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姑娘当心眼睛。”
见竹清来,花房的管事快步挡着,说道:“含香刚刚捞上来,还没有盖好呢。”
淹死的人,像发泡的馒头一样,狰狞可怖。方才那些不经事的姐儿小娘子们可是一个个摇摇欲坠,跑开呕吐去了。
“多谢。”竹清接受了花房管事的好意,眼角余光只稍稍看见一个青绿色的手,上边裂开一条缝,深可见骨。
待有人扯来一截儿白布盖住含香的尸身,花房管事才让开,一边说道:“竹清姑娘,我已经让人把花房的人都管起来了,特别是与含香相熟的,你要问甚麽,只管去问就是。不过有两个请了假家去了,这会儿不在王府中。”
“你做的很好。”竹清先是夸了一句,不过这回,她并不打算亲自审问这些人,一来,人数太多,二来,弄出人命了,最好等雍王妃回来定夺。
“王妃回来了麽?”不知道今日第几次问出这句话,竹清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料领这差事的婆子回答道:“方才传回来,说是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竹清转而又吩咐大厨房制些压惊的安神汤来,今日许多人都受惊了,得狠狠喝上几碗安神汤药才好。
如此这般,等安神汤制好,雍王妃也恰好回府了,竹清赶忙行了礼,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与雍王妃听,半个字都没有漏。
第042章 副管家
大半夜的被吵醒,加之在宫中似乎是惊扰到了淑妃,想到明日还要低声下气地与淑妃说情,雍王妃本就心情极度差,整个人火烧火燎一般,偏生刚出宫门又听说方侧妃出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这才黑着一张脸赶回来。
听完竹清的话,雍王妃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因气愤而身子不自觉地摇晃,竹清搬来了椅子,暖春与绘夏扶她坐下。
缓和了好一阵儿,她才寒声说道:“打量本王妃有孕管不了那麽多,一个个儿的便都等不及跳出来了,在后院中搅风搅雨,呵……”
“扶本王妃瞧瞧那尸首。”她坚定地说。
一旁的丫鬟们俱都出声阻止,暖春说道:“不可啊王妃,您如今是双身子,怎可看这些脏污的,若是您想知道,不若由奴婢瞧了,再告知您。”
绘夏也急急忙忙开口,道:“是啊,这是泡过的,怎好污了王妃的眼睛?”她方才小心翼翼瞧了一眼,虽然瞧不见那尸首,但是能看见白布鼓起来的老大一块,这哪儿是正常尸首该有的样子?
只怕是可怖得很。
“无妨,瞧一瞧,也好教本王妃记着今日的不顺。”雍王妃说,身边的人再三劝阻也拗不过她,最后,她甚至搬出规矩来,“怎麽,如今你们连本王妃的命令也不听了吗?合该把你们都发卖出去。”
此话一出,除了暖春与绘夏,旁的人都不出声了,雍王妃走到白布旁边,吩咐道:“拉开。”
刷啦一声,白布被扯开一半。
“呕。”暖春与绘夏几乎是同时后退两步,整个人脸色煞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因着是冬日,尸首没有甚麽气味,只不过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浑身肿胀,皮子是青灰色的,如同话本子里会吃人的僵尸,尤其是那张脸,本就是她们认识的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那冲击别提多大了。
忽的,尸首的头部震动了一下,死不瞑目还在瞪着人的两个眼珠子轻轻的“啵”一声,掉了出来。
“啊!”附近的小娘子丫鬟们同时惊呼出声,瑟瑟发抖,若不是雍王妃在此,她们就要大喊闹鬼了。
连原本呆在雍王妃身边的暖春与绘夏都顶不住了,一个跑去远处的柱子那里呕吐,一个转过身去紧闭着眼睛,自言自语着,“我甚麽都没有看见……”
倒是竹清与雍王妃,俱像个没事人一般,眼看着雍王妃身边空出位置,她上前虚扶着,说道:“王妃,您看含香左手握着,她会不会临死前,抓到了推她下水的人的甚麽物件儿?”
面无表情的雍王妃眼神下移,果然看见尸首碗大小的手握着,她又看向冷静自若的竹清,夸了一句,“你倒是大胆又心细。”
“王妃夸奴婢一句大胆,原本奴婢应当亲自打开这手瞧瞧有甚麽的,不过那般手就脏了,往后伺候王妃多多少少不好。”竹清很坦然地解释道,哪怕雍王妃现在不介意,以后呢?
她是主子,自然怎麽想都没有错,所以竹清不可能用自己的一时得意来搏奖励与地位。
“无妨,你一个小丫头陪着本王妃看尸首都不怕,已经很不错了。去找一个一个小厮或是干粗活的仆从来,本王妃重重有赏。”
“是,奴婢先扶您坐下?”得了准许,竹清这才出去了。
古人忌讳尸首,尤其是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况且他们都看见了含香眼睛掉出来那一幕,如何敢碰她?
哪怕重赏,也还是怕的。
“竹清姑娘,我昨个闪了腰,可不能够弯腰下蹲,这个活计我当不了。”
“我过几日要去参加喜宴,不好碰这些个,免得与新人晦气。”
竹清眼神扫过去,一个个的,都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她也不勉强。
曾婆子心急如焚,哎呦喂,这大好的立功的机会,若不是她得给王妃制梅子,这活计她也就自个上了。
她看向了自个的女儿,有些纠结,自从她在王妃跟前得脸了之后,在竹清姑娘的帮助下,她女儿明心进了王府做一个洗衣的。
别看洗衣似乎是辛苦,但是能进王府,占一个位置,已经比许多人强了。
曾婆子很想明心更进一步,不过她到底还是小娘子,虽说是和离了的,遇上这种事也许还是会怕……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听见了明心的声音,“王妃,奴婢愿意做这个事。”
雍王妃转头看向这个略带沧桑的娘子,问她,“你叫甚麽?”
“奴婢叫明心,在洗衣房当差。”明心也想搏前程,她来洗衣房之后,因着碍了旁人的眼,每天明里暗里地被人挤兑,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去吧。”雍王妃点点头。
明心在众人的打量中靠近了尸首,她隔着帕子打开了含香的左手,随后似乎是从里边掏出来了一样东西。
“王妃,这是从里边拿到的一颗扣子。”明心把帕子放在地上,不远不近的,刚刚好能让雍王妃看见。
“无甚出彩的。”雍王妃略显失望地说,这就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袖扣。
不过她也还是自有法子的,她说,“让所有人都把衣裳拿出来,一个个院子,挨个儿查。”
虽然袖扣看不出特征,但是这种扣子是王府特意发给下人们的,少了一颗都得去绣房登记过后才能拿到。
雍王妃这般查,要麽查出来有人领了新的袖扣,要麽就是某个人衣裳上的扣子少了。
在整个王府都忙碌起来的时候,有人禀报,“王妃,王爷回来了。”
“这是怎的了?到处都是声儿。”雍王款步进来,不解地问道,待看见那具尸体,他刷的一下转身,捂着额头,显然是有些受不了。
“还不扶王爷坐下。”雍王妃吩咐道,急于缓和的雍王并没有发现,他的王妃没有与他行礼,安安稳稳地端坐着,甚至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不把他当回事儿。
一看见雍王,雍王妃就会想到今个皇后问她的问题。
“你是想本宫帮你这一次,还是以后都帮你?你觉得,雍王如此中庸,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也配让本宫站他麽?”
皇后其实并不反对上官氏帮她铲除掉刘之时,但是她试探了往后上官氏能不能站雍王,结果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一个废物篓子,雍王妃在心里翻白眼儿,对雍王做出评价。涉及到权力的事,雍王与她之间的情爱就被她丢出去了。
有人与雍王说了今日王府发生的事儿,雍王第一个反应就是,“王妃,可是要请法师高僧回来做几场法事?王府近日太不平静了。”
同时,他略微怀疑地看向雍王妃,要说最有可能下手的,其实王妃也算一个,毕竟方侧妃比她先有孕,若是生下一个男孩,便是雍王府的长子。
即便不是嫡子,到底占了一个长字。
雍王妃看都没有看他,只淡淡地说道:“王爷,选秀已经开始了,过不了一个月新人就进王府了。现在让法师来,教旁人如何看?”
“再则,这是人为的,找出那个背后作乱的人,王府就平静了。”
雍王妃不指望雍王来查,他对于政事没甚麽敏感度,家来,处理后院的事,也不行。
“哪个敢在王府兴风作浪?”雍王气道,他刚从外边回来,就猝不及防看见了尸体,这会儿正是气在上头的时候。
“王爷不若先去歇息,这里有妾身就可以了。”
“本王与你一道。”雍王妃有着身孕都敢在这里,他一个男子,断然不肯差了的。
雍王妃却粲然一笑,“那不若王爷在此处,妾身先去歇一歇,刚从宫中家来,还真是有些累了。”
雍王一顿,似是察觉到雍王妃是故意的,又不太像,毕竟雍王妃是他的妻子,怎可能这般算计他?
“行,你去罢。”
如此,竹清扶着雍王妃回了正院,等脱了鞋子之后,雍王妃才说道:“且让他一个人等着罢!”
这样的事容易查但是费时间精力,她才不做那样的傻子呢。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雍王妃打着哈欠问竹清,“他还在那儿麽?”
竹清知道她问的是谁,憋笑回答道:“在的。王爷说不用用晚膳了,奴婢猜,应当是恶心得慌。”她算是明白了,雍王妃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雍王。
“竹清,暖春与绘夏她们如何了?”论起关心,雍王妃对她的贴身丫鬟们更胜一筹。
“俱都喝了安神汤睡了,奴婢与她们说好了,今夜奴婢守夜,王妃不必担心。”竹清说,暖春与绘夏可能是后劲儿上来了,吐得天昏地暗,喝了几碗安神汤,才白着脸睡过去。
“你倒是不同,比她们胆子大多了。”
竹清正替雍王妃挽发呢,忽的语气低落,声音也小了,“奴婢见过父母去了的模样,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了,都习惯了。”
她可怜巴巴的,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了,虽然资历不必其他三个大丫鬟,但是能装可怜。
果不其然,雍王妃眼里出现一抹怜惜,她想到头一回见竹清的时候,她还瘦瘦小小的,起初并不想要她,后边看她一张小脸倔强,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点了她留下。
或许这就是缘分罢!
“你也不容易,这个赏你了。”雍王妃拿起妆奁里最上面的一根鎏金点翠蝴蝶发钗,这是她平日里爱戴的首饰,如今心甘情愿地与了竹清。
“谢王妃。”竹清脸上一喜,点翠的首饰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值钱!
待用罢晚膳,就有人来寻竹清。
“王妃不好了,方侧妃又开始胡言乱语的发疯了,府医说先前是竹清姑娘替方侧妃施针让她安静的,所以王爷让小的来找竹清姑娘过去。”
等她们到了韶光院,雍王已经在了,他满脸厌恶与心烦,都不带掩饰的。
“方氏不中用了。”雍王说,刚才他入内室看了看方侧妃,方侧妃居然认不出他,满口都是要自个的孩儿。
从前温柔小意的女子变成了这般不堪入目的模样,直让雍王摇头。
雍王妃知晓雍王的为人,不与他多说,只给竹清使了一个眼色,竹清便入内室,半响,方侧妃凄凄惨惨的叫喊逐渐消了声儿。
“王妃身边的人真是能干。本王都听下人们说了,今日本王与你都不在,是这个叫竹清的小丫头处理事情的。称得上井井有条,一点岔子都没有。”
“王府里合该多一些这样的丫鬟才好,管得了事儿不说,还不急不躁,半点不邀功。”雍王看向了竹清,听得她谦虚地说道:“奴婢是正院里的丫鬟,也是王府的丫鬟,自是为王府着想。且做事当差也是分内之事,俱都是与王妃学的。”
“你自个机灵,换了旁的人,倒不如你了。”雍王很满意她的谦逊,要真是个随着棍子上的,反倒教人觉得功利心强。
雍王妃听了一耳朵夸赞,笑着说道:“她自个厉害,学东西又快。”她不欲与雍王谈论身边的丫鬟,尤其是雍王对竹清的态度不明不白的。话锋一转,她说道:“王爷,咱们是不是要请个太医来瞧瞧方侧妃?若能治,定是要治好的。”
虽说是侧妃,但是人家也是有亲族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关着,如何能让方家不追究?
何况总得治了,才好对宫里与方家有个交代。
“本王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雍王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没蠢过头,知道不能私自处理方侧妃。
她又不是侍妾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