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瞧。”竹清看了,送礼的丝带叫彩云丝带,都是专门买的,随便拿一条顶上肯定是不行的。
“我记得买彩云丝带的时候都是预留多的,去拿了用罢,这条记到耗费上。”竹清说,只是她话音刚落,就见这个小厮期期艾艾地说道:“竹清姐姐,我方才问过了,王妃临时加了几家的礼,这会儿彩云丝带都用完了。”
“你……”竹清想骂他,不过骂人不能解决问题,她想了想,问道:“这是送到忠义侯府的?”
“是。”
那就难办了,如果是人口简单的,那一份礼换上别的丝带凑合也可以,偏偏不是,忠义侯府一大家子虽然俱都住在一起,但是内里已经分家。那家有五六个嫡子,也就是说,雍王府与他们送礼,得一连送五六份,这就导致了,若是这一份礼换丝带,那麽其他的几份也要跟着换。
库房里没有多余的其他丝带,这事儿有些棘手。
“木生,你怎的出这样的纰漏?彩云丝带是多数人家会用的东西,现在只怕早被预定光了。”竹清说,彩云丝带有些贵,且不好生产,都是要提前订好的。
“竹清姐姐,您想想法子,我,我日后与你做牛做马,您救救我罢。”木生脸色惶然,他不敢想象王妃会如何责罚他。
“莫急,你有银钱麽?咱们出去碰碰运气,若能买一条回来,就再好不过了。”竹清说,她可不会给他出钱,让他自个破财挡灾,当买个教训了。
“有的有的,姐姐只管带了我去,我付钱。”木生一听还有补救的法子,喜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赶忙催了竹清去。
*
“哟,这不是竹清姑娘麽?大驾光临啊,快坐快坐。”曹大商人见了进门的竹清,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挥挥手让掌柜的下去泡茶,他自个则是领着竹清与木生上了楼。
竹清上座后,只问了曹大商人有没有彩云丝带,曹大商人皱眉,“竹清姑娘,彩云丝带的用途你也知道,我是还有些,都是各家各府预定好的,我不能私下与你,这不符合规矩的。”
做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他今日能匀货物给旁人,日后也能匀给其他人,一来一往,信用就没了。
“您真的没有了麽?”木生忍不住开口,眼巴巴儿地看向曹大商人,教曹大商人一顿,几乎立马就知道了竹清是来给人善后的。
“真的没有,咱们商会的彩云丝带,俱都预定的,多的那是一点也没有,因着彩云丝带不好保存,咱们可不能亏了。”曹大商人说,这也是为何家家户户每年都要购置彩云丝带的缘故,这丝带,前前后后一个多月就会烂的。
“若你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寻来,唯独这个,实在是难。”曹大商人说。
“欸,知道了。”竹清叹气,正逢掌柜的找曹大商人,她们三个便一起下去了。
首饰铺子门前,停着一辆略低调的马车,曹大商人把竹清与木生送走之后,这才转过身,亲自到马车旁边迎了客人下来。
那大娘子下来后边进门边问道:“刚才那两个来做甚的?”
“王妃认识她们?她们是来寻我买彩云丝带的,只是我这里最后一点都被定了的。”曹大商人解释,他口中的王妃,赫然就是祁王妃!
祁王妃是出来散心的,正好到这儿,便在贴身丫鬟的劝说下来逛逛,不巧正看见了竹清。
“我记得我还有一点在你这里的,你把那些与了她,给她送去,倒也不必与她说是我给的。”祁王妃说,就当是念着当时竹清宽慰她。
竹清是个好的。
“欸?欸欸。”曹大商人先是愣了愣,接着去办了。
竹清刚回到王府没多久呢,就有人报曹大商人送了彩云丝带过来,竹清亲去迎了,问他,“怎的又有了?”
曹大商人也常来雍王府,故而不惧怕,大大方方地与竹清交谈,“恰好有人不要了,说这麽一点成不了事,我一想正好够你用,赶忙就送来了。”
木生跟在竹清身后,越听眼睛越亮堂,激动地恨不得替竹清说话应下。
只是竹清不好糊弄,她怕曹大商人送这个来会得罪人,给雍王府带来麻烦,所以她没有立马应,而是问道:“哪家的?方便与我说麽?王妃问起的时候,我也好回话。”
曹大商人说了那家,又道:“他们的的确确是换了旁的,千真万确。”
自然,那家是换了,不过不是用彩云丝带换的,他不过是省略了几个字,反正也没有说错甚麽。日后竹清姑娘知道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竹清存疑,见曹大商人脸上信誓旦旦的,倒是收了,待曹大商人走后,木生还问竹清,“姐姐,你在想甚?”
“没有,你拿了这些进去罢,快些干活。还有,方才宋管事是不是问彩云丝带还有没有多的,你送过去。”竹清吩咐木生。
如此,这事就办好了。
晚上,雍王妃问起事来,“今日有了错误?”
“是,叫木生的,第一次做,没有经验,之后奴婢寻到了新的彩云丝带,他也做的好了,再没有错的。”竹清说。
“新的?”雍王妃意外,听竹清讲完,她直觉不对,“只怕这是旁人匀给我们的,不过这点子东西,收了就收了。哪怕是有事相求,也不可能凭着这点丝带就上门的。”
“奴婢也这样想,左右不碍事。”
“对了,中秋节的事情办好,就得紧着年底的年礼了。”雍王妃说,年礼置办起来零碎繁琐,大多都是提前一两个月准备的。
“是了,宋管事已经与奴婢商议过的,到时候分一些事情下去。”竹清说罢,就看见雍王妃点点头,赞她们,“有你们办事,我是放心的。”
要不说大娘子们出嫁得带得力的陪房妈妈呢,宋管事与竹清虽然不是她的陪房,但是聪明能干,教她省心省力。
“母亲。”声到人未到,不一会儿,敏姐儿跑进来,兴冲冲地与雍王妃说道:“母亲,今日我回来晚了,皇祖父把我们喊到勤政殿问功课,我答得比承哥儿还好,得了皇祖父赏的点心。”
她年纪小,但是也知道她与承哥儿他们是相争的关系,故而这会儿压过承哥儿,就觉得高兴。
敏姐儿让奶妈妈把点心盒子打开,与雍王妃分着吃。
“果真?”雍王妃仔仔细细问了她,又低声与她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待听罢,敏姐儿点头,又惋惜道:“可惜弟弟不能吃,可好吃了。”
“无妨,日后还是有机会的,待他大了,你领着他去读书,教他争气,也能得皇祖父的赏赐,好不好?”雍王妃哄了敏姐儿,让人打水与她洗手。
明里暗里的争斗不止在王爷王妃中频发,连年纪不大却老成的皇孙们都懂得了要争。
承哥儿是宣王府的嫡长子,生来身份尊贵,更何况,陛下与了他“承”字作名字,着实教他风光了好一把。
直到……雍王府的嫡出哥儿得了一个“琮”字,这是一个寓意颇深的名字。
承哥儿抿着嘴,听着一道读书的妹妹絮絮叨叨,“大哥哥,今日雍王府的敏姐儿也太得意了。她一个小娘子,做甚这般出众?”
生在宣王府的姐儿自小在宣王妃手下过活,早被教成了不能与哥哥弟弟争风头的,故而她以为,雍王府的哥儿姐儿也该是这般才对。
“你莫要说这样的话,谁出众都好,我们只找自己的问题,我今晚努力看书,争取他日也得皇祖父的赏赐。”承哥儿说,他自然知道,讨好皇祖父是一件如何重要的事。
只是他也知道,争抢第一不能压着旁人的出色,该是自个堂堂正正赢才对。
*
伺候琮哥儿的奶妈妈有两个,这是防着琮哥儿吃一个的奶吃不习惯,故而多寻了一个替着用。
这日,正巧圣上病了,雍王与雍王妃进宫侍疾,王府里头的事便交由三位管家去做。
竹清忙完,照旧去房中瞧了瞧琮哥儿,只是一进去,就发觉了不对劲,琮哥儿今日怎的恁安静?
“往日琮哥儿在这个时辰都是哭闹的,这会儿为何不出声了?”竹清把其中一个奶妈妈招到外头问话,闻言,奶妈妈并不放在心上,她说道:“竹清姑娘,您没有生养过,婴孩脾性反复无常,极其容易改变的。昨天吵闹,今天安静,那是再常有的事了。”
“是麽?”竹清狐疑地走到小床旁边,琮哥儿脸蛋粉嘟嘟的,睡得正香。
奶妈妈赶忙说道:“呐,真不是我骗您,您瞧瞧琮哥儿这不是好端端的?”
“嗯……”竹清食指轻轻碰了碰琮哥儿的脸,瞧着是没甚麽事,正预备着离开,忽的,琮哥儿动了动手,露出来的手指上还有不甚明显的红点。
“这是甚麽?”竹清往下扯了扯琮哥儿的衣袖,琮哥儿一整条手臂都是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再一瞧,另外一只手臂也有。
“这,这是怎的了?”奶妈妈惊慌失措,她没有想到,应当睡着的琮哥儿出了这样的事。
“来人,去请府医,还有这个奶妈妈,带下去看管起来。”竹清吩咐了人,她如此高声说话奈何琮哥儿依旧沉睡,一看便知道事情不小。
好一阵儿兵荒马乱,新来的府医替琮哥儿诊断了,说道:“是吃了不受的东西,哥儿才起了疹子,且,若不是早些发现,只怕哥儿会愈发难受,最终换气受阻,活活憋死。”
这个府医是专门替小儿医治的,他说的话自然有份量,竹清便教人询问奶妈妈今日吃喝了甚麽,在奶水里传与了琮哥儿。
奶妈妈没有料到之前都好好的,今日忽然就出事了,正懵着,她旁边的小丫头便想起来了甚麽,说道:“竹清姐姐,她今日偷偷吃了一颗杏仁。”
偷吃可不行,甭管是甚麽,奶妈妈的饮食都是规定了的,都是清淡好下奶的食物。她们两个连肉食都不能多吃,会影响奶水的浓稠。
奶妈妈浑身都冷了,她没想到,只是贪嘴一次,一枚杏仁就造此祸灾。哪儿就那麽巧合了,琮哥儿偏偏吃不得杏仁?
竹清看向瘫软在地的奶妈妈,要说今日的事,也怪奶妈妈倒霉,琮哥儿若是不对杏仁过敏,就教她瞒天过海了。
待雍王与雍王妃回府后,听闻了琮哥儿的事,顿时就发怒了,把不守规矩的奶妈妈赶出去后,又夸奖了竹清,再之后,便教府医认认真真地再探查一遍,瞧瞧琮哥儿身子骨有没有坏了。
在这儿之后,伺候琮哥儿的人又番了一倍,就是防着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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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竹清来大文朝已然一年有余了,从甚麽也不懂的小丫头到如今出尽风头的副管家,也不过是眨眼的事。
今个竹清备了厚礼,与雍王妃一同去宣王府。宣王府的大哥儿承哥儿昨日上马骑射,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还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头,宣王府已经连太医都请来了几个。
“也不知承哥儿如何了。”敏姐儿请了一日的假,也跟着去看。她还挺喜欢这个哥哥的,虽然宣王府旁的哥儿姐儿不喜欢她,但是承哥儿就不会,还会带着她一道读书。
雍王妃说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承哥儿会好好的。”她与宣王妃的恩怨断然不会牵扯到孩子身上,故而这会儿她也是发自内心地期望承哥儿安然无恙。
不多时,就到了宣王府。
竹清一一把雍王妃与敏姐儿扶下来,又从身后的婆子手上提了礼品,这才跟着进了宣王府,管家出来迎她们,竹清把礼品与了他,又跟着雍王妃进了承哥儿住的地儿。
宣王妃整个人憔悴不堪,头发略微散乱,双眼无神,眼睛下方还有很明显的乌青色,应当是一晚上没有睡。
几个太医正在为承哥儿施针,一个个神色凝重,显然承哥儿情况不太妙。
祁王妃也在这儿,雍王妃便问她承哥儿如何了。
“太医说承哥儿正正好摔到了后脑勺,里头有瘀血,若能施针逼出来那还有希望,若不能,只怕这几日便要加急准备棺椁了。”祁王妃摇摇头,低声与雍王妃说。
雍王妃默然,站在一边不言语。
承哥儿打小立住了,健健康康的到现在九岁,若这会儿去了,只怕教宣王妃肝肠寸断了。
“我带来了百年老参,瞧瞧能不能用得上,聚气有奇效的。”雍王妃与宣王说,宣王没有去上早朝,也是这里唯一能做主的人了。
宣王点点头,吩咐人去做,又与雍王妃说道:“多谢雍王妃了,待承哥儿好了,我亲自带了他上门谢你。”
其中一个年长的太医起身,道:“启禀王爷王妃,一部分瘀血已经逼出来了,还有一部分,则要用药之后才能再斟酌下手。”
这已经是几位太医努力了一个晚上的效果,他们很累,只是不敢有甚麽不满,甚至还要祈祷承哥儿没事。
“那太医们赶紧开药,许愿甚麽,尽管与本王说,本王自会去开了库房。”宣王说。
雍王妃与祁王妃不可能一直呆在这儿,略略坐坐就离了宣王府,她们一道出门,祁王妃叹息,“只盼望着承哥儿能快快好起来。”
本来圣上就只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不是甚子嗣繁多的人,再这样下去,只怕是皇嗣凋零。
雍王妃想到了自个的琮哥儿,心有戚戚地说道:“是了,这样有礼知趣的人儿,合该常伴父母亲人身边。”
只是这事过去还没有两天,忽的,宣王进宫与圣上说,承哥儿摔下马的事是雍王干的,圣上着太监宣了雍王进勤政殿,徒留雍王妃微微呆滞。
“雍王……有这个脑子害人麽?”雍王妃迟疑不定,她想到雍王的愚蠢,他要害人,也不能害承哥儿罢?
竹清与雍王妃同样的表情,皆是疑惑,不过她想了想,提醒雍王妃,“王妃,咱们有琮哥儿呢,说不得宣王就是咬着这个来诬陷咱们王爷,又或者是,这本来就是一个离间计。”
“是了,他可能觉得,我们有琮哥儿,就能与他们争,承哥儿没了,他们就剩下一个比较小的嫡子,两个孩子差不离,不至于教他们宣王府占了先机去。”雍王妃揣测,要知道宣王府两个嫡子年纪差的有点多,小的那个才三岁多。
勤政殿中,宣王也的的确确是这般说的,他指着雍王,道:“你是不是算计好的?我的承哥儿样样出色,你看不惯,就使了这些下作手段,为的就是把他害了,教你们的琮哥儿出头。”
说罢,宣王又看向高坐的皇帝,一脸悲呛地说道:“父皇,儿臣断然不敢欺骗您,那教承哥儿马术的师傅已然招了,他受了雍王的指使,在承哥儿练习的时候下手,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父皇,儿臣那可怜的承哥儿现在还昏迷不醒,儿臣为父的心揪成一团,父皇,您一定要为儿臣、为承哥儿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