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佟国维接着佟国纲的话说:“皇上,小阿哥年纪小就知道谁是亲戚,刚才梁公公抱着没见他欢喜,到了您和奴才大哥的怀里,这孩子就展开了眉眼,您瞧瞧,现在笑得多乐呵。”
佟国纲转身让佟国维抱一抱,小孩子在佟国维的怀里吐了个奶泡泡,然后挥动胳膊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一屋子人立即对着这个动作吹起来,把弘阳吹得跟天上的仙童下凡一样。
康熙也很高兴,在佟国维把孩子送到他跟前的时候说:“这孩子聪明着呢,他额娘小时候就聪明,朕就盼着他能有他额娘几分灵气,能有一二分一辈子都受用不尽了。是不是啊弘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郭罗玛法跟前说话。”
旁边蹲着吃面的鄂伦岱扑哧笑出来,嘴里的面条都喷出来了,他笑着说康熙:“皇上,不是奴才说你,你这事儿做得别扭啊!说是外孙,跟着孙子排序。说是孙子,又句句喊您外祖,这关系弄得这么拧巴,这孩子将来会说话了第一句肯定是解释他和你这关系到底是怎么论的。”
佟国纲骂他:“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鄂伦岱低头扒拉面条,这次没和佟国纲顶嘴。
康熙抱着弘阳想了想:“鄂伦岱说得也有道理,他是皇家的人,入了天家的族谱,自然不能再叫朕外祖父了。”
然后跟梁九功说:“放出话去,小阿哥是自家人,日后和其他阿哥一起称呼朕玛法。”在梁九功应声要退后几步出去的时候突然说:“再把鄂伦岱的蒜给拿走,让他没滋没味地吃面吧!”
梁九功从鄂伦岱的手里拿走了蒜瓣,鄂伦岱看看康熙深呼吸后低下头开始扒拉面条。
然而这时候佟国纲站起来带着全家告退,康熙也没留他们,催着鄂伦岱一起走,鄂伦岱听了赶紧扒拉面条,吃得太急不停地打饱嗝。
佟家的人刚出门,就遇到了穿朝服的海棠和挎刀的隆科多。
海棠和佟家人说了几句就急着进乾清宫,大家都理解,这是急着去看孩子。
海棠快走到御书房门口突然想起来要带鄂伦岱去察哈尔的事儿,既然遇到了不如赶紧沟通。她立即返身折回去看看鄂伦岱走远了没有。
佟家人没走远,正在乾清宫外说话,鄂伦岱打着饱嗝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海棠急走几步,跟他们说:“诸位幸好没走远,本王有几句话跟鄂伦岱说,后日去察哈尔……”
此时佟国维的儿子庆复说:“皇上说明日去。”
海棠想着后日出门,留明日一天给鄂伦岱休息。这时候惊讶地问:“皇上说明天?”
在场的人都点头,鄂伦岱就说:“我活着就挺招人烦的,格格,明儿见!”
第322章 看的清
第二天海棠先进宫看孩子,抱着儿子亲了亲小脸,跟儿子说:“在家乖乖的,别闹人,额娘过几天就回来了。”
德妃说:“你快走吧,赶紧把孩子放下,现在还小着呢,不能竖着抱,看你带孩子我就不放心,快把你儿子放下。”
在炕上歪着玩九连环的桂枝就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额娘居然开始嫌弃姐姐了,这在以前都不敢想。”
德妃看她一眼:“你是最早被嫌弃的,会说风凉话了,闭上你的嘴,别耽搁了弘阳睡觉。”说完把弘阳放到怀里拍着,弘阳确实困了,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海棠就说:“白天让他少睡会,晚上嚎起来前面延禧宫都能听见,你自己也睡不好,别为了带孩子把自己折腾得憔悴不堪。”
德妃虽然觉得女儿挺孝顺的,然而还是不会带孩子,孩子一天到头都在睡,醒来也是因为饿了,哪里分什么白天夜里。就说:“路上慢点,外面冷多穿点,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该歇着的时候歇着,你不用挂念弘阳,我看着呢。走你的吧!”
海棠就告辞出来,见了康熙也是一样的说法,放心孩子,有德妃照顾呢。
海棠就坐车出宫,鄂伦岱骑在马上,打着哈欠在等海棠。出了城,海棠就看到鄂伦岱骑着马摇摇晃晃,那模样像是要睡着却要强忍着一样,海棠就跟外面的侍卫说:“让老鄂去后面车上睡一会儿,他这样子跌下来可怎么办?”
鄂伦岱就去后面运送物资的车上睡了起来,一路颠簸没挡住他的呼噜声,下午在一处驿站停留,鄂伦岱迷迷糊糊地被叫醒下车,迷迷糊糊地坐在海棠身边等着开饭。
海棠问:“昨日没睡好?”
鄂伦岱就说:“年纪大了,两千里路跑回来,疲惫不堪只想倒头就睡,从昨日回宫到早上一直睡着没醒,两个梦都没做,哦,也没洗脸。”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
海棠只能道一声辛苦。
饭菜端上来,不是大鱼大肉,乡间粗茶淡饭量大管饱。海棠和鄂伦岱都没嫌弃,鄂伦岱吃的时候跟海棠说:“奴才打算过几年回京城来,这几年先提拔个可靠的副手,这事儿要提前跟皇上商量,奴才先给您透个底。”
海棠问:“怎么提前回京城任职?难道是老大人身体有恙?昨日看着挺精神的啊!”
鄂伦岱摇头:“他身体还行,一二十年内应该没事。虽然身体好,脑子却开始糊涂了。”
有吗?
海棠回忆了一下:“没有吧,这一家我见到舅爷的次数也不少,无论是私下说话还是和汗阿玛对答,还是一如既往啊,没见有什么糊涂的地方啊!”
鄂伦岱有气无力地摇头:“不是说这种糊涂,格格说的是老糊涂,老了不认识人了,脑子不清楚了,那是老糊涂了。奴才说得糊涂是一开始都糊涂,是脑子……跟格格说一件事,昨日奴才回去和他打架了,您知道吧?”
海棠点头。
鄂伦岱说:“那一对老家伙提前有准备,让二房的那几个兄弟提前埋伏,奴才在家里召集人手准备出去,被他们一拥而上拿住,五花大绑地抬堂上去了。
他们绑得不结实,他们兄弟就知道奴才这人容易犯浑,也知道奴才会和老家伙打起来,正经想息事宁人的人自然是先制服了奴才再慢慢说道理,说通说不通是一回事,让奴才没法子反抗听他们讲道理是一回事。
可这些人绑得松垮,就是料定了奴才和老家伙会打起来,老家伙年纪越来越大,气出毛病或者是奴才失手把人打死打伤最后是什么结果?打一架不算什么,失手把老家伙打得重伤起不来皇上是饶不了奴才,皇上定然把奴才发配到宁古塔去。奴才既然被流放发配,奴才的儿子还小,法海那厮和垮岱是文官,那火器营统领的位置让大房握着还是二房握着就能好好地说道说道了。不得不说这群孙子是包藏祸心。”
海棠嘴里嚼着饭菜,皱眉在想这件事。
鄂伦岱人是混账了些,但是这是正经的嫡长子,按照家主养出来的孩子,昨日一个举动就有这些发现,足以证明这人这些年没成个废物。
海棠问:“你要不跟舅爷聊聊?”
鄂伦岱摇头:“将来弘晖算计了弘阳,还没留下证据,弘阳把这事说出来,你怎么想?两个老家伙是有感情的,但是年纪大了,家族大了,避免不了的只要分家了。”
他叹口气:“佟家富贵已极,再往下不分家就没好事了。”
“怎么说?”
“从外面争不到的满足不了的,就开始在自家里面撕咬。”
放眼京城,佟家已经是顶级的权贵豪门了,比一些贝勒府贝子府都有面子,号称佟半朝,娶媳妇都看不上红带子家的姑娘。这状态就是进无可进,到了这一步,只能内部争权夺利,做这个家族的舵手。分家的后果是一个顶级权贵拆分成两个上等权贵,不分家的后果就是内部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走向没落。
鄂伦岱把饭菜吃完,跟海棠说:“奴才回去后找老家伙说一说,他要是乐意,奴才还不用太操心,要是不乐意,奴才带着孩子净身出户,免得将来被二房带累了,我看着那群孙子个个不怀好意,没几个好人!”
吃完饭海棠在驿站的床上睡不着,鄂伦岱解释了一个家族一个团体从盛向衰的过程。当一群狼把外面的羊吃完后,养大了胃口的恶兽已经吃饱了,却欲壑难填,还想多吃多占,就开始打同伴的主意,大家想法是一样的,开始捉对厮杀,最终这群草原上捕食从来都有收获的团队在没有了目标后开始自我毁灭。
海棠因此心情复杂,人性如此,从来都不知道节制和收敛。
几日后到达察哈尔,这里的厂房已经建造好了,织机也安装好了,送来的蒸汽机放在梳毛的环节,各处开始运转,目前而言蒸汽机已经代替了水流,因为北方在冬天容易上冻,速度比水流更快,更有效率。
但是在使用中也有很多毛病,比如说需要的煤炭很多,比如说用起来很脏,比如说京城出故障。
看完之后海棠带着鄂伦岱去看船。
“蒸汽机装在船上,现在开始在内河运送东西,好用是好用,就是容易坏,坏了没人会修,船就漂在水上,很耽搁事儿。”海棠一边走一边说:“下面人消极对待,京城有人鼓吹蒸汽机坏风水,也有人说用这些东西不仁义。”
“坏风水奴才想得明白,无非是冒烟还动静大,一群没见识的愚民人家说什么就信了。怎么就牵扯到仁义上了?”
“刚才在织坊看过来吗?用了蒸汽机就不用绞盘了,推绞盘的人就没了活儿干,他们没活儿干饿着肚子,用机器的人就成了不仁义。在内河上讨生活的人也是这样,一边骂着不把人当人,让他们祖祖辈辈在内河河运上累死累活,一边又反对用机器,因为一旦用上机器,他们担心连累死累活的机会都没有了,没米下锅可怎么办?
你我这些肉食者就站在中间,偏向了机器,百姓民不聊生。偏向了人,一切停滞不前,今年和百年前千年前有什么区别?总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又没有,这是两难啊!”
鄂伦岱问:“为什么要和以前不一样呢?以前日子都过了,将来日子难道就过不下去了?”
海棠问他:“秦灭六国,六国的国君难道不想和以前一样吗?他们才是最想保持现状的人,想和以前一样社稷宗庙一代传一代,父传子,子传孙,无论谁是天子,他们的封地一直是他们的封地。可是秦国历代国君同意了吗?”
鄂伦岱有些话是不敢说的,海棠能议论这些话题,因为她的出身就是免罪金牌。鄂伦岱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是臣子是奴才,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在察哈尔看了很多,海棠回去的路上在车里口述让孙玫执笔写了折子,打算就下面执行的情况和康熙好好地聊一聊。
而这时候已经是农历的十一月了,弘阳已经两个月了,比海棠走的是大了一圈。海棠没见到,但是扎拉丰阿见到了,是六阿哥抱出来给他看的,扎拉丰阿心心念念,撺掇着海棠把儿子抱回来照顾一阵子再送回去。
海棠不答应他,年底了,扎拉丰阿的事儿也多,请他喝酒的、他同僚家里办事儿、加上宗室婚丧嫁娶这些事儿都要让他去,他整日不着家,就放个孩子在家里,虽然有乳母照顾,海棠还是不放心,让德妃照顾着挺好的。
因为儿子没回家,扎拉丰阿就表现得郁郁寡欢,经过一晚上就生龙活虎起来,觉得儿子不再也挺好的。白天就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可是下午他就从外面回来,在家里表现得坐立不安。
海棠在乾清宫待了大半天,晚上回王府,刚下车杜富贵就说:“公爷回来了,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在家里叹气呢。”
嗯?
海棠好奇起来,扎拉丰阿这是怎么了?
第323章 踏征程
海棠回了后院,扎拉丰阿迎上来,海棠问:“怎么了?眉心都有褶皱了,年纪轻轻难道要有皱纹了?”
扎拉丰阿自己摸着眉心问:“这么明显吗?”
海棠就是诈他的,说道:“是啊?出去和人吵架了?还是有人背后说你被你听见了开始生闷气?”
“这倒不是,”扎拉丰阿摇头:“奴才也不是面团搓的,也是有脾气的,人家好言好语奴才自然笑脸相迎,有那脾气不好的奴才也不惯着他们,在这四九城谁还不是个爷呀!”
扎拉丰阿的交友圈子海棠是知道的,和他来往的都是些从小一起长大的膏粱子弟。这些人都很现实,扎拉丰阿虽然没丁点权力,但是距离御前很近,自然每次见面都是笑脸相迎,不会说什么令人不舒服的话。
扎拉丰阿就拉着海棠进屋,把侍女们赶出去后在海棠耳边打算说话,这时候盐宝挤进来一副要听的模样,扎拉丰阿看看盐宝,心想这位就是听懂了也不会说话,听就听了,也没赶盐宝,就稍微提高了点声音说:“今儿是伊都立请喝酒,喝酒的时候遇上了大爷。”
“谁?你哪个大爷?”
扎拉丰阿赶紧解释:“不是奴才的大爷,是……是您大哥,咱们儿子的大舅舅,直郡王!”
“哦哦哦!”海棠心里吐槽这乱七八糟的称呼。
扎拉丰阿怕她还迷糊着,就把伊都立也给介绍了:“伊都立,就是伊尔根觉罗家的那个伊都立,他阿玛是大学士伊阿桑,他外祖父是索额图。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叫伊都善一个叫伊克善。”
“我知道了!你解释这么清楚干吗?我还知道他阿玛比他外祖父就小了两岁,他额娘是续弦,他阿玛和他外祖父关系不太好,就是因为他阿玛两不沾!”
伊阿桑是真的两不沾,哪怕和索额图有翁婿关系,在很多人看来是太子的人,可实际上他既不是太子那边的人也不是大阿哥这边的人,所以索额图活着的时候对这女婿很不满,觉得这人太滑头了。
扎拉丰阿点头:“对,再说伊都立,伊都立他媳妇是马尔汉大人的女儿。”
海棠点头:“知道,伊都立的媳妇是兆佳氏,就是现在这位兵部尚书的女儿,马尔汉连生了七个姑娘,老了才有了儿子,伊都立的媳妇是他的第几个闺女来着?”
“第六个,家里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妹子,听说这两三年该选秀了。说回伊都立请吃饭的事儿,他媳妇有孕了,虽然没生,但是挺高兴的,加上如今要过年了,这好消息岂不是现成的理由让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结果吃到一半遇上大爷也就是你大哥,他派人叫了奴才出去说话。”
海棠点点头:“我明白了,接着说。”
“他请一个喇嘛吃酒呢。”
海棠点头,中原大地的和尚不吃肉是因为梁武定下的戒律,是梁武帝要求和尚不吃肉遵守清规戒律,佛教其实是允许吃三净肉,既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杀。因为高原环境严酷,菜蔬不生,所以吃肉是生存必需,因此中原的清规戒律和高原上的不同,但是本着慈悲的精神,还是有很多有德行的喇嘛对生命心怀怜悯,主张少杀生。
海棠问:“然后呢?”
“然后那个被奉为上宾的喇嘛神神叨叨,让奴才喝酒,本来喝酒没什么,奴才喝了一杯酒,他就开始提修行的事儿来,说得云里雾里,什么经脉什么圆满,奴才听得一半明白一半不明白,觉得那人有些邪门。然后他和大爷让奴才说咱们儿子的八字,说是要给儿子占卜吉凶。”
海棠皱眉:“你给了?”
“哪能啊!那人邪门着呢,上回和六爷出去上香就觉得不对劲,他们开口问儿子的八字,奴才推说不记得了,说您生孩子的时候奴才慌着呢,都不记得时辰,还说当时有人记着呈给了皇上,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大爷说可惜了,说这位大喇嘛乃是高人,奴才奉承了半天才脱身。”
海棠想了一会问:“大哥故意堵着你的?”
扎拉丰阿摇头:“应该不是,就是伊都立都不确定奴才会不会去赴宴,奴才去的时候伊都立还说以为奴才在家稀罕儿子呢,没想到居然来了。就是大爷那模样奴才觉得有点反常,感觉有点难说,就是……上头了,奴才也说不明白。”
海棠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儿,这会想不起来,就说:“别自己吓自己了,你日后离着大哥和太子远点,这两人早就斗得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