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将太子记在皇后名下
椒房殿,皇后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常服,她问贴身宫女,“田息嬷嬷呢?”
“回娘娘的话,田息嬷嬷去了藏书阁,她说要去藏书阁瞧瞧有没有线索。”贴身宫女说罢,又安慰起皇后,“娘娘不必担忧,田息嬷嬷的本事大着呢,自然能找出那股味道来自哪种材料,您莫急。”
“本宫如何不急。”皇后想到淑贵妃那股痴缠劲儿就头疼,她说,“你说说这淑贵妃,那麽多贡品不要,偏偏看上了那青颜玉,教人心烦。”
贴身宫女说道:“淑贵妃不似娘娘要管着后宫,她无甚事情可以做,便只能注意着自个的容貌,这也是人之常情。”
皇后本就是发一两句牢骚,也不是想怪淑贵妃,她嘱咐贴身宫女,“你去帮本宫查件事,太子妃身边是不是有精通制作膏脂的人?特别是那个竹清,你着重查查,如若有,只管来禀报本宫。”
太子妃哪儿会闻得出来青颜玉不对劲?哪怕世家贵女眼力见再好,也不可能细致到这个程度,更有可能的是身边的人有本事。
只是皇后一想到那个竹清会那麽多样,心里就阵阵惊奇。
“欸,那奴婢这就去做。”贴身宫女放下手上的活计,慢慢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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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清又出宫了,她从书籍上找不到关于香儿果的记载,便出宫寻求熟人的帮忙。
“周大夫,可吃过了?”竹清进了医馆,熟门熟路地坐下,也不待周大夫招呼她,便自个斟茶倒水了。
“你到我这儿倒浑然似主人了,来来来,这大夫你做罢,我不做了,我家去养老。”周大夫撩开门帘出来,见是竹清,便调笑着说,不过他与竹清只是说玩笑话,也不是真的怪她。
“成,你替我入宫,我在这儿做郎中,咱们交替着来。”竹清笑了笑,周大夫就是她十年前认识的老大夫,之前帮她制作了银针,一来二去的,她们渐渐熟络起来,到现在,也能随意地取笑。
比起十年前,现在的周大夫愈发白发苍苍,连长长的胡须与两截儿眉毛都是花白的,瞧着仙风道骨。
周大夫端起竹清倒的茶,听着竹清问他,“你不是说预备着不干了?怎的还没有关铺?”
“诶呦喂,哪儿有恁容易,我原是想着就这个月家去义阳县的,谁知我的小儿子摔到了腰,这下没个一年半载的都养不好,我那小儿媳恰好有了,从前的活计做不得,家中没有了银钱入账,我少不得替他们筹谋筹谋。”周大夫摇头,接着说道:“不过开着医馆倒也不算难熬,左右是我熟知的事。”
“罢了罢了,这些混事不说也罢,你今儿来寻我有甚麽事?只管说与我听听,我能帮上的,定会帮你。”周大夫说,他还挺喜欢竹清来找他做事的,每一回竹清都会给上一大笔银子,足够他滋润很久了。
比开医馆还要挣钱!
“我的确有事找你帮忙。”竹清说,“周大夫可知道香儿果?”
周大夫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极其微妙,竹清看他样子就知道这回找对人了,她问道:“如何?周大夫了解过香儿果麽?我知道这种果子,却不知它的具体效果。”
“你最好莫沾染香儿果。”周大夫脸色来来回回变化,最后叹息着与竹清说道:“香儿果只有个名头好听,实际上了解内里的人,都避之不及。”
“也不是,起码有一些人可是对香儿果喜欢得紧,谁动了,他便要杀人全家。”周大夫讥讽,瞧他的模样,倒知道许多事情。
“你与我说说,我有用的。”竹清掏出一锭银元宝,周大夫嘴上说着“这怎麽好意思”,手却极快地把银元宝拿过放入袖子中。
“既如此,我与你仔细说说。我们这些做大夫的,个个都想着以医术名扬天下,有些人自个本事不足,便想着以旁门左道来取胜。”
“我听说的就有这麽一桩事,一个被师傅赶出门的医者醉心研究各种药材,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了香儿果,随后把它用在人的身上。一开始病重的人精神的确好起来了,容光焕发、能跑能跳,只是不出一个月,明明停药了,那个患者却还说要喝药。”周大夫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能想象到一个大男子涕泗横流地求着人家把药给他的那种画面麽?”
竹清大约能猜到,迷上了罂粟的下场会是如何。
“你接着说,然后呢?”她问。
“然后他面容凹陷消瘦,没有几个月就死了。后头别的大夫才发现,他在药里加了香儿果,其他人知道了这香儿果的独特之处,便开始研究。”周大夫说,他隐晦地暗示道:“你知道的,大夫嘛,有时做事顾不得那麽多,甚麽手段都用。”
竹清了然,说起来,大夫就跟炼丹的丹士差不多,疯起来不管不顾。
“这样的事情,没有传出来麽?”竹清纳闷,真的出了这样的事,官员不知道?
“你当这些大夫傻?有了先例,他们自然暗地里偷偷摸摸做,况且他们专门找山窝窝里的村民百姓免费诊治,哪怕不小心医死了,百姓们也只以为是患者的问题,哪个敢去找大夫的晦气?”周大夫也是因着有几个大夫好友,所以才能得知这样的消息,“他们都教我不要碰香儿果,香儿果味道奇特,一不小心,人就中招了。”
“这样啊。”竹清点头,“那咱们盛京城附近就没有人用香儿果了?”
“呃。”周大夫神色犹豫,最终伸出食指与大拇指搓了起来,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要加钱。
竹清知道他的性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个银元宝,她说,“若是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还有。”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大夫。”周大夫麻溜地说,“只不过我不想看见旁人一直执迷不悟罢了。”
待如此这般说服自个后,周大夫才说道:“盛京城附近自然是有的,就在东边的文术县,有好友与我说过,那里有些利欲熏心的人,为了教旁人觉得他们医术好,便可劲儿地用那香儿果,医治死了也不打紧,他们给大把大把的银钱封口,长此以往,还了得?”
“那儿的县令,只顾着政绩,怎麽会管这些肮脏事情?”周大夫说,他在盛京城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那文术县的脏事还是教他觉得骇然。
“这样啊……”竹清食指敲击着桌面,面上若有所思,只要调查出文术县的事,太子妃就能呈到皇后跟前,教皇后娘娘知道,香儿果的坏处,连带着青颜玉,也一齐捅出来。
“你要是查,可千万得小心。”周大夫说,他是知道竹清伺候谁的,但是架不住官员背地里行事皆是心狠手辣的,他怕竹清出事,他的散财童子哟,可不能没有了!
“你放心,我知道的。”竹清不会冒险,既然知道了香儿果的的确确有害人的地方,她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剩下的,交给太子妃去处理。
“你要走了?我送送你。”周大夫热络地把竹清送出医馆,待竹清消失不见,他迅速地拿出那两个银元宝,挨个咬了咬。
“哎呦老夫的牙。”周大夫捂着半边脸,整个人活似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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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清在外头逛了好一会儿,见市井打探不到大消息,便回了东宫。
“如何?可有线索?”太子妃问她。
竹清一一说了,末了还附带自个的想法,“若太子妃能查清楚此事,告知陛下与皇后,也算是大功一件。”
“我自然明白。”太子妃神色舒缓,有了线索就好办,她也不急了,只是,她想到了甚麽,叹了叹气,与竹清低声说道:“此事表面上不能由我去做,背地里得一些好处可以,张扬就不行了。”
“他毕竟是太子了。”
竹清明白太子妃话里的意思,从前太子还是雍王,他们夫妻一体,王妃立功了,王爷也跟着得脸。可如今雍王当太子了,他已经不需要一个出众能给他挣脸面的妻子,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管好后院的太子妃罢了。
太子妃看得清楚,甭说太子,恐怕就连陛下,也不喜她与这些事有牵连。
“竹清,你的功劳我永远记得,只不过现下不宜张扬,你可愿意?”太子妃问,她知道委屈竹清了,分明青颜玉是她察觉到不对,随后又着手调查的,可到头来,她成了籍籍无名的人。
这事与她无关了。
“太子妃这是哪儿的话,难不成在您心里,奴婢就是个不知轻重的?”竹清忽的笑了笑,说道:“奴婢不是那种只顾着眼前利益的人,若太子妃觉得委屈了奴婢,不若待奴婢25岁时,您赏奴婢一桌子好饭好菜,让奴婢宴请熟人来作客,好好贺一贺奴婢自梳的大日子。”
她这一回原也没打算出名,在陛下、太子跟前出名有甚麽用?毕竟她只是一个宫女,赏赐多了也只会教人眼热,少不得惹一些非议。
倒不如低调着点,反正她了解太子妃,这样的大功劳,太子妃会记在心里,日后有甚麽好处,都会有她一份,这也就够了。
“竹清,难为你想的周全。”太子妃最喜欢竹清这股聪明劲儿,与她说话也不必说全乎,她自然就懂了。
“我愈发觉得,十年前买下你是一件很有益处的事,你这样的性子,去了旁人的家里,实在是浪费了。”太子妃想,若是竹清辗转被别家买去了,最好的前程也就是当个管事,主家若是能发现她的能干,教她陪着家里得宠的姐儿出嫁,做个陪房,也就差不离了。
岂不是埋没了她?
“奴婢也觉得能伺候太子妃,实在是奴婢的福气。”竹清说,太子妃性子好,做事儿有功劳就能得赏,比起旁的主母,她真的是不可多得的正头娘子了。
“待你自梳那日,我与你一份大礼。”太子妃温柔地说。
“那奴婢等着。”竹清点头。
这般说过一通,太子妃就静下心来想着法子,竹清悄悄退下去,吩咐了贴身宫女上点填肚子的甜汤。
“竹清姐姐,后院的温良媛说想请个太医来瞧瞧。”有正院的小宫女轻声说,“温良媛院里的人在外头候着,姐姐说允不允呢?”
原本王府里的府医药童甚的都不能带进宫,所以后院的女子们若是有个头晕脑胀的,就得请示过太子妃,这才能让宫女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看看。
“去罢,让她去请,我去回禀太子妃。”竹清说,温良媛向来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先让宫女请了太医再回禀太子妃,太子妃也不会说甚麽。
“我已经想好如何做了。”太子妃说,她招手,竹清走过去蹲下,与她叽叽咕咕耳语。
“那奴婢祝太子妃顺利。”竹清点头,这个法子无甚错漏。
“启禀太子妃,后院的温良媛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小宫女禀报。
“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子妃说,后院又有人有孕,是家中的喜事。她看向竹清,吩咐道:“与我梳妆打扮,我去瞧瞧她。”
太医刚走,温良媛这儿就挤满了人,太子妃到的时候,两位侧妃的贺礼都已经送来了。
“太子妃。”温良媛摸着自己的肚子,喜不自胜,这么多年了,她原是想着自个不可能有孩子,没想到惊喜一下子就来了。
“快坐,不必行礼。”太子妃抬手,竹清就会意,她上前扶起温良媛,说道:“奴婢扶您坐下。”
她在心里感慨,有了孩子好啊,待日后太子登基,温良媛凭借孩子,至少也能做个一宫之主,往后的日子自是不必说,定是顺心的。
“太医怎麽说的?胎像可还稳固?”太子妃连声问,温冬是她的陪嫁,与她的感情更好。
温良媛轻声细语地回了话,太子妃与几位生养过的又嘱咐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一时间,院里欢声笑语不断,传出去老远。
同个院子里住着的秋侍妾正好醒过来喝药,她怔怔地听着这些不属于她的热闹,冷不丁的,她问伺候的人,“这是、这是怎的了?这样,热、热闹。”
“回侍妾的话,温良媛有了身孕,太子妃以及各院都来瞧她,故而热闹。”说着,在秋侍妾看不见的地方,小宫女咬了咬唇。
同样是伺候太子妃陪嫁的,怎的她就只能分来服侍秋侍妾,她的同乡就能去伺候有了孩子的温良媛?别说,同样是陪嫁,一个还是侍妾,一个都成了良媛了。
眼见着秋侍妾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她们也该想想旁的出路了。
秋侍妾神色暗淡,她几乎不受控制地就手抖,温冬好顺遂,家人喜爱、太子妃的信任,现在又有了孩子。
还有她的气色是那样的好,与她这样的枯槁完全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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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了几日后,忽的有消息报到正院里来,“启禀太子妃,昨个夜里,秋侍妾去了。”
此时竹清正服侍太子妃梳洗,竹清梳头发的动作慢下来,跟着太子妃一起看向了禀报的人。
“真的麽?”太子妃问,得了肯定的回答,她平静地挥挥手让人下去,室内只剩下她与竹清。
她转过头,深深地呼吸,“我原以为这一天不会很快。竹清,你去按照我先前与你说的那样,给秋侍妾准备丧礼。”
“是。”竹清应道,前几日太子妃就与太子商议过,秋侍妾的丧礼按照良娣的仪制来办。
“良媛,咱们还是回去罢。”贴身宫女不敢看对面的白布,别开头,低声劝着温良媛,“这样的事冲撞了良媛就不好了,奴婢听说还没出世的孩子不能沾染这些的。”
天知道方才她有多震惊,温良媛说要亲自去给秋侍妾上香,这如何能行?
温良媛却不忌讳这些,她直愣愣地看着宫人们换上白色的灯笼,装点灵堂,安排活计的人还是竹清。
明明很久很久以前,她与竹清、繁秋都是一起干活的大丫鬟,如今物是人非,让她有了一种很荒缪的感觉。
“温良媛回去罢,这儿有风,惊到了你就不好了。”竹清回过头看见温良媛失魂落魄的模样,温声安慰她,“秋侍妾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您过度伤心,您且注意自个的身子。”
“是啊良媛,竹清姐姐说的在理,咱们还是回罢。”
秋侍妾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竹清在灵堂布置好后给她上了头一炷香,纸钱在铜盆里烧得火旺,竹清看着火光的影子,低声说道:“日后去个好地方,过上富足的日子,摆脱掉这些束缚。”
在她之后,温良媛也来上香了,她明显很是难过,帕子时不时地抹泪,面容哀伤,“你这又是何苦。你再多等等,再等等就好了啊。”
说句不太好的,待太子登基,哪怕秋侍妾还是年纪轻轻就去了,但是到底是有位份的后妃,到时候举办丧礼也不是草草了事,入了妃陵,还有守陵宫女替她日日上香,岂是现在可比的?
“你糊涂啊!”温良媛摇头,日子是自己过的,何必伤春悲秋,落得个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