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她大概也没机会给阿娘添堵了。
不错,好得很,这可真是两全其美了!
“大都督当真没事?”澄心看着她那嘴角有点上扬到过分的模样,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确定地发问。
“真没事,我就是看到了点开心的消息。”李清月没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了,你若真现在闲着的话,帮我去办一件事吧。”
澄心连忙应了声好。
李清月:“替我准备一套合适的衣服,我明日要往平壤走一趟,去拜访安东都护府的李将军,去跟他商议一下煤炭供应之事。”
这也算得上是她自打来到辽东以来,第一次正式的登门拜访了,再正式一些也不为过。
何况——她又不仅仅是要拜访李谨行对吧?
第146章
“上一次途经此地的时候, 还是北地最严寒的季节,和今日真是两个样子。”
李清月策马而行,朝着四周的原野打量。
辽东的春日来得自然要比中原晚, 但如今已是五月,山林旷野之中早已是青翠一片。
甚至比起关中风貌,更显出几分着色上的厚重。
“大都督您看, 这里好像有过唐军和高丽兵马交战的痕迹。”
澄心朝着道路旁边的树木摧折痕迹看去,出声回道。
李清月循声望去, 判断出来,这应该就是之前契苾何力追击渊男生残部时候留下的了。
越过鸭绿江的唐军和彼时撤退仓皇的高丽兵马发生了数次遭遇战, 将这些类似的骑兵交锋痕迹留在了从辽河到鸭绿江再到蛇水的这一路上。
不过, 经过冬雪覆盖、浸润土地,原本还残留在道路边上的血色早已不见了踪影。
尸骸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唐军深知尸体残留道边容易引发大疫,已经将我方敌方的阵亡将士都给掩埋入土。
留下的, 就只是这些交战的证据。
“大概等到草木再生得茂密些,这些痕迹也会很快消失不见吧。”李清月扯了扯缰绳, 将策马行路的脚步放慢了几分。
澄心好奇问道:“那大都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没将飞鸢给一并带上?”
庞孝泰父子阵亡于蛇水,对于庞飞鸢来说, 来到父兄殒命之处或许确实容易令人触景伤情。
要澄心说来,还挺合理的。
但李清月却讶异地看了过来,“你怎么会这么想?要是连亲自目睹蛇水都没这个胆量,那她也实在不必来我这里做个伴读了,更别说去当个将军, 还不如一直留在白州呢。”
“那……”
“我是觉得, 随着泊汋城可以对外扩招人口, 城中的治安或许会出现问题。比起我这边如此安全的一路,她还是留在那头能多干点实在事, 积累些经验。”
李清月说到“如此安全”四个字的时候,澄心看到她将目光在己方所骑乘的马匹和后方卫队上都逡巡了一圈。
高丽亡国之后,各方城池陆续为大唐所接掌,但毕竟留守边地的驻军有限,让这份接管的速度没有那么快。
也就势必会让一部分外逃的同时,让另一部分人因为当地的疏于管制,变成拦路的盗匪。
但这些盗匪大概很清楚,什么人是他们可以劫掠的,什么人又不可以。
成为此地统治者的唐人,就是头号不能惹的存在!
用脚想想都知道,这个时候分散在各处的唐军,必定还担负着剿匪的任务。
他们若真打劫到了唐人的头上,也就等同于是将一份政绩送到了对方手中。
更何况,是李清月的这一队人马。
她此刻所骑乘的战马并不是在攻破平壤之战中所用的那匹,而是在她从高丽得胜归来后,由天子奖励的十匹战马中的一匹。
这匹仅有两岁年龄的战马同属青海骢之列,因其乃是白马黑鬃,被取名为翻羽,成为了安定公主的备用战马。
前一匹的年纪和她相同,在战场上的黄金时期已持续不了多少年,所以这匹备用的战马也需要尽快和她熟悉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前往安东都护府衙之地又不用顺路打个仗,李清月干脆将小马骑上路了。
但哪怕是小马,比起高丽、新罗等地的马匹,那也是不常见的高头大马了。
还是仅有贵人才有资格骑乘的那种。
在她还带着一支五十精骑卫队随行的情况下,沿途之间只能见到有人避让,哪能见到劫道匪寇。
确实是如她所说,将庞飞鸢留在泊汋城更好。
只是在越过蛇水的时候,澄心还是听到了公主以只有近身之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之后我会给她批个假来这边看看的。人总得知道在哪里摔倒过,才能往前看。”
但这份自言自语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澄心旋即就见公主已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朝着前方看去,开口吩咐道:“过河之后扎营,明日再抵达平壤。”
自泊汋城往平壤,足足有三百里路程。
李清月本就抱着考察安东都护府风物的想法踏春而行,可没必要拿出什么日行八百里的速度。
更何况,她是来跟李谨行谈买卖与合作的,搞出个风尘仆仆冲过来的情况算怎么回事。
所以直到第二日的清晨自蛇水边的山城之下醒来,李清月这才换上了澄心为她带来的那件衣服,拢上了披风后继续赶路。
只是还没等行到平壤城,她便已先听到了一阵骑兵马嘶之声。
更是远远听到了一声不太清晰的“将军留步”。
李清月连忙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列策马疾驰的队伍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虽是被马蹄掀起的烟尘给稍稍阻挡了视线,但李清月的目力不差,依然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那队人中为首者的身份。
或许也并不需要她多加辨认了。
只因对方的行进速度不慢,又在调拨马头之间冲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好像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就已抵达了她的面前。
见那当先数人已勒马止步,李清月定了定神,朝着对方扬声赞道:“刘夫人好风采,刚自北面打猎而来吗?”
来人不是李谨行的夫人刘氏又是谁。
但她今日的装扮倒是和当日的更显不同了些。
如果说当日的骑装像是为了行动便捷,今日的这一身就是正儿八经的打猎装束。
方才的纵马之间,她已将手边的长弓收起到了马侧,剩在手边的武器,正是一把长柄刀。
像是为了响应李清月的这句问候,她抬起了一只还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将遮风的胡帽给摘了下来。
当那张脸彻底露出来的时候,她身上比起卓云这样的将领更显温和的气质,方才落后半拍地展露出来。
但她的这出行猎,可不是去玩的。
李清月略微一打量,便看到这位刘夫人手边的箭筒中几乎已经空了,而在后方的骑队里还挂着不少猎物。
除却山鸡野兔之类的小玩意,竟还有两头獐子和一头鹿。①
在并未遇到虎狼熊罴之类的猛兽之时,能拿到这样的收获,已算是狩猎之中的佼佼者了。
刘夫人并未介意于她的这番打量,笑着答道:“正是,为了找回点骑术的手感,干脆出门狩猎去了。怎么,小将军是要往都护府治所去?我看您今日的这身——才该当叫做好风采!”
她脱口而出的这句夸赞说得真心实意,并不作伪。
李清月年纪太小,若是身着铠甲的时候尚好,穿着官服便难免有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嫌疑。
但她今日所穿的这身玄色劲装,倒是既有正装的模样,又合乎她的气质。
金纹玄衣之上绘制着雁衔瑞草的图案,而腰间金带之上,则是春水秋山十三玉片,正成玉带十三銙,昭示着她在三品之上的身份。
虽还未到及笄之年,但她将长发以金冠束顶,配上那眉眼间的锐利明艳之色,倒是一番好生标志的将军王侯模样!
刘夫人很难不在这一刻想到她此前金甲巡街的样子,和眼前这一身竟是不相伯仲。
果然——不愧是安定公主!
“那我们俩这就算是相互用夸赞打过招呼了!”李清月扬眉,顺手指了指刘夫人后方的猎物,“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夫人满载而归,我来府上蹭一顿饭如何?”
“这自然好。”刘夫人答道:“此地虽没什么好酒备下,但菜肉管够,只要公主别嫌弃我们这边招待不周就好。”
“怎么会!”李清月朝着她眨了眨眼:“我本就是忽然到访的,能在半路遇上夫人就是缘分,只有客随主便的道理,没有鸠占鹊巢的。”
“那就请公主与我等同行吧。”刘夫人抬手,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李清月当即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在这样的一出并辔同行间,她不免又将目光有一瞬落在了刘夫人的皮手套和长刀上,便顺口说道:“初来辽东之时夫人还说,自己早年间的习武习惯,近年来已丢得差不多了,但我看夫人这话说得真像是在自谦。”
刘夫人回眸朝着这俊俏的小公主看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公主对她的态度颇为友善。
但大家同在这边境之地,有这样的一层交情总是好事,便也用闲谈一般的语气答道:“和我早年间相比,自然是差得远了。也不怕说出来让公主笑话,我十岁上下的时候还曾经缠着我堂叔,说他上战场的时候一定记得将我给带上,结果他都当到左骁卫将军的位置上了,也不见他来跟我兑现一下当年的承诺。”
“可夫人如今,不也算是另类地上战场了吗?”李清月目光朝着周边一转,打趣道。
非要算起来,安东都护府这种边境之地,当然也能叫做“战场”,不过,是一个正在收拾局面的战场。
“那不一样。”刘夫人接道,“眼下这个最多叫做随军,我说自己想参与剿匪,我夫君就让我先将本事学好。这不……”
她瞥了瞥身后的一串猎物,虽然没将话直接说出来,想表达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她也只能用实战来恢复恢复手感了。
“这阵子其实也确实没什么作战的机会。自我们来到此地,其实也有一月之久了,就连安东都护境内的平乱都没见到几出,更何况是交战。”
“当然了,”刘夫人语气里多出了几分和煦,“这是一件好事。”
她扬鞭朝着远处指去,示意李清月朝着那里看。
“现在,总得先将士卒们都给安顿下来吧。”
渡过蛇水后,本就距离平壤不算太远了,所以并不奇怪,在刘夫人指去的地方,已是大片被标示出来的驻军田地。
李清月判断得出来,那应当正是边境屯田之地所在。
她略一思索,问道:“我记得随同李将军一并出行的,有屯田司的人手?”
大唐律令之中是有规定的,凡是边境镇守之地,若是处在军资转运来不及补给的地方,就要设立屯田,用来充实军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