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古代,就连后世,也是常见得很。
“人好脸面,所以他们不敢太过分。”皇帝表示理解,又兀自沉思,似乎已经想到了甚麽好法子。
“你与她有联系?朕命你写信给萧扶风,让萧扶风把详细的做法提一份上来,不走官道。”皇帝说,走官道呈交给他就有可能让大臣们知道,这可不行。
“欸,那女官是否要选拔?只是这样一来,人多了,职位却没有那麽多。不如着重选年龄大的嬷嬷,让她们作尚宫局的粗使嬷嬷,这就有了交代。”竹清提议,尚宫局也不是没有斗争,年轻的女官们个个都想出头,倒是不如那些年长的女官心平气和,就有些四十多岁的女官,干着杂活,但是每天都乐呵呵,也不掺和争权夺利。
“可以,你安排好。”皇帝点头,“下去罢。”
“是。”何盛康亲自送了竹清出去,又跟她说道:“接下来尚宫大人又有得忙了,可要注意身子骨。”
“多谢何公公关怀。”竹清颔首,“我干娘日日教人熬补汤给我喝,倒是不觉得累。何公公伺候陛下,隔三差五的也得熬人参汤来补补气血。”
“这是自然。”客套一番之后,何盛康正准备往回走,可巧看见明黄色的仪仗正往勤政殿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子,上前行了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罢。何公公,不知陛下可忙?”皇后下了轿撵,又想到方才看见的人影,便问道:“可是尚宫局的女官来过?”
“正是,陛下有事问尚宫大人,这不,娘娘您来之前,尚宫大人才走。娘娘且稍等,容奴才通报。”何盛康解释完就进去了,没有瞧见皇后眼神的变化。
皇后胡思乱想,丁香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待何盛康再次出来,她这才进去了。
“臣妾参见陛下。”对着皇帝,皇后笑容满面,“臣妾带了参汤来,陛下可要尝尝?”
“嗯。”皇帝不会不给皇后面子,但是他现在在想萧扶风的做法,便只缓慢地喝着,精神头不在这儿。
皇后见了,抿了抿嘴唇,问道:“陛下,今个小厨房里新进了一笼子鸽子,臣妾吩咐他们做烤乳鸽还有竹笋鸽子汤,陛下要去小厨房用晚膳麽?”
“不了。”在皇后惊诧的眼神中,皇帝头也不抬地说道:“朕今晚有事,政事要紧,便在勤政殿吃,你教人送来勤政殿即可,何盛康会安排好的。”他是皇帝,不需要迎合任何人。
“是。”皇后笑容有些勉强,她不得不多想,那尚宫才来过勤政殿,陛下就拒绝了她,这……
*
“先别回椒房殿,去千鲤池。”轿撵上的皇后吩咐,于是前头的太监转了一个弯儿。皇后高高在上地望着来来往往向她行礼的宫人,内心很迷茫,方才她与陛下只聊了几句,接着便无话可说了。
她在闺中学的琴棋书画,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些东西能让她变成一个贤良淑德的正妻,能让她声名在外,却不能让她与夫君举案齐眉。
“你们都下去。”丁香看出皇后需要疏导,她把其他宫人挥退,只留下她自己跟在皇后身边,她说,“娘娘您瞧,鲤鱼多漂亮啊,那条跳起来了,活泼得很。要不要奴婢使人去拿鱼粮,让娘娘喂鱼?”
“不必了。”皇后看着几条跳来跳去的鲤鱼,只觉得心里烦闷。语气很不好地说道:“难不成只有活泼的鲤鱼能吸引人注意?那底下的,安静的,不招人注意的,难道就不是一条好鱼儿了?”
“娘娘,奴婢失言了。”丁香脸色一变,立马跪下来,左右开弓地扇着自己巴掌,一下接一下,皇后不喊停,她便一直扇,直到她的脸热热的,不太明显地肿胀起来,皇后才说道:“行了,起来罢。”
“谢娘娘。”丁香一时不敢开口了,她知道皇后这段时间心情非常差,在贤妃有孕之后,谢家曾经写信进宫催娘娘赶紧有孕,可是这种事情哪儿是催就能有结果的?
娘娘郁郁寡欢,再加上今日请陛下去椒房殿不成,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好丁香,本宫只是突然糊涂了,待回去后,小厨房做的烤乳鸽便给你两只。”皇后只看了丁香两眼,便移开了视线。一个奴婢,怎麽敢怪主子呢?
再多的话皇后便没有说了,她也知道在外头不能甚麽话都说,隔墙有耳。摸了摸肚子,她叹气,教丁香去传太医,便离开了千鲤池。
赶巧经过御花园时,瞧见了两个妃嫔在扑蝴蝶,其中一个身形圆润,脸上有肉,不是常见的婀娜多姿的女子,正是曲贵嫔。
“参见皇后娘娘。”远远的看见仪仗,曲贵嫔与班美人便上前,待皇后走后,班美人这才与曲贵嫔说道:“曲贵嫔,您说皇后娘娘这是怎的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别胡说,这那儿是我们能掰扯的?好了,本宫宫里还有事,不与你一起抓蝴蝶。”曲贵嫔说,离了御花园,曲贵嫔的贴身宫女还愤愤不平,“主子一个人扑蝴蝶,偏她要死皮赖脸的跟着,如今还嘴上没门,当真不是个可结交的。”
“甭管她,往后远着就是了。”曲贵嫔也不喜欢班美人。
*
尚宫局要招女官了!
此消息一出,宫中的宫女嬷嬷们都精神一震,个个都在询问是不是真的,条件是甚麽,招多少人。
“当然是真的,那告示就贴在尚宫局的门口,但凡是认字的,都不会认错。告示写了,此次不招十五六岁的宫女,20至40岁的姑姑嬷嬷们可以去试试,招粗使嬷嬷呢。”
“啊,那咱们不合适,我还想着有机会呢,这一年我见天儿地看书,眼睛都要看花了,你们瞧瞧,我把这书页都翻得皱巴巴。”有一个小宫女垂头丧气,心情大起大落。
自从宫中甄选女官,尚宫大人就请示陛下,在宫中偏僻的西六宫开了一个宫殿当藏书馆,主要是给宫女太监们借阅的。
凡是想要进尚宫局的,就没有不借书,特别是在看见女官们待遇后,一个个读书的热情就高涨,谁不希望自己是下一个进尚宫局的?能作女官,在宫里威风地行走,到了冬日,还有轿子。
“招嬷嬷?那这个我可以,小红小红,你快与我说说要甚麽样的。”
“欸去去去,你不过是倒马桶的,哪儿轮得到你了?你认字麽?识书籍麽?”
类似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宫中的各个角落。宫妃身边的得意人自然不消想进尚宫局,但是对于宫中底层的宫女嬷嬷来说,尚宫局却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抓住了,马上能脱离苦海。
所以在宫中,最受小宫女们关注的地方不是勤政殿,不是承乾宫,也不是椒房殿,而是这尚宫局。
“哪怕是招粗使嬷嬷,也要识字。”竹清与黎司宝说,“不过倒不必要求会考试,我会另外出一道卷子,简单得考一考她们。”
这些嬷嬷是为了日后女子科举所培养的,最起码要认字,不然走出去多跌份。
“尚宫大人,贤妃娘娘要求尚宫局送画眉的金铜黛过去。只是最后一盒金铜黛已经被陛下赏赐给了曲贵嫔,我们该如何回话?”
“我记得那金铜黛一共只得五盒,两盒给了太后娘娘,两盒给了皇后娘娘,这最后一盒,给了曲贵嫔。曲贵嫔当真受宠。”黎司宝在一旁说,“不过贤妃娘娘恐怕还不知道最后一盒给了曲贵嫔。”
“黎司宝,你带人走一趟,去长春宫与贤妃说一说。若是她发脾气骂你,你也只当没听见,回来我让小厨房给你加餐。”竹清说,黎司宝没甚麽不应的,立即去了。
各司女官偶尔有小摩擦,不过都不严重,上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尚宫局的日子平淡如水,但是却是竹清最喜欢的节奏,只是八月份时,外头却有人给竹清传信,是大理寺的大理寺丞,隋大人。
竹清不知他有何事,应了他的邀约,在宫外的行福酒楼里与他会面。两人都很低调,除了隋大人,另有一竹清不认识的官员。
“这是京城附近的大业县的县丞,安大人。”隋大人介绍,“这位可是宫中大名鼎鼎的女官尚宫大人,竹清。”
“久闻大名啊,尚宫大人。”安大人自认为是几品小官,故而起身弓腰,丝毫不敢拿大。
“安大人。不知隋大人与安大人今日怎麽有空找我喝茶。”竹清疑惑。
“不是喝茶啊,尚宫大人,你要遭大祸临头了。”隋大人语气加重,“这不,我一听见消息,就火急火燎地来找你。”
“甚麽祸端?”竹清经过大风大浪,可不会被轻易吓到,“我近日都呆在宫里,连外头都没有去过,又不能惹到甚麽人,这是怎麽回事。”
“此事由安大人与你说,他知道的最清楚。”隋大人看向了安大人,“麻烦安大人再说一遍。”
“是这般,大业县有个平民打死了人,那人也是农家的孩子,原本这案子县令就能判,平民打二十大板后流放,他不服气,找了自己的姐姐,他姐姐是在宫中尚宫局当女官的,给县令大人试压,可是我们这位县令,最是不畏强权,不怕女官。那女官见县令维持原判,便搬出了尚宫大人您。”安大人喝了一口茶,又说道:“女官说她是尚宫大人器重的人,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了尚宫大人,我们县令还是怕尚宫大人的,便想着改判……”
竹清神色变得凝重,涉及到这些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解决的,搞不好她尚宫这个位子就丢了——皇后已经盯上她了。
“原是这般压下去也好,总归没有事了。可坏就坏在,那农家的孩子大有来头。”安大人与楼下讲故事的惊堂先生一样,把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他却不慌不忙,说道:“文昌伯你们可知?”
“没有儿子那个文昌伯?”竹清挑眉,整个京都都知道,文昌伯虽然有一张好脸面,但是因着夫人身份高而惧怕她,导致膝下没有一个儿子。他不敢纳妾,文昌伯夫人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京都的一些官员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文昌伯那样的男子,窝囊废物。
“这与他何干?你不会想说,被打死那个,是他的儿子罢?”
安大人恭维了一句,“尚宫大人聪敏。正是,那农妇也不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妇人,而是被他赎身的戏子,只不过养在村子里,且与文昌伯手下的一个小子成了亲,以作掩护。”
“这个妇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不得了,那可是他的心肝肉,他每个月都会去瞧那母子俩。得知唯一一个儿子死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女官又扯着尚宫大人您的皮子,少不得要您正面与文昌伯对上。”安大人看了看竹清,说道:“文昌伯府虽然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有三五个好友,真要给您找麻烦,也是容易。”
“如果他以此告到大理寺,京都的人都会知道。”平民犯罪一般由通判与县令裁决,但是贵族若有事状告,则是由大理寺受审,如果闹到那个份上,尚宫这个位子,她还能保得住麽?
“他不是惧怕夫人?敢捅这件事出来?”竹清边问边思索,就听见安大人又说道:“一个儿子呐,他私底下混了许多女子,甚麽娼妇,戏子,扬州瘦马,小官家的女儿,多了去了。可就那个戏子给他生了儿子。”
“他如今四十有五,说不得,再也不能生的。您说,值不值得他豁出去?甚至不惜得罪夫人家?”
竹清不是文昌伯,所以很难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只要有这种可能,她就必须要预防文昌伯会对付她。
“此事还是多谢安大人。隋大人,大理寺那边……”
隋大人抬手,“如果文昌伯报到大理寺那里,我会为你遮掩几天,让你有时间去解决,这个你自是不必担心。”
“那就多谢隋大人,安大人了。”
*
“赵小儿。”马车上,竹清轻轻说着这个名字,她记得这个女官,是司修司的掌珍。在尚宫局的女官当中,她算是好学的人,有甚麽不懂的地方,不问她就去问李司修。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在外面借她的名义给他人施压。
“尚宫,您怎麽了?”谢掌典问道,“尚宫大人有甚麽烦心事,只管与下官说,下官能为您分忧。”
“谢掌典,你去帮我查一查文昌伯夫人……”
*
中午了,正是下值吃饭的时候,尚宫局的女官们三三俩俩结伴同行。
“小小,你今日一日都魂不守舍的,这是怎的了?”
赵小儿摇摇头,又问道:“你说尚宫大人今日怎麽不在尚宫局?我好似没有瞧见她,谢掌典也不在。”
谢掌典是陆司仪的人,陆司仪又是尚宫大人的干娘,所以尚宫大人喜欢带着谢掌典做事。
“小小,你真是努力,又要找尚宫大人解答?我也不知道尚宫大人去哪儿了,或者是回了承乾宫?或者是去了御前?小小,不要着急,尚宫大人又跑不了。”
赵小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那我再等等。”她既担心尚宫大人知道,又担心尚宫大人不知道,那个文昌伯说不会给她们好果子吃,如果尚宫大人知晓了,看在她是女官的份上,多多少少应该会帮一帮她罢?
这麽想着,赵小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就看见有个不太熟的女官进来,先是扫了一圈,眼神放在她身上,“赵掌珍,尚宫大人有请。”
赵小儿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顶头上司李司修从里面出来,与从前不同,这回李司修看见了她,却没有拍一拍她的肩膀,给她勉励。
李司修看她的眼神像冰块一样,刺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尚宫大人。”赵小儿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她微微抬眼,正巧与尚宫大人对视,那眼神与李司修的一模一样。
“赵掌珍,是甚麽让你以为,可以借用我的名义在外面生事?”
哄得一声,赵小儿只觉得脑袋里似炸开了花儿,让她头晕目眩,一时间失语了。
“尚宫大人……”赵小儿第一个反应不是认错,而是求情,“尚宫大人,您帮帮我的弟弟罢,他才十五岁,不能挨板子,也不能流放啊,不然我整个家都得散了。”
是的,在尚宫大人质问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替不成器的弟弟求情。
“赵掌珍,我记得从前你面对那些喜好打人的纨绔子弟,都是愤愤不平,希望他们能倒大霉,怎麽到了自己弟弟身上,就不是这样了?”竹清面无表情,说道:“还有,是我的善良平和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
“赵掌珍,你来找我问问题,我很乐意解答,这是我的风趣。但这不是你逾越的理由。我已经向李司修说明,你这个掌珍贬为最低等的女官,等我处理好事情后,会宣判你的去处。”
第108章 女子封爵,英山伯
“今日整个尚宫局都安静了,你没有发现,她们不敢高声,不敢叽叽喳喳的讨论时新的珠花,衣裙。”陆司仪慢慢地说道:“她们在怕你。”
自从司修司的赵掌珍被贬,随后没入行狱司之后,尚宫局所有女官都噤声了,她们只知道赵掌珍犯错,却不清楚到底是甚麽样的错误才导致这样的下场。
“我从前想着帮一帮她,她问我问题,我都会替她解惑,看她因为解答题目而高兴,我也跟着高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那样的人。”竹清神色复杂,赵小儿这个举动,跟外面的狐假虎威的贪官污吏有甚麽区别?
还堕了尚宫局的名声!
“我的好女儿,人都是多面的。”陆司仪安抚她,“别难过,你一手带起了她,心血是浪费了,但是有了经验,带下一个便是更快的。”
“只要是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赵小儿好学,积极向上,与她救弟弟,为了弟弟借势压人不犯冲突。说句不好听的,宫中哪儿来那麽多讨厌家人的宫女与女官?她们生来就不能与家中分割,都是血脉。”陆司仪叹息,真真正正不受混账亲人影响的女官很少,依她的观察,给家中寄银钱回去的女官,已经是少有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