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凤姐弟学习成绩不错,顺利升入初中,家里花钱的地方变多。
周素巧听说,深市那边招工,开的工资一个月比得上县城一年。她动了心思,让郭求男跟着自己娘家弟妹出去打工。
几千里之外的深市,对从小在石磨村长大,连县城都没出过的郭求男来说,是一个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地方。
她以为养母让她跟着小舅妈,是怕她在外面被人骗。到了深市才知道,原来小舅妈是监督她,防止她在外面乱花钱,交个男朋友跟人跑回家,不能赚钱养家。
养父母的不信任,让郭求男深感屈辱。
在深市打工的几年,她每天要上十四个小时以上的班,连发烧都是吃片退烧药歇半天,就立马重新上班。
郭求男没日没夜的加班,一个月七百多块工资,她只花零头,剩下的全寄回家里。
她到深市打工后,郭利强和周素巧就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靠她寄回来的钱,供养龙凤姐弟念书。
郭小凤和郭小龙虽然出身农家,但有一个能赚钱的姐姐,穿衣打扮一点都不像乡下人。
他们在郭求男的供养下,顺顺当当的上了高中,高考时一个考上大专,一个考上本科,都报了首都的大学。
见识了首都的繁华后,姐弟俩一门心思想留下京市,就算学校不能包分配工作也愿意。
周素巧夫妻俩,一直为以培养出两个大学生为荣,这在石磨村可是头一份儿。
为了儿女能顺利留在京市,周素巧动了歪脑筋。改革开放的浪潮,带来财富的同时,也带来笑贫不笑娼的不良风气。
繁华的深市,有高楼大厦和厂房,也有充满暧昧和诱惑的红灯区。
县城里出去打工的女人,有受不了工厂日夜颠倒加班辛苦的,或被人欺骗或遭人诱惑,被骗到红灯区赚起了“大钱”。
在工厂拼命加班,干上几年才能赚几万,在红灯区只要一年就能赚到这个数。不愿从事这行,给人做二奶,运气好找个财大气粗的老板,也能赚到不少钱。
赚了钱的年轻女人,浓妆艳抹的衣锦还乡,出钱给家里盖房子,有的人家花钱买商品房,搬到县城住。
村民们嫌弃女人在外面卖,骂人是破鞋的同时,又羡慕对方带回的钱。
重男轻女但把女儿当人的,三令五申,不准外出打工的女儿赚不干净的“轻松钱”。
也有奇葩的人家,当年为了生儿子被罚的倾家荡产,生了三个女儿,打骂着养大,主动逼着她们出去卖,给宝贝儿子盖楼房买车。
郭求男聪明能干,小学毕业,在缝纫店做学徒时,自学过初中课本。
她到了深市,专心在工厂打工不受外界诱惑,想靠努力从普工晋升成小老板。
周素巧眼红那些在深市赚快钱的女孩子,再加上郭小龙和郭小凤,一直在她耳边提,首都人日子过的多舒坦,撺掇父母在京市买房子,一家人就是首都人了。
她逼着郭求男换个工作,去红灯区卖也好,当人二奶也好,一定要三年赚够十五万。
郭利强一开始不同意,经不住妻子胡搅蛮缠,也跟着劝郭求男换个工作。
至于郭小龙和郭小凤,假装不知道这事儿,任由父母逼迫养姐。
他们看不上郭求男,认为她小学毕业,只会在工厂流水线干活,性格木讷,人长得也不好看。
要不是郭家大发善心收养了她,郭求□□本活不到长大成人。
所以,她生来就欠郭家,就像爹妈说的那样,这份恩情,郭求男几辈子都还不完。
平时任劳任怨没半点私心的郭求男,在这事儿上死都不愿让步。她坚持在工厂打工,不愿出去赚快钱,惹得周素巧大发雷霆,狠狠揍了她一顿,让好几天下不了床。
躺在床上养伤的日子,没人搭理郭求男,她过的连家里狗都不如。
郭求男甚至想过自杀,她憎恨抛弃自己的父母,既然不愿养,当初直接淹死她,都比抛弃她强。
但她不能死,还不完的养恩像一道枷锁,紧紧勒住郭求男的脖子。
她要是寻了短见,周围人一定会骂养父母一家待她太苛刻,活生生逼死了她。
养好伤后,郭求男再次前往深市打工,每个月按时往家里寄钱。
零几年的工厂,不像后来那样重视生产安全,经常有工人在生产过程中,发生各种意外事故。
郭求男上夜班时,机器突然出故障,绞断了她的左臂手肘以下部位。
血淋淋的场面,几乎将同一条流水线的女工吓晕过去。线长及时按下关机按钮,把郭求男断掉的左手从机器里弄了出来。
左手被机器绞坏,无法重新接回去,疼晕过去的郭求男醒来后,变成了残疾人。
经过调查,郭求男操作无任何问题,出事原因是工厂没及时检修机器,导致机器内部出了故障。
郭家得知郭求男胳膊被机器绞断,坐火车来到工厂闹。为了息事宁人,厂里一次性赔偿郭求男十五万,以后她不能再为这件事,向工厂索赔。
拿到钱后,周素巧不舍得花钱给郭求男装质量好的假肢,将她领回了村里。
03年京市房价还很便宜,几千块钱一平。靠着工厂赔的十五万块,还有郭求男以前寄回来的钱,郭小凤和郭小龙姐弟俩,各自在京市首付了一套房子。
那时候,丰台部分小区4200元一平,开阳桥金色嘉园小区5000元一平,小一点的户型,首付不到十万。
姐弟俩摇身一变,成了新京市人,郭求男变成大龄未婚残疾女。
之前周素巧盘算的很好,打算让郭求男打工到二十七八岁,给家里赚够钱了,再把她卖出去换彩礼。
现在郭求男变成残疾人,上门提亲的人,不舍得出高彩礼,让周素巧很心痛。
但她断了胳膊,干不了重活,周素巧不愿养闲人。挑来捡去,打算把她嫁给一个大龄智障男,对方家里出的彩礼,相对其他家高一些。
郭求男自然不愿意,她读过很多书,懂得身残志坚的道理,想靠努力找到工作养活自己,不愿嫁给脑子有问题的智障男。
养女不愿意嫁,周素巧又开启泼妇骂街模式,天天骂她就是个废物,一个没胳膊的残疾人,有人愿意娶就该庆幸了,还养活脸挑。
郭求男早就不奢望,从养父母那里得到关心和爱。
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了养一家子,外出打工遇到意外事故变成残疾人,养母把她的赔偿金全都拿走,给弟弟妹妹买了房子。
她不求养母一家念她好,但至少不要用残疾人和废物这样伤人的字眼形容她。
就在郭求男抱定心思宁死不嫁人时,郭奶奶找上门,让周素巧不要急着给郭求男说亲,提出要带她去找亲身父母。
郭求男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亲生父母的消息,心里茫然的同时充满了怨气。
第089章 年代文悲情养女3
为什么亲生父母当年要抛弃她?
是为了生儿子, 还是因为家庭贫困养不起,又或者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
他们得知她成为残疾人,会不会为当年抛弃她的行为忏悔, 还是嫌弃她是个废物, 不愿和她相认。
郭求男怀着忐忑复杂的心绪,和郭奶奶一起乘坐多种交通工具, 辗转到了位于隔壁省的L市。
到了L市后,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 才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没想到郭奶奶直接带着郭求男,到静秋小区找人,当天就见到了她的生父——以及挂在墙上的生母遗像。
也是这一天,郭求男终于得知一个让她痛苦煎熬的真相。
原来她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她三岁时被当保姆的刘三喜偷偷拐走,抱回石磨村给生不出孩子的儿子儿媳做养女。
农村讲究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可以养个投缘法的孩子带子。刘三喜偷了孩子回来, 对外只说是捡来的孩子, 也没人怀疑。
因为她扔了郭求男精致的头花, 扒了她漂亮的小衣服, 给她换上破烂的旧衣服, 还往她脸上涂了锅底灰。
再加上一路颠簸,郭求男发了烧, 忘记之前的事,人看起来傻乎乎的,像极了被抛弃的孩子。
郭利强夫妇在收养了郭求男后, 果然得偿所愿生了一对龙凤胎儿女。
有了亲生孩子, 养女就成了拖油瓶和讨厌鬼。
得知真相那一刻,郭求男的世界崩塌了, 亲生父母没有抛弃她。她从小喊奶奶的人,是害她和父母骨肉离散的罪魁祸首,是挨千刀的人贩子。
郭求男生父叫雷东兴,他看到当初偷走女儿的保姆,重新出现在眼前,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一拳打死她。
他和妻子原本都是有编制的教师,为了找女儿,妻子辞了工作,他见缝插针的开辅导班赚钱。
女儿被拐后,夫妻俩投入大量金钱和物力寻找女儿,一年又一年,从没想过放弃。
亲朋好友和同事看不过去,劝他们再生一个,找女儿的事慢慢来。
其实谁都知道,再生一个孩子后,他们的生活中心将不可避免的转移到新生儿上,找女儿就成了顺带。
雷东兴和妻子顾莲对女儿抱着深深歉疚,不愿再生孩子,取代她的位置,坚持要找回他们的宝贝。
两年前,妻子前往某个山村寻找女儿的路上,遭遇车祸不幸遇难。
妻子的离世,让遭受失女之痛的雷东兴,遭受了双重打击,一夜之间头发变得花白,身体也变差了。
就在他已经对寻回女儿不抱希望时,当初拐走女儿的人,突然带着雯雯出现在他面前。雷东兴看到疑似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断了半条胳膊,模样格外寒酸落魄,对刘三喜的恨意翻涌上心头。
面对雷东兴的咒骂,刘三喜恬不知耻的反骂回去,还说他们郭家养了一个赔钱货这么多年,是雷家的恩人。
雷东兴一个人民教师,哪里骂得过刘三喜这个乡下泼妇,郭求男夹在中间,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虽然还没做亲子鉴定,但她看到墙壁上悬挂的生母遗照,心里又酸又涩。遗照选的是生母年轻时的照片——这是顾莲的意思,她一直跟丈夫念叨,怕女儿认不出满头白发的自己。
以后她要是走到他前边,遗像一定要选她年轻时的样子。一语成谶,雷东兴也没想到,妻子会发生意外,走到自己前面。
雷东兴报警,告刘三喜拐卖儿童,带着郭求男到医院做亲子鉴定。
刘三喜七十多岁奔八十去的老太太,见了民警就跟滚刀肉似的,丝毫不认为她当年拐卖儿童是犯法行为。
别人还碰她一根指头,她就坐在地上碰瓷撒泼,这里痛那里痛的嚷个没完。
面对这样一个难缠的老太太,民警同志也拿她无计可施。
按照现行法律,对于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除非他们犯了恶性杀人事件,不然还真没办法进行刑拘。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郭求男和雷东兴确系父女关系。
郭求男哭的撕心裂肺,原来她叫雷雅雯,不是追生儿子的副产物。她有爱她的亲生父母,他们找了她二十多年,生母甚至还在寻找她的过程中出车祸身亡。
她不是多余的,不是没人爱的废物。
好不容易找到女儿,父女俩抱头痛哭,一个哭自己命运坎坷,一个哭女儿历经磨难。
父女俩相认后,雷东兴一门心思补偿女儿。
他联系L市最好的医院,帮郭求男做义肢,还带她到医院看病调理身体。
雷东兴自知命不久矣,积极帮女儿迁户口改名字,想帮她摆脱姓郭的一家吸血鬼,把房产和存款转给她防身。
找到生父后,郭求男认清奶奶刘三喜的丑恶面目,决心和郭家划清界限——她不想让生母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也不想让生父替她难过。
她不欠郭家,这么多年,他们拐卖了她,把她当奴隶一样使唤,是他们欠她一个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