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夫也是有点小聪明的。他那句不过是一介草头医让围观的那些同样草头医出身的考生们心中十分不爽,但最后那句却又成功的拉拢了一部分落榜的考生。
对啊,若是这考试有黑幕呢?说不定自己就排在三百零一名,是被人用不公平的手段给挤下来的!
于是,便有一小群人目光炯炯地盯住了侯远道。
侯远道气得双唇抖动。
林大夫皱起眉头:“公孙兄,你此言却是偏颇了。侯兄虽然医书看得不多,但是有丰富的出诊经验。说不定是他第二场考试的分数高呢?”
侯远道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但他天性淳厚,不善言辞,尤其是这种吵架的时候。
“你,你血口喷人!”他脸色胀得通红,对着周围的人解释,“我没做过!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
但是已经被公孙大夫煽动起了的那一小波人却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开始变得激愤起来。
“要求太医院彻查!”
“我们要去御史台请命!”
刘若贤等人在不远处看着,不由得都皱起了眉。
刘若贤皱起眉头:“太过分了!”
她与莫惊春几人不约而同地挤了过去。
刘若贤提高声音:“你们在这里质疑他的成绩有问题,你们有证据吗?难不成就觉得他是草头医出身,所以就不可能考高分?”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围了过来的草头医们也很不爽地附和:
“就是!凭什么我们草头医考上了就要被质疑?证据呢?”
“拿出证据来!别只知道在这里瞎嚷嚷!”
公孙大夫看到这么多人支持自己很是得意,若是放在之前以他的脑子必然会发现其中所蕴藏着的危险,但现在妒火蒙蔽了他的头脑,他不假思索道:
“那就让太医院彻查,让御史台彻查,若是最后他的成绩没有问题,在下自然会向他赔礼道歉!”
“对,彻查!”
“还我们一个公道!”
侯远道气得牙齿在咯咯响,全身都抖了起来:“我不稀罕你的道歉!”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赔礼道歉?你的道歉值几个钱?”
刘若贤惊喜极了:“老师!”
跟着吏卒一起前来的正是徐清麦与欧阳大夫。他们今日负责来监督张榜事宜,本来在考试院中休憩,但没想到刚坐下连茶都还来得及喝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正巧就看到了这一幕。
看到是两位太医前来,大家都安静了起来,纷纷闪避让出了一条路。
徐清麦来到公孙大夫身前,眉眼凌厉:“你可知你无端的污蔑能让人身败名裂?若是没问题,你所付出的代价便只是赔礼道歉吗?这是不是也太不要脸了一些?!”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是啊,一个人付出的是名誉的代价,而另一个人却只是轻飘飘的道歉,这怎么看都觉得不对等。
公孙大夫其实在看到两个太医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如同被一盆冷水泼下,清醒了几分。
他心生退缩之意,语气便弱了几分:“小的也不过是心中激愤,一时没有忍住而已。且,若是他的成绩没问题,自然是不怕查的。”
欧阳大夫冷哼一声:“他为什么要查?凭什么你一句不信他就要查?你是质疑太医院的公正还是要质疑考官的公正?而且,你这就不是质疑,是污蔑是诬陷!”
公孙大夫顿时手脚发凉。
“你叫侯远道?”徐清麦转向侯远道,她在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吏卒说了。
侯远道心情激动:“徐太医,正是在下。”
“你的第一场考试的确是回答得不怎么样,可第二场考试中表现得却非常的不错。”徐清麦温和对他道,然后环视一下四周,“每一个在榜上的成绩都是如实的,经过了太医院考官们的核查。谁若是对此有怀疑,掌握了证据,便堂堂正正的去太医院去礼部去御史台告发!而不是没有任何证据就在这里煽风点火,颠倒黑白!
有了徐清麦的背书,刚刚那些质疑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巴。
原来真的是第二场考得好啊!
徐清麦没有再说什么,她原本就不需要再做解释,多说几句只是觉得侯远道可怜,担心他被人误解。
“考上了的,按照通知时间来太医院报道。没考上的,自己回去多努力,别在这儿愤世嫉俗的觉得自己没考上就是考试和别的考生们有问题。有这功夫,多看一两本医书不好吗?”
她心中有气,冷冷说完,脸上也不再是往常的温和模样,看上去颇具威严。和她眼神接触的人,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徐清麦不再理会,对侯远道等人点了点头,便甩袖离去了。
刘若贤和阿软几个小的也立刻跟了上去。
公孙大夫目光闪烁,看大势已去,低头便想要从另一边遁走,但很快就被人捉住了手腕。
太医院的吏卒冷笑道:“怎么?惹出这么大的事来便想要走?”
欧阳大夫负手站在后面,淡淡道:“将他送到衙门去,既然有胆子污蔑人那便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让衙门来查!有问题的话太医院负全责,没问题的话你负全责!届时,衙门的处理结果也会在这里一并贴出!”
“走!”
脸色雪白的公孙大夫被吏卒拖下去了,剩下一小群人在后面叫好。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林大夫有些唏嘘,他拍了拍侯远道的肩膀,“你放心吧,徐太医已经替你解释过了,大家都会明白的。”
侯远道苦笑,十分后怕:“差点儿在下的一生清誉便要在此毁于一旦了!”
他刚刚手脚发凉,只觉得委屈又愤怒。若是没有徐太医的出现,自己真是百口难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大胆问了一句:“侯兄,不知你第二场考试是如何作答的?”
侯远道定了定神:“是这样的,在下遇到的是……”
当一小波人的极端情绪散去之后,这里也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开始友好的讨论起学术问题。
回家的马车上,徐清麦的脸色有些严肃。
这样剖开肚子看看到底吃了几碗粉的事情,无论是放在什么情境下都是很恶心的。这也让她想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却是类似的。所以,她难免会有些感同深受。
“老师……”刘若贤小心翼翼地喊她。
徐清麦回过神来,看到她与莫惊春和阿软担心的神色,露出一抹笑容,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别担心,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对了,你们这几个都考得不错,这样吧,待我邀请姚太医和钱太医,让他们带上沈永安和高禹一起来家里吃顿饭,给你们好好庆祝庆祝!”
她可是很认真的在当老师。
刘若贤几人高兴极了,主要不是因为庆祝,而是因为老师说他们考得不错,嘿嘿。
侯远道的事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而徐清麦所遭遇的流言事件也在一两天后转向了一个大家都想象不到的方向——
京城中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传言。
传言的主角正是刚刚才下葬的封德彝,这个传言自从问世后就以爆炸的姿态立刻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毕竟内容比之前的那个要更耸动多了。
”听说了没?”
“封相公的事情?”
“对!真是想不到啊,他看上去对陛下那么忠心耿耿的,结果居然是隐太子的人!”
第145章
太医院内。
徐清麦直起身来,惊讶地看着给她带来新消息的严雪文:“此话当真?”
午膳时间,薛嫂子派人给她送来了饭,徐清麦、严雪文和姚明镜三位便占据了药园子旁的凉亭在一起用膳。最近正是春季转暖的季节,在户外非常的舒适。长安人民都挎着小篮子出城踏青了。
渭水河畔也全在举行各种赏春宴、游宴。男人们玩蹴鞠,女人们打秋千,靖恭坊的马球场里球赛一场接一场。百姓们则提着篮子乐呵呵地去挖野菜,也算是大家各有各的乐趣。
不过这样的热闹与今年的太医院无关。招生考试总算是忙完了,接下来有带教任务的要准备教材和教案,徐清麦这几天都在伏案编撰教材,所以竟然错过了城中最新的流言。
还是用膳时,严雪文告诉她的。说是有人传,封德彝竟然是隐太子的人,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
“他是细作?”徐清麦震惊地张大嘴,“是隐太子派他在陛下身边当细作吗?”
“应该不是,从现在的流言来看,恐怕是他投机取消,首尾两端。”严雪文道。
徐清麦恍然大悟:“懂了。”
就是两边下注呗,这样不管是谁在皇位之争上赢了,自己都是妥妥的获利者。这样的人不少,但是却往往没什么好下场。华夏对于忠诚是很看重的,事关品格。
就好比魏徵,之前也是隐太子的人,但是对隐太子忠心耿耿,陛下反倒因此而高看他一眼,予以重任。
姚明镜抿嘴一笑,略微有那么些幸灾乐祸:“反正,现在封家估计是在焦头烂额呢,肯定没心思再来害你了。”
徐清麦哼了一声:“我清者自清!”
大家都笑了起来。
徐清麦又好奇地问:“陛下知道了此事吗?”
“都闹得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严雪文的一手按摩术在后宫以及各大重臣权贵之家很受欢迎,因此消息也灵通,“只是现在暂时还没反应罢了!”
事实上,李世民也并不是没有反应,而是还沉浸在被人背叛的痛苦与愤怒之中。
他在丽正殿里不停地踱步,捏紧拳头:“我那么相信于他!甚至尊他为师长!他却如此待朕!”
李世民身边的大臣们都是比他年纪要长的,在他还没有登基前甚至还没有成为名震天下的秦王之前,他与这些人的相处便如后辈与师长一般。
师长对出色的后辈欣赏并爱护,后辈对师长尊敬照顾……即使是现在,李世民对身边的几位老臣们,态度和之前相差得也不多。
封德彝一开始并不是天策府的人,他是跟着李渊的,原本和裴寂一样是李渊的朋友,也是李家的姻亲。李世民可以说是被他看着长大的,后来他才成为了天策府的属官。
对天策府这群人,李世民一向都非常信任。
他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对自己无比忠心的亲密的师长和下属,竟然是一个在两边投机取巧的人!
这让李世民感到了痛苦。
他怎敢?!
长孙皇后明白他的这种痛苦,牵着他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封相公才刚走就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是不是有人谣传?二哥,您可以问清楚才行。可别伤了老臣们的心呐!”
李世民听了她这句颇有深意的话,这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恢复了帝王的本能。
“你说得对,或许是有人在传谣……”他拍了拍她的手,沉思了一会儿后做出决断,“来人,传魏徵进宫。”
魏徵当时是大哥的心腹,封德彝若是真是大哥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