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商毫不迟疑:
“不做便不做,这等狼心狗肺的人家,我以生在其中为耻!蒋固康杀我母亲在先,今日又派人杀我,自此父子情断,从今往后我弃蒋姓刘,与蒋家恩断义绝!”
得了蒋商的郑重表态,金梧秋对这孩子竟有些欣赏,颔首赞道:
“很好!那接下来便听我说……”
金梧秋把二人凑到跟前,与他们细说后续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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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行宫。
开封府尹邱文举已经在殿内足足站了两刻钟,龙案后的年轻帝王只兀自批阅奏章,连看都没朝他这里看一眼。
冷汗早已浸湿邱文举的后背,明明是春风舒爽的季节,他的头脸脖子上却沁满了汗珠。
天知道他这一天都是这么过的。
早上莫名收到太后旨意,让他去查一具女尸的死因,他急急忙忙带着仵作赶到地点,开棺验尸,不敢有丝毫耽搁,验好尸后马不停蹄把结果送进宫中,原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谁成想,太后的人刚走,陛下这边就派人来传召。
陛下把他传到麟趾行宫后,不说不问,直接把他晾在一侧。
未知的恐惧足以令邱文举胆战心惊,就在他以为陛下要晾他一天的时候,年轻俊美的陛下竟从龙案后走出,经过他身旁时,大内总管卢英对他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邱文举不敢耽搁,脚步踉跄的追随陛下去到殿西侧的两口硕大莲池鱼缸旁。
卢英端着鱼食随侍,祁昭拿起鱼食罐子,随手捏了一撮洒在水面,鱼缸里两尾红色小鱼欢快的游来吃了几口后,他才开口问了句:
“邱卿今日做什么了?”
年轻帝王的威仪不容小觑,虽然只是一句短短的问话,却足以令邱文举胆颤心惊,为官多年的他立刻明白过来,只怕今日陛下传召他来麟趾行宫,与他今早帮太后办的那桩事脱不开干系。
可太后与陛下是嫡亲母子,从未听说二人不和,他帮太后办事,又怎会惹得陛下不快?
怀着忐忑,邱文举将今早所办之事托盘而出,不敢有丝毫隐瞒。
祁昭也不急,听他说完后过了良久,才‘嗯’了一声,对卢英挥了挥手,卢英赶忙将鱼食托盘放下,从东殿取来一张仵作的验尸单子,递到邱文举面前。
邱文举双手接过,看了两眼后便脸色大变,这验尸单子上的人与他早上带仵作去验的是同一个,蒋刘氏……没有错,一模一样。
可这张验尸单的内容比他早上看到的单子内容更为详尽,死亡原因却有不同见解。
这张单子上说,蒋刘氏是吊颈而亡,但后颈骨有裂纹,是被人打晕后再吊上房梁的,而邱文举早上看得仵作单上却没查验到这细微处,只得出蒋刘氏是吊颈而亡的信息。
难道就是因为这验尸结果不对,陛下才把他传召至此的吗?
正疑惑着,年轻帝王向他递来冷冷一瞥,邱文举只觉头顶炸雷,膝盖不由自主就软了,果断跪地请罪,暗自悔恨今早没能多带几个仵作去一一验证,只当是一桩寻常案件,太后那边又催得急,邱文举一个疏忽大意,竟是要断了自身前程。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太冤了。
说完请罪陈词,邱文举俯趴在地等候发落,良久之后,才听见年轻帝王再次开口:
“这家苦主若是告官,邱卿当如何判决?”
邱文举不敢贸然回答,可不说是死,说错了也是死,不如赌一把:
“回,回陛下,臣……自当按照律法判决。”
年轻帝王又是一阵沉默,邱文举的冷汗都快滴到地面上了,在他紧张到快要呼吸困难的时候,才又听闻浅浅的一声‘嗯’。
邱文举不懂其意,陛下一个‘嗯’字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就在这时,大内总管卢英上前将邱文举扶起,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邱文举抹了一把冷汗后,对着祁昭的背影行了告退礼,心情七上八下。
卢英将他送出殿,正欲转身回殿时,被邱文举暗自拉住。
只听邱文举福至心灵的对卢英问道:
“求公公赐教,陛下究竟是何用意?”
卢英见他还算上道,向殿中瞥了一眼,确定陛下看不见听不着后,才对邱文举附耳说道:
“这刘氏死得太冤了,凶手极其可恶!陛下震怒!这么说,邱大人可明白了?”
邱文举听完仍有些云里雾里,但人家已经提点过了,再多问就不礼貌了。
从麟趾行宫回去的途中,邱文举一直在回想卢英给的提示,什么叫刘氏死得太冤,那凶手是谁陛下难道已经知晓?可他开封府并无此案件,陛下又怎会问他想如何判呢?
邱文举带着种种疑惑回到府衙,刚喝口茶后,就听见登闻鼓被敲响的声音,手下递上来一件案子,让邱文举顿时眼前一亮——
长恩伯次子蒋商告其父杀妻杀子,谋财害命!
第25章
◎金老板好严厉,我好喜欢。◎
祁珂被太后传召进宫与长恩伯蒋固康对峙, 蒋固康早有预谋把刘氏之死的罪名扣到祁珂头上,祁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蒋固康与蒋贵太妃咄咄逼人, 当场就要太后定祁珂的罪,所幸长公主祁瑶及时出现, 阻止了这一切。
她只以一句‘人是死在你蒋家, 与公主何干’的话扭转了局面。
说到底, 蒋固康能诬陷公主的唯一理由,就是刘氏被公主驱逐回府两日后死去, 除了他一口咬定刘氏因是受了屈辱自尽而亡之外, 其他就没有任何证据了。
“请长公主明鉴, 我家主母被五公主当众驱逐回府,此事见证者众多, 难道还不算证据吗?”
蒋固康不知道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长公主殿下怎会突然出现,这位有本事,有名望,耿直起来六亲不认, 可比风评不佳的五公主要难对付多了。
“不算!”祁瑶厉声道:“难道只要被公主训斥的,过几天意外死了,都要算在公主头上不成?”
“这……”蒋固康不敢说得太多, 于是转头向蒋贵太妃求助。
蒋贵太妃欲言又止, 她一年也难见长公主几回, 就算是亲生女儿, 但因为长公主出生后不久蒋家便因贪污大案落马, 先帝仁德, 没有牵连蒋贵太妃, 还让她自己选择, 一是保留贵妃之位,但要交出公主的教养资格;二是由贵妃降为昭仪,公主仍可放在身边;
事实可见,蒋贵太妃选择了前者。
先帝后宫的规矩与别朝都不同,除了皇后之外,后妃们拼的不是容颜、才华与家世,而是只要为陛下延绵子嗣的女子都可封妃,不拘身份,诞下第一个孩儿的被封为贵妃。
这对于各方面条件都不是最出色的蒋贵太妃来说,贵妃的位份简直像是她撞大运得来的,她不舍得就此丢弃,更何况那时娘家已然降爵,还靠着她充门面,若是她也降了位份,那蒋家在外头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蒋贵太妃自己放弃了教养公主的资格,直接导致了她与长公主亲母女的生分,不仅完全说不上话,甚至还有些惧怕。
收到蒋固康的求助,蒋贵太妃饶是不怎么想开口,也只能出声相帮:
“瑶儿,这件事……”
谁料才刚开口,就被长公主截过了话头:
“您虽然姓蒋,但也别忘了自己太妃的身份,在没有分清找你帮忙的是人是鬼之前,有些事还是谨慎开口比较好。”
蒋贵太妃被当面怼了个哑口无言,长公主摆明了不想让她管蒋家的事,她若硬要出头,就是跟长公主为难,今后只怕母女关系会越发僵持,此刻也只得妥协一步,裹袖坐下生闷气。
长公主怼完蒋贵太妃后,又把目光投注到蒋固康身上:
“蒋伯爷,你还没回答本宫,是不是公主训斥过的人隔天死了,就都要算在公主头上?”
蒋固康见蒋贵太妃歇火不干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干巴巴的说:
“公主说不算,那便不算吧。”
祁瑶冷眼凝视话里有话的蒋固康,斥道:
“自家死了人你不去报官,反闹到宫中来,蒋伯爷,你究竟意欲何为?”
大概是祁瑶的话锋过于凌厉,直戳蒋固康的七寸,令他紧张不已,慌张跪地做出一幅被强权压迫的姿态,对着太后与蒋贵太妃的方向诉苦:
“长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横竖我家夫人已死,臣也不过是一时气愤,才胆大包天的入宫来劳烦太后为我夫人主持公道,既然长公主发话,那这个公道不讨也罢,我想夫人泉下有知,定也能理解我的无能为力。”
这话说得好令人生气,就好像他真的是强权压迫下的受害者一般,祁珂哪里忍得住,想上前回怼,被祁瑶一把拉回来。
祁瑶冷静自若:
“伯夫人确实可怜,伯爷想为她讨公道理所应当,那就更应该查明她的真正死因才行,本宫这便下旨让开封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查一查,总要让伯夫人去得安心,让伯爷心服口服才行。”
听闻祁瑶要让开封府来调查,蒋固康的面色一变,想求助蒋贵太妃,谁知还没开口,就听蒋贵太妃对他抛下一句:
“你怕什么?就让开封府来查,从头到尾查清楚,叫人无可抵赖。”
大概是蒋固康到蒋贵太妃面前哭诉时,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蒋贵太妃到现在仍不觉得自己被人利用,只觉得娘家侄儿肯定不会说谎,侄媳就是被五公主给逼死的。
蒋贵太妃的话对蒋固康来说简直像是添乱,他怎么敢让开封府从头到尾的调查刘氏之死。
他连夜下葬就是想让五公主对刘氏的死因心生疑惑,继而当着太后的面要求开棺验尸,而太后定然会让开封府去开棺,蒋固康早就对开封府的几个仵作稍加打点,没说原因,只是让他们开蒋家棺木时动作麻利些,尽量不要冒犯尸体。
那些仵作知道勋爵人家的规矩,收了钱自然不会扒皮剖腹的细验,得出的结果必然是表面上的。
原本一切都按照蒋固康的预想进行,眼看就要把刘氏之死成功栽赃到五公主身上,却不想半路杀出个长公主。
这长公主不是素来不喜五公主的浪荡作派,又怎会穿着骑装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为五公主辩解?背后莫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可那人是谁?
来不及让蒋固康静下心细想,永寿宫外便走入一位嬷嬷,行礼过后说道:
“禀太后,开封府送来公文,说是要提审长恩伯。”
永寿宫众人皆是一愣,五公主惊讶的看向长公主,眼神似乎在问:是姐姐的手笔?
祁瑶摇头,亦面露疑惑,她确实有让开封府调查蒋固康的意思,可她还没下令,开封府那边怎么就来提审了?
蒋固康面色灰败,跌坐在地,顾不得颜面和体统,连滚带爬的抱住蒋贵太妃的小腿求救:
“姑母救我!”
蒋贵太妃突然被人抓住小腿,下意识就踢了一脚,把蒋固康踢倒在地,怒斥道:
“开封府来提审,你去便是了,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怕什么?”
“我,我……”
蒋固康有口难言,从长公主出现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彻底变了,他还没弄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开封府就骤然入宫提人,他怎么敢去?
太后也觉得蒋固康的反应不太对,正疑心着,就听身旁谢婉轻柔的声音说道:
“蒋伯爷若是问心无愧,又怎会怕开封府来提审?太后,只怕今日咱们都被人欺骗,冤枉云华公主了。”
太后很喜欢谢婉,有意撮合她与皇帝,接替她已故长姐的皇后之位,从谢婉口中说出的话,太后总愿意多听几分,更何况这几句也说到了太后心坎里。
“不知开封府是以何罪名提审蒋伯爷?”谢婉对那传话嬷嬷问。
传话嬷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