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着要去解救她,却没想到自己也立刻被几位兄弟和父亲给围住了,都在祝贺他。
大房的一位兄长甚至提议道:“如此大喜之事,不如我们到平康坊去庆祝一番?”
吓得周自衡连忙摇手:“我就不去了,明日还要早起。”
大房的兄长笑道:“没想到现在十三郎如此勤勉克己,你以前可最爱去平康坊听曲。”
周自衡感觉到徐清麦的眼神撇了过来,吓得连连摆手:“兄长可别乱说。你们去,你们去。今日的帐算我的。”
拿钱总能堵住你的嘴!
总之,周家一派喜气洋洋。至于喜气之下,大家的心里都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周自衡和徐清麦挣脱人群,回到兰苑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毛毛细汗,又被熏香一熏,更觉得难受。忙叫来薛嫂子,让她去嘱咐厨房烧水,打算再洗漱一遍。
薛嫂子笑着应下,然后朝着阿软等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一共拜下,大声道:“恭喜郎君,恭喜娘子!”
徐清麦笑起来,受了她们这一拜,也爽快的道:“这个月的月钱加倍!”
这一下,兰苑的氛围更加热烈了。
周自衡对她道:“记得写信去江南,作坊里面的人,月钱也都加倍。”
徐清麦:“对,你提醒我了。”
作坊里的人也需要一视同仁才对。
两人洗漱完,在书房里拿出各自的制书,笑得眼睛都弯了。徐清麦看着上面熟悉的一个个名字,笑道:“这封制书可得好好的保留起来,以后说不定能成为传家宝。”
周自衡挑起眉:“说不定以后这样的东西多得是。”
“瞧你的得意样儿~~”徐清麦睨了他一眼,然后叹了一声,“我倒觉得挺惶恐的,以后或许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在民间给人动手术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先立下风险告知书,但难道给皇帝后妃们看病之前也能让他们也签吗?
显然是不能的。
在渭水河边为阿史那动手术的时候,长孙无忌也问她知不知道如果失败了的后果,那时候她咬着牙说知道,会一力承担。但现在想想,不是没有后怕的。
如果失败了,虽然不至于会被处死,也没有听说现在有处死太医的事情,但肯定有大麻烦。
周自衡理解她的恐惧,他握住她的手:“不怕,要实在不喜欢,到时候咱们就辞官,不干了。”
他躺在榻上,悠悠道:“到时候,咱们想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就跟着商队去西域转一转,或者是出海去看一看。要是你不喜欢到处走,那咱们就和孙道长一样,选一处漂亮的地方,建个宅子,隐居起来就是。”
徐清麦当然没漏过他说的是“等想做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她振作起来。
是啊,现在的这个局面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嘛?她想要更进一步,想要做一些事情,不然前几日根本就不会站出来。如今更不能退缩才是。
她靠了过去,同样悠悠的道:“好,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就去隐居。到时候让周天涯出去闯荡。”
周自衡笑起来,抚着她顺滑的头发。
他其实可以用甜言蜜语的来安慰她不要怕,有我在呢,但是他又不想要那么做。这样的话太空泛了,而这种复杂的情绪是她自己必须要去面对的。
于是,周自衡选择了转移她的视线:“不如,咱们来看看那册子吧。”
徐清麦果然来了兴趣:“对,对,看看册子。”
刚刚有人在场,她都没有细细的看。
两人当即把那册子拿过来,趴在榻上细细的一条一条逐渐看,这还真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你看这个,”周自衡指着册子上一条,“孔雀罗,我知道这个,是恒州的贡品,即使是在恒州当地也买不到的。还有吉贝,是岭南那边的棉布,是用木棉絮织成的。”
“一年四季的布料都不缺了。”徐清麦笑道,“正好我都去看看。”
她想要挑出来可以做医用纱布与棉布的布料。
“还有不少的药材。”徐清麦看着册子上长长一串的药材名字,从贵价的人参、三七到便宜的枸杞、当归等等,几乎都有。她甚至眼尖的发现了“曼陀罗花”的字样,高兴极了。
“居然还有这个,我要赶紧给孙道长捎过去。”
曼陀罗花在这里并不是很常见的药材,都要依赖天竺那边进口。之前徐清麦与孙思邈是委托陆存中去扬州和广州等地订购,但数量并不能保证,而且每一批的成色都不一样,这让孙思邈很是头疼。
想来皇宫中的成色会更好一些。
“对了。”徐清麦想起来,“我曾经与皇后提到过曼陀罗……”
莫非是皇后将这事记在了心上?毕竟曼陀罗并不算是常用的药材,而且这册子上的东西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
徐清麦不禁有些感动。
不说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即使是平等相交的朋友,能够将你所说的话所遇到的困难都记在心上,也是很难得的。也难怪她能成为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贤后”,让人如沐春风。
徐清麦不知道的是,让自己最开心的那栋宅子也是在长孙皇后的建议下才加到这册子上的。
“终于可以搬出去住了。”她幸福的在榻上滚了一圈,将刚才的惶恐给抛到了脑后,“虽然你娘现在也没怎么找我的事了,但还是搬出去会更方便。”
他们想要买个宅子其实不难的,现在两人小金库里的钱已经足够了。但难在,如何搬出去?现在的年轻人,除了分家,一般不会轻易搬家,否则很容易会被视为不孝。
所以其实徐清麦都做好了在周宅一直住着的准备。
但现在,宫中的赐宅顺理成章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搬过去住,而且周自衡并不是长子,无需让周义和柳氏跟着他们一起住。
简直完美!
而且终于可以让杨思鲁他们不用再住驿站,住到自己家了。尤其是刘若贤和莫惊春,自己身为老师带他们来长安,却让他们一直住在驿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她本来还想着让他们带着莲娘找时间搬到桂苑来,但现在终于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明日恰好是休沐,咱们去看看宅子吧?”徐清麦提议道,“正好也可以量量房,然后看看里面缺什么东西。”
周自衡也兴致勃勃:“去,带上他们几个一起。”
徐清麦:“而且咱们还可以逛逛长安,来了好几天,居然还没有出去逛过!”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甚至连早膳都没用,两人就带着周天涯还有一众仆人浩浩荡荡的出门逛街了。
正房的柳氏正在喝着麦粥,听到了后竟然心平静气:“他们俩要去逛那就去吧,这样的事情就不用再来向我汇报了。别天天盯着兰苑,这院子里的事情多得很。”
以后两人都是要去衙内点卯的,难不成还每天来说一遍?
被她说了一通的丫鬟很委屈:不是您让我盯着兰苑的吗?
柳氏可顾不上去关心一个丫鬟的情绪,她神清气爽,只要想想昨晚大房孔氏和大房那几个儿子羡慕中带着嫉妒的表情,就觉得自己早上还能再喝一碗粥。
“我看以后谁还敢笑话我?”她对夏妈妈道,“就算我的儿媳妇是市井出身,可如今她是太医!”
而且还是能经常见到皇后皇妃们的那种!
夏妈妈笑道:“恭喜娘子,苦尽甘来。”
柳氏满足极了:“夏妈妈,还是得听你的。之前我就是被那王婆子给误导了,才对徐四娘有了诸多误解!”
像柳氏这样任性自我的人是不会反省的,只会把一切归咎于外人外物。
她现在提到王婆子只恨得牙痒痒,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这个刁奴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才让她与自己的儿子生出这么多嫌隙来。母子俩人之间的感情至今都没恢复到从前。
“来人,把王婆子给我叫来!”不骂她一顿,难消柳氏心头之怒。
另一边,徐清麦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经来到了通化坊内的都亭驿。
第93章
杨思鲁与莫惊春等人匆匆赶来,皆春风满面。
“寺丞!徐太医!”杨思鲁对两人拱手道,称谓也变了,显然已经知道周自衡和徐清麦被封了什么官。司农寺丞比右补阙要高一等级,那自然是称呼他为寺丞。
“杨屯副。”徐清麦也笑眯眯的对他打招呼。
她对一直跟着周自衡的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不多话但是很靠谱。
周自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感慨:“我早说过,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知道杨思鲁和齐武他们升官,他甚至比听到自己升官还要更加高兴。尤其是杨思鲁,那是从一开始就义无反顾跟着自己的人,已经如兄弟一般。
杨思鲁露出微笑:“寺丞,我早就得到我想要的了。”
官职对他来说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
杨思鲁有些担心:“您如今又是寺丞又是右补阙,那不会回不了江南了吧?”
“能回,我的制书上写着要总管江南道屯田呢。”周自衡苦笑道,“不过要等到明年开春再走了。索性现在屯里面也没什么大事,不如你就留在京城,到时候与我一起回去。”
杨思鲁立刻道:“愿为寺丞效劳。”
在如今,一些品级低的官员子弟会去给王公、高官担任侍卫和手下,被称为“色役”。虽然听上去是徭役,但实际上大家趋之若鹜,甚至只有五品官与以上的子弟才能抢到这样的好事——毕竟,可以成为高官心腹,日后有人相助,仕途上也可以走得更轻松一些。
周自衡虽然还离高官远得很,杨思鲁也不是五品官员的家庭出身,但类似的追随在官场中也并不少见,并不会惹来什么闲话。
另一边,徐清麦也在和莫惊春、刘若贤等说话。
“等我先去太医院问问,是不是也能带着你们一起去……”徐清麦说道,“作为学生应该没问题,但品级什么的你们就暂且先别想了。”
太医院中是有很多来自各地的学生的,因此她觉得大概率没什么问题。
刘若贤激动的道:“老师您就放心吧,老师,我们绝不好高骛远。”
开玩笑,若是她阿耶和娘亲知道她能进太医院,即使只是学生都得去祖宗面前烧个高香才行。
莫惊春也连连点头。
“到时候你们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徐清麦一边走一边和他们说道,“不过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那宅子里现在是什么样子,等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
“行!”刘若贤和莫惊春对望了一眼,都满怀欣喜。
住在都亭驿其实挺好的,地理位置方便而且条件各方面都不错,但这边往来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作为没有品级的两个人需要时刻谨慎,就怕冲撞到了贵人,给老师惹来麻烦。
“莲娘怎么样了?”
徐清麦推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襦裙的七八岁小姑娘正端端正正的坐在窗户前练字,旁边有一位仆妇在守着她。这是之前徐清麦为他们几个请的,总不能让刘若贤一个未婚少女和几个未婚男人去照顾莲娘的生活起居,正好还可以帮他们把生活上的杂务都给做了。
莲娘看到她进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然后站起来对她行了一个万福礼。
这小姑娘救回来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养了一段时间,明显是个娉婷小佳人,而且一手字写得很不错,一看就是父母花了心思教导的。
一想到这里,徐清麦就更觉得人贩子该杀。
莲娘很喜欢徐清麦,刘若贤都有点吃醋:“我还看到她在绣荷包,说是给老师您绣的。哼,我都没有,亏我每天和你在一起。”
莲娘只是因为心理因素讲不了话,耳鼻喉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是能正常和人交流的。她听了之后大急,连忙用毛笔在纸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