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的这一声多少带了点情绪:“谁要给你生孩子!”
陆钧山一怔,一把拉住了她,想到周围都是人,可他又耐忍不得,便压低了声音说话:“你不愿给爷生孩子?”
是了,她连成婚这事都是被他赶鸭子上架,如今名分都还只定下一半,更别提生孩子了,加上今日又被这么一吓,更是不愿。
云湘不吭声。
但此时沉默便是肯定。
陆钧山抿了唇,拧紧了眉倒是也没再多问,只忍着拉着她一路往寻芳院去。
等到了院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云湘回来没见到弟弟,成林说是成石去接了,这会儿晚了点时间,她难免有些忧心,叫人看着点院门口等着,便进了屋。
成林和黄杏见陆钧山和云湘之间气氛凝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悄悄退下了去,一边吩咐厨房准备饭食,一边随时候着。
关于子嗣,陆钧山从前并不曾多在意,不提郑元娘婚后两年不曾有孕他也未曾急过,就说后来纳的两房妾室,以及那些通房,每每伺候过后,他都会吩咐下避子汤下去,虽说年纪越大,但也没想过让她们生子。
话说起来有些不逆了些,但确实他不耐烦小儿嫌麻烦。
但是想到若是这小妇生下他们的孩儿,该是如何伶俐可爱,便一点不觉得麻烦了,这事早先在别院里时他便已经想过了。
只是如今昨夜里他才重新沾了她的身,却是不想她立刻有了身子又将他撇开的,是以想着再晚个起码一两年再生不迟。
可如今她一句话就是不生,陆钧山的心肝便冒出酸火来,不免又想到那蒋铖来,那酸火便又是旺盛了几分,此时已经到了屋里,下人都退下了,门窗也紧闭了,少不得发作出几分来:“你可是还想着那蒋铖?不想和爷生孩子,又想和谁生?和蒋铖那瘟生吗?”
不怪陆钧山这般想,时下人重视子嗣,总要生自已的孩儿才是,哪怕那生产一事凶险万分也定是要生的。
而且如今云湘年纪翻过年不过十七,若断言她以后不会生子岂不是胡话?
是以陆钧山便想着是这小妇不愿意和他生子,却不是不愿意和其他人生。
那该死的其他人,无外乎便是那瘟生蒋铖!
云湘本来因为林婉月的事有几分烦躁恍惚,此刻又听他胡搅蛮缠牵扯到蒋铖,自然是生恼。但抬头看这凶神恶灵瞪大了一双凤眼,本该是威风凛凛的样子,但因着那双漂亮凤目微微红着,气愤摄人之余又平添了几分委屈,再配上那一米九余的身高,挺着个健硕胸膛,场面莫名多了些好笑。
她那满腔不知为何的情绪散去了一半,只对他无语道:“你又牵扯蒋铖做什么?”
在陆钧山没开口之前,云湘别开脸道:“林婉月生产时多番凶险,又腹死胎中,又大出血抢救一番,差点命都没了,你这个时候却跟我说什么生子?若不是大爷这般家世,就算生得再好,恐怕讨个媳妇也是很难的呢。”
这一番毫不遮掩的讥嘲,陆钧山又不是个傻子听不懂这话,顿时一想,自已方才或许也是急了些与她扯那些个东西,且他是不愿想云湘那般难的生产的,心中一想就心紧缩着,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不爱反悔,只方才那气焰也是浇灭了大半,嘟囔了一句道:“爷也是为着你身体好才多说了两句……你不爱听不听就是,甩脸子作甚?叫那般多丫鬟都看着。”
说罢,他也不多说了,赶紧转移了话题,叫成林先摆点点心上来,饭食则等那小儿回来一道用。
林婉月生下死胎花了一个下午,这么会儿功夫早就是饿了。
陆钧山等点心摆上来,又提起太后寿辰一事,道:“既你我婚事在皇帝面前过了明目,你又是亲手雕琢了那寿礼,那一日,你便与我一道去宫中参宴,衣服首饰等物时间匆忙来不及定制了去,成衣爷已叫人送了来,一会儿你试试看看那处还需要改了尺寸。”
云湘确实也是饿了,低头吃了口点心,虽说因着如今弟弟已有太医诊脉,对于讨太后赏赐的想法没那么浓烈了,但能得见贵人颜面自然是好的,她这手艺若是能得到太后称赞自是大好,也是她能立身之本。
在这府里养着,只能雕琢些小玩意,手都快要生了。
只是这一去,便是正式以陆钧山未婚妻的身份去了,又在皇帝和太后面前正正式式亮了个相,以后就真的要和这人成夫妻了。
如今再容不得她逃避和故意忽视了。
真的要和这个霸道的古代男人成婚吗?扬州陆家可还有他的妾室通房,虽说他说过会遣散,但以后呢,他若是想纳妾要通房,她拦不住。
云湘垂着眼睛发了会儿呆。
这一路都是赶鸭子上架般,许多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从陆钧山在西北小镇的那座荒山下的洞崖找到和郑守落难的她时,就或许失去了控制。
她没想过陆钧山会寻她那般久的,本以为他兴头过去便过去了,可他来寻了,那回在山洞出现时还像个野人一般身上满是脏污。✘ļ
再忆起他护她被蛇咬那一次。
还有,弟弟。
云湘抬头又去看陆钧山,男人凤目正盯着她,等着她回答,不说别的,他生得确实好看,更别提还有傲人身材。
他愿意以妻位相许,这一刻是真心的吧,她也回不去现代了,他也绝不会放手,往事有好有坏,当往前走了,如今她确实不厌恶他。
他日他若无情便当他是个屁。
云湘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松口点头,只听外面忽然脚步声纷乱,似成石归来,门又很快被敲响。
因着担心是弟弟有什么事,云湘立刻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却听门口成石喊陆钧山:“大爷,表小姐正在万卷学堂,还请大爷过去一趟!”
第177章 纸飞机
戚怀信也跟着成石回来了,云湘见到弟弟安然无事,松了口气,揽过弟弟站在一旁,随即也看向成石。
郑表小姐怎么会在万卷学堂?
云湘一下想到了在学堂做夫子的蒋铖。
陆钧山自然也想到了,脸色多少有些难看了,眉头皱紧了就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成石有些欲言又止,显然有些话不好说出来,怕是坏了小姑娘家闺名。
这番表情还有什么联想不到的?陆钧山当即甩了袖子就快步朝外走,一张俊美的脸儿黑得犹如新鲜烧成的锅底灰,恶灵般的汹汹气势。
云湘看着陆钧山匆忙离去,缓慢才收回目光。
郑七娘该是很满意蒋铖这门亲事的,但他却婉拒了,今天林婉月生产,所以她能趁着这般忙乱的时机偷溜出府去万卷学堂。
这般礼教分明的古代,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做出这般事是极为大胆了,这般孤注一掷,是咬牙要为她自已搏一把了。
想到那书生蒋铖,那样温柔含笑的清隽模样,确实夺人芳心。
云湘沉默了会儿,没再去深想下去,只告诫自已那不过是一张相似的脸,或许这书生蒋铖还是蒋家祖先呢!
她揽着戚怀信的肩膀往屋里走,吩咐人将饭食端上来,陆钧山要处理郑七娘的事回来一定晚了,她自然是要让弟弟先吃饭。
但坐下后,云湘发现弟弟的小脸上露出些担忧着急来,虽然陆钧山才走,但他忍不住朝外看去。
“先吃饭吧,陆将军去了便不会有事的。”云湘猜测是郑七娘去学堂找蒋铖时,弟弟也看到了,他是没见过郑七娘的,所以此时定然是担心蒋夫子,便如此安抚道。
戚怀信点了头,却还是忧心忡忡,又想起了今日蒋夫子送他把玩的小玩意,小心翼翼拿出来献宝给阿姐。
云湘正给弟弟盛汤,自然含笑看过去,却在看到的一瞬间,手上一抖,汤汁滚落在地。
那是一只用粗糙泛黄的纸折成的纸飞机。
碗摔落在地上碎成几片,站在一旁的黄杏也惊到了,忙道:“姑娘没事吧?”
戚怀信也是被吓了一跳,忙去看阿姐有没有被滚烫的汤汁溅到。
云湘却是呼吸急促,一时说不出话来,心跳得很快,她没应黄杏这一声,而是拿起那纸飞机看。
折痕干净,显然对方不是第一次折。
这一刻,云湘不知道自已在想什么, 她只是拿起那只纸飞机,在唇边轻轻哈了一口气,往外掷去。
纸飞机叠得轻灵,在傍晚的夜风里轻轻悠悠就飘出去好远,一路落在了园子的鹅卵石路上。
戚怀信很是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拍手鼓掌,跑出去捡起那只纸飞机,又高兴地跑回来,他想问这般新奇的玩意怎么阿姐也会玩呀?
可他一抬起头,却看到阿姐站了起来,眼圈很红。
戚怀信还不会说话,忙上前去牵阿姐的手,却被阿姐立即反手握住。
“阿姐问你,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是……你们蒋夫子吗?”云湘的声音很轻,她重新坐了下来,另一只手重新拿起那只纸飞机。
戚怀信点点头。
云湘的手指一下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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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陆钧山从家中出来,骑上马就直奔万卷学堂,并遣了成林去一趟大太太那儿,把事简单说一下,也替郑七娘遮掩一番。
大太太本就因着林婉月诞下死胎一事心情郁郁伤心正给陆大老爷写信,又听到郑七娘趁着家中混乱跑出去了,更是心里一紧,忍不住心头焦灼,问周妈妈一句:“可是这京中陆宅风水不佳?”
周妈妈自然回答不出,只安抚大太太表小姐不会有事。
大太太能如何?如今只好在家中等得坐立难安。
千里良驹速度极快,陆钧山很快便到了万卷学堂。
万卷学堂就两名夫子,王夫子年纪大了,这小学堂遇到这般事也是额头冒汗,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忙就看过去,便见一高大俊挺的男人冷面如修罗般进来。
他一个老儒生,哪里见过这般威严的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满溢的男人,一时也是惊惧。
正要问他是谁,就见这凶神般的男人的一双灼灼凤目朝着他身后看去。
王夫子也就回头。
蒋铖就站在他身后,此刻他眉宇紧锁,朝着来人看去,虽此刻暮色昏暗,但他依然立刻认出了来人便是上回在街上买礼时见到的那骑马的男人。
陆钧山凤目冷眼瞧着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是生得斯文温柔一些,倒是把那些个没见识的妇人的心牢牢攥住了!
他没有立即和蒋铖说话,环视了一圈没见到郑七娘,也没见到七娘身边的丫鬟,便冷冷问道:“七娘在何处?”
虽说成石难以启齿郑家表小姐发生了何事,可一路过来,事情还是说给了陆钧山听。
却是郑七娘不甘屈居一介村妇之后,找蒋铖当面问清此事,后不知蒋铖说了什么,两人在夫子院中纠缠一番,郑七娘自裁受伤昏迷。
蒋铖自是知道郑七娘是陆家表小姐,如今住在陆府,猜测面前这人便是陆家大爷陆钧山,十分客气地行了一礼,便让开了身体,“郑小姐在屋里。”
陆钧山面无表情走过去,便见到里边的榻上,郑七娘正躺在上边,胸口衣襟上沾了点血,这会儿已经醒来,正面目怆然无神地盯着房顶,她的丫鬟在一旁慌张哭泣。
“大爷。”丫鬟膝盖一软就跪下,吓得发抖。
陆钧山面对这从小当亲妹妹疼爱的表妹也是无奈了,想到她悲苦身世,却说不出重话,只叫丫鬟搀扶了她家小姐,即刻回家去。
郑七娘却别开了头,道了声:“大表哥,嘉儿已是没颜面再回去了,你把我送去尼姑庵吧。”
陆钧山也是恨铁不成钢,语气难免控制不住比往日严厉了一般:“就这般想要那书生吗?”
郑七娘豁出去了求爱,却是再次不成,羞臊得脸色发红,她眼里又盈出泪来,只觉得自已一生都苦,听了陆钧山这话,难堪得冒出句:“大表哥不也是如此,只想要那二嫂的陪房丫鬟?”
第178章 正因为他便是那非要强扭了瓜的人。
这话堪称戳了陆钧山的肺管子了。
可怜郑七娘的丫鬟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全然不敢动,只恨不得捂住了耳朵。
陆钧山盯着郑七娘,却是真的冷下脸儿来,道:“莫要叫我再听到你这般评论你未来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