
这些刺客,在长长的车队中间放了火拦着人,专程象是冲着他来的。
国王此刻才头顶冒汗,生出些害怕,他翻箱倒柜,在车上的烧水炉子旁边找出一把匕首准备防身。
忽然,一道爆破音在耳畔响起,这声音让人有些耳鸣,国王下意识抬头看出去,来的人竟然是安妮.米勒。
她弯下腰,从靴子里摸出来一把铁管似的东西,有点像南方国家送来的火铳,但效果又不是很像,他知道,火铳没那么大的威力,连铁板都炸不穿,发明了火铳的南方国家现在都停止生产这东西了。
国王再定睛一看,子爵她手里的火铳似乎能穿透刺客的护甲,国王攥紧了手里的匕首,穿护甲的刺客!这场刺杀一定是王都贵族策划的。
安妮手里的小枪还是做好之后第一次拿出来用,之前一直放在箱子里,这玩意儿只能上六发子弹,她消灭了几个要扑上来的刺客,赶紧把枪装回靴子里。
热武器就是不一样,眼看着刺客的进攻减少了些许,她赶紧进了国王的马车,此刻也不顾什么立场了,救驾才是眼下最划算的事情。
“陛下,车队后面和林子里四处都着了火,援军实在过不来,待在这儿实在危险,您先下车跟我跑吧!”
国王点了点头,他将杜洛夏夫人拉起来:“对,我们快离开这里。”
安妮往外探头,营地里灭火的士兵和勋爵们正在折返回来,只不过被火挡住了而已,他们的目标是国王,只要国王无法被刺杀,那些刺客自己就会撤退的。
“陛下,前面虽然也着火了,可守卫们就被挡在外面,两边有刺客,我们只能从火里钻过去。”
国王蹙眉:“这怎么过得去?”
安妮将杜洛夏夫人身上的披肩扯下来,用车上的牛奶和水将这披肩打湿了,扯成块儿。
“把身上多余的衣裳都脱下来披在身上,再用这个捂着鼻子。”她打开温热的茶壶,给国王和杜洛夏夫人浇成了落汤鸡,这才把二人从车里扯出来,匍匐往正前方的火场里面去。
这条城外的路平时来往的人不多,又是只能供马车通过的羊肠小道,两边都是密林,再加上这炎热的夏季,一旦有火势就不容易扑灭。
安妮带着头,用泥沙扑灭了一从着火的荆棘,她呼喊着让另外几个随驾的勋爵掩护,找来两匹主人已经身亡的马匹,将马的眼睛蒙住,她将杜洛夏夫人塞到马背上,叮嘱她把鼻子捂好,然后朝马的屁股剌了一刀。
受惊的马直直的朝火场里奔去,国王也照做了,安妮与这个老头骑着一匹马,这危机关头,这老头也管不了僭越不僭越。
穿过灼热燃烧的火焰,受惊的马跑到宽阔地带,杜洛夏夫人被甩进了附近的草丛里。
再往前走就是营地了,被挡在火焰外围的勋爵骑士们见了杜洛夏夫人从里面冲出来,纷纷上前将她扶起来,询问国王的下落。
杜洛夏夫人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摔断了,她倒吸一口冷气,暗恨某人还真的下了这样的死手。
勋爵们从杜洛夏夫人的口中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们只能急的团团转,又才瞧见后面出来的国王。
“陛下!”人群一拥而上,安妮从马上跳下来,受了惊的马被勋爵骑士们围住,国王被接住,慢慢从马背上下来。
他气喘吁吁,身上还有一块袍子被火燎了一角,此时还有火星子,勋爵们赶紧给国王拍灭了,迎着林子里追上来的刺客反击回去。
安妮的后肩中了一支箭,此时正汩汩的冒着血,她撕下来一条布,从肩膀绕了一圈,死死的扎紧预防失血过多,这才跟着国王一起躲进其他骑士们的保护圈中。
国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脸色惨白的躲在骑士身后,这忽然间才看见子爵背后被染透的血红色。
她的脸上甚至连一点狰狞都没有,甚至还能撑着请人帮忙把箭掰断,“箭头一定要留在肉里,箭尾折断就好了。”她扭头嘱咐着。
回过头,就看见国王陛下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自己,他老人家似乎是根本没想到,以往看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这个时候竟然能救他一命。
“陛下,刺客已经在撤退了。”安妮低头说道,她压抑着一切情绪,□□上的疼痛最多让她额头多冒两滴汗水。
“你了?”国王问道,他看起来倒很心悸,真不敢想,这箭要是在落在他身上,恐怕老命都没了。
原本这支箭根本打不中她的。
但电光火石之间安妮思考了一下,还是之后,鲜血淋漓的负伤更能令人有视觉冲击,于是她替国王挡了这箭,伤的是右肩,避开了一切脆弱器官。
“陛下没事就好。”安妮悠悠地说道。
第60章 盘尼西林
杜洛夏夫人的胳膊被摔断了, 她正躺在一旁,疼的呜咽地叫。
安妮自己受了伤,还不忘记吩咐骑士拿两块木板给杜洛夏夫人将胳膊固定起来, 免得受二次伤害。
国王十分心疼杜洛夏夫人, 他急的左右张望,命人速速灭火,要把杜洛夏夫人送回宫医治。
任何的刺杀,在半个小时内无法让目标落网, 那么就已经算得上失败,刺客们纷纷逃走,有几队援军追进东面的树林里。
剩下的,则是在灭火开出一条路, 将陛下接到安全的地方。
安妮为了救陛下身负重伤,她被安置在一处阴凉的地方等待马车, 王储和其他贵族勋爵们纷纷在国王身边滑跪。
“陛下,我已经下令封锁了六个城门, 港口禁止通行,搜捕可疑之人。骑兵团正赶过来,他们会从东面来, 那些刺客无处可躲,总有一个会落网。”
“背后的主使很快就能查出来。”
王储受了点小伤, 他刚包扎完伤口,肃穆地向国王报告他的举措。
受刺杀的不是哪个小贵族小骑士,这可是国王,刺杀国王等同叛国, 但凡查出来,都是全族人上绞刑架的下场。
国王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刚开始遇到刺杀时的那么愠怒,苍老的眼神中,反而闪烁飘忽,又深思起来,象是有怀疑的对象。
可他很快挥散了这个念头。
“你去查吧,七天之内,必须给我一个确切的结果。”国王说罢,与杜洛夏夫人一同乘车离开森林。
......
安妮将自己的脑袋搁在柔软洁白的鹅绒芯绸面枕头上。
她趴在床榻上,中箭的右肩膀露了出来,可以看见,细腻洁白,有着薄薄肌肉痕迹的的皮肤血肉模糊,锥形箭头扎的十分深,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她在半个小时之前被送到了公主的克拉诺斯宫,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跟随她一起的,还有两个戴着乌鸦面具的大夫,他们似乎打算给她硬生生把箭头拔出来,再涂点什么圣水之类的东西。
索菲丽达公主进屋后在一旁捂着嘴发愣,她没想到安妮竟然会受这么重的伤。
安妮还保持着清醒,她的忍痛能力很高,但听那两个戴乌鸦面罩的人说了一些颠三倒四的话,她开始有些烦躁:
“公主,让他们走吧。麻烦帮我请斯特兰奇过过来。”
眼下,公主吓的腿都要软了,神棍又靠不住,唯独伯爵还算是个经历过大事儿,可堪托付的人。
索菲丽达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找他。”
只不过他现在在哪?
伤口裸露在外,因为安妮采取了包扎止血措施,箭头又没取出来,所以出血量不算很严重,她自己还算能应付的了。
两个神棍走后,女仆们听安妮的吩咐,从厨房拿了剪刀和拔鸭毛的镊子,还有一卷纱布。
这是她第一次给自己做手术。
公主前脚出门,后脚就跟骑马赶来的斯特兰奇在走廊迎面撞上。
“伯爵,你来的正好,安妮她要找你。”
斯特兰奇是从宫外来的,他刚见过加姆维科侯爵,听说了国王遇刺,安妮.米勒救驾受重伤的消息之后,就风尘仆仆的赶来。
“公主,请给我带路。”他压制着喉咙里的滞涩,额角凸起的神经跳动在平静的面容上。
天知道,他告诉她这个消息,本意只是为了提醒小心注意,而不是为了让她跑去救人。
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窗户紧闭着。
微弱的光线透过木质百叶帘的缝隙透进来,黯淡的烛光在床头闪烁,为她的伤口照明。
木门被侍女推开,安妮躺在床上忍耐疼痛,她的耳畔传来熟悉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她认识这个脚步声。
“除了伯爵之外,你们都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