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生气?郭美人是脑子有病吧?”珊瑚珠骂骂咧咧,“陛下都不知道,我今日遇上多离谱的事儿。太子妃说,郭美人病了,她送了药材器物过去,郭美人的病却一直不好,哭着要见我。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儿,结果她说要把五皇子给我养,让我求陛下把五皇子记在我名下,她愿意抱病退位让贤。”
“我***,她***特别隐忍大度,特别委屈艰难,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以珊瑚珠的修养,都忍不住骂娘,“我看翊坤宫的风水不好,专养蠢人。德妃是真病了,少来气我两回,这个郭美人,恨不得揍她一顿!”
皇帝哈哈大笑,“那就揍一顿!。”
“她到底是谁的女人?”珊瑚珠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她经得起我一拳头吗?”
皇帝更乐了,逗她:“爱妃还是这般怜贫惜弱。”
珊瑚珠面无表情:“陛下,您这样子,和郭美人一模一样。”
嗝——皇帝也噎住了,这可真是最难听的骂人话啊。
皇帝看够了热闹,也不站在干岸上笑了,平静的吩咐道:“郭美人触犯宫规,贬为庶人。”
“五皇子呢?”
“他不是养在德妃宫中吗?继续养着吧。”
珊瑚珠嘟囔:“陛下装糊涂呢!”德妃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皇帝不愿意把五皇子记在她的名下,明明马上就要出征,马上就要重用她的家族。德妃亲自去求,拿这么多年的情分做筹码,都没求下来,这才气病了。
皇帝不置可否,只道:“你可收拾好了,十日后,随朕出征?”
一瞬间,什么后宫,什么美人皇子,通通被赶出脑海,珊瑚珠精神大振,单膝跪地:“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大军第三次北伐,轻车熟路,庄重中透着轻松。
此次北伐,依旧是皇帝做主帅,左路军元帅换成了秦王殿下,右路军依旧是辅国公坐镇,只是麾下多了一员小将——皇太孙。
皇太孙不过舞勺之年,入军中的确还年幼了一些。只是,这几年,太子和秦王的关系一直不睦。先皇后在的时候,还有母亲作为缓冲和调剂,如今只有威严的父皇在世,两人越发僵硬,几乎只剩面子情了。
不知皇帝看没看清楚这一点,也许是知道的。他的解决方案就是立太孙,把太孙带到军中历练,如此表明了把皇位交给太子的决心,也不会让军权不受太子的控制
同时,皇帝又重赏秦王,给秦王更大的军权,允许秦王开文学馆,选拔文士作为自己的属臣。朝廷开科取士的大典,也让秦王主持,南北士子纷纷投到秦王门下,请求重用。皇帝也果真录用了那些由秦王举荐、考校出来的臣子。
看,大儿子安抚了,老二也重用了,公平。
珊瑚珠骑着彤云,远远看着秦王和皇太孙。皇太孙初次随军,想要骑马飞驰,秦王正做好叔叔,“劝说”侄儿不能冒险呢。
这一出皇家游乐图,可惜皇帝好像没心情观赏。
“陛下?可是灰尘太大?”珊瑚珠关心的问,这已经是皇帝第三次皱眉了。
“无妨。”皇帝腰背笔挺,目光坚硬,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珊瑚珠又看看秦王和皇太孙的方向,难不成皇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两位夺权已经打出火星子了?
此次出征依旧非常顺利,再一再二不再三,此次大军分三路,追着汗王的残部直接远遁漠北,俘虏贵人、奴隶不计其数,收缴金银、马匹、牛羊更是数不清。
大军高唱凯歌,慢慢回城。
“惠娘娘,孤来向皇祖父问安。”大帐外,皇太孙轻笑拱手。东宫与太子一系的关系向来不错,母妃也曾与自己说过,当年就是惠娘娘谏言让母妃接管后宫事,进一步巩固东宫的地位。太孙看着惠妃,自然是拿看自家人的眼光。
珊瑚珠站在皇帝的御帐外,同样回以微笑:“陛下刚歇下了,歇下前曾吩咐,今日不必请安,太孙明日再来吧。”
皇太孙皱眉:“又歇下了?”
“正是。”
“惠娘娘莫不是在哄我?”皇太孙有些不高兴。
珊瑚珠还是那个微笑:“太孙严重了,何人胆敢假传圣意。”
皇太孙仔细观察珊瑚珠的神色,什么都没看出啦,半响才收回锐利的目光,温和道:“孤与惠娘娘说笑呢。”
珊瑚珠就配合得笑了起来。
皇太孙正要走,又仿若不经意的问起来,“秦王叔也未见驾吗?”
“是,陛下未见任何人。”
听到珊瑚珠这样回答,皇太孙才满意的走了。
等人走后,珊瑚珠走过几重帐幔,回到大帐之中,传说中“歇下了”的皇帝正靠坐在床上,垂着眼睛,手中还端着一碗药汤。
“陛下,喝了吧,该冷了。”回头再热,药气散发,又要想方设法遮掩。
皇帝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仰头干了,重重叹息一声。曾经,他也是刀斧加身面不改色的狠人,如今只是苦药,却让他忍不住叹息。
“真是老了!”皇帝感慨。
“陛下才真是说笑呢。不过病一场,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珊瑚珠接过空碗,给他揉搓胃部。此时不能喝白水,会冲淡药性;不能吃甜食,有药物相克,只能揉搓一二,转移注意力。
“老二在做什么呢?”
“怀疑臣妾软禁了陛下,正准备清君侧呢。”珊瑚珠无奈一笑,“陛下还是早些露面吧,不然殿下就要拿臣妾祭旗了。”
皇帝笑骂:“这个老二,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放心,朕会护着你的。”
“其他人呢?”
“辅国公老成持重,只不停遣人来求见,其余诸将,也是忠心耿耿。”珊瑚珠笑着和皇帝说起军营的安排。大战凯旋,途中,皇帝偶感风寒,因还在塞外的土地上,不能把病情外传,因此把大事都交给珊瑚珠,让她做皇帝的代言人。
刚开始还能撑住场子,后来就不行了。不是珊瑚珠能力不足,事实上,这支大军在场三品以上武将都能完整带回,关键是皇帝不能不露面。
关于皇帝为何不露面的谣言一天三个,辟谣的赶不上造谣的。
现在,还望不到长城的影子呢,秦王殿下就按捺不住了。
当晚,秦王燃起火把,请了辅国公、皇太孙在内的高层武将,围在大帐之外。口中喊着觐见,动作像是清君侧,未知是否想要谋逆篡位。
声势尚未鼓噪起来之前,珊瑚珠掀开帐帘,看着这阵仗,微微一笑,“两位殿下、辅国公,诸位将军,陛下有请。”
什么?
来请见的人都傻了,怎么回事?逗我们玩呢!
什么叫一拳打进棉花里!本以为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来了,结果真让觐见啊!本以为是殊死搏命,结果对面却是土鸡瓦狗!
还不如真刀真枪干一场呢!至少也唇枪舌剑说上几句啊,连夜早幕僚背了几句犀利话呢!用不上啦!
真的,这一脚踩空闪在办公中的难受劲儿啊,甭提了!
珊瑚珠没有管他们的反应,由两个女卫护着率先进了大帐。不是珊瑚珠太小心,实在是这气氛,珊瑚珠怕秦王脑子一抽,以为有埋伏,冲动之下干出蠢事来。
众人紧张地、谨慎的走进大帐,突然间最前面的秦王、皇太孙、辅国公等矮了一截,他们才看到坐在行军凳上的皇帝,也吓得立刻跪下。
“嗯?求见朕来了?如今见了,怎么有不说话?大半夜的不睡,难不成是做了好梦,来和朕报喜了?”皇帝阴阳怪气得嘲讽一通。
“哼!朕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连朕的话都要挑拣着听,朕说不见,你们不听,非要抽着晚上来见。好啊,见了,想干什么?老二,你想干什么?还佩刀?”
二皇子吓得把刀赶紧扔出去,他这不是一时震惊得忘记了嘛!
“皇太孙?朕的好太孙,你是等不及做太子,想直接做皇帝啊?”
“孙儿不敢!”皇太孙也加入磕头行列。
“辅国公,丹书铁券的开国功臣啊……”
“臣万死!”辅国公也麻溜匍匐在地。
皇帝一个一个点名骂过去,把众人骂得狗血淋头,才一挥袖子,“滚吧!”
众人如逃出生天一般,你推我攘得退出去,赶紧逃之夭夭。
秦王劫后余生,抚着胸口庆幸:“老爷子脾气好了不少,居然没提着马鞭抽我。”
幕僚苦笑摇头:“是臣失误,想来陛下只是借小病试探而已,臣误了殿下。”
“哎,这算什么,老爷子就这个脾气,他有心钓鱼,拿惠妃作饵,谁能不上当?”
是啊,谁能不上当,惠妃也没办法,她也必须配合。
大帐内,皇帝拉着珊瑚珠的手安抚:“这回委屈你啦,回去,朕定然好好补偿你。”
珊瑚珠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长久的沉默之后,才叹息道:“陛下,下不为例啊,臣妾可禁不起这么吓的。”
“爱妃聪慧又能干,朕怎么舍得吓你,放心,等回京之后,朕封你做皇贵妃。你不是喜欢小六吗?到时候抱养到膝下,你们母女得享天伦,朕把梁城给她做封地。”
珊瑚珠这才重展笑颜:“难道我图陛下这些吗?”
皇帝顺势把珊瑚珠搂紧怀里,眼睛望着梁城的方向,心中叹息,走快一点吧,快些到梁城吧。
视线低一些,珊瑚珠也望着梁城的方向呢。
珊瑚珠清楚皇帝唱这一出大戏为什么,他真病了。但皇帝是不能病在塞外的,必须回到关内。可是,秦王和皇太孙不睦,辅国公压不住二人,只有给珊瑚珠扯上虎皮,才能把这支极有可能分崩离析的队伍带回关内。
此时,不能让珊瑚珠和秦王、皇太孙一系结下死仇,因为不知后面,他的病是好是坏。也不能让两方沆瀣一气,同样因为他的病不知后续是好是坏。
珊瑚珠靠紧一些,感受着皇帝微凉的体温。皇帝向来是个火炉一样的人,冬日着单衣纵马追敌的往事,还是活跃在众人口中的传奇。如今,他却在大帐里,也需要穿皮袄了。
梁城啊,快些到吧。
第85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16
梁城,梁城,在一众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梁城终于到了。
在看到城墙的那一刻,珊瑚珠能感受到,皇帝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帝王就该高深莫测,而这个跟随父亲征战天下,挽江山于倾颓、解万民于倒悬,一生经历过的大事,即便写入史书之中,也是传奇的人物,他不该露出这样明显的、真实的表情来。
这是帝王啊,帝王就该让人琢磨不透。
珊瑚珠在心里想:他真的老了。
梁城城门大开,迎接第三次凯旋的北伐军。此次北伐依旧取得了胜利,新开辟朵颜部,与之前的开平、安平一起,合称边城三卫,成为帝国北方高耸的三座雪峰,阻挡更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
梁城也是边城,为首的是守边大将姓铁,一个铁塔般高大的汉子,由他作为头领,带着梁城官员迎接皇帝一行。
皇帝没有下马车,只是让人掀开帘子,对梁城官员士绅百姓代表说了几句勉励之言。
珊瑚珠也在马车上,穿着二品武将的服色。为了能够代替皇帝宣令,珊瑚珠的品阶提升得很快,如今皇帝不方便开口说话的时候,基本都是由她代为宣旨。
皇帝也只说了几句,就摆摆手,给了珊瑚珠一个眼色。
“陛下有旨,梁城军民一心,朕心甚慰,着有司各司其职,勿扰百姓。”
女子的声音洪亮而高亢,平稳而有力,但终究与男子不同。第一次听到的人,忍不住瞧瞧抬头瞧了一眼,珊瑚珠面无表情,任凭打量。
皇帝点点头,表示对她代为宣旨的满意。其余人不敢说什么,听着一个女人吩咐。珊瑚珠代替皇帝对驻陛期间的事情做了安排,对来觐见的官员百姓表态。
然后,侍从放下车帘,御驾往早就准备好的行宫而去。
皇帝要在这里修整几日,再往京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