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然既打不过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可裴一这幅样子明显是……真的被她采补了。
他看不懂裴一。
而裴一很明显不想再提此事,在他的面前直接使用法术将温泉室里的衣衫烧掉了。
这令大老板更不爽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你有看清她的真面目吗?”
没有。
裴一如实的回答他,看见他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
他又问:“那她有告诉你什么吗?她不可能只采补这一次,她有告诉你下次怎么找你吗?”
裴一眉头蹙了起来,大老板摆明了是还想再见她,他未免对她太感兴趣了。
他再次回答:没有。
大老板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和他说:“真是没有吗裴一?”
裴一看向他,知道他对他生疑了。
一切都糟糕透了。
他处心积虑救下废太子,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血来做他的暗卫,才换取了他的信任,现在因为她的出现,全被打乱了。
可是他不能透露任何她相关的事。
她确实留下了下次再找他的东西,但那是万剑宗弟子互相联络的令牌,他要是交出来,很快大老板就能查到她是谁,她在哪儿。
难道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来找鼎炉的是沈岁华的发妻?是他的师母吗?
他已铸下大错,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
他咬定了没有。
大老板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让他退下了,又说:“你这两天不必跟着我了,休息吧。”
裴一什么也没说,消失在了房门外。
等裴一离开后,大老板才问门外的两名男修:“你们有听见什么吗?”
男修摇头说:“温泉室里似乎设了结界,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是裴一设的结界吧,宋斐然没有修为怎么会设结界?
大老板阴沉着不再说话,裴一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一定要查到她是谁。
……
夜里又下起了雨。
电闪雷鸣之下慕容府着起了大火,可奇怪的是大火中出奇地安静,没有叫喊声,没有逃出火海的人影,只有大火在烧着。
火海中,裴颂拔出贯穿胸口的灵剑,满身是血的跨入了书房中。
地上全是血,一只手臂掉在地上。
那是慕容沛的手臂,他倒在地上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惊惧地盯着走进来的裴颂,裴颂半边的脸溅满了鲜血,一双眼赤红如火焰,盯着他,死也不放过他。
这双眼可真像当年他父亲魔尊的眼,那是一双哪怕濒死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眼。
裴颂一步步走进,慕容沛退无可退,挣出最后一口气说:“你师父在天有灵看见你屠杀慕容府满门……一定会死不瞑目……当年他救你时像天下人承诺,若有一日你入歧途……必定亲手将你斩杀……”
慕容沛脊背抵在了背后的箱子里,那箱子里躲着他的儿子,他死也要护住他唯一的血脉:“你怎么对得起你师父对你多年的教导?他若是知道教授你的剑术……你用来屠杀他的故交好友……”
裴颂却没有听他说完,一剑贯穿了他的喉咙,将他的话和他的身体钉死在箱子上:“不用你提醒。”
他的声音又哑又冷,慕容沛挣扎着吐出血沫,濒死的鱼一样抽搐着,心里出奇的平静:“报完仇,我自会去师父坟前以死谢罪。”
门外闪过闷雷,照亮他的脸,也照亮他的剑。
他知道他罪孽深重,已经铸下大错,再无回头之路。
他对不起师父……
今生今世只能以死谢罪,不……在今日之后,死也不足以洗清他的罪孽了。
他没有办法在欺骗自己,那是一场梦……
脖子上的淤青、抓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和他的师母发生了什么……
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膝盖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他跪在石阶上舔、动师母时蹭破的伤口。
那居然是他做的事,他一定是疯了、中毒快要死了……不然他怎么会像着了魔一样做出这些事?
他该死,百死都无法向师父赎罪……
剑下的慕容沛垂死挣扎着抓住他的脚踝,掌心里的暗器瞬间刺穿他的脚踝,他痛的踉跄跪下,一剑割掉了慕容沛整个脖子。
身体和脑袋滚在地上,裴颂伸手扶住箱子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箱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谁躲在里面?
他挥剑直接将箱子劈成了两半,里面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掉在血泊中,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是慕容沛的儿子,他吓坏了,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
裴颂抬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却没有杀他,而是问:“护心镜在你身上吗?”
整个慕容府中都没有找到护心镜。
那孩子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只捂着胸口像是护着什么东西。
裴颂的剑尖一点就割开了他的衣襟,果然护心镜在他身上。
“拿过来。”裴颂伸出血淋淋的手。
男孩瑟瑟发抖地哭着,紧紧抓着护心镜,慢慢放在了裴颂掌心里。
裴颂接过去,握剑转身离开。
又在下雨了。
他走出慕容府,抬头被冰冷的夜雨淋的有些颤抖,伤口的血还在流,他想他终于快要解脱了,只差最后一个,杀了他之后他就可以去死了。
“母亲……”
他喉咙里滚动着那个陌生又久远的词汇,他快要能去见她了。
快了。
大雨里,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药庐前。
漆黑之中,他摇摇欲坠的停在药庐外,没有看到里面的光亮,不确定她还在不在。
她离开他之后去了哪里?还会回到这里吗?
他不知道,只是信守承诺的将染着血的护心镜放在了房间门口。
弯下腰却撑不住地眼前一黑,栽倒在了门口。
意识涣散之前,他听见屋子里有人问:“谁?裴颂吗?”
是她声音。
她居然没有走……
她居然又回到了这间简陋狭小的药庐中。
裴颂倒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很想撑起身体离开,他不想见她,他现在很脏,满身血污泥污……
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昏了过去。
门从里面打开,一点烛光照出来,宋斐然站在烛光中垂眼看见满是是血的裴颂,他手里还握着一枚灵光流转的护心镜。
她用脚尖轻轻抬了抬他的脸,“好脏啊。”
……
——“你乖乖告诉我,你的魔种儿子在哪里,我或许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是慕容沛的声音。
——“跟她啰嗦也没用,一个哑巴,不如直接隔了她的脑袋悬在城门上,说不定能把她的儿子引出来,动作快点,主上还在等着。”
是尖细的太监声音……
裴颂在昏昏沉沉中听见母亲哭着的咿呀声音……
他在一片漆黑中看见火光,看见火光中跪着的母亲,她哭着不停拿手在比划,是在求他们放过她的儿子,放过她的家人……
她不停在磕头,磕的脸上全是血,却没有一个人放过她……
母亲,母亲……快逃,快逃……
裴颂感觉火在烧他的身体,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烧痛,胸口、脚踝、膝盖、喉咙……
一只手突然贴在了他的额头,那只手很凉很软。
“怎么元婴期的修士也会发烧?”
那是……师母的声音?像在做梦一样。
一条潮湿的帕子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听见了倒水的声音、勺子搅拌的声音,有人坐在他身边说:“再吃一颗丹药试试。”
是师母的声音。
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师母不可能照顾他。
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起小时候师母照顾大师兄沈琢羡的样子,她像个温柔的母亲,坐在大师兄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他那时就躲在门口偷偷看着,想起他的母亲。
师母回过头发现了他,那张温柔的脸立刻变得厌恶,皱着眉对他说:“谁准你进这个院子的?”
他像个老鼠一样,慌张又难堪地躲到了墙根下,听见师母在说:“你师父就不该把他带回来,他可是魔头的儿子怎么能教得好?天生的坏种!”
天生的坏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