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会如此神秘?
“……”孙思邈睁开眼,没好气的道,“没事你就看看医书,少给我看话本子!”
刘神威傻笑,然后问他:“那师父,咱们还去不去江宁县啊?”
“我一开始不是回答了吗?要去!”孙思邈对江宁县之行充满了期待,“不管徐娘子的师门来历,但学识却是真的。朝闻道,夕死可矣。况且,徐娘子为人友善赤诚,值得一交。
“或许,不过是宿慧而已。”
孙思邈活了这么长时间,见识的人物无数,他很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必不为假。
至于她身上那些让人看不透的谜团,何必深究呢?
这世界上的奇人颇多,他曾见过一言可预知未来的人,也见过善解天文能算出月亮轨迹的人,多一个宿慧的徐娘子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第三日,他们顺利的结束在戊字屯的工作,在屯正和屯户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中踏上了回江宁县的道路。
江宁县有两个屯,一个是甲字屯,一个是乙字屯。
因为乙字屯比较偏远,周自衡与杨思鲁惯常去的是甲字屯,不过这次却是要反着来,先去乙字,最后才去甲字。于是,等到齐武和林十五回到甲字屯的时候,又是四天过去了。
林十五在这一个多月里已经学会了骑马,他骑在马上,想到马立刻就可以回家了,心中雀跃。
他还从未离家这么久过。
刚离开甲字屯的时候,河边的柳枝才刚抽新芽,但现在却已经是一派婀娜,绿意盎然,路边的小沟渠内水流潺潺。再望过去,田里的秧苗也都已经全部移栽完成,经过几场春雨的浸润,正在努力的扎根生长。
入眼尽是欣欣向荣之景。
林十五只觉得这个春天是自己这几年来度过的最好的春天。
这时候齐武小声问他:“十五,你问了吗?”
林十五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立刻道:“我现在就去问。”
他勒住马绳,缓缓的走到徐清麦和赵阿眉的身边,然后有些羞涩的问徐清麦:“徐娘子,你到了甲字屯之后会立刻回江宁县吗?”
这里若是策马狂奔,回江宁县也就半个多时辰。
徐清麦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可以哎。
这时候,林十五眼中带着恳求看着她:“能不能麻烦您在甲字屯也待一天?就一天就好。”
徐清麦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担心自己选择了回江宁县,然后就不在甲字屯开设义诊了。
她想了一下,笑眯眯的道:“没问题,另外七个屯都跑了,没理由反倒是漏过你们甲字屯。这可是你和齐武的家。”
林十五闻言,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声道:“林十五替甲字屯的各位,多谢徐娘子!”
他又看向孙思邈,赶紧补上一句:“多谢孙道长!”
齐武也在另一边喊:“多谢徐娘子!多谢孙道长!”
周自衡轻笑道:“狡猾的小子!”
队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热烈了起来。待到快到甲字屯的时候,齐武和林十五一挥鞭子:“录事,我们先走一步去通知屯正!”
周自衡理解他们归家迫切的心情,含笑道:“去罢!”
他心思周全,齐武和林十五的举动提醒了他,便唤来薛大,让他提前回江宁县城,通知一下家中人收拾好房间,尤其是要收拾出孙思邈与刘神威的客房。
赵阿眉在旁看着大家的举动,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一个月的旅程也到落幕的时候了。这让她颇为伤感。
这也是她这几年度过的最舒适的一段时光。
周录事与徐娘子虽则身份高贵,但是待人谦和有礼,非常好相处。她之前也接触过一些贵人,虽则言语彬彬有礼,但是她其实能看出来他们看自己的眼光有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与淡漠。
他们看她,就像是看一只正在杂耍的小狗小猫。
但周录事和徐娘子却不一样,赵阿眉能感觉到他们是真的尊重她,将她视为平等的人。
这让赵阿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如今想到要离开了,她不可抑制的会觉得难过。
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对徐清麦道:“徐娘子,明天我也打算回家了。”
徐清麦有些惊讶,然后意识到,对啊,春巡已经结束了。
她问赵阿眉:“你家住在何处?”
“就在江宁县附近的镇子上,从这儿走回去大概大半天时间。”
徐清麦沉吟一下,眼睛一亮:“我在东山渡那边开了一个作坊,现在正在招人。那边现在缺一个管事,不知你可有兴趣?”
她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赵阿眉为人利落,又走南闯北有丰富的处世经验,关键是,通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很相信她的人品!冯婶子与齐玉她终究是接触得少,而且她有时候会担心两人日夜相处,联合起来将自己这个不常去的主家架空,放一个赵阿眉过去监督,似乎是不错的主意。
而且,赵阿眉有功夫,有需要往返江宁县与东山渡的时候她也不会那么担心。
赵阿眉大喜过望,她自然是愿意的。有一份旱涝保收的活计,可比跑草市耍百戏要好得多,而且她也终于可以好好陪一下自己的儿子。
因此,她爽快的答应下来,甚至没有问酬金几何:“只要徐娘子不嫌弃我粗鲁,我当然愿意。”
徐清麦绽开笑容:“行,那你明日先回家好好陪一下家人,五天后来江宁县内找我。”
到了屯子外围,屯正丁老三和齐武林十五正领着一群人在等。
“录事,您可算是回来了!”丁老三笑容满面。
周自衡与甲字屯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稔了,当下也不和他客套,笑问:“丁屯正,咱们屯里的春耕应该没问题吧?可别八个屯,最后在咱们屯出了漏子,那就太不给我长脸了。”
丁老三拍着胸脯保证:“录事放心,咱们屯的田,肯定是几个屯里面捯饬得最好的。”
一行人边说话边往里走。
屯户们和周自衡也熟了,知道他不是那等摆架子的官,有人便喊道:“录事,有新犁了您居然最后才到咱们屯来,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其他人纷纷响应:“就是!就是!”
他们这几日也偶尔听到有货郎们聊起在周边地区出现的一种新犁,还想着说等什么时候可以去瞅瞅,好用的话也学起来。结果等齐武林十五一回来,才知道这新犁竟然是从自家出去的。
周自衡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的错。”
大家也只是和他开玩笑,见好就收:“那今晚,您可要罚酒一杯。”
“自然,到时候我敬大家。”
甲字屯为了欢迎他们一行人,专门做了一场流水席,杀了鸡甚至还宰了屯里养着的一头羊。这可是现如今农村招待客人的最高礼仪。
有屯户是战乱的时候从西凉一带逃过来的,做得一手好羊肉。
新鲜宰杀的羊肉在土灶台上的大锅内煮好,下面柴火熊熊,撇去白色的浮沫,又加一点葱姜和盐就好了,炖了片刻,香味便四散开来。
那屯户憨厚的道:“新鲜的羊肉根本不用怎么放佐料,加点盐就好吃。不过,还是俺们以前凉州的羊更好吃。”
周自衡深以为然,西凉,后世甘肃一带,那边养的羊能不好吃嘛!
徐清麦倒是也很喜欢现在这边的羊,炖好后切成片,然后蘸上拌了一点豆酱的蒜蓉吃,滋味美得很。
孙思邈和刘神威同样大快朵颐。
丁老三带着些崇拜又好奇的问:“孙仙长,原来您也吃羊肉啊?”
孙思邈笑眯眯的,又夹了一块羊肉片:“屯正莫不是以为老道只食日月之精华?”
丁老三不好意思的笑:“的确以为仙长已经不吃我们凡俗的东西了,那个叫什么来着……哦,辟谷!”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孙思邈的脸上带着向往,“那可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老道不过是一凡人尔!”
凡人是要好好吃饭的。他从不认为自己真是什么神仙,当然,求仙也曾经是他人生至高追求之一。
为什么说曾经?
因为孙思邈觉得现在自己似乎找到了新的追求,那求仙就可以暂时的先放一放。
求仙,什么时候都不急的。
吃完流水席,大家才散去。既然都到江宁县了,周自衡也不急了,好好睡了一晚,甚至睡到日上三竿才开始带着人去巡田。
先看的自然是浸种小组的耕田。
他们的秧苗也都已经移栽到水田里了,柔嫩青翠的叶子在风中舒展摇摆,看着就觉得喜人。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的纷纷向她汇报:
“虽然我们的秧苗比他们的慢七八天,但是的确是出芽最多的。”
“苗也很强壮!只要天公作美,今年肯定会有个好收成。”
“他们那些没参加的,现在都后悔咧!”
大家都是种了一辈子田的,从秧苗的情况就能大致的看出这株水稻的后续。浸种小组的那些秧苗,一看就是长得好。
每个当时参与了浸种小组的屯户,现在都扬眉吐气。之前他们听着周自衡的要求一遍一遍折腾的时候,经常被其他屯户们嘲笑简直比绣花还要精细,但现在情况反过来了吧?
“挺好。”周自衡的心也舒展开来,看着绿油油的水田十分欣慰。
不枉他当时这么尽心尽力。
这时候,跟过来的一位没有参加浸种小组的屯户,怯生生的喊住了他:“录事,您可不可以看看我家的苗?”
周自衡回过头去:“怎么了?”
那屯户皱着一张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现在叶片都发黄了!看着都跟蔫了似的,无精打采。”
他焦心无比。
周自衡没再问,直接道:“行,那我现在去看看。”
第49章
周自衡跟着那人来到了他的田里。
果然,其他人的秧苗都是绿油油的,但是他的秧苗在边缘却是泛着黄的,看上去无精打采一点活力也没有。很像他大学舍友养的盆栽即将要和他告别的时候,看着就不会丰产的样子,也难怪这屯户整个人愁眉苦脸。
周自衡下田看了看水土,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你这块田的土壤营养不足了,”他见众人一片迷茫,换了种大家能听懂的说辞,“就是,它的土不肥了,没办法提供足够的养分给到上面种植的东西。”
这一下子大家就明白了。现在的田地本来就是按照肥力来划分等级的,上等中等下等,一开始划分屯田的时候大多是按照先来后到以及抓阄来确定,上等田和下等田需要交的粮食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