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一个月,八月初六这一天早晨,雍王妃忽的肚疼,稳婆一看,羊水破了一点点,这是预备生了。
姜大夫人赶紧吩咐人扶着雍王妃进早已准备好的产房,再去姜家请姜二夫人,她怕自个一个人,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雍王妃进去还没多久,姜二夫人就来了,她盯着小厨房那边,雍王妃入口的汤药、补药以及吃食,皆不能有错。
后院的莺莺燕燕俱都来了,连刚刚养好身子的李侍妾也在这儿,康侍妾虽然有孕,但是这个时候也不敢撒娇卖痴,只能老老实实地候着。
待雍王下朝紧赶慢赶地回来后,姜大夫人便让他守着外头,自个进去陪雍王妃。
这时雍王妃还没有生,甚至只开了双指,可预见她的这一胎不太顺利。
竹清正在喂雍王妃小口小口地吃东西补充体力,姜大夫人伸手,“我来罢。”
“母亲怎的来了?这里脏,您快出去。”雍王妃催促,得了姜大夫人的一个黑脸,她轻轻拍了拍雍王妃,说道:“我自个的女儿生外孙,难不成我还嫌弃脏臭不成?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姐儿,你放心,我在这里守着,哪个都不敢造次的。”
“姚姐儿,你要平平安安的生。”
姜大夫人想,哪怕姚姐儿难产,黑白无常要勾魂,那也得过了她这一关才成。
午时,雍王妃还没有生。
竹清看得有些着急,雍王妃只时不时有痛呼,现在才开了六指,稳婆教姜大夫人不用担心,“夫人,妇人的头一胎都是艰难一些的,王妃这会儿留着力气,待会儿才好生。”
待用了一碗粥后,雍王妃忽的发动了,抑制不住地喊了两声,断断续续的叫喊一直维持了一个时辰,终于,一声啼哭,稳婆抱着一个婴孩出来,朝雍王恭贺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产下了一个哥儿。”
“我抱抱。”雍王对于嫡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亲自抱了,又仔仔细细看了孩子的眉眼,说道:“嘴巴像本王,耳朵像王妃。王妃如何了?”
“回禀王爷,王妃累极了,现下已经睡过去了,夫人在里头陪着。”稳婆回答了,又听见雍王说赏银钱,忙不迭地又谢恩。
平常爱美人的雍王这一刻看不见后院的女子们,满心满眼地都是自个的嫡子。
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他是想进宫,让圣上取的,毕竟宣王的嫡长子承哥儿也是圣上取的名儿。
竹清跟着忙进忙出清理产房,房里不能见风,故而俱都关闭起来,连冰块也不能使。
现在是八月份,酷夏远没有离去,所以雍王妃坐个月子,定是要遭罪了。
雍王妃平安产子,早已有人传消息去了,皇后得知了,让人准备补气血的药物,还有预防小儿得病的一些单子,也一并与了宫人,使宫人送出去。
淑妃也是这般,虽然她不喜雍王妃,但是她生的,可是自个的嫡亲孙儿。淑妃还没见过孙儿呢,就已经喜欢上了,一叠声吩咐人去送东西。
这是一件喜事,竹清帮着宋管事分发赏钱,待分完了,就有小丫头前来寻她,“竹清姐姐,王妃寻你呢。”
“王妃寻奴婢有何事?”竹清在产房里见到了雍王妃,她头上裹着巾子,半点见不得风。
“我想洗头,她们都不让,痒死了。”生了孩子的雍王妃反倒更加无赖了,只把问题抛给竹清,说道:“你替我想想法子,洗不得,又不能见天儿地抓挠,我可忍不了一个月。”
竹清早已观察过了,雍王妃是大油头,一两天不洗头发都会油成一绺一绺的,她笑着打趣道:“王妃还是小孩子脾性。奴婢已经做了能止痒去油的头粉,不过味道,算不得好闻,且待奴婢等下为王妃涂一涂。”
“好。”雍王妃喜道。
“我观你的肚皮,倒是没有疤痕,比起你的几个妹妹,这倒是好多了,光滑如初。”姜大夫人感叹,姚姐儿的几个妹妹自从头一胎有疤后,就渐渐不得夫君喜爱了,得亏是正头大娘子,不然没地位没宠爱的,如何过活?
“这倒是竹清的厉害了,她与我使的膏脂,不仅肚皮没有痕,您看看我这脸上,依旧白嫩。”雍王妃得意,她是女子,自然是爱美爱俏的。
姜大夫人心念一动,说道:“效果竟这样好?那你与我一些。”
“成,我让竹清去办。”
燥热的天,产房里却并不允许见冰,甚至有风也不行,这可把雍王妃苦坏了,在竹清与她擦头粉的时候,她就抱怨道:“如今我倒愈发成了一个瓷娃娃了,碰不得这个那个的。”
“坐月子都是如此的,要是见了风日后可不好,头疼胳膊疼腿疼,王妃还是好生坐满一个月罢。”竹清安慰了发牢骚的雍王妃,又与她说道:“王妃,今日从安州寄过来的贺礼您要看看麽?奴婢还没有使人分好装库呢。”
“都有些甚麽?”雍王妃问,待听见竹清挑挑拣拣说的物件儿后,道:“那些小孩子的肚兜拨浪鼓甚的拿出来,其余的不必了。”
“欸。”竹清便去了。
姜大夫人在王府,倒是省了雍王妃许多的烦心,一些迎来往送,宴会的布置都是她在旁边看着。
“琮哥儿的洗三礼可断然马虎不得。”姜大夫人抱着外孙,一边逗着他一边与雍王妃说。
雍王前几日进宫觐见了陛下,把这等喜事与陛下说了后,又求陛下为嫡子赐名,陛下便赐了“琮”这个字。
雍王妃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礼单子上,慢慢悠悠与姜大夫人说道:“这是必然的,我生的头一个男孩,洗三礼自然得好好大办。母亲觉得我先前为何替全哥儿办了那样一场不糙的洗三礼?”
“我就是在这里等着呢。”
一个侍妾生的哥儿的洗三礼都那般有水准,眼下她生的孩子办洗三礼自然不可能比全哥儿差,瞧瞧,调子就定在这里了。
“只是你生的是嫡子,洗三礼办得大也是合理的。何必这样弯弯绕绕呢?”姜大夫人不解。
雍王妃便为她解释了当初宣王妃第一个孩子洗三礼,规格比全哥儿的高了许多,却被圣上批铺张浪费。哪怕是宣王妃的第二个嫡子的洗三礼,也遭了皇后的问谈。
可见,这里头是有一个度的。
“我是用全哥儿的洗三礼试探试探,若圣上没有不满,琮哥儿的洗三礼我心里就有数了。”雍王妃叹气,她必须找准一个度,既不能被圣上斥责,也不能委屈了自个生的哥儿。
“难为你了,月子中也要烦忧。”姜大夫人说,她不大懂这些事情,所幸姚姐儿自己能立起来。
“总得试探着来。”雍王妃说,天家麽,就是如此,一切都有个度在那儿,不能越过去,不能低了。
天家妇不是恁好作的。
有了全哥儿洗三礼的经验,竹清跟着宋管事,很快便上手预备着琮哥儿的洗三礼。
一张张请帖送过来,由得她们写上邀请的话语,再派人挨家挨户送去,再之后,就是批预算,宋管事把竹清带在身边,说道:“竹清,若是王妃没有批预算的,你自个就得心里有数。”她拿出全哥儿洗三礼的一应单子,甚麽瓜果蔬菜、鸡鸭鱼肉、花盆鲜花等等都需要置办,琮哥儿的洗三礼自然更为隆重,连荷花池都得种上新鲜的荷花。
宋管事言简意赅,与竹清说了这样那样的规矩之后,就派了一件事让竹清去历练着。
“你得早作准备,孔管事可能要提前走了。”宋管事忽的说,竹清惊讶,问道:“这事怎的没有听孔管事与我说过?”
“他这个人,瞧着不苟言笑,实则内心软和着,许是不想见你伤感罢。”宋管事暼了竹清一眼,有些纳闷竹清怎麽与孔管事成为忘年交的,还能让他为她求了好友们,让他们照顾着她点。
真真儿是让她稀奇。
得知孔管事有可能提前家去,竹清便寻了一个时候出府,再打上几样孔管事爱吃的菜与一角酒,去他家中寻他。
正巧孔管事在逗弄孙儿,见了竹清,忙让小丫头送茶,“你来怎的不与我说一声,要是我出去了,你指定见不着我。”
“我估摸着你应当在的,不在我便等你,这有甚麽的。”竹清说罢,又问起孔管事是不是要提前走。
孔管事一愣,随后叹息,“原是不打算恁早告诉你的,不过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与你说,十月底,我就离开王府了,得王爷王妃垂怜,我在老家中州得了一份小差事,这般有事作着,又不忙,便正正好了。”
哪怕家去了,下人们也还是王府的奴仆,自然不可能甚麽都不干。
“孔管事……是为了我挪位子麽?”竹清斟酌,到底这般问出来了心里的想法。
“你倒是聪明。”孔管事捻着玉扳指,说道:“我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不若早些,到底教你名正言顺地跟着宋管事学东西,不然你跟着忙进忙出的,却没个体面,这不成。”
孔管事念着竹清的好,愿意退让半步成全她,也是为自个家人留下一条人脉,他虽然走了,不过还有两个儿子在王府里做事。
“那便谢谢孔管事了。”竹清与他碰了茶盏,如此喝罢,一切尽在不言中。
竹清做事愈发有章程,八月初十,琮哥儿洗三礼这天,她领着人布置。
雍王妃还没出月子,只不过卧床也得见客,故而也还是梳妆打扮的,头上梳着的发髻是竹清精心为她编的,衬得她端庄大气又带着一股为人母的温婉。
“瞧瞧琮哥儿,这般喜欢笑,日后定万事无忧。”
“我看也是,且这眼睛多有神,黑黢黢的,一看将来就是个丰神俊朗的公子哥儿。”
来内室看琮哥儿的夫人们一个个口中都说着吉祥话,反正上天下地,有甚麽夸人的词都教她们说了个遍。
“夫人们且莫这样夸他,他听了,指不定如何得意呢。”雍王妃也笑。
洗三礼很快开始,这回来观礼的宾客可比上回全哥儿那时候还要齐全,待琮哥儿被打了脚心,哇哇大哭之后,洗三礼就差不离准备结束了。
之后便是雍王与宾客们你来我往,喝酒敬酒,一时间,雍王府好不热闹。
待过了洗三礼,竹清又开始跟着宋管事筹备琮哥儿满月礼、过后中秋节的事宜,各家送礼、回礼皆是马虎不得。
忙碌了好一阵儿,十月底,孔管事把腰牌还给门房,再把办事的地方的东西收拾好,就离了王府。
至此,雍王妃便把王府所有的管事与妈妈们叫到一处儿,正式地介绍竹清,“孔管事家去,王府的副管家缺了一个人,本王妃与王爷商议过,就教竹清作副管家,你们也都相互见一见,有甚麽差事需要合作的,也不会找不到人了。”
“我进府前的名字作不得数,且到底年纪还小,各位教我竹清姑娘便好了。”竹清笑着说,竹清管事,听着有些怪怪的。
偏偏她卖身,姓名直接改成了竹清。
如此认识一通,竹清早与这些管事见过,一同吃过几回酒,已然熟络,所以她很快对各种差事上手,也没有人故意刁难她。
竹清一当上副管家,便要了曾婆子与明心去给她打下手,曾婆子一跃成为了体面的小管事,被人叫一声妈妈,可把她得意坏了,这些天走路都是八字步,神气!
中秋一过,日子就过得快了,这日,竹清刚从外头回来,在正院茶水房吃了一碗乳酪子,就看见绘夏来寻她。
“我便知道,你在这儿。”绘夏笑着进来,一旁坐着的小丫鬟见两位姐姐要谈话,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我刚回来,正坐这儿偷懒呢,你有甚麽事?”竹清问罢,就看见绘夏脸上出现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红晕,她也坐下,慢慢说道:“我预备着明年一月中旬出嫁了,所以这会儿来寻你,你那个时候能不能空出时间来,我请你参加宴席。”
竹清挑眉,“恁早?不是说明年年底麽?”
“是我那未婚夫的祖母病了,他们请了道士看了看,说是冲喜可破,所以便提前了。”绘夏表情有些复杂,既不想恁早嫁,又不想担上不孝顺的名儿,左右犹豫了几天后,她这才决定了。
“成亲是件喜事,我到时一定去,还与你一份厚礼。”竹清说,虽然与绘夏不算十分交心,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绘夏离了雍王妃身边,婚后应当去做个管事。
第053章 琮哥儿
这般想着,竹清就问绘夏,“王妃可给你安排了活计?”
“有了,说是等我出嫁,过了一两个月就教我去外头的布庄上管着几个人,教我有一份口粮。”绘夏说着有些低落,布庄的管事,听起来威风,实际上哪怕是王爷王妃重用的大管事,都得与她们这些贴身丫鬟和颜悦色的,内里差别大了去了。
不得脸的妇人,甚至连自个的名字都不配拥有,若是嫁给了李二,就被人叫一声李二家的。
多可怕!
“那也不错,做管事在外面行走也方便,你只管好好做,有了功劳苦劳,王妃肯定是记着的。”竹清宽慰她。
“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的。”绘夏说,自从竹清当了副管家,她们也都知道了,竹清日后是要自梳的,相当于用婚嫁换了前程。
没有几个小娘子能有这份决心,她们一半佩服,一半担忧。
“竹清,你不嫁人,日后可怎麽办啊?没有夫家便罢了,孩子也没有,以后谁与你养老?”绘夏忍不住问,她自小听的就是女子要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没有夫君与孩子是会被人骂死的。
“你怕甚麽?指不定将来我有甚麽大造化,不住的有人送上门要与我养老呢?只要钱财握在手里,还怕过得不快活?”竹清随口一说,望着绘夏不赞同的神色,她又岔开话题,问了一些她夫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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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这一份礼你带人送去张家,曾妈妈,这一份你领着人送与楚国公府……”竹清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回礼,曾婆子如今被叫作曾妈妈,很是有些地位了。
曾妈妈应了,立马去办。
“竹清姐姐,我,我方才配礼的时候,这一根丝带不小心弄脏了,这可怎麽办?”一个小厮哭丧着脸,他是新来的,最近事情多,宋管事点了他做这个,哪知刚来就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