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恭敬应是。
皇帝去后,徐宁才长长松了口气,感觉背上都汗湿了。天子之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真不是盖的。
邓太后夸她口齿伶俐,不过方才登台演出那番话就算了,她一个刚成婚的姑娘家,怎么好演那种戏,老五面子上也搁不住。
若是夫妻合演倒也罢了。
徐宁:……您老人家真不是在开车吗?
景德帝回去后将陈贵妃训斥一番,又把协理六宫之权移交给胡贵妃,显然是怪她不该趁乱拱火。
陈贵妃笑都笑不出,再想不到那边相安无事,倒把自己给赔进去。
侍女朝昭阳殿方向指了指,“明知那位没安好心,您怎么还肯听她话?”
这下可好,始作俑者反倒捡了漏去。
陈贵妃木着脸,她能有什么办法,身为贵妃就得维持六宫安宁,难道要她眼睁睁瞧着却什么也不做?那也不是她了。
侍女无言以对,她这主子就是左性了点,丁是丁卯是卯的,可你还没当上皇后,就拿皇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是否太自以为是了些?
人得先认清楚自个儿身份,才能想其他呀!
胡贵妃成功压了老冤家一头,心中固然遂意,却也对徐宁更加警惕,能从万岁爷手底下全身而退,这姑娘口齿真不是盖的。再想想自家那个泥人似的儿媳妇,胡贵妃就十分怨念,这徐氏女若早生几年,将她聘来给吴王做正妻该多好——至于自己看不看得上一个庶女,胡贵妃就懒得考虑了,反正她只是想想而已。
如今落入敌手,便注定要做对头。
当然,胡贵妃变脸的速度亦是一绝,既然太后喜欢,皇帝也不说什么了,那她当然得好好奉承这位娇客才是。于是徐宁见天儿都能收到胡氏送来的吃食绸缎,着实啼笑皆非,她这也算狗仗人势了吧,否则堂堂一位贵妃,何必对她卑躬屈膝。
温妃暗骂胡氏阴险,别人的儿媳妇要你示好个什么劲,唯恐徐宁被口蜜腹剑迷惑了去,还好徐宁很清楚,每日都会来永福宫请安——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散步减肥了。
温妃就劝她该回去看看,几日不见消息,也不知王府里如何了。
徐宁也想啊,但是邓太后不肯放人,她能有什么办法?直至长公主进宫填了她的缺,徐宁才得以抽身,由着她跟邓太后夸夸其谈去——这位更是重量级,毕竟公主府上是真养了面首的。
习惯了皇宫里的骄奢淫逸,如今骤然呼吸到外头新鲜空气,徐宁精神为之一振。
可惜没见到那人前来迎接,令她有点点失望,明明她已经给府里送了信,就不能稍稍告个假吗?
好在姜管事是办事办老的,由他来或许更为妥帖。
徐宁由半夏搀扶着上车,到底按捺不住,隔着车窗问了句,“你家王爷呢?”
姜管事就盼着这句话呢,当下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原来齐恒因犯了哮症卧床静养,大夫叮嘱不得见风,因此只好由他代劳。
徐宁觉得自家夫君真是娇弱啊,这不妥妥男版林黛玉?真怀疑书里那个王朝能延续几年,难不成以后还要她垂帘听政?
姜管事见她一副轻描淡写神情,很是不忿,“王妃,主子可是为您病倒的。”
怎能毫不当回事,还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呢?
徐宁愕然,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姜管事便告诉她,虽然太后这几日留她在慈宁宫暂住,可静王依旧会于晚间在此等候,就盼着太后心血来潮或是腻了,将她撵出宫来,他好随时接应。
徐宁:……这是见不得我好啊。
“本来春日里花粉就多,殿下又穿得单薄,这一下寒气侵体,旧症便又复发了。”姜管事语气十分沉痛。
本来他是很喜欢王妃的,可殿下为了她作践成这副模样,着实觉得王妃像个红颜祸水。
徐宁:谢谢,这好像夸人的话。
她忍不住道:“既如此,你们怎不帮殿下戴个幂篱什么的?总好过在风口里干站着。”
明知他有哮症,还故意让他吸入那些花粉,别是存心的吧?
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姜管事:……好办法,他怎么没想到?
等等,不是他来质问王妃的么?怎么王妃反倒质问起他来?这下有理也变没理了。
第066章 砍树
打趣归打趣, 徐宁依然归心似箭,她可不希望失去一张长期饭票——虽然历史的轨迹就在那儿,可万一她这只蝴蝶影响了整个进程该怎么办?无论如何, 她都希望齐恒平平安安的。
见面之后,徐宁心中大石方才落地。
谁叫夫君气色比她想象中好得多, 细腻红润有光泽。相比之下, 她因为择席在慈宁宫天天睡得不安稳,看起来更像个病人。
都怨这老奴夸大其词。徐宁嗔怪地瞪了姜管事一眼。
姜管事摸摸鼻梁, 他若不说得严重些,怎么能让王妃快点回来?而且出门的时候殿下分明一脸菜色, 这会儿王妃回来,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往外透着光辉,简直了!
闻到屋子里弥漫的药味,徐宁知道这病不是装的, 娴熟地坐到床头,给齐恒掖了掖被, “您可真是,我若有消息自然会命半夏带回, 您又何必天天去守着?”
齐恒不自然地别过头, “没有, 就去了一两次。”
老姜恁般多嘴, 作甚要一五一十告诉王妃?怪丢脸的。
姜管事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都是他的错行了吧?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上这对冤家。
正要认命撤退,好让他们小两口说私房话, 徐宁又道:“殿下平时吃什么药?”
姜管事老老实实道:“还是照太医院开的方子, 叫蛤蚧定喘丸。”
因春日里花粉飞絮多发,王爷每日上朝前都会服上一丸, 原本好好的,偏那日给忘了。结果他赶到时,殿下脸色已然青紫,姜管事心里也颇懊悔。
徐宁想了想,“是药三分毒,总这般不是办法,传令下去,将方圆十里的杨柳悉数伐去,只留那些枝叶坚固不易飘絮的树种。”
比起吃药,这个法子无疑要简单省事得多。
姜管事眼珠子好险没跳出来,王妃进宫一趟怎就跟换了个人般?要知静王府向来以和煦体贴著称,从没有侵占人家一草一纸的,如今凭空弄出这样一道诏令,不知会引来多少流言蜚语。
齐恒也觉得不妥,正要说话,徐宁却拍拍他的手,“没有什么比你的身子更重要,就听我一言吧。”
声音格外婉转动听,跟掺了蜜糖似的,齐恒哪还反抗得了?只好同意,“照王妃的话办罢。”
姜管事暗自嘀咕,这新王妃真和妲己褒姒一般了,虽未敲髓剖腹,可这般举动势必会怨声载道,早晚殿下的好名声得毁在她头上。
家门不幸啊。
徐宁懒得管底下怎么想,她从邓太后身上学到一个道理,当你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你就是上帝。没看连皇帝都拦不住太后娘娘养小旦么?可见真理往往掌握在强权手中。
她兴致勃勃跟齐恒讲述起慈宁宫中见闻,齐恒一开始听着还挺有意思,及至讲到她和皇祖母如何对那反串的戏子上下其手,脸色便一寸寸黑下来。
徐宁尚未意识,还在描摹小旦的肌肤如何嫩滑柔腻,跟鸡蛋清似的,真好奇用了什么保养品,莫非是戏班子里的不传之秘?
见齐恒面朝着墙壁装睡,徐宁方才醒悟,得,这人又醋上了。
不至于吧,她单纯把人家当姐妹看的,还送了两套女装给乔官呢。
考虑到此人小心眼,后半截徐宁就不说了。她试探着叩了叩齐恒肩膀,“你生气了?”
“没有,有点犯困。”齐恒拿被子蒙着头,故意打了个呵欠。
“你就是生气了。”徐宁笃定道,有点义愤,“我是为了哄太后娘娘高兴才帮忙捧场,你怎能无端猜疑?”
垂着头嘤嘤呖呖以帕拭泪,当然是干嚎,这点小事才不足以让她伤心呢。
满以为演技精湛,然而从指缝里偷偷看去时,却发现齐恒不知何时已转过脸来。
糟糕,被识破了。
徐宁只好收住眼泪,拿出粉镜自照来掩饰尴尬。
齐恒忽道:“你敢发誓吗?”
“什么?”徐宁愕然,好端端这是玩哪一出。
齐恒神色肃穆,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发誓你对本王忠心不二,绝无异心。”
原来为这个,有什么难的,她俩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会站他这边。
徐宁举手向天,轻轻松松就要发誓,怎料齐恒还有后招,“如违此誓,从此食无甘味,睡无温床,冻饿而死。”
好狠!徐宁彻底服气了,她对别的没太大要求,甚至布衣荆钗都行,可唯独吃和睡万万不能委屈自己。
齐恒显然一早便抓着她软肋。
奈何骑虎难下,徐宁只好委委屈屈发誓,别了乔官,别了芳官,别了蕊官,以后只能看不能摸,你们可别忘了我呀。
到底有些不甘心,徐宁道:“殿下只知严于律人,那您自己呢?”
其实,他本可以不予理会,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男人与女人的权力从来都是不对等的,徐宁自知不过在做困兽之斗。
然而齐恒却很坦然举起手掌,认认真真道:“恒一生唯王妃一人而已,如违此誓,便叫五雷轰顶,不得超生。”
徐宁着实被惊着了,这会儿齐恒可没把握能登上皇位呢,他就没想过以后怎样?成了皇帝还六宫虚悬、不设妃妾?那简直是圣人。
她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齐恒懒得与她辩,只道:“你看着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自然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倒是怀疑她能否始终如一。
这个,齐恒实在多虑了,要知道徐宁最爱的一直是她自己呀,怎么可能变?
不过,对方这副郑重其事态度,意外地让徐宁品咂出些许甘甜来。好像齐恒比她以为的要更喜欢她一点。
真不错。
比起王珂那般青涩朦胧的心动,还是成年人的爱情更令她舒服。
徐宁羞答答望向对面,两人都觉得这种情境下似乎该做点什么,接吻还是……
眼看两片嘴唇慢慢贴合在一起,徐宁蓦然缩回,糟糕,她忘了早上吃的是松花糕,那里头有不少松花粉吧?万一加重病情可不得了。
还是漱个口为宜。
齐恒却拉着她,“不必,御膳房早就不用松花粉了。”
徐宁小小惊讶了下,“是因为殿下吗?”
看不出来景德帝挺体贴儿子的嘛,原来皇宫也有人情味。
齐恒摇头,“是因为松花太贵了。”
本身长在高处采摘不易,年年都有摔死人的,后来便干脆将这项给蠲了,改用糯米粉代替。
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