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哥儿这条小老虎,不会真跑过来嗷呜一口把他给吞了吧?
老虎可是猫科动物!
狄松实笑骂:“出息。”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找他撑腰,耀武扬威的做鬼脸,这才多大会儿,就被昭哥儿说的一句取证据吓得怂兮兮了?
他摇摇头,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心情倒是很不错。
他早就想开了,这父子俩之间的事他不管了,反正最后这锅甩来甩去,最后好处都落进了狄家。
只稀奇的是,旁人家推脱的都是祸,这父子俩好笑,推脱的是功,谁也不乐意认领。
狄先裕还没着急一会儿。
就见狄昭昭又风风火火跑回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摞已经像是面团发酵一样蓬起来的书。
看起来可比那薄薄的一本厚实多了。
总之有点吓咸鱼。
狄昭昭正色道:“我也有记录小时候很多事!一看便知。”
狄先裕不敢相信地问:“你怎么也有?你记这些干什么?”
狄昭昭有点别扭的说:“那还不是觉得爹爹你好。”又有点气,“谁知道会变成你坑我的证据。”
咸鱼:?
他伸手:“我看看。”
其他人也好奇地围过来,看到这本厚实的书里的内容就有点愣神。
竟然是从昭哥儿字都还人不全的时候开始写的,歪歪扭扭的稚嫩笔触,甚至还有错别字,但字字句句确实是写着对爹爹的崇拜和欢喜。
倒也不只是有狄先裕,家人都有出场,只是占比明显没有成日有闲工夫的咸鱼多而已。
而且桩桩件件,都能回忆起来。
能看得出小孩对家人的珍视和爱护。
要知道许多孩子被管束的时候,都难免生出怨怼的情绪,但即使是这种时刻,记载的笔触也都是懊恼的、可爱的,还为长辈说好话呢!
就和打小一样好哄又不记仇,被逗哭了都能很快被哄好,实在是惹长辈疼爱。
忽然注意到日记里这部分被看到,狄昭昭脸颊顿时涌起一片薄红,忙伸手捂住:“这个不能看。”
狄先裕却觉得有趣极了,他厚脸皮的一缩手,把书一合,无赖地往自己身后一藏:“归我了。”
他义正言辞:“你记的这些不少都有失偏颇,尤其是关于技术方面的,我没收了!”
这下昭哥儿证据也没有了,他还能截获一本日记,回头慢慢看,嘿嘿。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狄昭昭不敢相信地看他,然后有点庆幸的说:“幸好我不止这一本。”
这次又换成狄先裕表情龟裂了,他连忙翻到最后,发现手上这一本确实只记录到大概七八岁就没了。
“你到底写了多少?”狄先裕觉得光这个日记,怕是都比他这辈子写得功课多了,这怕是把写史书的劲儿都拿来了吧?
狄昭昭才不理他,哼了一声,又去看祖父。
狄松实面不改色:“此事你们自己处理。”说完又重申,“现在家中光景截然不同,但国有国法,家中家规也从没变过,行事多思量,否则家里祠堂也不是摆设。”
咸鱼顿时皮一紧,是他最近坑爹太明显,在点他吗?
狄昭昭也神经紧绷,赶紧站好,觉得是祖父在提醒他,即使入朝为官,得天子青睐,也要守住本心。
父子俩顿时老实了。
狄松实多年积累的威慑力,气势半分不减,尤其治得住皮起来的狄先裕和狄昭昭。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乖巧起来。
父子俩偷偷对视一眼,飞快达成了临时统一战线的协议。
接下来这些天,狄昭昭忙碌得很。
一边防着神出鬼没探听情报,意图偷走他剩余日记本的狄先裕,一边又要参加鹿鸣宴,谢师宴等等一系列礼节和流程。
十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某咸鱼的坑崽书作也越传越广。
当然,狄先裕同样也不觉得自己是坑崽,他理直气壮,他分明是在揭露真相!
这份理直气壮,与狄昭昭不觉得自己是在坑爹一样,如出一辙的有理有据有底气。
不过相比咸鱼的悠哉,狄昭昭就忙碌多了。
狄松实从前护着孙儿,挑选着重要的、必要的案件做,不让人累着,以保存精力念书做学问。
但如今入仕之后,这份顾虑就没有了。
从前自己就是拼命三郎、事必躬亲的狄松实,如今用起狄昭来同样毫不留情。
即使是自家孩子,但依旧铁面无私,要求严苛,出了错同样毫不留情地喊到屋里来训斥,责令定期改正。
狄昭在这样的高压下成长得飞快,短短时日就拉起了手下一帮人马,学会了如何调度手下的差役,擅长出外勤行动的、细心适合整理卷宗的、人面广能搜集情报的,审讯等手段出众的……
于是在众人为书中内容惊讶,而将目光聚集过来的时候,狄昭昭就已经带领大理寺官差在短短几日内,侦破了好几个案件。
京城中人无不啧啧称奇。
觉得能如此年轻就三元及第的人,完全无愧于书中描绘,也无愧于京中流传的名气。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厉害天才,这会儿正被挑出错处,怂兮兮挨着训。
“第一次排查的时候为什么会漏了这个严大壮?”狄松实目光如炬。
狄昭昭都有点不敢直视祖父的目光,最近他上手全程办案子,才知道前前后后是多大一摊子事,要调度多少资源多少人手,从搜证、到排查、到换查证方向,到人力安排,到抓捕布置……总能被祖父挑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原本翘起来小尾巴都有点蔫蔫的垂落,每次汇报都绷紧了神经,生怕毫不留情的祖父什么时候挑出一个大错处,当众训他一顿。
他可是大理寺的小神探。
小神探要是被训,多丢脸啊!
他站得直直的,思索后谨慎的说:“因为行动的差役里有个新进的,经验不足,只听邻居说严大壮那日在家,就没有再细问,后来才知道邻居并没看到本人,只是看到屋里一直点着灯,所以以为他在家。”
当真差一点就把这人漏过了,还是第一条线索查到最后成了死路,狄昭昭又换了一条线索从头开始,凭实力硬破,这才将人逮住。
“从这条线索查完,到换新的线索再重新开始,足足耽搁了两天时间。若严大壮是个果决的,在你们第一次排查过后,他就直接跑了。”狄松实眉峰紧蹙,面色黑沉,显然这个疏漏很不满意。
他语气严肃:“结案后你有追责吗?谁布置的排查,为什么不给新进的差役配上老手?这个新进的周忠有没有反省检讨,有没有主动去学习讨教?”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下来,让人喘息不得,好像密雨铺天盖地砸下来,冰凉凉的打在人心头。
关键是还真的没有追责。
狄昭昭咽了下唾沫,总算明白为什么爹爹从前那么怕祖父了,他紧张得好像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狄昭昭硬着头皮答道:“我有提醒他下次注意。”
狄松实声线平直,不辨喜怒:“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本事强,会的技法多,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总能有办法破掉案子,抓住凶手?”
狄昭昭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祖父的表情,连忙收回了家里那套哄人讨饶的想法。
他思索着祖父说的话,喉头滑动,背脊发汗,只觉得被戳破了那点骄傲的小心思,最后只认命道:“我之前可能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以后肯定不敢了。”
他再厉害,也是需要有人执行,有人配合的。
他服了软,狄松实却丝毫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严大壮这种人,有过杀人劫财的先例,若真的逃窜了,也不会就此甘过平庸的生活,多半还会重操旧业,害人性命。我等官差的一时疏忽,便是鲜血和人命。”
狄昭昭想到这种可能,心跳变烈,不由攥紧衣袍边的指节。
他语气坚定下来:“我一定处理好,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狄松实这才放缓了语气,教了他一些恩威并施的御下之道,最后才严肃道:“不管周忠是什么问题,态度不端正就要改,若是能力不够就退回去,水平稀松在大理寺就是谋财害命。”
狄昭昭出来后,都还感觉背脊紧绷,慑于一种强大的气魄和压力中,额头都紧张的冒出细汗。
往回走的路上,理清了思绪。
他回去便喊来了负责排查的小队队长项肃,这也是大理寺的老人了,这次听说他升任来,十分积极的争取到调到他的手下。
项肃被问得冷汗连连,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放松,自从如愿调来狄昭手下,又一连轻松得了好几个功劳之后,人都下意识散漫了。
明明是新组成的班子,但他对手下差役能力了解不够,排查布置得也不严,错过了一个分明能一击即中的大好良机。
若非上官本领过人,这案子怕是就要断在他手里了。
项肃不由老脸一红。
在狄昭的长久注视下,他下意识的深呼吸,手心都不由发汗,当即保证道:“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类事。”
狄昭表达到位了,也不过分强调,只不偏不避的与他对视,而后说:“处理好了来找我汇报,同时再交一份日后排查如何避免此类情况的文书。”
项肃神色一苦,却也不敢辩解。排查情况复杂,每每面临变化多样的情况,当然不可能一份报告说尽。要他一个武夫写咬笔杆的文书,这是要他长个教训,日后再不敢如此散漫。
“属下明白。”项肃乘兴而来,紧绷着神经匆匆而去。生怕狄昭昭不满意,要知道能调过来,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
这才短短时日,就得了多少功劳,多少银两?若是办砸了,还不知多少人要看他笑话,惦记他屁股下的位置。
送走了项肃,狄昭也思索着日后该如何御下,别看他冷起脸来有点吓人,但实际上他知道自己性格开朗也宽和,并没有像是面相一样冷硬。
很快大理寺的官差们就感受到狄昭昭的改变。
严格。
他性格如旧,无事时依旧还如往常般随和,功劳也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分与手下,但只要涉及案子,事无巨细,要求十分严格。
严格要求自己,也以此为标准严格要求手下的差役,再不似从前孩童时那般儿戏。
上官的作风和要求,往往影响着他的下属。当将军的血性十足,手下的兵自然勇猛刚强。当主将的人若没有进取心,得过且过,手下的人自然散漫混日子。
当狄昭对案件严格,容不得一点沙子,手下差役在办案时都不敢不打起精神,不敢有一丝轻忽。
散漫之风很快肃清。
在狄松实这个严师的教导下,狄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带领着磨炼出来的队伍,短短数月,就打出了四方皆惊的威名。
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还会被祖父抓到跟前去训,但狄昭昭倒也乐在其中。
不过他怕是没想到,自己遭的这份飞速成长的磨砺,还与他那不靠谱的爹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