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妹妹油盐不进,再加上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雍正就不说什么,打算拉着大家一起吃饭,吃完饭散了。
接下来海棠就为去木兰围场做准备,她今年先去木兰看看这次参与行围八旗的成色,在明年再作出相应的操练改变。
说是海棠主持,但是跟着去的人不少,十五十六十七三位阿哥跟随,带着不少宗室子弟。比如保按家的孩子,最近考核宗室的事儿把保按给愁坏了,他自己都是贝勒,想给其他儿子弄些国公将军的爵位,还没来得及说就要开始凭着考核成绩定爵位了。因此赶紧把儿子们塞在海棠的随行队伍里,想着多多少少先练习一下,到时候如果真的考核也不至于太差劲,只要比别人强就行。只要比别人强,比别人的成绩好,他就好开口向皇上请封爵位。
这次出发前,海棠曾经下过命令,要求每个人最多只能带两个随员侍奉,不许再带着家眷们,这次不去热河,不是去秋游的!
出发后更是连连催促急行军,第一天就把人催得口吐白沫差点倒地不起。这几十年来大家默认去木兰就是走个形式陪着皇上围猎罢了,没想到今年玩儿真的了。
在海棠离开后不久,八阿哥就穿戴整齐去参加大朝会,在大朝会上准备和雍正痛陈利害。他来势汹汹准备得很齐全,从建国开始说宗室诸王的功绩,又说了如今雍正对这些有功诸王后裔的欺压。随着他洋洋洒洒的述说,大朝会上很多宗室哭成一片。
在几位铁帽子王面面相觑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宗室的爷们都到了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外面跪下哭诉。
这下不只是几位铁帽子王了,连大臣们都看出这不对劲来了。
宗室的事儿就是皇上的家事,因此很多大臣个个闭上眼睛跟睡着了一样,装不知道。
但是现场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八阿哥整的活让雍正气的血压上升。
雍正让外面的宗室人口进来几个说说为什么哭,结果上来的人穿一身破衣服,上面全是补丁,进门就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着京城的物价,嚷嚷着宗室发的俸禄银子是真不够养活全家,求皇上别赶尽杀绝了!
雍正气地拍桌子:“既然你说俸禄养不活你,你怎么不出来当差?当差领粮天经地义,你两份银子还养不活全家吗?”
当差?当三等侍卫风吹日晒?去衙门里当个不入流的笔帖式?还是六七品的小官儿?
爷们祖上是王爷贝勒,爷才不去当差!
这群人就是哭,就是嚷嚷着活不起。
眼看着雍正要发飙,老六阿哥出来和八阿哥对线,无奈老六阿哥真不是八阿哥的对手,被那些穿衣服破烂的人抱着哭,最后败下阵来。
雅尔江阿看着雍正已经发狠了,再看看宗人府的一二把手。老五阿哥急得双手握拳,他和雍正是一起上的,无奈他的战斗力连老六阿哥都不如,这会就是蹦跶着也没人把他放眼里。十二阿哥倒是有手段压制现场,但是这位一直不出声,冷眼看着事态发展,也弄不清楚他是哪头的。
雅尔江阿就出来说:“罢了,这事儿一两天吵不出结果,今儿各位大人都有事儿,时间也不早了,该出去吃顿饭当差了。皇上,不如散了吧?”
散?雍正表示今儿他要和老八死磕到底!
雅尔江阿提醒他:“皇上?咱们宗室人口不少,外面才有几个?既然牵扯到所有宗室人口,就该各处了解一番才是。”总有人不跟着老八走,您怎么就不懂得借力打力呢?
小时候一起玩那阵子觉得老四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就知道硬扛!
雍正是气昏了,他不傻!反应过来于是立即说:“嗯,你说得对!这事儿你和老六一起办吧,办成了朕重重有赏。”
雅尔江阿敢出声就代表他不怕得罪人,毕竟雍正已经当了大半年皇帝,这江山眼看要稳固下来,若是这个时候不表明态度,以后想表明也没机会了。他抓住机会要给雍正办一件大事,巩固自家王府的地位。
站在老五阿哥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十二阿哥看了看雅尔江阿,眼看着局面定了,又变得如老僧入定一样。
第531章 大厦倾
就是在宗室这个群体里面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最顶尖的家庭属于皇家,其次是各王府,接着是贝子贝勒这些人家。中层的就是镇国公府以及各种将军府,剩下的就是大批闲散宗室。
有些和皇帝血缘关系远的人家连皇帝都没见过,别说是面对面说话了,皇帝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传说里的人物。明明属于同一个家族就是没资格见面,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但不至于饿死。有门路的就各处找关系去王府混个差事,没门路的就靠着每个月的钱粮过日子,买一块豆腐都要计算着花费。
雍正说考核过后授予爵位,这话听听就行了,因为宗室就是依靠着血缘维系。别管皇上说得多好听,最后还是功授和恩封两条路子。
功授的前提是这人有本事,还有门路,毕竟在出身一样的人群里,出身反而不值得说道。恩封靠的就是宠爱。底层的闲散宗室子弟怎么可能有宠爱,这两条路都走不通。
眼下这也是咸鱼翻身的机会,闲散宗室们觉得既然日子不会更坏,不如蹦跶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宗室里面立即分成了两部分,庞大的闲散宗室都赞成皇帝的决定,而有爵位的人家都拥护在八阿哥周围。
等雅尔江阿和老五阿哥老六阿哥找闲散宗室说过话后,把这些情况以书面形式禀告给雍正。
雍正立即让宗人府把玉碟取来,拿出各支谱系看后也没说多余的话,直接以“不堪驱驰”为名,夺了一部分人的爵位,按照惯例交给他们同一脉的亲眷去继承。
不少闲散宗室瞬间兴奋起来,虽然这次夺掉的最高爵位就是贝子,但是相对而言中间的国公和将军爵位都遭遇了变动。不少闲散宗室被宗人府通知搬到大宅子里,国公以上爵位有使用太监的权力,因此从生活清贫到房子奴仆一下配齐,可谓是一步登天,真的跟做梦一样。
聚集在八阿哥身边的人尚且没被夺去爵位的人,都在人人自危,被夺爵的就开始哭天喊地。
八阿哥就说:“别哭了,别自乱阵脚,你们带着家里人一起去景陵,哭陵去!”
也让天下人看看,老爷子去世刚一年,老四都开始戕害族人了!这就是昏君!
于是这群人穿着破衣烂衫,也不带干粮,扶老携幼出了城门,哭着往景陵去,一路哭圣祖,让不明真相的路人追着看热闹,这种宗室的热闹可没机会看,今儿真稀奇。
雍正听说后气得直接砸了一个杯子,老六阿哥这下也急了,他说:“我和五哥把他们拦下赶回来,万万不可让他们扰了汗阿玛的清静。”
“不用去”,雍正这脾气也很倔,跟老六阿哥说:“去什么去?不准去!既然想去找老爷子做主那就去守着老爷子吧!”
周围的人都惊了,老五阿哥的眼睛睁得溜圆:四哥不会想弄死他们吧?
雍正没弄死他们的想法,就说:“他们既然出城去了,就在景陵附近自耕自种吧!”他坐下后说:“朕也不怕丢人,让他们去,就让他们哭一路,不必拦着!再快马加鞭让人给他们安排好,每家分几亩地,先给他们搭个棚子有地方住,日后靠他们自己盖房子了!对护陵大臣说,看好了他们,只许他们在景陵附近,防着他们跑回来。他们闲散宗室的银粮都按时发,不要克扣,克扣了他们就要饿死了!朕不让他们死,就这么活着吧!”
大家面面相觑,老五阿哥出去安排,十二阿哥催着大家接着干活。
雍正低头看折子,秀楠从外面端了几杯茶,给他们兄弟换了茶,又把砸在地毯上的盖碗捡了,把凑上来的二哈推开,从屋子里出去了。
然而雍正心里还是很憋屈,端着新送来的茶吨吨吨喝完,还是觉得不解气,就说:“保泰在干吗?”随后又说:“算了,你们也不知道,朕问别人吧。”
最近因为宗室里面的事儿闹的太大,保泰和八阿哥家里都是人来人往,到了饭点一般都会留人吃饭,这人一多自然是要排开宴席。而且保泰家里摆宴席的次数很多,于是雍正拿到了证据,保泰国孝期间在家中摆宴唱堂会乃是大不孝,被革除爵位。保泰的兄弟里面保绶去世,只剩下保按和宝永,雍正让保按继承爵位。
保按人在家里坐,正发愁考核呢,他读书不错,毕竟是尚书房里面经过一百二十遍捶打出来的学生,就是他自小体弱,骑射本事就难看了些。就在长吁短叹中,圣旨到了,把保按唬得愣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就自家二哥这上蹿下跳的劲头,有这一天也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保按两口子赶紧坐车去海棠家隔壁的园子,老福晋还在这里住着,这是嫡母,此时必要来老人家跟前走一遍。
下车前保按跟媳妇说:“把你脸上的笑容收一收,别让人家说你。”人家刚倒霉,你捡了便宜悄无声息就行了,别笑得跟喇叭花一样,这样不好!
他媳妇想到自己日后就是亲王福晋,自己儿子就是世子,虽然很同情嫂子,但是自己更为自己高兴。于是使劲揉了把自己的脸,笑容怎么都止不住,眼看着保按不耐烦,只能回忆自己伤心的事,但是人在快乐的时候就算是回忆伤心事也难受不起来。
保按等得着急,就说:“你也别改了,就这模样吧,等你被人家说了,到时候孩子们埋怨你,爷就去挑个年轻貌美的侧福晋进门,冷落你,你就是后悔也晚了。”
这死鬼!
保按他媳妇的脸彻底拉下来了,夫妻两个下了车。相比于他媳妇,保按的心里五味杂陈,急匆匆地进门先去拜见嫡母。
此时园子里不说兵荒马乱也是哭声一片,老福晋坐在上房堂上,脸色不好看。
等保泰家的女眷回避后,保按进去请安就问:“嫡额娘,这是怎么了?”
老福晋说:“还能怎么?不过是保泰押错宝了。罢了罢了,这几日就让他家搬出去,到时候你搬进来吧。”
保按叹气:“儿子不是来催二哥搬家的,罢了,现在说这个没意思。二哥呢?侄儿们日后怎么办?咱们家里将来如何?这都是要商量的啊!”
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通报,宝永两口子来了。保授家在京的人口也来了,都带着一副沉重的面容,对家族将来的处境非常忧心。
保授的次子广禄就说:“早说了二伯别和八爷走那么近,现在只盼着宫里对这些事儿点到为止不再追究了。”
保泰的孩子们都惊慌失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保泰面色颓败,并不说话。
广禄就问保泰:“二伯,侄儿一直想问您,今儿还想问您,您怎么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八爷一条道走到黑呢?”
保泰的儿子广善说:“当初八爷势大。”这意思是说八爷当初极有可能会成为皇帝。他心里还是觉得这是成王败寇罢了。
广禄说:“咱们家和皇家的血脉都已经这么近了,都是世祖子孙,在咱们这种位置上还谋求什么从龙之功?”他这话很多人都点头,因为自保按开始,福全的其他儿子都不掺和夺嫡之事。
保泰的另外一个儿子广华说:“是因为当年八爷在咱们玛法的事上出了大力气,这才投桃报李越走越近的。”
大家的眼神都放在了保按身上,因为知道当年之事的除了保泰和保按外也没别人了。
保按叹口气,保泰有今天除了他愿意之外,最初的原因就是福全喜欢八阿哥,甚至认为八阿哥最后会登上大宝。
外界以为福全最喜欢太子,实则不然,作为伯父的福全没少给康熙那两个年长的儿子背锅。福全临终的时候甚至在遗折里面对八阿哥的赞扬超过了对妻儿的安排。福全没亲口说,他的意思保泰意会到了,所以保泰才在最初以感恩八阿哥办理福全丧事的名义与他走得近。
然而除了福全和保泰父子,当时的宁太妃和保按保禄对八阿哥的印象一般,后来宁太妃的死让保按保禄几乎和保泰撕破了脸皮,兄弟们几乎不来往。
保按在大家的注视下说:“往年的事儿就不用打听了,往前看吧。日后我当家,咱们家要做的就是在日后这些年里活下去,不只是你们玛法留下的爵位要传下去,家里的资产也要保住,家里的人口都要活着,繁衍一代人后再谋其他。特别是你二哥,和那些人别来往了,你若是再不安分,嫂子和侄儿们都要受你连累,连个平静日子都没有了。”
他看着大家说:“往后都是奴才了,夹着点尾巴过日子,毕竟不是圣祖爷在的时候了。”
圣祖对老哥哥的后人很照顾,新皇却不会。整个房间里都很沉默。
但是都承认保按的话说得对,没有王府的爵位,福全这一支的人就等于没依靠。承认是个奴才就是向皇上认怂。
大部分人觉得认怂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会认怂还来得及吗?
然而保泰一直沉默,让保按心里生出担忧来,他就怕保泰和八阿哥一条道走到黑!
第532章 猢狲散
保按从园子里出来,去了隔壁的郎惠园,园子里的侍卫看他来了纷纷口称王爷连声恭喜。
此时伊都立在前院和扎拉丰阿说话,两人看着太监给前院里的大槐树松土施肥说着京城里的消息。侍卫陪着保按进来,伊都立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说:“呦,王爷来了,奴才给王爷请安。”
保按摆摆手:“快别跟我闹了,我们家正乱着呢,我刚去给我们家老福晋请安,唉!”
扎拉丰阿请他们坐下,伊都立问:“这么说您已经去了隔壁?是不是要搬到这里来奉养老福晋了?”
保按点头:“嗯,老福晋年纪大了,我们夫妻来这里侍奉他们。”又问伊都立:“怎么这会没见你当差反而来这里了?”
伊都立说:“前不久求了十三爷出去外放做官,刚得到了准信让奴才去山西,已经在吏部交割过了,就来跟扎爷告别。”
保按立即说:“恭喜恭喜,你一直在京城为官,这一去将来必然鹏程万里,再回京中就可效仿令尊做一回大学士,再见面就要称呼您为中堂大人了。”
伊都立赶紧摇头:“您可别寒碜奴才,奴才可从没这心思,奴才自己知道斤两,就是个纨绔,不是国之栋梁。”
保按笑着让他别这么想,说笑了一会他站起来说:“姐夫,老伊,你们坐着吧,我这会儿该去御前谢恩了。”
扎拉丰阿和伊都立把人送走,回来后伊都立就很感慨地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命运这玩意说不透,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都不敢说一辈子过完了。”
扎拉丰阿说:“你不过是看到了京城这起起落落,说到底这都是宗亲,就是跌落尘埃也能保住家小,不过是日子没以前那么好罢了。就是保泰保三爷此生再落魄也有奴才侍奉,衣食无忧。保按这位新王爷也会极力照顾老哥哥的日子,外人也不敢对保三爷不敬,这是世祖爷的孙子,外人不敢糟践他们。就看这三爷够不够豁达自己能不能把日子过出来了。
你到外面看看那些昔日得意的官员,到时候家破人亡,发配关外,感触比这个更深。”
“哦?”伊都立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扎拉丰阿说:“这压根不需要消息,你看看当初红遍江南的三织造,在江南呼风唤雨那么久,如今呢?孙文成和曹寅都回来了。孙文成回到内务府当差,在庆丰司忙里忙外。曹寅被抬旗,在礼部当差,他过继来的儿子如今是二等侍卫,这差事不错。包衣奴才能有这一天是很多人都不敢想的。再看看李煦,不仅回不来,也不用回来了。”
伊都立叹气说:“谁不知道李煦是八爷的人,现在保三爷都倒霉了,李煦离倒霉不远了。他家的人几次求十三爷高抬贵手,十三爷说得很清楚,哪怕是他们还上一半的钱都好替他们张嘴说情,如今一分钱不还,十三爷自己都找不出饶了他们的理由。”
扎拉丰阿感慨地说:“距离李家倒霉的时候不远了,爷在京城能看见,你去了山西就未必能看见了。”
因为山西通火车,当地的贸易发达,晋商又是一群有钱人,时常孝敬,那里的官职都是肥差。伊都立说:“这有什么,山西那边消息灵通,就比您晚几天知道而已。”
保按在园子里等了一会被太监带进去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