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抿唇,“我不过想一出是一出罢了。”
世上有情人太少,怎么忍心拆散?她还算好的,盲婚哑嫁倒也处出了真爱,可那些勉强凑成的怨偶呢?月老太忙,顾不上凡夫俗子,她好歹有点能力,能帮一把是一把。
温贵妃虽身体欠佳,对儿子的事业向来重之又重,听说有机会拉拢当朝状元,自然不敢怠慢,“找个机会让那女孩子进宫来罢,见面之后本宫自有决断。”
若真是模样性情俱佳的,她并不介意多认门子亲戚,当然丑过无盐的就免了——颜控第一。
徐宁答应着,心想世人虽多忌讳以貌取人,但个个都在以貌取人,可见长相还真是最大的评判标准,外表不足以吸引眼球,别人凭什么注意你的内在?就拿她来说罢,齐恒若生得跟丑八怪一样,她也不会轻易答应替嫁,可见人的劣根性在所难免。
温贵妃打量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下个月就要生了吧?本宫让接生姥姥提前去王府住着,也好方便照应。”
为着徐枫身子欠佳,杜姨娘被召回伯府,左右徐宁胎气早就稳固,不必人时时看顾。母亲盯着,她想开点小灶都不容易。
趁宫人们下去倒茶工夫,徐宁悄悄上前,“娘娘,我有话和您说。”
附耳低语了几句。
温贵妃蹙眉,“这不太好吧。”
也忒冒险了吧。
徐宁目光闪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娘娘,咱们何妨赌一把。”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况且她既然敢提出来,自然有把握周全自身。
温贵妃无奈,知道她向来胆大心细,可是……
“你跟恒儿提过没有?”
徐宁想都没想,“这话我只跟您商量,咱们内宫女眷的事情,何必让他一个爷们掺和。”
万一失败,也可避免牵涉其中。
但这种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她们要扳倒的可是相当难以对付的敌人。
温贵妃斟酌再三,也只好叮嘱道:“你自己掂量着罢,只一条,凡事以你身子为先,不许胡来。”
徐宁笑盈盈点头,“当然。”
她才没那么傻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非挖个坑,看人家跳不跳就完事了。
虽只是三甲末尾,诚意伯依然老怀甚慰,他当年也是出了名的早慧,可就没长子这般运气,屡战屡败,说不定椿哥儿以后比他爹还出息。只有糊涂人才会嫉妒儿子成才,诚意伯这种大家长,自然巴不得雏凤清于老凤声,好让徐家世世代代绵延下去。
出了这般喜事,免不了又是广纳亲朋张灯结彩,就连徐椿的丈人、萧老爷子也拖着半边风痹之躯,不辞劳苦来为女婿道喜,父子俩愈发高兴,赶紧奉若上宾,瞧那老东西乐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可知这门亲结得有多争气。
王氏冷眼瞧着,能吃能喝,挥洒自如,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可见大过年椿哥儿就是被诳去兰陵的,假以时日,没准待萧家比王家还亲,这没良心的爷俩!
徐馨劝道:“他要走动就随他去呗,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效仿孟尝君结交满天下,多门亲戚也不算坏事。”
她现在是想开了,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还是慢慢来为好。大哥先去翰林院站稳脚跟,将来也能拉妹夫一把,朝中有人好做官,再怎么志大才高,没人提携也不行。先前她处处跟娘家较劲是想偏了,她一个出嫁女,真遇上什么事儿,能给她撑腰的就只有娘家,譬如文思远不回来,难道她要孤零零在外头生孩子?
王氏看着她渐渐显怀的腰腹,嘱咐道:“你又何必亲自过来,叫人走一趟就是了。”
徐馨低眉,“我比不得三妹妹身娇肉贵,这孩子也免不得跟我受些苦楚的。”
静王妃出手阔绰,送的礼物也很是不凡,她没那般家底,只得亲自绣了幅“鹏程万里”的锦旗,来为兄长祝贺,相形之下不知寒酸到哪儿去了。
瞧见女儿委屈,王氏道:“椿哥儿是你同胞兄弟,咱们何必讲那些虚礼,你有这片心就好。”
少不得另外掏些体己出来让女儿捎带回去,怀孕的人不好好补养怎么能行,瞧她天天粗茶淡饭,脸都饿瘦了。
徐馨假意推辞,到最后还 是勉为其难收下,心底十分称愿,到底娘还是最疼她的:如今人人都议论静王妃腹中之胎贵不可言,她真怕母亲也跟着趋炎附势。
慈宁宫中,众人齐聚一堂陪邓太后说话,徐宁独在邓太后椅边置了张软榻,可见待遇特殊。好在她进宫次数不多,嫔妃们纵使吃点飞醋,倒还不十分嫉妒。
菡萏公主童言无忌,“五嫂,外头传言你做了怪梦,是真的吗?”
徐宁吃着梅花糕,愉快摆手,“没有的事,都是她们瞎传的。”
吴王妃嗔道:“还装呢,连我都有所耳闻,腾蛇乘雾飞入腹中,可是大吉之兆。”
她怀阿宝的时候正值内忧外患,又为那叛婢气得,天天夜里做噩梦,就没睡过一个整觉,哪像徐宁这般气色红润。
周遭七嘴八舌,徐宁不好意思地放下糕点,拍了拍手上碎屑,解释她从没说过这种话,都是王府里胡编乱造,起因不过是她窗边发现一条小蛇,慌得忙叫人铲走,不知怎的越传越玄乎。
不过那蛇也奇怪,通体碧绿,跟玉雕的一般,怪漂亮的。
陈皇贵妃熟读掌故,意味深长道:“昔年汉高祖斩白蛇而起义,静王妃这胎或许真是贵不可言。”
看向一旁沉默着的胡贵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胡贵妃笑意勉强,她本不愿相信,直到昨儿召钦天监来问卦,那番话却令她如坠冰窖。如若真让静王妃平安产下此胎,对她跟吴王许是大大的不利。
第118章 生产
胡贵妃原本不怎么相信这些, 架不住那钦天监监正言之凿凿,说什么东方大明,将于北方星宿不利, 她的昭阳殿可不就在北宫!
况且,这本就是胡家荐来的人, 有何理由对她扯谎?胡贵妃倒也怀疑过是否温氏做局, 可温妃自从昔年被皇帝训斥过后,行事收敛许多, 很不该这样冒进。
静王妃素来谨慎就更不会了,如今人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肚子上, 平白说这些话惹人嫉恨,有何益处?
胡贵妃神色几番变化,情绪实在跌宕,也没注意皇贵妃的问话便匆匆起身, “太后,妾身子有些不舒服, 想先回去休息。”
邓太后不置可否,冷淡地命人送她回宫, 古语说得好, 当局者迷, 越在意什么便越害怕失去什么, 在场除了胡贵妃,都没人把徐宁做的梦当回事,太子都还没立, 哪里就着眼起皇孙来, 皇帝也不可能为个乳臭未干的孙辈更换继承人选,不过付之一笑罢了。
徐宁笑盈盈品着茶, 若胡贵妃只是个没文化的粗俗妇人,大约烦恼一阵也就没事了,偏偏这位娘娘出身书香门第,自然知道汉书里头那句: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
天象的变化,往往与政权的更迭联系在一起,她可以不信,却担心皇帝相信。人啊,最怕的就是瞎捉摸,往往没病也要折腾出病来。
现在她可以安心等待收网了。
吴王妃并不在意徐宁怀的是否大贵之胎,她只要自己的孩子日后平安喜乐就好,那些个权力之争,掺杂进去未必是好事。
她摸了摸徐宁肚腹,“我认识一个有经验的稳婆,懂得调制恢复身段的香膏,等你生完,我让她帮忙调理去。”
接生姥姥一般找信得过的人,她就不掺和了,可产后也有许多方面需要注意,她作为过来人,自是因为交情好才给徐宁提供帮助,交情差的她才不告诉呢。
徐宁瞥了眼二嫂依旧圆润有致的腰身,好险没问出口:您生产前是有多胖啊?
这已经是调理之后的结果?真不是反向广告嘛!
不管怎么说,徐宁还是接受了吴王妃的好意,胖就胖点吧,谁都不可能一辈子腰肢楚楚如少女,气色好才是真的好,她也怕落下月子病产后风什么的——先生完再考虑罢。
齐恒也知道遇蛇的事,毕竟是他亲眼见着的,可怎么越传越烈,演化成腾蛇乘雾,他却摸不着头绪。
“你当真做了那梦?”
徐宁翻个白眼,“怎么可能。”
再说,当日俩人不是在一起呢,那其实是一条无毒的翠青蛇,为着追捕青蛙来到窗台上,徐宁原本想捉起来喂养的,奈何半夏等人坚决反对,说什么对胎儿不利——呵呵,其实是自己害怕吧。
徐宁只得罢了,为了一条爬宠弄得满屋子心惊胆战也不太好,何况这翠青蛇听说胆子极小,很容易应激吓死,秉着杀生不如放生的理念,徐宁让人挑去竹林扔掉,反正她屋里已有了只天牛,再多几个就真成动物园了。
流言扰扰,齐恒并不甚在意,他知道父皇不信这些异端邪说,只要自己稳得住,其实无关紧要。
他握着徐宁手,“再过数日就要生了吧,我告了假,安心在家陪你。”
徐宁嗔道:“何必如此,叫人说你不务正业。”
齐恒吻了吻她额头,“你就是千秋大业。”
肉麻兮兮的,徐宁耸耸肩,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心里却泛起丝丝暖意,原来对着喜欢的人,情话却是这样动人,她再也不贬低言情小说了。
姜管事轻咳了咳,“殿下,接生姥姥已经到了,您看如何安置?”
宫里规矩与别处不同,对积年的宫婢们尤为尊崇,往往比那些位份低微的主子还更体面些,只瞧这些人的岁数,保不齐还有给齐恒收生过的呢。
齐恒命拨去东厢暂住,那儿地气暖和,以防有个头痛脑热,临时抽不开身来,不过他对葛太医还是更信得过些,宫里的接生姥姥虽经验丰富,可难免有倚老卖老之嫌,加上偶尔会用些土法子,什么热水淋头、生拉硬拽之类,他可不想孩子一生下来脑袋就是扁的!
徐宁忍俊不禁,“您太多虑了。”
齐恒故意逗她玩笑,长宁出嫁后,两人各怀心事,府里实不似以往轻松快活,好在,新生命的到来即将填补这份空缺,果然人丁兴旺才能家和万事兴。
徐宁的产期比想象中来得更快点儿,还在月底便已发动,稳婆却都说不足为奇,头胎多多少少会有点早产的,生的时候才叫费劲呢。
对了,葛太医为何不在?他大人一向负责王妃身子,得有人斟酌着用药啊。
齐恒沉下脸,“葛太医呢?”
姜管事低首下心,“从晨起便不知所踪,太医院那边也说没看到点卯。”
这人可真是,兢兢业业大半年了,临了怎忽然懈怠起来?帮王妃平安生下孩子,他也好讨赏呀。
齐恒声音微带急躁,“派人到家中去请,务必要将其带来。”
就怕吃醉了酒昏睡不醒,早知如此,干脆就该扣押在王府里。
姜管事:……那也过分了点,人家又不是囚犯。
偏偏葛太医是个注重享受的,他那栋豪宅远离城郭,在一处风景宜人所在,一来一回不知得费多少工夫,倘若王妃……
姜管事明知任务艰难,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速速命人备马——到这关口,他哪里还有闲工夫坐轿,少不得舍出这把老骨头颠簸一回罢。
另一边,向荣匆匆带了个面貌老成的年轻人过来,看服饰品阶,不过是太医院中学徒之流,但这已经是葛太医门下最得力的药童了。
据他自承,往日葛太医开的方子他都有一同看过,故而对王妃体质知之甚详。
齐恒阴沉着脸,虽则此人还未独立办过一件差事,可事从权宜,也只能交由他来。
“若王妃有何三长两短,本王要你提头来见。”
向荣暗暗捏着把汗,王爷素日最宽和的,今日怎如此严苛?要人家办事就得好言好语,这样厉声恫吓,不是白白得罪人么。
常山却安之若素,施了一礼便俯身进殿。
徐宁见他并无意外,而是立刻交代下去,命稳婆和她身边婢子都以常大人为尊,不得违误——不出意料,此番过后,常山理应能在太医院谋个差事了。
半夏和白芷都在外奔忙,红芍因为容貌生得得天独厚,原本在床边替徐宁加油打气,可半夏自从发现常山多望了红芍两眼,立刻怒气冲冲,脚不沾地将人给拉走了,小蹄子就会惹祸,这种时候怎么能分心?
齐恒按捺住波翻浪涌上前,见徐宁很有精神地吃东西,宽慰道:“葛太医就在路上,别担心。”
徐宁点头,将红糖发糕分给他一块,“你也尝尝,待会儿还有的熬呢。”
她已然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本来徐宁想问厨房要点面条汤,可稳婆婉转建议,最好少用流食——眼中的讳莫如深让徐宁顿时意会,不能细想,再想就没胃口了。
万一那种情况真的发生,她估摸着自己以后都没办法面对枕边人,要么,还是将他赶出去为好?
真愁人哪。
诚意伯今日适逢休沐,本想着睡个懒觉,哪知太阳还没晒到屁股就听见消息,静王妃要生了。
乖乖,他马上就能见到宝贝外孙了?得赶紧候着准备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