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雍正真的带着莹莹来了。
雍正进门的时候莹莹搀扶了他一把,他整个人看着憔悴疲惫,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和以前那种斗天斗地斗人间的斗志昂扬相比差得太远。
乌雅氏心疼极了,因为最近几天,大儿子也没寅时跑来在外面嚎一嗓子请安了。实际上他也确实病了,病了之后还要带病批折子,整个人更憔悴了。
要是在普通人家,家里面儿的人病了之后还干活,免不了有人劝一句把这活儿交给旁人先干着,身体要紧,但是在皇家这话真不能说。
乌雅氏就是再心疼,也没法说你先歇着,让弘晖给你分忧。她只能嘱咐侍奉的人多尽心,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嘱咐的了。
莹莹坐下后说:“舅舅的记性真好,刚才他跟我讲外边那些水军的军官,好多人的履历信手拈来。”
雍正说:“这是你最该知道的。对于麾下有哪些人你要了解得清楚明白,不仅要知道他们的履历,还要知道他们的脾性,用人的时候就该仔细考量。而且下面的那些人都跟人精似的,你若是露出一两分蠢相或者是前后记得不对,他们就会钻空子。所以想当个好主子必须有个好脑袋才行。”
十四阿哥在一边说:“四哥说得对!”
大家都看着他,觉得这人似乎又犯病了。
十四是有事儿要问雍正才这么拍马屁,他觉得这马屁拍得毫无痕迹一点都不露骨,没想到额娘姐姐和侄女都看着自己,老脸还是红了一下。
他小声说:“我是想问问我四哥,我明儿就出发了,他有什么嘱咐没有?”
雍正叹口气,眼泪又要流出来,不过这会儿他表现得很坚强,赶快拿手帕擦了一下,就说:“你十三哥在走之前我们聊过这件事儿,他说了很多,说是后事要以简朴为要。他的棺椁之中不能放金玉等贵重之物,也不要在他的陪葬品里面放贵重的东西,好东西要在人世间流传才有价值,埋入地下也成了死物。他还说不必用绫罗绸缎入殓,平时那些衣服都可以他说的这些朕哪怕是不赞成也不好改变,这都是他的遗愿。
然而上面的享殿等乃是朝廷体面,是不能听他的,该有的要有,方才符合他的身份。你去了之后把事关朝廷颜面的地方好好检查一番,不可俭省。另外按照内务府和礼部的礼仪操办即可,不要私自更改”。
十四点头。
乌雅氏这时候突然说:“你们四哥说得对,有些地方是要符合朝廷颜面的,不是你们想省就省的。”
她说着就看海棠,海棠一开始有点儿惊讶:看自己干吗。随后就想明白了,随后她哭笑不得地说:“我的陵寝外面只要不堕朝廷的脸面就行,里面什么样自然是我说了算,说来说去都怪九哥,要不是他在您面前嚷嚷,您也不会盯着这事儿不放。”
乌雅氏本想说闺女几句,但是看到大儿子捂着心口就知道这又往妹妹去世方面想了。他这人就是想太多,为了避免儿子想得更多赶快停了嘴里的话,说着:“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人我管不住,咱们吃饭吧。”
十四最后也没问雍正要不要在十三哥入殓的时候去看最后一面,但是入殓的那天雍正还是去了。
一群老兄弟都在,除了身体不太好的老大阿哥坐着没动,大家都去洗了洗手准备动手。
老五阿哥因为参与得多了,就开始张罗,让弘暾去把他阿玛最喜欢的东西拿来:“往日你阿玛喜欢什么?这个时候都装进去让他一块带走。”
雍正把自己的手帕荷包等物品也放进去,弘暾他们兄弟把十三阿哥的一些衣服拿来,老兄弟几个指挥着几个小阿哥拿东西把棺椁里面塞满。外面礼仪太监开始喊着流程,鞭炮声大作,哭声一片,近支宗亲们抬了板来,雍正哭着不让盖,最终还是弘晖和弘时把人拉开了。
雍正哭哭啼啼地来哭哭啼啼地走。皇后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就准备蹬车陪他一起回宫,雍正立即对着她嚷嚷:“你跟着朕回去干吗?这里忙忙乱乱,十三家的人哭得死去活来,你留在这里看着吧。跟朕走干吗?朕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皇后只能下车,看着他的车驾回去了。
两三天后出殡,雍正更是把几个儿子都赶出去跟着一起出殡,连在上学的百岁都放假去送灵。
路上走了两天才到了泰陵附近,十三阿哥附葬泰陵。
等棺椁放入地宫后,大家有半天的自由时间,明天才回去。有些人因为有事儿等不了已经提前回去。
但是海棠一家要明天走,这里面最积极兴奋的是扎拉丰阿,他要去看看儿子弘阳的陵墓。弘阳还年轻,陵墓还没兴建,但是不影响他去帮儿子看看风水。
莹莹惊讶地问:“阿玛你会看风水?”
海棠说:“不是我在你们面前折你们阿玛的面子,他连《葬经》都没看过,懂什么风水,也就是这几天听人家说了几句,想要卖弄一下。”
扎拉丰阿很高兴,这次虽然是出殡,但是因为要出门两天,家里有孩子,月娥就没来,他们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出行,加上五六月天气还不错,想着一家人到处走走也行,就说:“我虽然不懂,但是帝陵附近风水不会差了,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几个人到了给弘阳留的一片位置,扎拉丰阿打听得很仔细,就跟海棠说:“往后咱们孙子要葬在这边儿,就向着这个方位一直往前,这地方还挺不错。奴才虽然不懂,然而站在这里就觉得心旷神怡。”
海棠点点头,就说:“日后把莹莹也葬在这里。就在你哥嫂旁边,假如你没成家也没子嗣。你要是有子嗣有人奉养,那就另当别论,你葬在何处不该我和你阿玛操心。”
莹莹立即说:“我就是没子嗣我也要葬在你和阿玛身边。我哥都在这里了,你们身边总要有人侍奉啊!”
“别来,景陵不欢迎你。”傻丫头,别跟我们一块儿泡地下水了,安静地躺着不好吗?
这时候弘晖骑马带着百岁来了,百岁喊着姑奶奶,声音由远及近,父子两个下马,百岁噔噔噔跑来请安。莹莹领着百岁在周围玩了起来,弘晖则是和海棠他们说起了话。
弘晖叹气说:“皇阿玛这几天饮食不调,睡得不好,实在是令人担忧。姑妈,回去多劝劝他,侄儿多谢了。”
海棠说:“不用你多嘱咐,我自然会劝他。然而这件事儿还是要靠他自己看开,他看不开也只能一日复一日地熬日子。”
弘晖也知道是这样,只能叹息一声。
从泰陵回去后,雍正又带着皇后奉太后回西郊圆明园,这时候老三阿哥的儿子弘景紧赶慢赶搬了家。
他们家以前的房子是亲王府的规制,所以现在再住着不合适,搬到了内务府给他们划拨出来的一处宅子里。这宅子虽然不至于年久失修,但是久没人住,还比不上王府。西郊的园子里住不成了,东西全部从园子里搬出来,堆到了京城的新府邸。
这里里外外都是东西,再加上自己的妻妾和他大哥家的妻妾,以及一些侄儿侄女儿,连带着他们的乳母丫鬟们,整个府邸里面几乎是人挤人。
弘景年岁不算大,他得知出殡的队伍回来后求见弘晖,向弘晖投诚。加上他搬家的速度很快,认错态度极好,弘晖便带着他去拜见了雍正。
雍正对着他批了一通老三阿哥,又给他把爵位升成了贝子,给他了个差事,让他有俸禄养家。但是家里的王府和园子是回不去了,在西郊重新给他分了一片地方建造园子。
别说弘景不敢再想以前的王府了,就是家里的家眷们听说要搬到贝子府个个都表现得很高兴,这算是触底反弹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这家人经历了从巅峰到谷底又触底反弹,心情是忽上忽下,人是诚惶诚恐。
当初老三阿哥花了大力气建造的熙春园最后会便宜谁呢?
反正弘历很喜欢那里,老三阿哥的园子收拾得好,要不然也不会当初一次又一次地请康熙去游园。
园子里虽然没人住了,内务府派了花匠园丁去打理园子,维护各处,免得时间长了好好的一处园子荒废了。
但是有很多人想从内务府借熙春园摆宴席请客,一般人还真没资格借,这里面最积极的就是弘皙和弘历。
弘皙虽然有园子,但是他的园子从规模到地段到里面的布局都没法跟熙春园比,因此想把这园子弄到手。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当初老爷子给各个儿子都分配了地段儿,他阿玛虽然没有地段,但现在应该补上,完全忘记了他兄弟的园子也在建设,这要求极其无理。
弘历也想把这园子弄到手。
雍正的想法是把这园子给弘晖,主要是近,熙春园就挨着圆明园,和畅春园斜对门。但是弘晖不太想去住,因为太近了,家里的小东西串门很方便,只要园子里太后一声令下,几个太监出门就能把他儿子抱到畅春园去。
他推说现在的园子住着挺好的,暂时不想搬。
雍正的想法是自己要是年纪大了,就让弘晖住近一点,万一自己不行了,弘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进来继位。
听到弘晖推脱后,他想到过几年让弘晖带着家眷住在畅春园的西花园。如今畅春园也没了离宫的性质,那边儿不再有大臣过去,完全可以做弘晖的住处,而且畅春园和圆明园相连,比住在外面更近,所以也没让弘晖搬家。
接着在六月初弘历的妻妾分别生产,嫡福晋生了个女儿,侍妾生了个儿子,一下子儿女双全,这喜事连着报到雍正跟前,雍正很开心。康熙在他这个年纪孙子多的起名都费劲,要翻书找个没人用过的字,到了他这会,他倒是能翻书,还能随便选,不会出现重名的事儿。
弘历这时候提了一嘴熙春园,说自己住的园子偏僻了些,雍正开心之下就把这园子赏给了他。
弘历高兴地谢恩,喜气洋洋地让吴书来回去安排搬家,他已经开始构思请人参加乔迁宴席的请柬了。
弘皙听说后了冷笑一声。
第627章 一出戏
弘皙就是再生气也没用,因为弘晟被关起来了。弘晟因为老三阿哥勒索下属导致他丢了世子位的事情对雍正心怀恨意,和弘皙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一拍即合刚结成联盟,结果又因为老三阿哥被关押进了宗人府大牢,这分倒霉让弘皙都没法说!
虽然这时候的弘皙没法硬刚弘历,但是恶心一下弘历还是能做到的。
为了恶心弘历,他派人找人编了戏曲,请了戏班子排戏,讲的是一出红袖添香的戏曲。内容大概就是一个在书房侍奉的丫鬟和自己那风流主子的没羞没臊事,总体来说荤戏多一些。
他为了担心引起有些人注意,不敢把嫡出庶出那些事儿引出来,毕竟皇位上坐着的整个也是个庶子。最后这出戏就呈现出只讲风月的意思。
这戏推出后轰动京城。
主要是因为这戏香艳了些,编词作曲也不下流,情节还很花,让人窥视到了风流公子是怎么玩的,八大胡同都已经开始模仿了。
京城的权贵们被这部戏的名声弄得心里百爪挠心,毕竟有正经差事的人少,大部分人都是空虚度日子,除了能给自己找日子,也没别的能做的了。以他们的社会地位和雄厚资金,想看这样一出京城盛行的戏曲是很容易的,但是这是在孝期,十三阿哥刚下葬,宗室里面要守孝。雍正甚至还禁止官员三个月不准排宴,这就是国孝的安排了,权贵们是不敢在国孝家孝两层孝之下公然看戏。
所以这戏是京城百姓们先看了,甚至都传出京城跟着火车一路传到了山西陕西,在这部戏爆火的时候,外地人都看到了,京城的权贵们还在对着弄来的戏词一遍遍阅读权当过瘾。
桂枝也看到了戏词,她读第一遍就发现不对劲,这几乎都是明示了。但是她想到这里影射的是弘历,就想装聋作哑这一阵子!
在这种气氛里,弘历带着全家搬家了。
因为不能宴客,弘历只把关系亲近的家人给请了来,这些亲近家人也就是几个兄弟和三家堂兄弟一家表兄弟。在场的都是乌雅氏的后人,大人小孩一共摆了四桌,算是低调地庆贺了一番。
海棠家去赴宴的是弘阳夫妻带着安康,吃饭前男人们说话的时候安康跑来让弘阳抱一抱,弘阳就把闺女抱在怀里和大家说话。
这时候天气热,弘杲就跟安康说:“乖乖,你热不热?那边有井水泡过的青苹果你要不要去吃?”
安康摇头:“不吃,倒牙。”
弘阳抱着安康跟弘杲说:“我们园子里有几棵树结果子了,她吃了青苹果牙酸的豆腐都咬不动,现在再不敢吃了。”
弘时就说:“也就是你们家有树,她看到了想吃,要不然是想不起来的。安康,这次的果子好吃,要不是尝尝?”
安康听了赶紧摇头,立即从弘阳的怀里跳下,跑着玩去了。
弘阳笑着说:“那天也确实被她看到了,我们家给你们送的桃子看到了吗?今年这两棵桃树结了三大车果子,我们家几口人吃不完,挑一些好的、个头大的都给你们各家送去了。最后树梢上有几个红润大桃,我额娘说不摘了留给鸟吃了,安康不乐意,闹着我阿玛想法子给她摘了,我阿玛领她爬梯子摘桃的时候看到了青苹果,就给她摘了一个,酸的一天都没吃多少东西。”弘昐的语气三分羡慕七分发酸:“姑父倒是喜欢孙女,还领着她爬上爬下,说起来养个小格格也挺好的,小格格乖巧可爱,又软又糯。”
都知道他这是没孩子,所以羡慕人家有孩子。弘时看着哥哥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膝下荒凉,就不想再聊这个,立即转了话题说:“格格好,阿哥也好。对了,你们听说了最近外面热闹的大戏了吗?”
穆禄就说:“听说了,听我阿玛说挺热闹的,外城天天上演,打赏不断,每次都是坐满了观看的人,可惜咱们没见过。”
弘历喜欢看戏,他不好主动去打听,毕竟是亲叔叔刚去世,不能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加上家里搬家忙,也没时间去问。这戏曲他倒是听太监们说过几句,却了解得不多,毕竟太监的文化水平有限,讲起来都是朝着下三路去的,给人的感觉十分下流,那真是去其精华留下糟粕,他还不能主动和人聊,显得自己贪图享乐,今儿好不容易碰到这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却还故意说:“盛名之下难副其实,真有那么好吗?”
大家都没亲眼看过,就是看过的也要装作没看过,纷纷摇头:“不知道。”
大家关系也没好到能尽情说这些,毕竟现在是孝期,谁会主动给人留把柄。于是几个人笑着扯了几句捕风捉影的话,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可是权贵里面总有些浪荡子弟不那么遵守规矩,私下里在别人家里偷着看一场,随后西郊这里小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话“不过是五爷家的家事罢了。”
五爷?哪些五爷?
高门权贵家里面有五六个儿子的人家多得是,但是大家再一想,这不就是小五爷的事儿吗?
因为戏里面女主角,也就是童公子的婢女高氏,这高氏是家生奴才,父亲在童家当了个管事。
大家看向内务府,里面确实有个姓高的官员,再想想这个“童”,这不是就是“佟”吗?爱新觉罗家的人出来和人打交道,自报汉姓的时候无非是“金”和“佟”。
为什么没人往赫赫有名的佟家想呢,因为这戏里有一句戏词是少奶奶刚生了姐儿。弘历他嫡福晋刚生了个女儿,佟家这没这么凑巧的事儿!
一时间大家看弘历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少同辈的堂兄弟也听说了,赶紧找了戏词来研究,后来路上遇到,这些人都要调侃一句:“你好有福气啊!”
弘历如果问一句:“为何这么说?”
这些人往往打哈哈,笑着说:“哎呀,羡慕你儿女双全啊!你看你,两个孩子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月,好福气啊!好羡慕啊!”尽享齐人之美这不是好福气吗?而且你那狼牙棒也挺好用的,羡慕!
一开始弘历还信,然而大家说得多了,他都开始往别的地方想。
虽然大家不那么讲究嫡庶,但是就各王府的继承人而言,要么是嫡福晋的儿子,嫡福晋没儿子必然是侧福晋的儿子。经过这些年满人的多妻制逐渐变成了汉人的一妻多妾制,嫡子比庶子高贵已经深入人心。
再看看自己几个兄弟,大哥家的孩子眼下都是嫡出,弘时家的孩子虽然不是嫡出,嫡福晋到现在都没生孩子,这仅有的一个儿子是侧福晋生的,只有自家的长子是彻彻底底的庶出。关键和妻妾生产的时间隔得不长,他心里就会想这是不是大家在笑话他?
他甚至在想:富察家如何想?
毕竟他现在需要富察家出力帮衬,所以富察家的想法很重要,生一个嫡子也很重要。
弘历顿时生出悔恨,就该让嫡福晋生下嫡长子,但是现在事情都成了定局,多说无益,只能先安抚富察家,因此他开始对岳家殷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