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南陆,有点战国时期的味道,还并没有出现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学习当地语言的日子风平浪静,在这个过程中,安妮忽然收到了香缇夫人的信。
她说当初在城里买的那一块地如今已经变成了王都城内最大的陈酒庄园,因为各国的使臣都在,他们办了一场宴会邀请各国使臣,又邀请了王都内的许多商人参观,吸引了许多异国的生意和订单。
安妮这才回过味道来,原来在那鸟不拉屎的地儿买地,是为了做展销中心啊。
转眼间,宫廷内诡异地平静了月余,只有几场宴会遮蔽着寂静的风波。
临近公主出嫁的前一周,随行送亲队伍开始将行李和物什运上两艘庞大的帆船,国王陛下忽然下旨,叫加姆维科侯爵同行送嫁。
加姆维科侯爵早在逃犯被砍头时就被软禁了起来,这次叫他送嫁,只不过为了在名义上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实则是处死。
安妮心里清楚这一切,脸上什么异常也没表现出来,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照常与公主出双入对,学习文字,整理行装。
临到船队出行前一天,索菲丽达在起居室里将新派来的侍女们都叫进屋子。
一共有五人,她们属于近身伺候的侍女,穿着体面的统一服饰,肤白貌美,牙齿齐齐如贝,身形匀称,没有晒斑,一看就知道出身贵族家庭。
索菲丽达与她们也相处了月余,并不生疏,她进屋之后,叫她们五人都在凳子上坐。
没人敢动,为首的侍女名叫塔其拉,她年龄最大,有十九岁了,出身也高,父亲是王都附近的一个男爵,舅舅是子爵,其他侍女都听她的派遣,主动认她做头儿。
索菲丽达便看向塔其拉,塔其拉会察言观色,见公主看着是真想与她们说说话,就顺着意思坐下了。
“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另外几个才跟着坐下,她们有些拘谨。
“没什么。只不过马上要去迦宁了,想问问你们,有没有想要留在王都的,毕竟你们的父母家人都在这里,要是跟我去迦宁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公主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她将目光一一划过侍女们的脸颊。
又道:“如果有人愿意留下来,我可以向王储妃开口,让你们去她那里做侍女,毕竟王储妃平时对你们那么好。”
索菲丽达的话,暗指这一个月来王储妃派人来偷偷收买侍女,让人盯着公主和鲁尔普伯爵的来往。
她猜测王储妃给了不少好处,总有人忍不住收了,不过也她们来的时间短,如果有也就一次两次而已。
塔其拉听出来了公主的话,立马起身,她背影笔挺,垂着脸说道:“公主,我们并没有对您不忠诚。”
她缓缓抬起头,“我们早知道跟着您可能会永远也回不来王都,王储妃也确实总是派人来送东西,叫我们偷听您和鲁尔普伯爵说话并向她汇报,可我并没有答应。”
公主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诚恳,直白的将她的忧虑说出来。
“真的?”
“确实是这样。”其他侍女也开口说道。
塔其拉说:“早在初进宫时,我就想清楚了。王储妃身边已经有许多的侍女和女侍官了,再怎么说也不会需要我这么一个新来的。即使为他们所用,他们也会觉得我是一个会背叛主人的人,何谈重用?”
“只有跟着公主,才是我眼下最有出路的选择。”
塔其拉似乎早就将这个理念灌输给了其他几位侍女,她们都统一的接受了这个说法,在索菲丽达都没开始拉拢的时候,就已经达成了内部的稳定,此时此刻,她们点了点头。
这实在是让索菲丽达有些猝不及防,她只见贯了会背叛主人的侍女,会倒卖消息的宫廷守卫。
这么耿直的侍女,她还是第一次见。
其他四个侍女最大只有十五岁,个个天真烂漫没见过什么世面,有塔其拉这么个主心骨在,似乎很是步调一致。
“你们都能这么想,我很开心。”索菲丽达说:“既然这样,你们跟着我去了迦宁,只要衷心的为我办事,等我站稳脚跟后我会给你们每人留一笔嫁妆钱......”
公主将安妮说的好处都许了下去,她有些无措地坐在屋子里,随后就吩咐几个侍女下去收拾行李,塔其拉却没离开,她折返了回来。
见到塔其拉又回来了,安妮询问她怎么不去收拾行李。
塔其拉摇摇头,“早就收好了。公主,我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
塔其拉在地上直直的跪了下来,她的脸色极其认真:“您能允许我在二十五岁之后离开宫廷吗?”
索菲丽达很好奇她离开宫廷是为了什么:“可以,但你要去做什么?”
“我想投效鲁尔普伯爵,我听说她的领地里有女治安官。我识字,读过很多书,也会骑马,公主,到时候您能推荐我吗,我可以不要那笔嫁妆钱......”
“......”索菲丽达摸了摸后脑勺,怪不得这侍女这么果断的的拒绝了王储妃,原来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她崇拜安妮。
不过,别说一个小小的男爵之女,现如今王都里的贵族女儿家,哪一个不崇拜她?就连她这个公主都不能例外。
“好,我答应你。” 索菲丽达点头。
第二天,到了的日子,为了国家的颜面,仪式还算办的盛大,港口附近聚集了许多民众围观公主上船。
安妮与斯特兰奇在公主上船后,侯爵也暂时被放开了自由,跟随他们登上航船。
侯爵被两个便装打扮的骑士软禁着,关进了船舱里,那两个骑士对外称侯爵病了,需要长时间休息。
安妮没能见到侯爵一面,她跟着穿华服带正式冠冕的公主进入了专用的船舱。
公主指了指站在墙边的收拾东西的塔其拉,这次安妮与公主说话没有将侍女赶出去。
“她叫塔其拉,说要等到二十五岁之后,投靠去你的领地做女治安官。”
索菲丽达有些吃味的低声说道,“做公主有什么好的,我倒是也想做一名治安官。”
安妮严肃地清清嗓子,“公主,塔其拉早就读完了使臣给的书,您今天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学?”
索菲丽达老实了。
“我现在就学。”
……
第65章 意外
三艘扬着巨大白帆的木船在河流上航行, 天气炎热,河面十分燥热,潮湿又嘈杂, 飞鸟不停的掠来掠去。
因为习俗问题, 迦宁使臣们独自乘来时的船跟随在后头,又有一艘船上全部装着嫁妆和用具。
两国习俗不同,在迦宁流行高昂的聘礼,在莫尔兰则是崇尚厚嫁之风, 这两边送来的钱财和宝物都落到了公主手中,倒是也没人管她要。
最前头那艘船上,就住着公主和几位送嫁的贵族使臣。
这一路,要一直南下, 穿过娜委河的源头山脉,过了那高耸磅礴还盖着雪顶的拉克山, 再往东南方向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南陆平原。
一般土著没读过什么书, 不把这里叫南陆,只是南方南方的称呼,要说整个南陆其实也不比东西陆小, 可真该用诸国林立来形容。
穿过拉克山后,从水路一直往东南方向前进, 一两天就会经过一个国家,一个月之后,就会到达与东陆国家接壤的迦宁。
安妮的船舱在上层,她们这艘船上的随行人员并不多, 除了公主的十几个守卫之外,就是一些杂役和船手。
斯特兰奇与侯爵的船舱都在下一层, 如果不出屋子吃饭的话,几乎一整天都不会见到面。
转眼已经是出发的第三天了,安妮的舱里有一扇小窗,清晨她睡醒后,可以透过窗子看见外面明亮的天空静静照耀水面,船手从凌晨就起来升帆,此刻他们已经忙碌许久了,河水拍打船壁,可以感觉到船身又在缓缓的行动。
船在河面划行,清冽的空气与视线中渐渐从云雾中露出来的拉克山在安妮的面前,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脸,披着晨袍在窗前开始了学习迦宁语的进度。
根据使臣们的说法,这南陆共有十六国。
南陆算是连接东西两陆的走廊,东西陆即使小国家也多,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势力大的强国,例如西泽列与莫尔兰。
南陆的北部娜委河两岸都是平原,千里之外,与它平行奔流的佑河南侧,则是大片连绵的山区险地,山区后掩护着一片平坦的腹地,从那儿再往南就是汪洋大海,以及成群的海岛了。
迦宁呈长条状从北部横向南方,北部的委娜河与东陆国家相连,中间被佑河与山区隔开一道,但又有几百里的海岸线。
要去其他的南方国家,就得改换流域更广阔的佑河。
在十六国之中,共有五个国家实力比别家雄厚一些,分别都是一些怪名,有的叫白卧乌国,有的叫林琮国,总之几个强国都在佑河流域的鱼米之乡。
但在安妮看来,这些国家简直是礼乐崩坏,直到她昨天在学习词汇的过程中,在使臣给的书上看见了犄角旮旯里,一个与迦宁接壤的,靠近东陆那片草原大漠地的一个名为唐的小国。
她当时就激动了,将使臣抓来问话,使臣才告诉她,这个唐国的上一任君主把他们国家改成了这个名字,那地方距离北方的游牧国家太近了,那个君主年事已高,忽然开始在领地上搞七搞八,又是在民间大选后宫佳丽,又是成立所谓的科举制,又弄了个什么锦衣卫。
结果科举这事儿,动了士族门阀举荐制度的蛋糕。
想想也是,又有强势的士族,又想扶持寒门弄科举制,又想搞锦衣卫集中君权,岂不是养蛊?
后来这位仁兄仅仅几年便被清君侧篡位了,如今尸首都不知道在哪,恐怕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几十年也没改的国号了。
安妮几乎可以十分肯定,这人就是同胞,但可惜他穿到了国王身上,开局美好,结局潦倒。
算算时间,也就比她早来二十年,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人就没了。
安妮听说之后,倒有些庆幸自己迫于地位,只能束手束脚的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多被人称作怪女人,并不能立刻动摇国家根基。
如果让她穿成个女王,权利在手,随时都能大动干戈,估计也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或许是兔死狐悲吧,她打听了南陆的情况,知道迦宁语的运用范围相对很大,就专心的学习这门语言了。
学习语言并不简单,但兴许是安妮上辈子有一些应试教育基础的原因,她对这种只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还算拿手,每天起床学习词汇,中午与公主和公主的侍女们交流学习,午后与使臣交流口语锻炼语法,晚上再读一读互译的书籍。
直到阳光从山头爬起,驱散了拉克山顶上的雾,整个雪山顶都展现在眼前,陡峭的山势白花花的雪被阳光晒成金色。
安妮见到了日照金山的美景,她将羽毛笔放下,心里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行程。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她去办。
收拾好书桌,安妮唤侍女进屋,她换好衣裳,梳了头发,将准备好的钓鱼竿拿上,她跟着侍女出了舱房,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下楼直径往软禁侯爵的船舱去了。
这几天,那些守卫都宣称侯爵晕船不能离开屋子,安妮也叮嘱过公主,切莫让身边的侍女乱走动,什么也别多问,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安妮只带了一个提着鱼竿包的侍女,守卫们一边一个待在侯爵的船舱两旁,他们二人是国王派来的,只听从国王的调配,只管看押侯爵,在路途中□□的假象,但不能把这件事闹大,不能让船上的其他人察觉异样。
眼见着女伯爵过来,其中一个守卫挡住了安妮的去路,脸色严肃地说道:“伯爵大人,侯爵这段时间生病了,现在还没起来,恐怕您不能见他。”
“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侯爵?”安妮蹙起眉头,口吻略带抱怨地说道:“几个月前来王都的路上就说好了想要我说的新式折叠鱼竿,眼下我让工匠把东西做好了,还特意贴了金箔,他人却倒下了,也迟迟不来找我拿。”
安妮偏头,示意侍女将箱子递给他们,“既然侯爵不能见人,那你们就帮我把东西拿进去吧。”
说罢,守卫退而求其次并没有阻拦,收下了箱子准备扔进屋里。
安妮走后,神态十分自然地去找了公主。
那鱼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送给侯爵的,但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没想到眼下会用在这个节骨眼上。
船上的日子枯燥乏味,不过风景还算尚可,安妮在读书的间隙会在船头散步,偶尔遇到了坐在那儿看风景的斯特兰奇,二人也不打招呼,也不寒暄,可也不能表现的太像毫无感情的同事。
船上到处都是国王派的守卫,几乎什么话都说不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傍晚太阳落下,他们正在蜿蜒的峡湾地貌中航行,悬崖上有冰山融化下来的雪水瀑布,气候显然远远没有王都那么闷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