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听到孙思邈会加入自己这一行之后,喜不胜喜,具体表现在个个争抢着要把自己的坐骑给让出来。
林十五:“孙仙长骑我这匹马吧,我这匹马温顺,更好驾驭。”
杨思鲁:“孙仙长,还是我的这匹马好,跑起来更稳。”
薛大没说话,但是牵着马绳搓搓手在旁边等,脸上的表情十分渴望。
齐武笑呵呵的看着。
徐清麦:……低估了偶像的力量。
好在,孙虎知道他们人多,很周到的命人又多送来了两匹马,这才没让这几人争起来。
孙思邈虽是老人,但他经常带着刘神威下山行走,骑马这件事上并不输与其他人。而其他几人见孙仙长骑术如此高超,也都卯足了劲儿想要露一手。
一时之间,马蹄飞起,烟尘滚滚,原本要三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的被缩短为了两个时辰。
戊字屯的屯正早就率着屯户们在路旁等待,看到后立刻围了过来,脸上满是惊喜:“可是周录事与徐娘子?”
周自衡翻身下马,疑惑道:“的确是。屯正知道我等要来?”
屯正脸上笑开了花:“知道知道,小的们都在这边等了两日了,还差点以为您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们屯正好前几日来了位货郎,从金坛那边过来的。此时的货郎,还相当于邮递员与八卦主播,经过他的宣扬,大家都知道了最近在另外几个地方出了名的江东犁与义诊,说正是从屯田传出去的。
屯正也是个聪明的,立刻想到了春巡一事,算算日程,好像也该到自己屯了。
于是,他这几日都带着屯户们在路边张望,这隔了三四天,好不容易等到了!
周自衡有些惭愧:“的确遇到了点事情,耽搁了。”
他和徐清麦对望一眼,两人都露出笑容:这个屯,稳了!
一行人也不耽搁时间,稍事休息之后就开始各自的工作,周自衡和杨思鲁齐武等人去了田里,赵阿眉留下来给徐清麦当助手,孙思邈师徒自然也在。
见识过徐清麦的金针拨障术之后,孙思邈赞叹不已。
“此术果然神奇!”他看过几遍之后自己琢磨一下就琢磨出了其中原理,“如蜡塞管,蜡去自然就管明。”
徐清麦能说什么?大佬就是大佬。
可能是徐清麦的动作太过迅疾,看上去似乎是很容易的样子,孙思邈的年轻徒弟刘神威挠了挠头,悄悄问他道:“师父,我怎么觉得这金针拨障法看上去不怎么难啊?”
他产生了一种换他说不定他也能上的错觉。
“那说明你的眼力和医术还不到家。”孙思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徐娘子这是举重若轻,这一刺没有个十年的功力,不可能如此精准。”
眼球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稍不小心就容易刺瞎甚至是伤到脑子,真以为是随随便便刺一刺就能找准位置角度和控制力道的吗?
孙思邈心中也不禁想,徐娘子看着年纪轻轻,怎么出手却如此老练?
除了金针拨障之外,他还正好赶上徐清麦使用乙醚。
因为有屯户的小孩腿上长了毒疮,小女童怕痛,徐清麦感觉涂抹式的麻醉剂可能不够,若是开刀清创的时候剧烈挣扎反倒容易受伤,便给她用了乙醚。
小女童果然沉沉睡去,徐清麦成功的为她割了毒疮然后引流出了里面的脓毒血。
小女童的父母很激动,连连向她道谢。
但更激动的是孙思邈,他拿着那瓶乙醚爱不释手:“这可是小友的师门密药?”
看上去就和水一样,而且用的琉璃瓶十分纯净……孙思邈无师自通的拧开了瓶子,然后就很想要拿筷子蘸一点,尝一尝这药的滋味,被徐清麦吓得赶紧制止了。
“这东西喝了后有毒,孙道长别喝!”
咱可不兴神农尝百草啊!
小女童的父母惊恐的看着,徐清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歧义,忙道:“如果喝很多会中毒,但是变成气体吸进去之后就没关系,她马上就会醒了。”
好在,她话刚说完,小女童立刻就醒了,觉得痛哇啦哇啦的哭起来。
这对年轻夫妻立刻围了上去。
送走他们后,孙思邈很是歉意:“都是我不慎,才引来这般麻烦。”
徐清麦摆摆手,幽怨的看着他:“孙道长,您炼丹的时候不会也这样什么都尝一尝吧?”
孙思邈哈哈一笑,有些心虚,反倒是他的徒弟刘神威在旁面无表情的狂点头。
徐清麦懂了,她叹口气,看来孙大佬能活到一百多岁真的全仗着自己高明的医术,硬闯过来的。
小风波已过,孙思邈回到正题:“史书记载,神医华佗有麻沸散,以酒服之可让人失去知觉,陷入昏迷之中。他为人开腹洗涤腐秽靠的便是此药。”
他眼神热切的看着眼前如水一般的液体:“小友,这可就是华神医的麻沸散?”
难道这东西竟未失传不成?
孙思邈这些年都在游历天下,收集医方,对史上那些流散于各地并且失传的医书非常痛心,这里面最痛心的就是华佗临死前交予狱卒却被其烧毁的医书。
没想到,这次却真的可以看到麻沸散重现于人间!
那是不是华佗的医书……
孙思邈看向徐清麦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徐清麦很遗憾:“不,这不是麻沸散,而是另外的一种药物。”
她曾经想过是不是可以用乙醇和浓硫酸加热来获得乙醚,毕竟系统卖的乙醚价格实在是昂贵。
而且,她对系统的感情很复杂,依赖却又带着无比的警醒——若是有一天系统忽然消失了,那她不就白瞎了?她还能继续给人做手术吗?而且系统的东西只有她能用,其他人不能。所以徐清麦迫切的想要把这些东西都本土化,最好是有可替换的自制品。
但是显然,她就不是搞化学的料,能想起乙醇和浓硫酸就已经是搜刮了脑内所剩无几的中学化学知识的结果了。
但孙思邈不一样啊!
他不仅是玩草药的,还是玩化学的!
孙思邈听闻不是麻沸散,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麻沸散,我听我师父生前说过,有人曾苦心研究,最后还真的被他研究出来了!”徐清麦忽然道,抛出一个炸弹般的信息,“可惜,当时我忘记问我师父具体相关了,只记得主要的材料是曼陀罗花还有生草乌什么的……”
孙思邈大为震惊:“此事为真?”
“自然为真。”她眼睛眨也不眨,“所以我想,这麻沸散的配方虽然已经失传了,但后人未必不能同样研究出来。而且,”她朝孙思邈摇了摇手中的□□,“就像这个药,同样也是人研究出来的。我也听师父说过大概……”
她将□□的大概制造原理告诉他。
“液体……气体……”孙思邈听得如痴如醉,立刻又自顾自的沉思起来,“由旧物之中诞生新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清麦担心自己的药是不是下太猛了,担忧的看向刘神威,眼神表示:怎么办?
刘神威朝徐清麦摇摇头:“师父经常如此,不用管,等他想通了或者发现想不通,自然就放下了。”
徐清麦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的时候,她将这事告知了周自衡。
周自衡好奇的问:“真的有人复刻出了麻沸散?”
“真的。”徐清麦想起自己在一些医学资料里看过的,“是一个日本的药师,叫华冈青洲。他在十九世纪的时候,用自己发明的草药麻醉剂成功的为一个妇女做了全身麻醉,实施了乳腺肿瘤切除手术。比乙醚的产生早了四五十年。
“他给自己的药剂取的名字就是麻沸散,因为他的偶像就是华佗。”
当时徐清麦看了后觉得很神奇,所以至今还记得那药方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罗花。
“既然麻沸散真实存在,我觉得孙道长说不定也能研制出来。当然,他要是能自己制出□□,那就更好了。”徐清麦自言自语。
所以她才会想尽方法让孙思邈对这些产生兴趣。
周自衡很是同情:“啧,孙道长真是承受了许多他原本不该承受的啊。”
他折着手指一项一项的数:“细菌、病毒、显微镜、这会儿又麻沸散、化学……你这是给他画了多少个饼啊?”
徐清麦心虚的一笑:“我也不是有意的,就是忽然想到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事,认真的看着周自衡:“玻璃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啊?要是能做出透镜来,说不定就能磨个显微镜来给孙道长看一看。”
有了显微镜,不求能精度高到看到细菌病毒什么的,即使只是把物体放大许多倍,自己的那一套细菌学说也会显得靠谱很多。况且,这些做了金针拨障术的老者也很需要远视镜。
周自衡想了想:“等回到江宁县后,春耕应该也忙完了,我就有时间了。到时候可以实验一下。”
玻璃的配方到底是什么来着?
他问徐清麦:“你说,孙道长身为炼丹师,会不会懂得一点相关的知识?要不到时候我去向他讨教一下吧?”
徐清麦无语。
说好的不要让孙道长承受太多呢?
此时,孙思邈与刘神威同样也在议论徐清麦。
刘神威问他:“师父,您真打算跟着这位徐娘子去江宁县啊?”
孙思邈正在打坐,悠悠道:“自然要去。”
刘神威:“咱们一开始不是要去茅山问道吗?观主还在等您回去呢,不说一声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你不说我还忘了,”孙思邈这才想起来,“等到了句容县城就找人送一封信去茅山吧。”
“是。”刘神威应下。
他倒是不反对去江宁县,年轻人,道心还没那么稳,江宁县可比茅山好玩多了。只不过,刘神威想到徐清麦,有点感叹有点不服气又觉得她有点神秘。
“师父,您觉得徐娘子说的那些事情是真是假?”
什么细菌、病毒,简直都闻所未闻。
“而且徐娘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的?咱们之前接触过的胡僧和番医也没那么厉害呀。”
孙思邈:“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每一家的观点都不相同。放在杏林之中,亦是如此,不同的派别之间有不同的学说,这很寻常。就算是世家医与我等山林医,对同样的病也有着不同的看法,不足为奇。”
不过,他能理解自家徒弟的疑惑。
徐娘子的知识,显然并不是她所臆想出来的——只要和她深聊过,就能知道虽然有时候她刻意隐藏,但她的知识是有体系的,而且其广度让孙思邈都觉得暗暗心惊。
有的时候,他甚至跟不上她的思维,不太能理解,但是又会觉得她说的似乎有一定道理。
那么,问题就来了。
据徐娘子所言,她跟随那位叫做希波克拉底的胡僧只学习了两三年的时间,难道这两三年竟然就能学得如此精通?抵得上人家数十年?
而且看她拿出来的东西,即使只是小小的一件,也是自己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
刘神威瑟缩了一下:“难道徐娘子是某种精怪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