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屋子里面也没有别人,老六阿哥就把自己的打算跟妹妹讲了:“……你也是知道的,哥哥一向淡泊名利,对这种钩心斗角的事情本来就不那么热衷。如今年纪大了更向往田园耕种,所以我仔细思考之下觉得我该辞官。”
海棠觉得老哥哥有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她也支持。但还是忍不住问:“您这个位置很要紧,您退下来之后推荐谁顶上的?或者说您手里的差是差分成多少份,分给多少个人呢?”
老六阿哥就没有想那么多,“这种事儿不该哥哥我操心,是皇上想的事儿。”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劝海棠:“你就是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我并非不可替代的,等到你我退下来的时候,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接替咱们的位置。”说到这里,他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咱们要是退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喜得晚上睡不着,恨不得跑门口去放两挂鞭炮。毕竟咱们这些老东西占着位置那么久了,他们也盼着咱们这两个老萝卜赶快滚出萝卜坑。”
海棠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应老哥哥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要是觉得这是认真思虑过的,回头我帮着您在皇上面前敲敲边鼓。”
弘晖从京城回来之后还特意找太医询问了叔叔和姑妈的病情,又特意派出官员代表他上门探病。但是当得知他亲爱的六叔要辞官之后弘晖整个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觉得只要他亲爱的六叔没有到气若游丝,下一刻就要去侍奉祖宗的程度,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倒不是他诚心压榨叔叔和姑妈,而是他觉得活到老干到老是这些人的特权,而不是一种负担。就像皇帝这个职业一般情况下是终身的一样,不到死都要在岗位上干下去。
然而老六阿哥确实身体不好,并且去意坚定,弘晖几次挽留之后也就同意了。
老六阿哥觉得自己的辞职过程还算顺利,于是就跟海棠说:“你回头觉得精力不济也退下来吧,咱们兄妹一块钓钓鱼看看花,享受晚年岂不更快乐”?
海棠从来没有安享晚年的想法,她觉得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办,所以要抓紧一分一秒绝不能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因此海棠表示他是不会辞官的。
看到妹妹这个态度,老六阿哥忍不住叹息一声。
老六阿哥能辞下来最快乐的莫过于扎拉丰阿,他能溜达到老六阿哥家里面串门了。俩老头已经开始规划起日后的养老生活,基本上是看戏,钓鱼,画画这些。
很快十月就到了,扎拉丰阿的寿宴也如期举行。
以往海棠过生日是不会发请柬的,小辈们都会自己来,兄弟们或许能收到请柬,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弘扬去上门请。而下属压根也收不到请柬,门人或者是下属都是主动去参加寿宴。有的时候还参加不了,因为只招待亲戚。
这就导致海棠的宴会注定是多数人参与不了的。今年却恰恰相反,王府高调地举办寿宴,而且是一连办了好几天,散出去的请柬也是满京城都是,因此不少人都捧着重金想求购一张请柬,或者是向一群人共用一张请柬蹭一次宴席。
京城一条胡同里,云泰把请柬放到了桌子上,他额娘愁眉苦脸地说:“唉,一开始看到你有一张请柬,我还挺高兴的,可是再一想,觉得咱们家能碰上这样的也并不是好事。”
就如安康会告诉家里面人她对一个人有好感一样,这个叫做云泰的人也会告诉寡母他心慕王府的郡主。
云泰家的门第在那些顶尖权贵眼里确实不高,可是在京城不算低,已经是很多人高攀不上的人家了。家里富贵了几代人,当家主母也是有些见识的,所以才会愁眉苦脸。
云泰的额娘说:“汉人都说齐大非偶,郡主那样的身份能配得上草原上的王公,咱们这样的家世,哪敢想这样一只凤凰。唉!”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对这件事不看好。
云泰沉默地坐着,有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态度。
他额娘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老子不在了,咱们家该你当家。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侍奉得起这样一位郡主吗?儿啊,听额娘的,这件事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年轻的时候你好我好,年纪大了咱们这样的家世让郡主在他的姐妹跟前拿不出手,只怕时间久了,你们又生出嫌隙来。”
云泰说:“儿子以前就跟您说过,郡主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说了很多,但是额娘也不敢全信。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人这一辈子也就几十年,万一你们日子过得不好怎么办?我就你这一个儿子,我是盼着你好好过日子的。”就怕王府的少女娇生惯养不会过日子。从高门嫁低门有很多不习惯,有些人甚至终身都习惯不了。
云泰他额娘心里想着王府那的地方十分富贵,人家的孩子自然是大手大脚惯了,小门小户花钱都要节省着,光是日常开支都会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看法自然会产生冲突,将来只怕在别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朱门对朱门,蓬门对蓬门,门当户对很重要呀!
在额娘碎碎念地唠叨声中,云泰还是决定要去王府赴宴。
不争取一下怎么能行呢?如果争取了不能成事,那么此生也没什么遗憾。连争取都不敢争取,这又算什么男子汉呢?
云泰站起来说:“儿子先出去一趟,准备一些寿礼,等会儿就回来了。”
他都打定主意了,他额娘哪怕心里面不乐意,也只能看他出门,最后站起来去佛堂里面跪下祈求佛祖保佑儿子平安康泰。
作为一个有生活经验的妇人,同时又是朝廷的外命妇之一,她觉得这件事情压根都成不了,因为王府会反对。成亲从来都是两个家族的事情,而不是两个人的事情。
而他的儿子云泰长得不好看也没什么功劳,贵人们是看不上眼,王府肯定是嫌弃的,所以这桩婚事最后注定了要告吹。
想到这里,她反而轻松了一些。
等到了寿宴开始的第一天,海棠就有了一些后悔。
她觉得这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因为今天来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海棠光是今天作者被人拜见都觉得头痛无比,加上小孩子又特别多,吵吵闹闹,让他差点儿当场暴跳如雷。
这里面有很多都是亲戚家的孩子,光是海棠这边的亲戚院子里面都坐不下。毕竟康熙的孙子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这些人又生子又生孙,几百个小孩蹦蹦跳跳嚷嚷。哪怕是脾气再好的人都会觉得是一群神兽们在蹦跶。可海棠还偏偏装出来很热情很慈祥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掉了。
这次来赴宴的另外一个群体也比较引人关注,就是扎拉丰阿本家的人。董鄂家是一个庞大的家族,扎拉丰阿所在的这一支算是旁系里面混得比较出彩的一家,这家同样是人丁兴旺,因为是扎拉丰阿过寿,董鄂妃家更是整个家族前来相贺,所以海棠除了要假笑着应付小孩子们之外还要假笑着和董鄂家的人聊天。
更有一些想和海棠见面说话的人找了各种机会来堂上拜见,这就导致海棠一整天在不断地和人说笑,说到最后就觉得笑脸已经成了一个面具粘在脸上揭不下来。
这一天的海棠简直是把自己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整个过程夸张到海棠说话说到气虚的地步。甚至在下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张嘴都已经很艰难了,声音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七天。
等晚上宾客散尽,海棠整个人跟散架了一样躺在床上,整个人表现得生无可恋。
这个时候扎拉丰阿端着一碗粥过来,小声跟海棠说:“格格吃点东西吧。”
海棠的嘴压根没动,只是抬起手来摆了摆。
“您多少喝点儿。”
海棠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烦躁地摇了摇手之后扎拉丰阿就把粥碗放到了一边。
“今天辛苦格格了,为了奴才的事儿您今儿忙了一日了。”
海棠叹了一口气,嘶哑着嗓子说:“这也就是你,但凡换个人,就算是换了咱们儿子,我都不会这么有耐心。”
扎拉丰阿笑起来:“所以奴才才有福气啊!您对奴才已经很好了,看到您今日这样奴才心里面不好受。要不然咱们去莹莹的小园子里面住一阵子?至于满府的宾朋,这个好办,让咱们儿子去应付。过生日过一日就足够了。”
海棠叹了口气:“罢了,还是留在王府吧,每年你的生日过得都不像样子,要是今年咱们两个走了,岂不是给你留下了遗憾?”
扎拉丰阿笑着说:“热热闹闹只是让大众高兴,奴才最高兴的事情是您今年在家。往年无论是您还是奴才,很难凑在一起给彼此庆生,今年多亏了祖宗保佑咱们夫妻,才算是太太平平安安生生地前后脚过生日。”
海棠就微笑了起来。
两人免不了一起回忆往昔,虽然夫妻号称认识得很早,但是相处得却不算多。
早些年的时候,海棠虽然在尚书房学习,然而他和老六阿哥的进度是不一样的。自然她这个小不点儿,没法跟着大哥哥们一起玩儿。
若论在尚书房期间的交情,只能用点头之交来形容。无论是海棠还是老六阿哥都找过彼此,他们的伴读也都跟着主子混个脸,想要和对方的伴读深入交流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别说一个伴读和一个皇女看对眼了,这种事连话本都不写!
真正确立夫妻关系的仍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早些年的时候大家聚少离多,到了前些年,海棠更是忙忙碌碌,所以这次能有这场面,扎拉丰阿很感动。
毕竟两人都上年纪了,虽然扎拉丰阿为人天真烂漫,满脑子都是和海棠团聚,一起双宿双飞的想法,可毕竟是做人祖父母的人了,说了一会儿早些年相遇的话题之后就转到了儿孙身上。
两人先从两个孩子身上开始说,提起这两个孩子,不管是海棠还是扎拉丰阿,都有话说,免不了感慨一句把孩子拉扯到这么大,真的不容易。
时间已经很晚了,俩人回忆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日常相处时候琐碎的片段。
海棠本来嗓子都不舒服,又特别累,频频打哈欠。扎拉丰阿一开始只顾着自己回忆,想到一些快乐的事情眉飞色舞,等看到海棠这个模样,赶快说:“格格您睡一会儿吧,明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海棠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无论怎么说,今天很高兴,跟你说起往昔来我都不想睡觉。”
扎拉丰阿说:“虽然回忆往昔,非常甜蜜,可是咱们的日子里面也有遗憾。就是莹莹她不愿意成亲这件事,让奴才觉得此乃是人生一大憾事!”
海棠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毕竟有些事情早就说过了,想得开的人自然想得开,想不开的人会一直想不开。
扎拉丰阿从莹莹身上就想到了安康身上。
“莹莹那边奴才真的没什么指望了,这么多人都没法扭转她的想法,课件在丫头有的时候也是很偏执的。安康那边咱们可要抓紧呀!今天那个叫云泰的小伙子来了,人太多,奴才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您对他有印象吗?”
海棠点了点头。
扎拉丰阿迫切地问:“您觉得这小伙子怎么样?能成为咱们的孙女婿吗?能是安康将来的良伴吗”?
海棠忍不住皱眉:“这种事你能让我怎么说?咱们千挑万选,或许人家就看不上。缘分这种东西捉摸不透,还不好说。”
随后夫妻两人就齐齐叹了一口气。
扎拉丰阿忍不住:“咱们就这一个孙女,为她研精竭虑。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唉!这真是成亲有成亲的好,不成亲也有不成亲的好。”
海棠忍不住挑眉:“难得你有这样的感悟,所以莹莹的事情你走出来了没有?”
刚刚感慨过的扎拉丰阿忍不住闭上了嘴,对于女儿不愿意成亲这件事,扎拉风阿仍然看不开。
第817章 续神坑
海棠因为太困,关于安康和那个叫云台的青年和扎拉丰阿没说几句。
但是同在王府的弘阳和月娥两口子为这件事儿正在争执。
弘阳觉得那小伙子虽然没有特别出挑,但也不算差。让闺女在男方冷静半年也行,如果半年后闺女对那小伙子还有好感,不妨认真考虑一下这桩婚事。
月娥是旗帜鲜明地反对:“他那人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没家世,要才华没才华,什么都没有,怎么和咱们女儿相配?”
说到这里月娥就开始指责弘阳:“我看爷就是没有对闺女上心,谁家的好阿妈把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咱们家的孩子明明能找到比这人好上千万倍的丈夫,爷你不去给他找,偏要偷懒想要糊里糊涂地把这件事给凑和成了,嘴上说疼咱们安康,实际上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她将来的日子。”
弘阳就觉得她这是无理取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因为咱们闺女喜欢他,爷知道他是谁呀!外边的人是好,或许更有才华,更有家世,人品更好,但是和你闺女看对眼的就是那个没家世没才华人品还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的人。咱们做父母的就是给闺女把好关,只要确定闺女没有嫁给一个坏人就够了,人无完人。如果将来俩人过不下去,一拍两散也好。”
月娥听了之后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话一样,忍不住站起来:“您知道自个在说什么吧?”
“知道!不就是和离吗?日子能过就过,不过就散。”弘阳开始脱衣服:“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家世不好,也有家世不好的好处。人家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说白了就是想占便宜,攀上一个好亲家,同时也避免自家被亲家拿捏。你是福气大,到咱们家里面来额娘没说过你一句重话,放在别人家里,光是给你立规矩就够你喝一壶的。爷说这话你信不信?”
弘阳把自己的衣服扔到了屏风上,转头就把月娥衣服上的压襟摘下来。这是一串儿如龙眼大的南洋金珠,并非最近几年才有的,而是早在海棠小时候,孝惠章皇后挂在衣服上的压襟,这一串压襟最后被当作遗物留给了海棠,海棠大部分时候穿的都是男装,所以这串罕见的金珠就落到了月娥手里。
弘阳把这团金珠在手里抛了几下,扔给了月娥,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什么话又都说了。
月娥知道丈夫是什么意思,门第高的人家规矩大,势力盘根错节,也就是表面光鲜。要是换在别的王府,这一串金珠除非是婆婆去世了才会落到儿媳的手里。想要当家作主,想要出人头地,靠的就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月娥能在王府里面当家做主是因为婆婆不管王府里面的事情,但是像这样的好事,月娥能遇到安康能遇到吗?
这时候弘阳都已经躺下去了,月娥坐到床边:“您的意思是说安康将来过去了不受婆婆拿捏?”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月娥叹气:“这真的是找遍了理由,唯一一条能让我犹豫的。”
弘阳不打算对这件事再聊下去了,就说:“你也不用发愁,这件事且有得磨呢。”
“爷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好事多磨呗。睡觉吧,明天一天又忙得脚不沾地儿,这几天累了些,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月娥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吹灭了蜡烛。但是屏风另一边的桌子上还放着烛台,屋子里倒也不显得黑暗。
月娥这时候突然说:“对了,今天听几位婶子说平王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
“对啊,好几个婶子都说可惜了平王的人品和才学,不过算起来,这位王爷算是他们家高寿的一位了。”
平王家一直阴盛阳衰究,其原因是当家的爷们儿去世得太早。很多平王都是幼年或是少年开始当家做主,所以算起来现任平王是真的高寿。
弘阳说:“虽然人家家里面要遭此意外,得到此等飞来横祸应该同情,可是人有亲疏远近,爷还是盼着在咱们家给阿妈办大寿的时候这位王爷能挺下去。”
不能自家这边过大寿那边死人了,自家这边的寿宴还办不办了?难道要让亲戚们上午去哭灵,下午来吃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