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玉章哭笑不得,他就不勉强人家尝粪了,可这等治病法也太敷衍了吧?
郭氏上前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
先前儿子发风寒时,葵婆给的也是此药。
徐宁满头雾水,“你是说,她对谁都如此?”
太夸张了,天底下还有包治百病的神药?
郭氏摆摆手,小心道:“所以才叫大巫嘛。”
本就有沟通鬼神之力,否则怎会人人信服?
徐宁眼看说不通,只能先让白芷送郭夫人回去,自个儿来到床头,见葛玉章拿着瓷瓶细细端详,还剖开一丸略尝了尝,“大人有何发现?”
葛玉章微微阖目,“微臣一时也说不好,可里头……仿佛掺杂有阿芙蓉。”
第140章 暗讽
见王妃不解, 葛玉章特意翻出本草集注给她瞧,那上头不但标识了药性,还配了图。
徐宁倒吸口凉气, 这玩意不就是罂粟吗?其汁液提取物则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大烟”,几乎催生了近代战争的爆发, 但凡有心人加以利用, 可是遗毒无穷的祸根。
难怪对谁都开同一副药,阿芙蓉本就有麻痹镇痛之用, 症状不那么严重的,可不就觉得好过多了, 渐渐也能挨到自愈;即便治不好,人家也会说命该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吃这葵婆的药上了瘾,谁还管里头有何掺杂?
兹事体大,徐宁必须问个仔细, “您敢肯定?”
葛玉章颔首,“此物在京城少有, 微臣也只偶然见得一回,断不会有错。”
没想到这方寸之地居然卧虎藏龙, 须知阿芙蓉喜温暖潮热、地势高之处生长, 巴蜀即便偶有几株, 也不过寥寥, 这葵婆要控制如许人等,少说得种个几亩,这份本事若用于正道, 得培育出多少珍奇药材, 偏偏走上邪路,端的是误入歧途!
徐宁冷笑, 什么正不正邪不邪,无非来钱快罢了,或许赚钱还不是葵婆主业,瞧她一手勾结汪云海,把自己捧成一方大巫,改日汪云海若起了谋逆之心,只怕还要奉她作国师呢!
真真庙小妖风大。
见识过鸦片战争的残酷,徐宁断断不能容忍此举,立刻便要去告诉齐恒,让他将汪太守找来对质。
葛玉章连忙拦住,“王妃三思,如今敌暗我明,敌强我弱,暂不可轻举妄动。”
何况周围早已被葵婆收治得服服帖帖,等同于洗脑,到时候汪云海一声令下揭竿而起,来个瓮中捉鳖可怎么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民心可不在殿下这边哪。
徐宁恼道:“难道就由着她们肆意猖獗么?”
葛玉章极为欣赏王妃正义之姿,有这等血性才算跟殿下相得益彰,可此事急不来。
“急脉缓受,宵小之辈不得长久,早晚有露出马脚时候,到时一网打尽不是更好?”
葛玉章却被那巫婆燃起斗志,既然并非邪术而是用药,那他就没什么可怕了,这可是自个儿强项,倒要看看谁更胜一筹。
徐宁渐渐冷静下来,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忘了根基未稳,不宜打草惊蛇。
嫌恶地望着那瓷瓶,恨不得立刻拿去用石灰烧化,然而葛玉章留着或有用处,徐宁也只能勉为其难装作看不见。
“对了,里头阿芙蓉含量有多少?”
先前郭夫人的大公子也吃过这药,不会已经成瘾了罢?
葛玉章道:“这瓶尚好。”
想来葵婆也知道此物难得,除非疑难杂症方敢下猛药,像泻肚这种小事,搀个一星半点则可。
徐宁方松口气,别的也就罢了,她这方宅院断不能被渗透,尤其饮食。忽然想起让半夏寻的厨子,还是不必了,阿笨的辅食自个儿单做最安心。
半夏不好意思,“可是咱们都不会呀。”
以前也是贴身服侍小姐的,几曾洗手作羹汤?
徐宁道:“这个简单,弄些水果菜蔬蛋黄切碎了搀进米汤里,捣成糊糊,能有多难。”
……听起来很像猪食。半夏推心置腹,“太为难世子了罢。”
这怎么咽的下呀?
徐宁不以为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打小娇生惯养能有什么好,等他长大就明白,往后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半夏只能为阿笨默哀了。
待齐恒回来,徐宁到底按捺不得,对他讲述了葵婆的诡计。
齐恒若有所思,“你说那东西黑乎乎的,还带股子异香?”
徐宁点头,继而瞪大眼,“您该不会也见过?”
她可不愿嫁个瘾君子啊!
幸好,齐恒只是瞥了眼,并未上口品尝。他记得那是十岁出头的时候,有回哮喘发作得格外厉害,某个游方郎中便推荐了这药,烤盘上黑糊糊的一层,怪模怪样,那香气也甚为诡异,似苦非苦,总之难以下咽。
徐宁按着胸口忙念了声佛,“殿下真是吉人天相。”
若她猜得没错,那玩意当是精炼过的大烟,成瘾性可比葵婆给的丸药强烈多了,亏得齐恒没用,否则恐怕一辈子受人辖制。
齐恒叹道:“是啊。”
现在想来,即便他跟母亲韬光养晦,人家终免不了视他为仇,入了宫门,便注定逃不脱阴谋诡计的漩涡。皇室无父子,天家又哪来的亲情?
徐宁宽慰道:“好在,咱们如今不是躲开了吗?这地方山明水秀,若能相伴终老,也不失为乐事。”
齐恒笑道,“如卿所愿。”
捏紧她的手悄悄道:“要不,晚上再一起共浴?”
男人的思维跳跃性都这般大吗?徐宁略觉无语,大概真是憋得太狠了,偶尔开回荤便念念难舍。
她有点别扭,让人看到席子上一汪汪都是水,像什么话?收拾的人也难为情呀。
齐恒脸上红了红,愈发压低声音,“无妨,这回咱们不用席子,我叫人换了大桶。”
等徐宁进了净房,便着实叹为观止。那确实是个大桶,几乎能在里头游泳了,以后用不上了,还能给阿笨当玩具呢。
*
香怜儿找人留意东苑一举一动,然而直到晚间,也未传来任何异样,方才安心。
药丸是她故意命干娘送去的,意在试探对面底细,如今瞧来,静王带的不过是个庸医,她们可真是多虑了!
去了块心病,香怜儿愈发有恃无恐起来,趁郭氏外出烧香去了,特意找来一帮官夫人给静王妃道喜。
她名义上虽为汪云海二房,然太守不管到哪儿都带着她,敷衍应酬也都由她打点,谁对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偏静王妃一来就给她甩脸子,香怜儿是个记仇的,务必得找回场子来。
徐宁见了此人也没好气,她对出身没啥意见,对做妾的女人也能体谅,可明知故犯,放任阿芙蓉这种东西肆虐,属实违背了做人的原则。
哪怕郭氏不来诉苦拱火,徐宁也恨不得将这香怜儿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香怜儿明明瞧见对面敌意,心情反倒异样舒畅,毫无疑问,静王妃嫉妒她美色,怕她缠上静王罢——好巧不巧,香怜儿对齐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看他生得不错,到时候或可请太守饶他一命,留着做个禁脔也就是了。
不成那也没法子,相比之下,汪云海才是她要牢牢掌控的那个:权力第一,她自然得挑个听话的。
此前齐恒退回美女的事已经传开了,香怜儿不说静王洁身自好,当着这些夫人的面只称静王妃善妒,无法容人——要诋毁一个女人,就得从她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徐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轻轻击掌,就见红芍盈盈捧着茶盏出来。
看清楚,是那些美女自惭形秽被吓跑的,关她什么事。
众夫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香怜儿笑吟吟品着茶,一语惊破梦中人,“红芍姑娘当真是殿下侍妾吗?”
她慧眼如炬,自然看得出一个女子被没被人碰过身子,这红芍举手抬足瞧着可是冰清玉洁得很呢。
徐宁感慨一番老司机的眼力,到这关口,不承认也不行了,总不能叫她把红芍送进齐恒房中,好砸实了吧?
好在,红芍这些年来颇有历练,她不慌不忙瞥了眼香怜儿,“实不相瞒,殿下与王妃虽有此意,可奴婢自己不愿。”
就有快嘴快舌的夫人忙问道:“为何?”
她生得再漂亮,也不至于连静王都配不上她罢,忒心高了些。
红芍含笑道:“夫人,凡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谁不愿得一心人。侍妾再好,终究只能以色侍人,我所要的,是能相知相许、共度一生的男子,为荣华富贵把尊严骨气都丢了,未免得不偿失。”
好厉害的嘴!香怜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
第141章 极品
红芍这番唱作俱佳, 让徐宁都忍不住击节称赞,果然这丫头是个可造之材,自己只消轻轻一点拨, 她便知道该如何连消带打。
如今不但很好的帮自己圆了谎,更令香怜儿脸上无光——满座这些个夫人里头, 只有她是自甘委身为妾, 指桑骂槐可不就是骂她?
偏红芍还明知故犯,“香姨娘, 婢子可不是在说您,您别往心里去啊。”
香怜儿银牙几乎咬碎, 狗仗人势,以为她便不敢发作么?
然而……她还真就不敢发作,官大一级压死人,汪云海虽是一方霸主, 头上还有静王在呢,而她说破天也不过是汪太守纳的二房, 底气就欠在这上头。不是没想过让汪云海将她扶正,可干娘警告她, 以她的出身, 想入汪家宗祠乃是痴心妄想, 与其休了郭氏再来个厉害的, 不如留着这愚妇,行事反倒更为便宜。
谁知道郭氏会跟静王妃联合起来挤兑她,当真臭气相投!
勉强调理了气息, 香怜儿朝身边亲近的夫人道:“您听听, 我说的没错吧,红芍姑娘可不是妾室。”
暗示王府里没人, 可以继续送美,哪有男人不重色的,眼前这个看得着吃不着,不就得找旁的途径泻火么。
然而众夫人只管沉默,红芍那番话,着实令她们心有戚戚焉。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哪个女孩子成婚之时不盼着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将心比心,连她们都无法做到宽宏大量毫无醋意,又怎能故意给王妃添堵呢?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香怜儿眼睛都快眨烂了,愣是无人在意,心下好不郁闷。
临走时,徐宁一人送了一匣子京城带来的内造点心——在座有不少跟着夫婿外放来的,尝尝家乡风味,也能勾起故土之思。
轮到香怜儿时,徐宁却赠给她一匹粉红绸缎,还特意强调是最新的款式,很适合她拜访郭氏时候穿。
香怜儿脸色铁青,恨不得将那匹布撕碎,她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嘲讽她只配为人妾室。
其实凭汪云海对她的宠爱,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穿什么颜色不行,郭氏也不敢拿这个发作。偏偏静王妃此举,如同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徐宁看着客人拂袖而去,心情分外舒畅,让人拿盐水将庭院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她可不希望有何余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