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搓着指缝没有半分犹豫说:“冷吃兔。”
兔肉她最爱吃麻辣兔头,又麻又辣又上头,其次就是冷吃兔,放多多的红辣椒,煸得兔肉又干又辣,撒一点芝麻,等到冷的时候完全入味了,哪怕辣得呼哧呼哧喘气,都忍不住往嘴里塞。
徐祯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说:“可惜它是野兔。”
冷吃兔的肉嫩,在于肉不焯水下锅,但野兔的肉不焯水放姜片,重油重辣盖住味,估计难以下嘴。
当然焯完水的的兔肉,肉质可能会变老。
“那爆炒吧,”姜青禾退而求其次。
徐祯拿了一把干辣椒切碎,油热爆锅,迅速升腾起一股呛人的辣,熏得人要流泪,开了窗也不成。
但等辣味过去,倒入煸过的兔肉,炒的红辣辣,姜青禾夹了块,没有预料中吃起来有点拧巴的口感。
肉味更浓重,嚼着很细嫩,全靠浓油酱赤掩盖了腥味。
姜青禾点点头,“我盛两碗给虎妮和大花尝尝。”
这几只兔子还是虎妮给打的,她当然没忘记。
去的时候拿着两碗兔肉去的,回来也没有空着手回来,四婆给舀了一大碗粉条,还挑了两块厚腊肉片盖在上头。
至于宋大花她吃洋芋糊糊,非得要给姜青禾来一碗,配上她自己做的腌菜,格外有滋味。
天冷后蔓蔓没有像往常那么爱跑出去玩,实在是姜青禾给她穿得不少,胳膊都不好伸展开。
也拘着她,让她待在屋里,生怕一个不留神,感染了风寒,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能不生病就不生病。
甚至饭后,姜青禾会熬一锅红糖姜茶,一小块干姜切成细丝,姜这玩意切得越小辣味越重,再加一点红糖。
“阿,”蔓蔓一点都不想喝,她从姜青禾开始熬的时候,把脑袋用袄子裹起来,整个缩在徐祯后面。
觉得到时候娘肯定找不到她,连呼气都没敢呼,捂着小嘴巴。
当她被姜青禾揪出来时,她保持一动不动,默念娘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喝,”姜青禾扯下她的袄子,将一小碗姜茶塞进她手里。
在外头尚有一线光照的时候,蔓蔓被揭了袄子后,一直愣着,她想说妞子姐骗人,这话压根没用。
她只能抽抽噎噎,老老实实喝完。
但她也只难受了一会儿,徐祯给她粒奶块,小娃立马高兴了。
然后徐祯问她,“明天还喝红糖姜茶吗?”
“喝,”蔓蔓小眼睛瞟来瞟去,她小声问,“我只喝红糖,不要姜。”
小小的她懂得了,姜是坏蛋,她不喜欢,吃肉肉的时候讨厌,喝糖水的时候更讨厌。
夜里蔓蔓在对着烛火摆弄手指头玩,姜青禾看会儿子记的资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全都给背下来先。
徐祯则在计算图纸,盖房子还得要多少的木头,他砍了二十来棵红松,二十来株杉木,还堆在山上没拿下来。
各自忙各自的事,生活照旧,姜青禾起早忙活完家里一堆事,白天去跟毛姨学,晚上则回来接着背。
如此学了十日光景,姜青禾初步学会了点皮毛。
然后那天下午王盛穿着件灰不溜秋的羊皮袄子进来,毡帽下的头发左一簇右一条蹿出来,小胡子更浓密了,整得跟四五十似的。
他抓了把头发,毫不在意地说:“前几天不是在镇里蹲皮客嘛,哪有工夫打理哦。”
“学的咋样了?”王盛不客气地坐在毛姨旁边 ,用指甲剔了剔羊皮袄子上粘的东西,抬头问姜青禾。
毛姨取了几块皮条子,长短拼凑间说:“还成,不信你问问。”
“这地最稀最好的皮毛是啥?”王盛问了个比较浅显的。
姜青禾不假思索,“驼毛毡,白骆驼毛的。”
这里最好的皮毛不是二毛皮,而是骆驼毛,甚至都被运往海外诸国贩卖。
王盛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张皮毛,“这是啥皮?”
姜青禾接过先看颜色,黑的,能确定基本是羊皮,色泽跟野牲皮不一样,一眼能瞧出来。
她又摸了摸,在山羊和绵羊中间,确定是黑绵羊,因为绵羊毛天然卷曲。
板皮很轻软,色泽也好,跟二毛皮差不了多少,能跟二毛皮类似的皮毛只有那么一两个,她想了想说出个答案,“紫羔皮。”
她默默在心里念,藏绵羊皮毛黑,取紫羔皮得羊羔不超一月。
“嚯,有点样子,”王盛拍板,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才最后问了句,“会藏语吗?”
姜青禾会藏语,但是她说得并不算流畅,只挑自己感兴趣学的日常用语,她说:“会一点。”
“藏民皮袄咋说?”
姜青禾有点印象,因为吃喝住行她比较了解,她试探着说:“熟拉?”
王盛拍手,姜青禾问他,“我说对了?”
他理所当然摇头,“俺哪里晓得。”
不知道你拍什么手,姜青禾想翻白眼。
“你懂点就成,”其实不懂也行,他请了行家的。
反正王盛一如既往不靠谱,他说:“甭管了,收拾收拾,明天你跟俺去皮货集。”
第39章 奶豆腐
去皮货集前, 王盛带着姜青禾去见了皮梢子。
梢子在这里是很有能耐的意思,一般湾里夸人优秀会说条梢子。
王盛说:“为嘛叫他皮梢子,他瞅皮料老拿手了。”
“你们两个搭伙不挺好,”姜青禾不解, 有看皮料的把式, 王盛他自个儿也贼能说, 何必多来个人分成。
当时她问过一次,王盛说需要她记账,姜青禾觉着人没说实话,可上门来的生意她也不会往外推就是了。
“害,”王盛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 神情苦闷,“别提了, 皮梢子他说话咬舌子。”
咬舌子就是说话大舌头, 听不清楚说的啥。
皮梢子人长得很壮, 说话时哼哧哼哧的, 他每个字都像往肚子咽了半截, 他喊王盛叫碗伸,叫姜青禾每着, 其实他说的是妹子。
尤其说长句时又急又快, 前面一个字没说完后头立马跟上, 姜青禾一句没听懂, 脑瓜子嗡嗡的。
可说起他们要卖的这批皮货时, 皮梢子的大舌头也没那么严重了,至少能听清人在说啥。
“猾子皮, ”皮梢子努力说清楚,他半句半句地说, “青猾皮,大的这一张,要半块砖茶,和三百钱。”
姜青禾看桌上展开,少有一米来长的皮料,她摸了摸,猾子皮是山羊羔皮,一般羔皮都很小,这么大块是用三四块皮子缝起来的。
估摸着皮子有些烂的不能修补,才缝在一起凑大块卖,料子算不上好。
“到时候出的话得往高了喊,”王盛从屋里拿了两本册子出来,还有几只新笔和一罐墨,他转身关上门,走过来时说:“像这块就跟他们要半块砖茶六百钱。”
他又说:“当然人家能答应才是见了鬼了,俺们腆着脸漫天要价呗,万一撞见个傻的嘞。”
他将两本册子搁在桌上,推给姜青禾,“俺们记两本账哈。”
“这本记皮子进时用啥东西,多少钱换的,你瞧这块皮子,熟得多好,俺拿两斗麦子并半块砖茶换的,”王盛虽然字不会写,账更不会记,但他记性特好,每块皮子用啥换的都一清二楚。
“当然,这批皮子不是卖给皮客的,”王盛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声音压低了点,“皮货集是四里八乡的人过来买做冬衣的,没啥眼特别利的,只有那么一两个皮客来凑热闹。”
“俺为这批皮货穷得叮当响,想借着皮货集先把皮子给脱手,”王盛将自己的盘算说了说,“这钱到手不分。”
姜青禾转着笔,等他把话说完。
王盛咳了声,“俺想请你明天去蒙藏牧民那摊子里,谈下他们今年的绵羊冬皮,山羊子的秋皮,最好是羔皮。
“俺找的皮客只要这几种皮子,有三十来张才能进皮毛栈跟他谈。”
好皮子湾里太少了,凑也凑不到几张,不像牧民有好些羊把式,养的羊皮毛顺滑,膘肥体壮,皮子一张赛一张好。
姜青禾沉默了会儿,她问,“换不到呢?”
“那就只能按俺们这批皮子卖出的价来算了,”王盛也直接,“最多的话你能赚个一张皮子,五六百钱。”
“能换到的话,钱有几两俺不敢说,皮子起码能有三四张满口羊的皮子。”
事到临头给她憋了个大的出来,她斜眼无语,“你为啥不早说?”
“俺昨天才晓得啊,那些皮客才到没多久,谈皮货买卖的歇家陆续过去,拿回来的皮子他们不满意,”王盛也很委屈,年年皮客只要好皮子照单全收,今年反倒只特定收这几样,凑都凑不到。
“也就是说你请我做歇家谈买卖,还要帮你记账卖货,没说错吧。”姜青禾有话直说。
王盛点头如捣碎,他多精明阿,请了姜青禾帮忙,今年他就不用再单独请个记账的,不用雇人来做买卖,连生意也能谈,稳赚不亏。
她说:“没谈成我也不开这个口,但凡能谈拢,起码六张皮子,不要羔皮,只要大皮子。”
“成啊,”王盛并没有拒绝,省了雇好几个人的钱,他已经赚了。
两人谈拢后,又接着谈皮子买卖的事情,帮忙记账,罗里吧嗦弄到半下午。
回家前她还去了趟隔壁宋大花家,宋大花守着火盆,盆里只有一小截还在烧的木头,她低头搓麻绳,她男人去后院劈柴了。
“你咋来了呢?外头冷不,俺给生点火,”宋大花连忙站起身,将麻绳搁一边,搓了搓手,准备去拿几块柴烧旺些。
姜青禾拦住了她,“有点热乎劲就成了。”
其实这屋子里挺冷的,虽然不透风,可无孔不入的冷意会钻进衣服里,宋大花又不舍得烧火盆,干坐着脚会发麻。
姜青禾帮宋大花搓了会儿麻绳,问她,“姐明天皮货集你去不?”
“卖皮子的,那得老贵了,俺眼下哪买得起,也就攒了这么几个子,”宋大花摇摇头。
“那只花几十个子呢?”
宋大花惊声,“还有这好事?”
“皮碎子的话估摸一斤十个钱,多买几斤,挑挑捡捡能做件衣裳。”
姜青禾也不是乱说,毛姨教她的,要想省钱的话,去买碎皮子,缝补好了也不寒碜。
再想好些,买差皮子中皮板没裂的,好好拾掇也能穿好几年。
宋大花被说动了,她盘算自己存的钱,又想想两个娃略为单薄的袄子,决定明天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