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何必同他们置气,左右夫人就能解决了,也断然不到要太后计较的时候。”竹清安抚太后,又说了福州的风景,让太后脸色舒缓许多。
太后颔首,“你辛苦了,这一趟舟车劳顿,哀家给你两日假期,歇息罢了再来。”
“是。”竹清便高高兴兴地去了。
只是还没出寿仁宫的门,就见菊儿回来,“竹清姑姑!”菊儿眼睛一亮喊住了她,“姑姑可晚些再出宫,我有事与您说。”
竹清便等了等,菊儿吩咐完事宜,与竹清耳语道:“贞嫔被禁足啦!”
“怎的了这是。”竹清疑惑,待听见了“巫蛊之术”之后,她有些惊讶,“贞嫔在宫里行巫蛊之术?这……”巫蛊之术,绝对是最犯忌讳的,但凡跟这个扯上一点关系,不论多麽有身份有多麽受宠,几乎瞬间就落入地狱。
“是,贞嫔住的偏殿前面不是有一棵金桂吗?那日不知怎的,金桂倒了,尚宫局女官便去查看,在树下挖出了几个布偶娃娃,俱都写着生辰八字,还刺着针。一个是诅咒淑贵妃的,一个是三皇子的,还有贤妃……”而三皇子,已经高烧不治而亡。
在发现这巫蛊娃娃的时候,便查出来与贞嫔的宫女有牵连。
“淑贵妃气急,特别是三皇子薨了,她认为便是贞嫔诅咒他,闹得很大。”菊儿说,涉及到自己的儿子,淑贵妃也难以冷静,差点就扇贞嫔巴掌了。
“贞嫔禁足,只怕是想她生下孩子,再做打算。”竹清猜测,菊儿点头,“是呢,太后与陛下商议此事,说是等她生了,便处死她,孩子交给其他主位抚养。”贞嫔作下此事,不管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会得宠了。
“姑姑,这事你知道了,千万别声张。”菊儿还有事忙,交代一句就走了。竹清慢慢地走出宫道,深思中,贞嫔浅薄又生性张扬,真的在背地里作下禁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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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乐宫里,慎贵人也是如竹清一般想,贞嫔那般的人,如何能收集到淑贵妃、贤妃以及三皇子的生辰八字。
“不过两位娘娘的生辰八字倒是不对,而三皇子的,是对的。”盼儿也觉得疑惑,“或许正是这样,所以三皇子才……而两位娘娘还好好的。”
慎贵人摇摇头,“看不清此事,盼儿,摆纸笔,我要抄写经文,再亲自奉与太后,以求太后娘娘的庇护。”她所住的齐乐宫没有主位,且齐乐宫又偏僻,没有靠山,她与孩子就会有遭人暗算的可能。
“好。小主,除了太后娘娘,要不要也接触竹清姑姑以及菊儿姐姐。她们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得意人,随便为小主说一句好话,也能让太后娘娘惦记住了。”盼儿说,慎贵人想了想,“我匣子里的金银珠宝还有多少?”
“小主,都在这儿。”盼儿捧了两个匣子来,一一打开,慎贵人看着里面的钗环,拧眉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寻常,只怕竹清姑姑与菊儿瞧不上,你把这几样拿去融了,再打个寿桃出来,这几个融了打两个镯子,要镂空能藏香丸的镯子。”
慎贵人细细与盼儿交代了,又开始抄写经文,倒是盼儿,看了看匣子,这才叹气走出去。小主在家里不受宠,带来的东西不多,如今匣子里大多数是进宫才得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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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竹清就得了陈学恒上门的消息,一进金鸟花厅,就见陈学恒正在替陆霜玉捏肩,陈学恒还殷勤地问道:“先生,可舒服?”
“你们两个。”竹清笑了笑,问陈学恒,“你怎麽有空出来,翰林院不忙吗?”
“忙啊,今日好不容易陛下批了假,我这不紧赶慢赶地出了宫,来见两位先生。”陈学恒身上的气质逐渐往官场靠拢,有了几分官威。
“萧大人与我说,如果我出了翰林院,让我去工部,我也是这般想的,毕竟这些年我所学所想,皆是研究出利民利国的好物,入了工部,便恰好了。”陈学恒说道,她与竹清说起朝中的事宜动向,一时间满室都是她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般隔三差五的聊聊天,再一起吃茶喝酒,日子也就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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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慎贵人的讨好,竹清不觉得意外,因为给她送礼的后宫妃嫔多了去了,竹清没有接慎贵人的礼,“这般鲜亮的镯子我可不好戴出去,还是小主自己收着罢。”
她观慎贵人也不是特别有钱的宫妃,别看慎贵人有了身孕,可陛下没有过多宠爱,她也不过是个低位份的妃嫔,哪怕生了皇子,升一级,也才是个嫔,不能亲自抚养孩子,自然也就算不得是个热灶。
“小主留着这个镯子,说不得往后也有用处。”竹清说道,猜她可能会忐忑不安,她又补充道:“太后娘娘喜欢小主,小主多来陪陪太后也就是了。”
慎贵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竹清的好意受了,“谢谢竹清姑姑。”
不过因着慎贵人的和气,在太后预备赏年礼的时候,竹清便出声说道:“慎贵人知礼懂仪,又常常孝敬太后娘娘,最是孝顺。太后不若多赏她一些东西,也好让她放心。”
“她放心?她怎麽了?”
“齐乐宫没有主位,只两个小宫妃,又不是那等懂生养的,加之慎贵人身边又没有懂事的姑姑嬷嬷跟着,只怕慎贵人也不安着。”竹清说道,宫妃生育也是有门道的,一般快要到七个月时尚宫局才会安排稳婆进宫。在这之前,有孕妃嫔身边有没有懂怀孕事宜的嬷嬷,那得凭自己的能力。
若位份高,进宫便能带着自己的乳母,若像慎贵人这般只带一个小丫头进宫的,那就只能求太后亦或者是陛下指一个嬷嬷到她身边。
可偏偏,慎贵人算不得得宠,自然也就不好开口。索性,竹清帮了她一把。
太后思索,“是了,她年轻,往日身边只跟着两个脸嫩的小宫女,如何懂孕期的事情?”
“太后说的是,况且她现在也还没有坐稳胎,想来是有些危险的。”竹清说,“不如太后赐两个嬷嬷给她,想来也能让慎贵人安心养胎了。”
“嗯,便把哀家宫里的杜嬷嬷还有罗嬷嬷给她。”太后说罢,竹清应了,亲自领着两位嬷嬷去了齐乐宫。
慎贵人一见,果然欣喜,“嫔妾谢太后娘娘,竹清姑姑,劳您走一趟。嫔妾甚麽都不懂,往后还要倚仗杜嬷嬷与罗嬷嬷。”
“慎贵人客气,您安置两位嬷嬷,奴婢先走了。”慎贵人把竹清送出了齐乐宫,心中愈发肯定了要讨好竹清姑姑,想也知道,如果不是她开口,太后怎麽突然指了嬷嬷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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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很快到了,待转过了年,粗粗一算,竹清已经三十九岁了,人生过了大半,还算充实。
太后也老了,正月十八这日,她不慎感染了风寒,正烧了几日,陛下与淑贵妃日日往寿仁宫跑,都怕太后出事。
竹清拿着帕子替太后擦身,又对淑贵妃说道:“娘娘,太医院的药似乎没有甚麽效果。”
“待本宫问一问院判。”淑贵妃也着急,这几日,她身形愈发消瘦,说话也有些无力。
第139章 可怜的六皇子
“启禀淑贵妃娘娘,太后常年悬思多虑,加之所食不规律,实在是伤身伤心,微臣给太后娘娘开的药是温补,若加重药量,虚不受补,恐伤身。”太医院院判说罢便等着淑贵妃的意思,反正这等责任他是不敢担的。
淑贵妃一时间犹豫起来,坏了太后的身子,她也担不起,“陛下可上完早朝了?快去请陛下。”
“陛下驾到——”正说着,陛下就来了,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了早朝就到了寿仁宫。
听了院判的话,皇帝毫不犹豫地说道:“给母后下重一点药,先退烧,这般烧着还不定把脑子身子烧坏。”
“是。”
“竹清姐姐,朕来罢。”皇帝说,竹清把手里湿了白酒的帕子递给皇帝,又把位置让出来,看着皇帝替太后擦手。
“母后。”皇帝低低唤了一声,太后却回不了他,她浑身滚烫,面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就那般昏睡着。
外头传来了大宫女夏芝被掌嘴的噼啪声,那是陛下吩咐的,因着那夜是夏芝值夜,太后半夜睡不着,起身喝酒,随后又嫌弃酒气沾身,便教人抬水沐浴。而沐浴完太后却在临窗站了一刻钟,这才让寒气入体。夏芝没有规劝,事后还狡辩,陛下便让人日日掌嘴。
剩下在外间值夜的小宫女们则杖罚,随后赶出了寿仁宫。
待太医院院判开了大剂量的药给太后灌了,不出两刻钟,太后脸上的潮红开始退散,体温也不再滚烫。
院判为太后诊脉,“启禀陛下,不出一个时辰,太后娘娘就会醒了。高热虽然退了,但太后娘娘底子虚弱,长年忧虑多思,这回病了又勾出暗藏在体内的弱症,且需要慢慢温补回来。如今天气寒冷,还请太后娘娘不要出门,以免寒风侵体,再次引发风寒之症。”
闻言,皇帝看向侧边,站着的竹清立即上前屈膝,说道:“奴婢记下了,必规劝太后娘娘。”
陛下在寿仁宫待到了太后醒来,母子俩略略聊了一番,随后陛下离开寿仁宫,回勤政殿处理政务。倒是淑贵妃,在这儿留到了响午。
见淑贵妃在照顾太后,竹清便放心了,她特意去小厨房瞧瞧,管事嬷嬷曾嬷嬷迎了上来,“竹清姑姑,可是太后娘娘有吩咐?”
“我瞧淑贵妃应当在这儿用午膳,你们紧着做几个淑贵妃爱吃的菜式,要清淡些的,比如高汤炖鸽脯、蜜枣粽、山药炒凉片……还有太后娘娘才醒,只怕吃不下太多东西,便做两道粥,不许见鱼腥,用排骨煮就很好。再并几样小菜,几道素菜,水煮白菜这样的就差不多。”竹清一样一样交代,曾嬷嬷牢牢记住了。
这些菜看着简单,实际上内里学问多了去了,譬如水煮白菜,只要一整颗嫩绿小白菜的芯,然后片出花,用滚热的老鸡汤一淋,不是荤腥却胜似荤腥。皆因那老母鸡汤熬上几个时辰,里头的鸡肉、药材、配料融化在汤里,怎的一个“鲜”字!
待嘱咐完,竹清便回了正殿,纱帘子全部放下,应当是太后歇下了。淑贵妃坐在紫檀圈椅上,竹清放慢手脚,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淑贵妃娘娘,您伺候太后连午膳也赶不上吃,不若就在寿仁宫里用?奴婢刚才去小厨房吩咐了,正是太后与您爱吃的菜,您在这儿陪太后用膳可好?”
“姑姑美意,本宫怎麽好拒绝。况且太后还病着,本宫心里难受,必得服侍太后用膳。”淑贵妃不想竹清如此友善,要是竹清不开口,又没有太后的意思,她断不可能留在寿仁宫用午膳。
淑贵妃倒是也能忍,离正午时分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她才陪着太后用了清淡的一餐。太后受用得很,等淑贵妃伺候她漱口之后,她便说道:“你很好,累了这几日,你先回去罢。”
“太后,莫不是您不愿意见到臣妾?臣妾还想留在寿仁宫继续侍奉您,不然心里如何也放心不下。”淑贵妃言语真真切切,倒是让太后不好拒绝,只叹了一声“罢了”。
睡了如此久,太后一时之间也不困了,问大皇子,“那孩子如何了。”
“大皇子吓坏了,哭了几日,太医才开了安神药,让他歇着呢。”
太后一脸心疼,“罢了,让他免一日上学堂,不让他亲眼看着哀家,只怕他又要闹了。”问过大皇子,又问起夏芝,竹清就说道:“陛下说她差事办得不好,又企图狡辩,毫无担当,接连掌嘴几日,今日早上就赶她去了百兽园,做清扫马棚的宫女。”对于夏芝来说,简直是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问过此事,太后就不开口了,淑贵妃见状,问起要不要让后宫妃嫔轮流侍疾。
“贤妃、良妃多次问过臣妾,想尽一尽孝心,为您侍疾,只是臣妾想着太后需要静养,便没有让她们来。”
“不用,有你与竹清就够了,过几日等哀家身子好些了,再让她们两个来给哀家请安。”
“是。”淑贵妃说。
*
深夜,太后却睡不着,翻了一个身,在矮榻上值夜的竹清听见了动静,起身问道:“太后可是睡不着?白日里走了觉,这会子精神?”
撩开帘子,竹清扶起了眉清目明的太后,“明日咱们起来走一走,可不敢睡那麽多了。”
“嗯。”太后点头,由问道:“竹清,你觉得淑贵妃如何?贤妃与良妃又如何?”
听见这个问题,竹清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后这般问,可是与皇后之位有关?
陛下虽然说过不再立皇后,但若是太后属意某位后妃,加之时间改变了陛下的想法,保不齐这中宫之主的位置就有着落了。因着不确定太后的意思,竹清只能斟酌小心地回答,“淑贵妃娘娘颇为孝顺,太后您病的这几日,她都在病榻前伺候,又敲打了后妃,不许她们来惊扰您。况且,淑贵妃娘娘年前才没了一个皇子,自个也是伤心着呢。奴婢听闻她也是日日喝药,惊惧忧心。”
论理论情,淑贵妃已经做的很好了。
“继续说。”太后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很是平淡。
“贤妃娘娘是第一批入宫的妃嫔,伺候陛下多年,又有宣和公主。良妃娘娘有诞育之功……”但是说起来,贤妃与良妃都比不得淑贵妃。
“贤妃与良妃管着后宫,倒也没有出差错。”太后说,“能力不错,不过性子不行,一个高傲非常,一个宠溺孩子。”
“算了,歇息罢。”听竹清说了这样多,她也困了。
直到正月底,寿仁宫都不见辛辣,竹清跟着太后一起吃清淡的饭菜,感觉口都寡淡了。
“竹清姑姑。”有人敲了敲门,听声音,是三等宫女书画,竹清开了门,“外面风雪大,进来再说。”
“欸。”书画视线落在室内的陈设上,不自觉便带出了一抹艳羡,她住着的是六人间,可不能这般宽敞舒适。早上起床,不是你挤我就是我踢你,连铜镜都抢不到。
“你来有事?”竹清虽然脸上带笑,不过书画却不敢无礼,竹清姑姑乃是见过大世面的老人,又与太后情分不一般,不是她可以得罪的。
“回竹清姑姑的话,我自个做了辣口的猪肉脯,还有不辣的,想着姑姑口淡,有这些小食闲暇时也能嚼一嚼。”
无事献殷勤,虽然下边的宫女一贯都会孝敬她,但也很少用这些吃食,毕竟吃食难做。
“放着罢,我等下与菊儿尝尝。”竹清说,这般一试探,书画神色就不自然了,她来是特意挑菊儿不在的时候,倘若让菊儿知道了……
可对上竹清,她又没有任性的资格,“是,竹清姑姑与菊儿姐姐喜欢,我下次还做。”言罢,便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果然,书画今日来讨好,想必是想要二等宫女的位置,毕竟夏芝离开了寿仁宫,空出一个位置,以此类推,二等宫女也缺一个。很不巧的是,菊儿在寿仁宫里有一个干妹妹,也是三等宫女,只怕也是对二等宫女的位置有想法的。
竹清把所有猪肉脯收起来,她不打算告诉菊儿,知晓了这件事,菊儿可能不会怎麽样,但同为竞争者,她的干妹妹可能就会针对书画。
书画走后,又有一个宫女来寻竹清,目的是大宫女的空缺,不过竹清同样没有给一个答复,她如今不打算掺和进这些事情中,就看着她们斗法。
小宫女想要往上爬,要麽委曲求全,给出自己的月例换前程,要麽认干亲,有个得脸的干姐姐,在主子面前也就有了出头的机会。
入了二月,太后逐渐痊愈,但时常还是会咳嗽,到底上了年纪。不只是她,就连竹清,也染上了风寒,不过不严重。
“我也老了。”竹清感叹,不年轻,从前她很少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