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点头,“我的想法与你一样,左右清楚了他们会与哪个宫接触,再盯着就容易了。不过,安排谁去盯?”
“这不难,咱们带进宫里的丫头正巧没地方立功,太子妃信得过奴婢,奴婢安排好她们盯着。”竹清说,太子妃放下几张纸,用食指点了点竹清的额头,说道:“你呀你,就是能干。有你在身边,我都不知道轻快多少。”
太子妃的奶妈妈身子不济,早就在家里养着了,这回进宫,也没有带她。再就是这麽些年,太子妃身边的一等、二等的丫鬟个个紧着出嫁,到现在进宫,当初陪嫁的都仅仅只剩下两个,而像竹清这样能为她分忧的,一个都没有。
她离不得竹清。
竹清听太子妃这麽说,脑子里闪过许多张脸,有她当扫洒丫鬟时一起凑趣儿聊天的,有她当上二等丫鬟时帮着她搬东西的,也有与她共事最久的几个大丫鬟,春去秋来,这些人也逐渐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兴许以后再也不会见了。
把那一点点伤春悲秋赶出脑袋,竹清又问太子妃,“奴婢今日去铺子看了,陈二家的见没有人压着她,渐渐拔尖起来,在铺子里颐指气使的,还有……”
给太子妃汇报完,竹清才有空回了自个的住处。
东宫比王府小,她跟着太子妃住在正院,地儿也小了许多,不过因着她的身份,她是一个人住,单间。
竹清把今日买的东西放好,然后歇了一觉,随后又起来调香,虽然宫中会有香料进献,但是太子妃用惯了她制的,连带着皇太孙,也只用她的熏香,故而她现在每个月都需要调香。
主子们的喜好不定,竹清时常要想着调新的香料,或是加一些材料进去,或是直接改良,改成第二种。
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满足,永远充满冲劲儿。
“竹清姐姐。殿中省送了几张矮桌过来,说是苗侍妾要的,只是苗侍妾那边的分例已经有了,再有这几张,似乎不好。”宫女小心翼翼地说,她补充一句,“领头的公公教我找你,说你能解决这件事。”
竹清一听,就知道殿中省这是把问题甩给她了,林忠海似乎是想试一试她的能力,也是给东宫一个面子。
不然,东宫的苗侍妾索要分例之外的物件,殿中省拒绝了,日后她记恨,待她有福气登上高位,难免不会记仇为难林忠海。
若是直接送到苗侍妾院里,岂不是教有心人知道,一个侍妾就敢肆意妄为,有损东宫名声。
所以林忠海让人找竹清,给她一个解决的机会。
“我这就出去。”竹清说。
她到的时候,苗侍妾已经在这儿了,大抵是听见动静,所以出来,苗侍妾不解地说道:“直接搬进去就可以了,这点子东西又不金贵。”
她知道在宫里头不能过于张扬,所以向殿中省要的东西也不过是两张矮桌儿,用来放在长榻上的,哪儿知就这,他们也推三阻四的,不肯让她带回去。
“奴婢给苗侍妾请安。”竹清高声,行过礼之后,她又说道:“苗侍妾有甚问题,不妨与奴婢说。”
“是竹清姑娘啊。”苗侍妾微微福身,这就算给竹清面子了,竹清来了东宫之后管的东西多,她甚至能过问太子送礼的事情,皇太孙对她也甚是喜欢,更遑论,她本来就是太子妃身边得用看重的人。
所以,后院的人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奴婢记得苗侍妾院里的分例已经用完了罢?而且这个月没有报上来矮桌损毁,要求更换。”竹清问,言下之意就是苗侍妾过分了。
苗侍妾愣了愣,她不怎麽出格罢?
“竹清姑娘,就两张桌子,不碍事的罢?我想着沛哥儿近日要习字了,便多要两张桌子给他,好教他舒适一点。”苗侍妾还不算蠢,听出来了竹清的提醒,她立马就找到了借口。
沛哥儿是太子的孩子,就不能得一些特殊麽?
“奴婢记得沛哥儿的分例有三张矮桌,也已经用完了,苗侍妾私下找殿中省,也没有问过太子妃,这不好罢?”竹清有些厌烦,苗侍妾有些恃宠而骄了,或许是看自个成了太子的姬妾,就得意起来,殊不知连两个侧妃都没有她恁跳。
据说当时太子纳她,就是看她活泼天真,但是都生孩子了,怎麽还是天真?
苗侍妾委屈,她觉得以自己还有沛哥儿的身份,要两张平平无奇的桌子也不可以麽?又不是甚金贵物价,怎的这也要阻止?
“竹清姑娘,我……”她刚开了一个口,竹清就打断她,“苗侍妾,您想要为沛哥儿多备一些物件,这不难,奴婢管着东宫的库房,必会回禀了太子与太子妃,好好给您找上几件配得上沛哥儿身份的好东西。”
“既然是习字,文房四宝也是要的,苗侍妾不必担心,奴婢会安置妥当的。”竹清让出一边身子,单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苗侍妾回院罢。”
苗侍妾急了,“竹清姑娘,这样的事,就不用麻烦太子太子妃了罢?”要是真让竹清捅到两个主子那里,少不得责罚一番。
竹清却不接她的话,继续维持方才的姿势,再次提醒,“苗侍妾请,不符合规矩的事,请您不要为难奴婢。”
到底是谁为难谁?苗侍妾眼前阵阵发黑,可是她不敢跟竹清硬来,只能带着她的人,灰溜溜地回了院子。
待苗侍妾的身影消失,竹清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站着的几个太监,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出声,仿佛木头人一般。
“几位公公辛苦了,这是一点子心意,还请各位公公收下。”竹清看了曾妈妈一眼,她立即上前给每一个小太监手里都塞了一个荷包。
小太监们心里的那点不满瞬间消失,本来今个来送矮桌这样的差事,旁人都不愿意来,他们被命令当差,又站了恁久,气着呢!
不过有银钱打赏就不一样了。
“多谢竹清姑娘,不辛苦,咱们乐意当差。”几个太监轮流说了好话,又抬着东西原路返回。
竹清叫曾妈妈,“去教今日当差的宫女太监管好自个的嘴,别甚麽话都传出去,你去忙,我去找太子妃。”
她的确有权力开库房,但是也要回禀过太子或是太子妃。
太子妃已经听闻了苗侍妾闹出来的事,她先是夸竹清处理的好,转而又不满地说道:“想要东西何不来问我,偏偏要大动干戈地去殿中省,没得白白教人看笑话。”
所幸苗侍妾的不机灵太子妃已经习惯了,骂了两句之后,太子妃就说道:“就依你的意思,开了库房,你看着挑,选几样好的给沛哥儿送去,左右沛哥儿日后沛哥儿也是要上学的。”
沛哥儿上学,就是去勤学殿,由名师教导了。他还挺有福气,生在雍王府,这会儿成了太子的儿子,待遇自然就上去了。
从前,也只有琮哥儿能去勤学殿。
“竹清,你去绣园看看,为太后娘娘缝制的福寿被不能出差错。”太子妃说,每一年绣园都会给太后缝制福寿被,太后也不见得会用,但是这是仪式需要的。
“欸。”竹清应了,点了几个跟她去。
皇宫很大,绣园在西六宫,竹清带着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一进去,里头只有织机的哒哒哒声音,绣娘们并不闲聊,只各自做各自的事。
“嬷嬷好。”竹清刚进去,管着绣园的嬷嬷就出来了,“竹清姑娘好,来这边,太后娘娘的被子已经绣好一半了。”
十几个绣娘围在一起,那张福寿被就张开摊平,由着她们一点一点地绣上花纹。
“绣法似乎都不一样?”竹清看着绣娘们拿针的手势,她恶补过这方面的知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正是,上边的图案、字体,都是要不一样的绣法,这样才能体现尊贵。”绣园的嬷嬷略有些骄傲,她们这儿的绣娘会的针线活那都不消说,顶顶好!
“我还没来过绣园,不知道嬷嬷能不能领我瞧一瞧?”竹清看完了福寿被,见没有多大的问题,就想着逛一逛绣园。
“自然可以,竹清姑娘这边请。”
嬷嬷领着竹清出去,边走边介绍道:“咱们这儿的绣娘,有等次之分,按照绣艺排,从四等到一等,领的银钱、负责的事宜皆有不同。”
“竹清姑娘可能不大懂,我这样说,最末等的绣娘一般负责宫人太监们一年四季的衣裳,往上走,三等的绣娘,手更巧一些,便负责贵嫔以下的主子们的衣裳,二等的绣娘,负责贵嫔到皇贵妃的衣裳、荷包、帕子,至于一等的绣娘,不必我说,竹清姑娘想必都猜对了罢?”
竹清点头,“我知道,手最巧最灵活的绣娘是负责三位主子们的衣物、荷包等等。”
皇帝、皇后还有太后,才叫主子,连太子都还不是,不过皇太孙不一样,他得皇帝宠爱,便叫绣园给皇太孙制衣,与皇帝穿一样手艺的衣裳。
方才给太后绣福寿被的绣娘们都是一等的,瞧瞧,太后的待遇真叫人羡慕。
竹清跟着嬷嬷走了一圈,大抵清楚了绣园的布置还有人数,旁的不说,最底层的绣娘似乎不少,毕竟整个皇宫的宫女太监都要穿衣,她们人少了根本不顶事。
人一多,纷争就多。
她们刚从抄手游廊走出来,一个头发散乱、衣裳袖口脏污的绣娘就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她们面前,她抬起一张惊慌失措地脸庞,看着嬷嬷喊道:“吴嬷嬷,她们,她们欺负我——”
竹清敛眸,对吴嬷嬷说道:“嬷嬷不必送了,您贵人事忙,我这就回去了,留步。”她带着人走了,似乎并没有看见这一场闹剧。
她当然不能看见,这是人家绣园的事,不管那个绣娘情况如何,她都是不能插手的。
“竹清姐姐,今儿皇太孙说想要御花园的鲜花做香囊,亲手制一个送与太后娘娘,当作生辰礼,我们能去御花园麽?”身后的宫女忽的出声,又急急忙忙补充道:“竹清姐姐能带我们去麽?御花园咱们还没有去过,不认路。”
“可以,走罢。”竹清说。
只是不巧,她们到御花园的时候,里头正上演一场大戏,一个穿金戴银好不气派的女子站在台阶上,在她面前,跪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后妃,瞧头上戴的首饰,就是个份位低的。
“哭甚麽?好端端的,福气都要被你哭没了,教你跪着,是让你懂规矩,走路毛毛躁躁,差点撞到本宫。”那脸庞赛春水的娘娘训斥她,似乎心情很不好,她又用手指捏着那妃子,说道:“薛美人这般看着我,可是内心不服气?”
她尖尖的指甲戳在薛美人脸上,不一会儿,薛美人的脸庞就红了,星星点点的。
竹清等人就站在弯道处,宫女低声说道:“竹清姐姐,咱们还去不去?”这要是贸然出去,教那位娘娘不悦就不好了。
“走罢。”竹清也是一样的想法,因为她见过那个罚人的娘娘,正是贤妃,据说脾气很火爆,她一般不收敛,有时候与德妃、淑妃也会斗嘴,还曾因为斗嘴被皇后罚了月例银子。
这是个不能惹的主儿。
竹清回了东宫,太子妃问她,“怎的去了那麽久?我还等着你给我染指甲,这回染个平常的颜色就好。”毕竟皇帝身子不好,不宜过于招摇。
“奴婢去了御花园,宫女说皇太孙想要御花园的鲜花,他烘干了预备做荷包孝敬太后。”竹清解释完,又说起今日在御花园见到的闹事。
“贤妃……”太子妃沉吟,贤妃无子封妃,可见盛宠,且说起来,她身份其实不低的,所以平日里惯常嚣张,也爱炫耀。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那薛美人前两日去侍疾了?似乎还在那儿过了一夜。”太子妃慢慢说,就是争风吃醋的事,特别是像贤妃这种没有孩子的,就显得圣上的宠爱尤为重要。
“太子妃好记性,正是,陛下觉得薛美人尽心尽力,赏了她不少的好东西,其中一枚夜明珠也给了薛美人。”竹清替太子妃捏着腿儿,小声说道:“薛美人明显有几分得宠,那贤妃还敢这样做,是打量陛下与皇后娘娘不会管麽?”
“嗤。”太子妃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这算哪门子的宠爱?后妃若是真的受宠,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早该晋升了,这般赏薛美人,倒不如直接把她晋升成高位,那才是教人不敢欺负。”
提起位份,太子妃忽的说到了后院的女子们。
第062章 缺斤少两
“太子这些天忙,还没有与我商议侍妾们的位份。”太子妃叹气,太子有侧妃二、良娣三、良媛四以及不入流的姬妾通房无数。
自打搬进来后,晨昏定省时后院的侍妾们便拐弯抹角地问及几时能有位份分封了,她们不敢想侧妃,但是都冲着良娣去,预备着做争彩头的三个人。
“那太子妃觉得,她们哪个能当得良娣的位子?”竹清问,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答案,无怪乎就是生育有功的,讨太子妃喜欢的,安分守己的。
“崔侍妾算一个。”太子妃说,崔侍妾从进府就是本本分分的,从不与人争宠,受了委屈,也只是在她跟前诉苦,从不挑起事端,这样的体面,她愿意给她。
“再有就是李侍妾罢,她没了全哥儿,到底在位份上补着她一点,也算是安慰她。”想到李侍妾愈发行销立骨,太子妃就摇头,再如何难过,自个也得立起来。
虽然全哥儿过继出去有她一份力,但是她从不后悔,况且,全哥儿不走,凭着她自个的出身,也断然当不得良娣,良媛都难呢。
“最后一个……”太子妃原本想着抬举苗侍妾,但是想到今日苗侍妾的所作所为,她就皱眉,这样的人压着也就罢了,一旦让她出头,指不定如何惹祸呢!
康侍妾也不成,多年来不喜欢岚姐儿,就凭这一点,她也不能教她当良娣。
“且看罢,有可能剩下的一个会是新进秀女或是陛下直接赐下来。”太子妃说,两个侧妃位子已经教人占住了,若是剩下的良娣也没了,到底让人为难。
“启禀太子妃,温侍妾来与您请安,她做了汤水,想亲自侍奉您喝。”
太子妃看了竹清一眼,竹清起身,她这才说道:“教她进来罢。”
温侍妾进来就熟稔地请安、挑起话茬,待太子妃喝了她带来的汤水,她就说道:“妾身有事想请太子妃开恩。”
“何事?”
“是秋侍妾,近来她的身子骨愈发不好了,整天儿地咳嗽,妾身想着,若是有太医替她医治,说不定能让她好起来。”温侍妾说到最后,心里忐忑不安,一个侍妾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哪怕秋侍妾曾经是太子妃的陪嫁。
“竹清,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就说我偶有不适。”太子妃说,“待太医来给我把完脉,我让他去看看秋侍妾。”
温侍妾赶紧起身行礼,面上一片感激涕零,“妾身替秋侍妾谢过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