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两刻钟,乐声渐消,十位举子这才退回原位,卫知徵第一个鼓起掌来,他激动的都快要把手心拍红了。
华弟的舞,不管是祭舞还是魁星舞都有属于自己的韵味,其与女娘的舞蹈不同,刚柔并济之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劲气,让人观之难忘啊!
而魏有任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忍不住击掌道:
“彩!这魁星舞本官平生只见过三次,可唯独此番最为精彩!谁说清北苦寒无人闻?吾独觉此地人杰地灵,实乃厚积薄发之像!”
苏平真这会儿也认真道:
“昔年京中亦有此宴,殊不知此舞并非一人的独角戏,众者皆舞而能合者,才为上上之舞!”
毕竟,那鹿鸣哟哟,本就是鹿寻到了美味的食物来呼唤同伴的声音,如此和谐之景,方才配得上此曲!
魏有任和苏平真的话让马清欢喜的合不拢嘴,而其余的举子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却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一眼徐韶华和他身边的胡氏兄弟。
这三位不光在乡试之中独占鳌头,就连人品心性也远非常人可及。
君不见曾有多少举子为了在巡抚大人和座师面前得脸面而恨不得将同年踩在脚底?
如此一想,众人不由得对徐韶华等人多了几分亲近。
而也因此,原本应该有些勾心斗角的鹿鸣宴今日分外的和乐,众人只是尽兴歌唱,品尝美食。
有兴致的学子还招呼同年们玩了几局曲水流觞,他们本想要看看解元郎的诗文如何,可几轮下来后,众人听着解元郎一首比一首精彩的诗文,不由拜服。
这位解元郎可是个实心儿的,谁也挑不出刺儿!
一场鹿鸣宴,众人尽兴而归,还未出门,便有早就得了消息的百姓冲进来,将剩下的食物带走,以图沾个吉利。
而此时,山雪小筑的一处院落,马清正与徐韶华等人坐在一处,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茶点,马清亲自执壶,为徐韶华斟了茶水,徐韶华忙阻止道:
“马大人,这于礼不合!”
马清闻言,摇头道:
“徐郎君说的哪里话?有道是客随主便,今日我是主人,徐郎君听我的便是。”
无人知道,马清自任职清北巡抚后,最喜欢的做的事儿,便是在休沐的时候,换上常服,走在大街小巷,看着这烟火人间。
也正是看着百姓们那步履匆匆却带着希望与欢喜的面容,马清突然明悟本心。
官,父母官。
不就是视百姓如子女,他们过的越好,马清便越高兴。
方才的曲水流觞,马清也吃了两杯酒,可这会儿他倒是眼神清明,看着徐韶华笑吟吟道:
“徐郎君,我该感谢你让我来此地,看着清北省的百姓日子越过越好,我就觉得窝心。
或许,这才是我等官员存在的价值,京中多纷扰,地偏心自宁啊!”
马清眼中含着笑意,卫知徵不着痕迹的和安望飞等人对视一眼,马大人对任地百姓如此重情重义,若是他知道了清北边疆之祸,只怕要心神大伤。
徐韶华闻言,也是面上含笑:
“听马大人这么说,这杯茶我是不能不喝了。”
徐韶华也不矫情,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吃了半盏,让一旁的卫知徵等人都急的忽略了马清口中的感谢,这会儿抓耳挠腮,逗的马清一笑。
随后,徐韶华这才搁下茶碗,笑眯眯道:
“马大人爱民如子,可有道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学生斗胆一问,不知马大人为我清北百姓做了什么准备?”
马清听出来徐韶华这话是考自己,他也不恼,前头是徐郎君的聪明才智,这才让自己一步一步走稳。
可如今清北省的建设却是自己苦心经营,今日一见徐韶华,马清难得有了点儿给先生交了满意答卷的骄傲。
随后,马清掷地有声,一拍桌案道:
“清北十三仓,仓仓皆满够不够?”
举国各地皆有粮仓,尤其是有驻军的省城更是需要数个粮仓,清北原本的十三粮仓乃是先帝战时所备,可却从未填满。
而今,马清可以自豪的说出,在自己的任期上,他填满了清北粮仓!
马清见徐韶华面色未变,也不急,随后又一拍桌案道:
“这还不够,那我清北人丁于两载内上涨十之又二,徐郎君以为如何?”
还不待徐韶华开口,马清又拍了桌子道:
“我清北当地案件频次较之过去,亦减少了十之又三!”
马清眼中满是光芒的看着徐韶华,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与自豪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这是曾经大周最贫穷的省,而现在,它却已经渐渐壮大兴盛起来。
徐韶华听了这话,也不由朗声道:
“马大人抚民有方,安民有术,是我清北省的福气!学生拜服!”
徐韶华随即起身,冲着马清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谢马大人这些年为清北百姓的操劳。
他的根在清北,他该谢!
马清见状,眼圈微红,激动的手指轻颤,连忙将徐韶华扶住:
“徐郎君见笑了,我有如今,却不敢为外人道,实在憋闷许久了。”
就连送入京中的折子,马清都不敢多写,他清楚的知道,他在此地差事办的越好,便越会被右相忌惮。
这对圣上和清北百姓都是极为不利的。
徐韶华反手握住马清的手,认同道:
“我知道马大人的一腔苦心,清北省能有如今,京中却还一概不知,才是马大人最厉害之处。”
马清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徐韶华的手更紧了,但下一刻,徐韶华认真道:
“不过,马大人,学生认为现在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
马清有些茫然,他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剩下的,他实在不知道还能为清北的百姓做些什么了。
“粮仓已备,百姓安居,可若是如今外敌环伺呢?”
徐韶华轻之又轻的话,仿佛在马清脑中丢下了一颗炸雷。
第146章
徐韶华这话一出, 马清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徐韶华,随后又缓缓将目光挪向众人,见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马清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还请徐郎君道来!”
方才徐韶华的一番话让马清心头正热, 这会儿徐韶华未曾言明的危机让马清非但没有丝毫退却之心,反而升起勃勃雄心。
今日有他马清在这里,他倒要看看何方宵小胆敢进犯!
“傲舜国只怕会在今岁进犯我清北边防。”
徐韶华这话一出, 马清立刻摇头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傲舜国当初被先帝杀的丢下了一万大军, 溃散离去, 他们绝不可能这个时候进犯!”
马清语气坚定的说着, 徐韶华直接道:
“有道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先帝故去至今已有十数载,如今朝堂上的情况马大人以为他国当真打探不到吗?
况且, 这半载以来的军报, 便是铁证,大人不妨一观!”
徐韶华说着,从怀里取出了那叠整理好的军报,如此大事,徐韶华并不指望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取信马清, 他今日乃是有备而来。
马清听到这里, 表情一时凝固,他看着那轻飘飘的纸张, 却有些抬不起手,但片刻后, 马清还是深吸一口气, 拿起了军报细看。
一刻钟后,马清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薄纸, 他喃喃道:
“是了,是了,此事有异!此前即便我清北边境与怀义国小有摩擦,可在农时他们从不会擅自进攻,否则自有粮道来制衡他们。
可如今这多场战役,虽都是小范围型,可却自春耕便已经开始……他们这是不需要我大周的粮草?不,他们怕是已经有了别的倚仗!”
马清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身为一方巡抚,自有镇守一方之职,如若傲舜国趁机发兵……
马清只觉得不寒而栗,而徐韶华看了马清一眼,又继续道:
“除此之外,我猜测那‘怀义国’的战力只怕在也逐步增强,马大人稍后或可向提督大人去信一封,一探究竟。”
徐韶华说到这里,卫知徵等人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徐韶华对上几人疑惑的眼神,垂眸道:
“若诸君看过告示栏中公布的阵亡兵将名册,便该知道这半载来,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
此为先帝为激励士气所设立的规定,凡阵亡兵将,无论人数多少,必以其名册晓瑜大周七省八十四府!
马革裹尸还,英名天下传!
所以,先帝时期,手下的兵将具是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师,以摧枯拉朽之势用短短十余载震慑边疆诸国!
徐韶华话音落下,众人不由得沉默下来,马清抹了一把脸:
“无妨,我大周亦是今非昔比!”
“另,朝中亦有减兵之意,想必马大人看过乡试的考题后,也应有所猜测吧。”
徐韶华这话一出,将最后一片遮羞布扯下,马清原本挺直的背脊不由一塌,他苦笑道:
“徐郎君说的是,我本以为让清北渐渐富裕起来,让此地的百姓得以安居已是足够。
却不曾想到,危机竟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在我等身边!不成,此事我要上奏朝中。”
徐韶华没有说话,卫知徵直接道:
“清北本就是大周最穷困的地方,那些人可不知如今清北在马大人您的治理下渐渐富裕起来,对他们来说,或许那笔丰厚的军费更值得费心呢。”
卫知徵只用那些人指代,马清闻言也不由彻底沉默了下来,若是圣上乾坤独掌,眼前困境自可迎刃而解。
“减兵之事,有十之八九不会落实,此事暂可押后再提。学生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外敌来犯之危。”
马清心下微微一定,看向徐韶华:
“不知徐郎君意欲如何?”
徐韶华闻言,默了默,随后看向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