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儿弱弱道:“你误会了,不是……”
徐宁痛心她这会儿还在帮忙遮掩,有没有点骨气,还是对权贵的畏惧已然深入骨髓?
杨九儿见说不通,只得叫了碗清水来,蘸了绿豆面子用力往“伤处”擦去,随即露出洁白如雪的手腕,“你瞧。”
她原本不爱化妆的,今早上突发奇想,觉着大过年该添点喜气好,又怕胭脂颜色选的不对,这才先在胳膊上试试。
不止她,三殿下胳膊上更惨烈呢。
徐宁:……
第106章 过年
徐宁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在三皇子胳臂上试胭脂?亏她怎么想的。
这跟书里写的貌似不太一样啊,男女主不该虐恋情深吗?
徐宁咦道:“三殿下没欺负过你?”
杨九儿:……这话听着怪怪的,静王妃巴不得她被欺负?
她摇摇头, “没有。”
三皇子脾气是阴沉了点,也不怎么好相处, 但, 杨九儿不理会他就是了。到饭点就喊他一同用膳,至于晚上, 齐忻多数睡在书房,那间寝殿交由她一人独居, 她想怎么打滚放赖都可以,哪怕在上头做瑜伽呢。
最近一个月两人倒是熟稔了些,因快到年关么,多多少少有几家送节礼来, 杨九儿本来发愁如何还礼,齐忻让她不用理会, 说人家不在乎这些。可杨九儿不好意思,哪有只进不出的, 她就琢磨着缝几个福袋, 装些金子宝石什么的, 也就够意思了——原先她以为三皇子穷得叮当响, 嫁过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库房里堆的东西不少,只是无人清洁整理罢了。
当然, 她知道静王夫妇最是风雅, 看不上这些铜臭之物,因此她决定另辟蹊径, 从园子里折几支红梅相送。她住的寝宫屋后就有一片梅林,冬日里看去红彤彤的,漂亮极了。
徐宁:!
是哪个造的谣言,说她视金钱如粪土的?她可没从没嫌弃过。
但,看着杨九儿满脸真诚,徐宁也只得罢了,难得有人把她捧如此之高,她就不破坏杨九儿心中的美好形象了。
徐宁只奇怪,三皇子从哪来的钱?何嫔虽也得宠过,可获罪之后便被封宫,按理她的私房也该收缴才是。
何家也并非大富大贵之家。
杨九儿咬着指头,她也不知,便是去问齐忻,齐忻总板着副死人脸——根本他就很少同她说话,杨九儿嘴唇都快磨破了,换来的也不过是几个单调的音节,“嗯”“好”“哦”之类。
徐宁看她这副越挫越勇的架势,总算明白为何她会是女主了,非得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能感化那座冰山,怎么不算虐恋情深呢?
杨九儿又讪讪道,对最近的灾情她也略有所闻,想着做点什么才好,不过府库里那些非她所有,不如把她身上那套头面变卖了,或可解燃眉之急。
徐宁蹙眉,“那怎么行,初一十五你得进宫朝贺,光秃秃的像什么话?太后娘娘瞧见也不高兴。”
虽然她正经婆婆隐居避日,可陈贵妃胡贵妃这些人眼光也都挑剔着呢,保持仪容雅洁,同样是身为宗妇的使命。
杨九儿面露踌躇,她就想做点什么才好,否则自个儿躲在王府吃香喝辣,人家却在冰天雪地里受苦受难,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圣母光环照耀大地啊,徐宁以前觉着这些长在象牙塔里的小妞太过天真,但,经历的事情多了,她反而宁愿世上这类人多些,单纯的善良,总好过无休无止的埋怨,还自以为看破红尘似的。
徐宁想了想,“这样吧,我先借你一笔银子,等你有余暇再还我。”
杨九儿惊喜不已,“那怎么好意思?”
徐宁笑道:“不妨事,就当你暂且将头面抵押在我这儿得了,放心,我总比当铺出价要高的。”
杨九儿千恩万谢,看徐宁这位弟妹亦倍觉亲切,浑然没发觉徐宁的小心思:等着看吧,人情就是这样越欠越多的。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到合适的时机,她自然会索要这笔债。
晚上齐恒回来,徐宁便跟他说了这件奇闻,如果三皇子的财宝不是凭空来的,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三皇子背地里做着其他副业。
齐恒对此不甚在意,三哥懂得自保倒是好事,尽管外头有不少谣传,说齐忻并非景德帝血脉,但齐恒可从未怀疑过三哥血统,无他,只因三皇子这副孤拐脾气跟他们的皇爷爷——太宗皇帝一模一样,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这般怪胎么?
徐宁望着他那副自鸣得意模样,心想这人从没意识到自己有时候也挺轴的,若非遇上她,齐恒的口碑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都是男人不喜女人不爱的类型,别看外表恁般吸引人,真说起过日子,没颗金刚心休想运筹帷幄。
徐宁呵呵两声,只盼着腹中孩子能跟她这般乖巧懂事,别学他爹那样——葛太医悄悄告诉她,腹中多半是个男胎,徐宁虽不知仅凭脉象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葛太医经验丰富,还从没出过错,徐宁自然信之不疑。
然她还是叮嘱葛太医保守秘密,一则没十足把握就嚷嚷开不太好,万一再冒出个李凤娘来,她又该焦头烂额了;二则,万一生下来是位小郡主,难保有人会失望,她知道齐恒不在意男女,可是温妃……恰如普天之下的婆婆一样,永远盼着生出的第一个是孙儿,与其先喜后悲,不如提前打剂预防针,留点悬念。
齐恒轻轻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聆听里头细微胎动。
徐宁故意问他,“孩子跟你说什么了?”
齐恒神色专注,“说你最近偷吃了两顿火锅,还下了三包泡面,他在里头都闻着味了。”
徐宁大惊,这也能知道?难道世上真有神迹,婴胎也能说话?可随即见齐恒满面促狭,方才意会,这人又拿她开涮呢!
定是府里几个耳目逮着她偷吃,借此来警告她,徐宁没好气道:“我可没瞒人,光明正大让厨房做了送来。”
只是那时候他恰巧不在家而已,难道她还要事无巨细向他禀报?
齐恒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我并没拦着你打牙祭,只是劝你注意身子而已,它不只是你的骨血,更是咱们的骨血,为人父母者,不都希望孩子们越长越好么?”
相处日久,齐恒早已摸透她的脉门,硬的不成就来怀柔,这会儿他轻言细语,比那些疾言厉色的警告更令妻子受用。
徐宁的头渐渐低下,仿佛满怀愧疚。
齐恒瞧着却又不忍,只是偶尔放纵一回而已,自己实不该太过苛责,便道:“这样吧,一月里头许你破两回例,这般可好?”
话音未落,就见徐宁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闪闪发亮,“说好了,不许反悔!”
齐恒:……又被她骗去了。
唉,一山还比一山高。
虽然因着冬汛生出些许波折,这个年依旧过得热闹非凡,诚意伯府双喜临门,长子娶亲继而中举,似乎坐实了徐家势头蒸蒸日上,前来走访的亲朋几乎踏破门槛。王氏也久违地体会到身为当家太太的风光,只一样美中不足,萧兰芝带徐椿回家过年去了,说她爹腿脚不便,经不得长途跋涉,徐椿闻言,立刻自告奋勇要去兰陵拜访老丈人,王氏虽有意让儿子出出风头,可过年都不在家中待客而是跟他媳妇,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毫无疑问,这场婆媳大战她又败了。诚意伯倒是无所谓,徐椿腼腆木讷,待人接物总差点,可不是还有枫哥儿在么?他年已十四,也该渐渐历练起来,方姨娘虽被赶去庄子,诚意伯不能当没这个儿子,反倒愈发要尽心培养,哪能由着他长歪了。
徐婉回来瞧见这般,心里方才熨帖了些,可继而听闻大哥中举,脸上又不怎么好过了,明明二哥比大哥聪慧,怎么至今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言语里颇多埋怨。
徐枫听着很是不快,以前姨娘天天训他也就罢了,可二姐姐已经嫁去王家,还总插手娘家的事,让人听见会笑话的。
徐婉火冒三丈,这就翅膀硬了,想捡高枝飞?姨娘不在,她们二房更该彼此齐心,哪能让长房看笑话?
待要继续耳提面命,徐宁不知何时轻飘飘地过来,“二姐难得回来,不先去拜见父亲,怎的教训起弟弟来了?父亲已将二弟交由我娘抚养,他哪里做的不好,杜姨娘自会教他,再不济,也还有身边嬷嬷们管教,何时轮到王家少奶奶在此大放厥词?”
徐婉下意识就想怼回去,回娘家还想摆王妃的谱?她也不过是泼出去的水。
可瞧见徐宁那身宽大衣裳,到底还是偃旗息鼓,万一这蹄子来个碰瓷自己可就麻烦了,谁叫她腹中那块肉金贵?
徐婉没这福气,但好在青桃已平安诞下一子,这趟归宁,她连庶子也一并带来给父亲瞧瞧,好让众人知道她多么宽宏大量。
原本青桃也想随行,徐婉当然不许,她认准了自个儿受孕困难,打算将这孩子据为己有,最好是想个法子解决了青桃,一劳永逸。
第107章 吵闹
晚间用膳时, 王珂亦瞧见徐宁高高隆起的肚腹,神色不由黯淡几分,却还是勉强向她道喜, 又从颈上解下一挂长命锁,作为给小世子日后的见面礼。
徐婉嗔道:“瞧你, 明年又不是不回来, 何必急在一时。”
顺势将他剥好的一碟蟹黄挪到自己跟前——静王妃如今怀着身孕,食不得螃蟹这等寒凉之物。
王氏虽厌恶方姨娘母女, 那孩子却是王家的种恨不起来,抱到怀里慢慢哄着, 甚是喜爱,“跟六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婆子凑趣道:“可不是,细看还有点像静王妃呢。”
她是新来的,并不知这家内情, 只因徐宁乃座上位份最尊之人,帮着奉承两句罢了。
怎料徐婉闻言便摔了筷子, 声称身子不适先行回房去了。
婆子满面尴尬,不知哪说错话, 王氏也不便解释, 让她下去看看甜羮煮好了没有。
诚意伯看在眼里, 唯余叹气, 他是过来人,怎会瞧不出徐婉刻意挑了个跟王妃几分相似的丫头来收房,好把女婿心甘情愿拴在家里, 如今如愿以偿了, 却又生哪门子气?长得像静王妃本是情理之中,不像才奇怪呢。
到底还是太过心窄, 自己迈不过那道坎。
看徐宁津津有味吃着家常菜,全然没把适才插曲放心上,诚意伯愈发觉得三丫头得他真传,这才像个做大事的模样,儿女私情无非小节而已。
难得一家子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就别想那些不痛快了,诚意伯待要举杯,却发现少了一人,“馨姐儿呢?”
从前她往娘家跑可是最积极的。
王氏无精打采,“给女婿送饭去了。”
文思远可真是,大过年也不回家,害得馨姐儿牵肠挂肚,就算从前有何龃龉,都快小半年了还不能冰释前嫌?这样耿耿于怀,不像个男子汉。
他栖身的那户人家也不帮着劝劝,哪有让私塾先生在自家过年的?人家还有家小呢。
王氏不由得瞥了徐宁两眼,说起来那温家还是姻亲,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私自收留文思远就罢了,逢年过节也不来打声招呼,虽然送了点薄礼,不过是些自家种的菜蔬、咸鱼腊肉之类,温妃娘娘的母家竟如此寒酸!
殊不知此为温家表达亲近的方式,若非看得上眼,他们才不会送这些东西,日出日作日落而息有多辛苦,留着自己享用不是更好?
王氏正准备差人去温家看看,若是方便,就把女儿女婿一同接过来,齐聚一堂正好,她也懒得问女婿挣多少束脩了,照温家这寒酸模样,横竖多不了。
外头小厮跺了跺脚正要出门,就见一个面庞好似活鬼的女子直冲进来,倒唬了一跳。
徐馨直奔后堂,扑进王氏怀中大哭,“娘!”
脸上红白斑驳,泪水冲刷出道道粉迹,看上去活像块五花肉,还是夹生的。
王氏从未见过女儿此等情状,忙让人打洗脸水来帮她好好擦拭,大过年的,何至于这样狼狈?
文思远随后进门,亦是气喘吁吁,却还不忘先向岳父岳母、静王妃施礼,随即才上前去拉徐馨胳膊,“咱们回去再说。”
徐馨用力甩开,柳眉倒竖,“有什么可说的,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
徐婉机伶地支起耳朵,又怎么了,她只听说大姐夫落榜,可本就是天意弄人,大姐姐大姐夫怎的跟有深仇大恨一般?
王珂坐立难安,不欲掺和徐家家事,待要先行撤退,奈何徐婉听得入迷根本不想走,他也只好继续坐着。
文思远眉间攒聚着怒意,仍努力心平气和,“我都说了是误会,你看差了。”
他越是镇定,徐馨越感到背叛的苦楚,“文思远,你当我是瞎子吗,你俩分明搂在一起,怎么,还得怪我破坏了你俩好事?难怪你天天不着家,原是在外头另结新欢,好啊,我真是看错你了!”
文思远道:“你讲讲良心,我为何不肯回家,你难道心里没数?”
这句话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费了十分力气。
徐馨也自有些心虚,但,她不能承认文思远对她的冷淡是为惩罚之前过错,只能归结到其他理由上。
枉费她天天翘首盼望,做着热汤热饭等他进门,他倒好,在外边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他怎么对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