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气糊涂了。”皇后恼怒,二公主亲近姊妹却不被允许,她算个甚麽东西,也敢做主子的主了?
就该拉出去,狠狠地打板子!
“来人,传谢嬷嬷还有二公主的宫女。”皇后预备着拷问她们一番。
谢嬷嬷被带进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直到听见了皇后的盘问,脸上浮现出惊恐,还有一抹不知道对谁的怨愤。
“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谢嬷嬷大喊着冤枉,哭诉道:“皇后娘娘,老奴自从做了二公主的奶妈妈,那是从来都不敢怠慢,公主但凡有个甚麽不适,老奴会立马着人去请太医,恨不得替公主受罪……老奴怎麽会托大,反过来拿捏主子呢?”
如此说罢,她往二公主脚边爬了爬,又不停地磕头道:“二公主,二公主。老奴从您生下来就给您喂奶,从只有几斤重到如今长得亭亭玉立,老奴都是一直陪着您的,苛待您的事老奴是万万没有做过。”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了谢嬷嬷饱含情感的声音,就仿佛,她对二公主真的有千般真情。
*
此刻,竹清正领着菊儿以及红花往华安宫去,二公主方才与皇后说,她的一些首饰经常无缘无故找不到了,问宫人们,她们也说没看见,所以,她怀疑是谢嬷嬷偷了。
于是皇后让她去华安宫把谢嬷嬷的住处搜一搜,若果真有二公主丢失的物件,那谢嬷嬷可就不止被打一顿那麽简单了。
华安宫比较安静,周围几个宫殿都无甚喜好热闹的妃嫔,见了椒房殿的掌事姑姑气势汹汹地来,她们也只教宫人别去凑热闹,小心惹祸上身。
“你是?”华安宫门口正有十来岁的小宫女扫地,她不认识竹清,却也知道这是一位姑姑。
“这是椒房殿的竹清姑姑。”菊儿落后半步,在后边开口解释。
“竹清姑姑。”那小宫女瞬间紧张起来,一双手握着扫帚,不知道该做甚麽。
“你们宫人都在何处?把他们叫过来,候在院中,我有要事做。”竹清冷着脸吩咐,待华安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都出来后,她直接命令一个大宫女,“把华安宫的库房记档给我拿过来,我要看。”
“竹清姑姑,这等东西都是谢嬷嬷管着的,我、我……”大宫女为难,她可不了解发生了甚麽事,只知道如果这般给了竹清姑姑,将来谢嬷嬷回来,饶不了她。
“皇后娘娘的口谕,你也不听麽?”大宫女唬了一跳,正呆滞,竹清扫了她一眼,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用怕谢嬷嬷回来。”
这一句意味深长,大宫女心里砰砰跳,一咬牙,给竹清拿来了记档,“竹清姑姑,这几本就是。”
竹清就让红花看着华安宫的宫人,她带着曾妈妈与菊儿等人进了谢嬷嬷的房内。
“姑姑,咱们从哪儿开始找?”菊儿问道,特意被竹清带来的曾妈妈搁一边搭话,“瞧瞧这住处,说是主子都不差了。”
谢嬷嬷的住处有一张雕花大床,用来罩着大床的纱还是有名的织金纱,伴随着微风吹拂,织金纱就如同海浪,缓缓闪着金光,霎是夺目。
架铜盆的摆件是外头进给殿中省的——只有少少五十件,随意一放的花瓶价值几十两,用来沐浴的大桶镶嵌了玉石……放眼望去,谢嬷嬷的房间何止是奢靡,简直是超脱了一个奴婢该有的规格!
“乖乖,这等好物件,我从前在一些贵人美人那里都不曾见过,这个奶妈妈就用上了?”曾妈妈咋舌,她之前奉娘娘命令去给后妃送糕点,就见过那些宫妃过得有多艰难,大多数低位妃嫔都用不上攒金织银的好东西。
“先别管这些个,你们都好好找找,这记档上显示损毁的物件都要找到。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谢嬷嬷还能狡辩,说是二公主赏的,咱们可不能让她申冤,要把罪名给她定死。”竹清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预备着一件一件物什翻查。
二公主与皇后透露的意思是,把华安宫贴身伺候她的宫女都换了,她们都只听谢嬷嬷的,她不要这样的宫女。
要这般大张旗鼓动人,首先就是谢嬷嬷得以“偷盗”定罪,若是说她精神打压二公主,未免会让二公主受人耻笑。
曾妈妈与菊儿各带领几个人,把谢嬷嬷的住处好一顿翻找,连谢嬷嬷有一只遗漏了不曾浆洗的袜子也搜摸到了。
“咦惹。”曾妈妈把那袜子用物什挑开,嫌弃地说道:“真埋汰!”
只是除了明面上的物件之外,她们并没有搜寻到其他被谢嬷嬷偷走的首饰金银,曾妈妈皱眉道:“奇了怪了的,她难不成已经把那些东西送出宫了?”
“不会。”竹清解释,“二公主与皇后娘娘说,这个谢嬷嬷不常出宫,有时一年半载才出去一趟,按照记档上的情况来看,她不可能只几次就把物件拿出去。”
“可是这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过几遍了,依旧没有,她把东西藏在哪里了?”菊儿也疑惑不解,“她是耗子精?能钻个洞藏东西。”
“别胡嘴。”竹清看她一眼,又转身在房中里里外外查看,她视线扫过每一寸箱子,十几个箱笼都大开,里头布匹、首饰、玉石等等晃人眼睛,但是这些却是二公主从前赏赐给谢嬷嬷的。
忽的,竹清看到了那张雕花大床,床体高度似乎高了一点,与屋内其余用件相比,这张大床可以称得上朴实无华。
竹清曲起手指敲了敲,清脆的“扣扣扣”在房中回荡,里头是中空的,“把被褥、纱帐拿走。”
“莫不是在里头?”菊儿猜测。
果不其然,大床正中间有条缝,一拉,下边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刺得眼睛都发花,最上边放着一柄玉如意,从光亮程度来看,应该是被人日日抚摸。
“哎呦喂,这等藏东西的手段,我曾妈妈活了恁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呢!”曾妈妈震惊,她哪儿能想到,会有人削空床底,在里边放置赃物呢?
“把东西都装走,我要在院子中核对。”竹清说。不消细看,她就已然知道,玉如意、镂空跑马金摆件、玉碗……都是记档上“损毁”的物件。
“天爷!”
“这麽多?我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宫人们时不时发出惊叹,在听说这些都是谢嬷嬷偷盗的之后,他们神态又变了,变得嫉恶如仇,“都说她贪心,这回可不成了罢?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亲自领了人来,这一下子就给她翻了个底朝天。”
椒房殿中,皇后很快得知了竹清传回来的消息,谢嬷嬷已然瘫软在地,猛然抬头,看向二公主,尖锐地哭喊道:“二公主,二公主,老奴伺候您多年呐……”她还妄想着用感情绑架二公主,哪儿知二公主早就被她伤透了心,如何可能帮她求情?
“二公主,你打算怎麽处理这事?”皇后问道,二公主看也不看谢嬷嬷,“但凭母后做主。”
“谢嬷嬷,偷盗公主之物,欺上瞒下,打死。”皇后说,“二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不能及时上报,也该罚,通通打二十大板,然后分出华安宫,教她们去别的地方当差。”
“公主……”谢嬷嬷被粗使宫女们堵住了嘴,死狗一般拖着走了。
皇后安抚二公主,“本宫会让竹清看着,让她给你挑几个好的宫女,不拘年纪,只求是个忠心的,你也不必再多思。”
“是,多谢母后。”二公主应了。
此事在宫里激起一阵水花,小主子们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查了一番,就怕还有谢嬷嬷这样敢偷窃的宫人。
*
大封六宫的旨意下达,诸位妃嫔都凑在同一日礼成。过了半个月,待入了寒冬,很快便到了太后娘娘的寿辰。
在宴席开始之前,竹清还在与林忠海忙进忙出,只不过与林忠海的投入不同,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皇后可是说了,祁王会在今日动手,到时候刀光剑影,她又是站在皇后身后的,指不定哪儿就飞来一支暗箭,没射中皇后,倒射中她了。
竹清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以及袖箭,得亏现在冬日,她穿着宽袖且衣服厚重,不然还不能掩盖她带了武器。
“你这是怎的了?不舒服?宴席快开始了,你回去罢,这儿就有我就行,仔细皇后娘娘找你。”林忠海说,竹清也不与他闲聊了,绷住脸色踏入大殿。
“娘娘,宴席一切都妥当。”竹清轻声说,皇后颔首,又看了看她,“外头可是冷,本宫这里的红枣茶给你喝了。”
“是。”
皇帝不在,太子就坐在了太后与皇后中间,他穿着明黄色的衣袍,眼色波澜不惊。
宴席开始,丝竹声靡靡,跳舞的伶人们衣诀纷飞,面容娇媚,似是天上的仙子。
“祁王叔还没来麽?”太子忽然问道,他看了一圈,威德大将军也不在,呵,威德大将军这是赌上九族也要谋反?
就那麽自信?
一声巨响,外面传来了马儿的嘶鸣以及声势浩大的呐喊声,有禁军前来汇报,“启禀太子殿下,祁王与威德大将军正带着士兵往这边来。”
终于来了。
太子当即给禁军下命令,“祁王与威德大将军谋反,你们阻挡反军。”
“甚麽!”文武百官们惊讶,但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却老神在在。
哦,又是谋反喏?
高丞相甚至屁股都没有挪一下,只思绪万千,这皇族到底从哪儿就不对劲了?开国皇帝凭能力开疆扩土,怎的到了先帝,就开始谋反,如今祁王也要学他父皇,谋反!
“上官丞相身子骨可还好?”他看向身边白发苍苍的上官丞相,“若是不大好了,便去后殿罢,免得一会儿看见了血,晕过去了可怎麽办?”
“我从前没见过麽?不妨事。”上官丞相摆摆手。
祁王在拥护中踏入大殿,太子与他对视,缓缓问道:“祁王叔,你可知谋反的下场?”
“谋反?”祁王哈哈大笑,“本王可不是谋反,而是清君侧!太子年幼不知事,妖后惑乱朝纲,大文可不能任由你们做主,老祖宗的基业都给你们败没了。”
祁王也知道太子身强力壮,加之拥护者甚多,他不可能轻易杀死他。但是没关系,当不成皇帝,当个摄政王也是一样的。只是妖后一定要除掉!
“呵,本宫是妖后?本宫垂帘听政,乃是陛下亲口所说,祁王,可是抗旨不遵?”皇后厉声。
“母亲,母亲。”祁王的儿子全哥儿握住了祁王妃的手,祁王妃面色惨白,手不听使唤地一直抖动,她其实从来不知道,祁王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失败了,祁王府将会面临甚麽,她的父族母族将会面临甚麽?
“清君侧?”太子慢慢站起来,“祁王叔把自己的罪名给说了,既如此,孤也要清君侧,祁王谋害帝王,进献的东西中含有毒药,其罪当诛,给孤拿下他。”
此话一出,皇后倏然看向太子,貌似是在震惊太子的话,实则,只有竹清才清楚她到底在惊讶甚麽——太子原来知道的。
祁王怎会束手就擒?他下令放箭,禁军也在反击,殿中很快乱作一团,竹清挡在皇后身边,“娘娘小心。”
女眷们尖叫,一些不经事的姐儿吓得魂都飞了,一个劲儿地往后面缩,归义大将军早领了吩咐,此刻不在这处,他的几个儿子便挡在太子面前,那最小的才十七八岁的霖哥儿,往皇后这边看了看,与哥哥说道:“大哥二哥,我去守着皇后娘娘。”
“去罢。”他哥哥摆了摆头。
箭矢乱飞,几个主子被护着,一支支箭在武将面前掉落,外头很快响起另外一种声音,“杀逆党!”
是统领其他三个大营的将军,祁王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就扭头问威德大将军,“不是给他们的大营放火了吗?他们怎麽这个时候来了?”
“我确定看见他们去救火了。”威德大将军拧眉,见与计划不符,他脾气也不大好,说道:“你还能怪我麽?你不也是亲眼见着他们去的?”
“所幸还有后招。”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祁王见状冷静地指挥士兵。
殿中,一些闯进来的逆党被武将们杀死,血腥味蔓延,谁也不曾看见,在太子不远处,一个小太监从袖口里摸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匕首上还有暗绿色的附着物。
竹清鼻子灵,血腥味、脂粉味、香料味交织在一起,直冲她的天灵盖,让她不自觉地遮住了鼻尖,忽的,她鼻头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侧目,正巧看见一个小太监冲向太子。
“有人行刺,保护太子殿下!”她大喊一声,同时往太子那边疾步而去。
小太监离太子很近,一个禁军立即跳过来,以身体挡了那把匕首,小太监还想拔出来再刺第二遍,却被归义大将军的两个儿子压住,竹清则是用脚尖把匕首踢远。
这里骚乱了一瞬间,在太子回头的时候,一支暗箭从威德大将军弓上射来,带着破空的尖利——被竹清挡了,箭矢贯穿了她的左手小臂。
“拿下威德大将军,不管死活!”太子既惊又怒,他扶住了竹清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沉着冷静的神态转变为着急,“快传太医,院判在何处?”
“啊——”一位伯府夫人惊恐地看着太子身后,那个为太子挡匕首的禁军此刻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面色青紫,不消半刻钟,竟气绝身亡。
显然,中了烈性毒药。
竹清被抱着进了后殿,太医为她上了麻药以方便拔箭,迷迷糊糊的,她就睡过去了,耳边一切纷杂声逐渐离她远去,轻飘飘的,她身子似乎在云端,很舒服地沉睡。
再次醒来,已然过了两日,竹清脑子还不太转得动,菊儿正守着她,看她睁眼,惊喜地叫道:“姑姑,您醒了?您都睡了两日,可把娘娘吓坏了,娘娘吩咐了小厨房做燕窝,教姑姑醒了就吃。”
“扶我起来。”竹清说,“对了,我睡了两日,宫中可有其他事情?”她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椒房殿中,就证明祁王与威德大将军肯定没成功。
菊儿说道:“祁王与威德大将军当场被捉拿,威德大将军原本想拿剑把祁王杀死,然后再抹脖子跟着他去,结果没成。归义大将军与震忠老将军分别擒住了他们。”
“他为何要杀祁王?”竹清用右手舀燕窝,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
“呃。”菊儿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有些嫌弃又有些不解,“他说,要与祁王一同下地狱,死也死在一起。”
就,她也没见过这种事啊!
“还有一事,陛下驾崩了!”从菊儿口中说出的稀奇事一件接一件,竹清惊讶过后,才突然发现,侧殿中挂着的一应物件都变成素色,尤其是宫灯与灯笼,全部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