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知道,小少年不高兴了,可那又怎样,她也不高兴。
那女人很可能是小马村人,邓翠翠婆家和娘家都在那里,一个搞不好就是一大堆麻烦。
姐弟俩谁也不理谁,到家闷头吃饭,送走邓翠翠就各自回了房间。
唐乐筠以为,只要她不轻易妥协,唐悦白在这件事上就会慎重,即便那女人无害,也会对他的成长有利。
下雨了,问梅山去不了了。
唐乐筠烧了些热水,浅浅洗了个澡,刚穿上衣服,唐悦白就敲门进来了,倔头倔脑地坐在太师椅上。
唐乐筠慢条斯理地用手巾擦头发。
唐悦白道:“姐,我没做错。”
唐乐筠不想争吵,“锅里还有热水,你也洗洗吧。”
“哦……”唐悦白继续道,“姐,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们能吃饱,稍稍帮帮别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唐乐筠把放在梳妆台上的两把短剑拿起来,“我做好了两把,你要不要!”
唐悦白有一把剑,是唐门最普通的制式剑,市价一两半,与这两把短剑几乎没有可比性。
果然,他那双大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大声道:“磨剑山庄的短剑!”
唐乐筠道:“这是我劳动一天的成果,怎么就成磨剑山庄的了呢!”
“居然做完了,姐你太厉害了!”唐悦白扑了过来,“有我的吗!”
“开刃了,小心点。”唐乐筠往后一躲,“刀把不一样,你先挑。”
“这把好看。”唐悦白拿了手柄尾部只有一横的。
蝶翼形的归了唐乐筠。
唐乐筠嘱咐道:“很锋利,不要带到学堂去。”
“明白。”唐悦白在刃上试了试,“真的是好剑。姐,真是你做的!”
唐乐筠挽了个剑花,“你可以去铁匠铺打听一下。”
唐悦白美滋滋地比划了两下,“那还是算了,我姐既然如此英明神武,小气就小气一点吧,我不跟你计较。”
唐乐筠:“……”
她真没想到,自家弟弟竟然这样完成了自我攻略。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说教一把,“小弟,如果我没猜错,那女人应该是小马庄的,离这里不远。”
唐悦白不以为然,“翠翠姐认识,那不是更应该帮忙吗!”
唐乐筠把剑放在梳妆台上,“如果她告诉村里人,村里人都来找翠翠姐帮忙怎么办!”
唐悦白愣了一下,“找她干什么,难道不该找我吗!”
唐乐筠顺着他的意思,“嗯,找你,然后呢,你都帮吗!”
唐悦白明白了,“姐,能帮的我就帮,不能帮我打走便是。”
唐乐筠觉得,没事还好,只要有事,就绝不会这么简单。
但事情还未发生,说再多都没用,不如静观其变。
她说道:“但愿能如你所愿。”
第44章
春雨下了一夜,早上一开店门,就能听到官道两侧沟渠里响起的流水声。
清新的空气将店里的浓浓药味荡涤一空,唐乐筠深吸一口,感觉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邓翠翠拿着抹布打扫卫生,“筠筠,今天开门吗!”
唐乐筠迈出门槛,往京城的方向张望着,官道上只有两伙人,一伙儿至少十几个,车马辎重,一看就是车队。
她说道:“不开,我去铁匠铺。”
吃饭时,唐乐筠说起过唐悦白买菠菜的事,邓翠翠尽管没说什么,但表情不自然,明显有了心事。
此番唐乐筠说不开门,她立刻松了口气,“我什么也不懂,还是关门好,筠筠还要去铁匠铺几天!”
唐乐筠道:“最少三天。”
打铁是个对专注力有要求的职业,而唐乐筠的专注力向来不错。
六个不间断劳作的上下午,她锻造出两把不错的长剑(铁)、三把连弩,以及箭镞三十个。
连/弩,和唐悦白的手/弩完全不同,是末世时盛行的大块头武器。
如果不拼装起来,就是一堆黑漆漆的铁疙瘩。
即便是史杏花看着唐乐筠做的,她也不知道那些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唐乐筠也不希望史杏花知道,做完装备后,她又给史家五两银子的材料费兼封口费——其实也算不上封口,她只是不希望他们在闲聊时随意向外人提起这件事。
武器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要集中精力做金疮药了。
纪霈之的商队送货很及时,说三天内就三天内——四月七号傍晚,一个姓张的管事送来了整整四大车。
药铺货柜放不下,唐乐筠便征用了西厢房,并拜托田家荣打了三排简易木架,将药材装了进去。
四月初十,关门好几日的药铺总算重新开张了。
唐乐筠将铺门打开,告示牌摆在门口,推开书案旁的窗子,舒舒服服地在官帽椅上,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唐悦白旬休,他把做金疮药的工具和药材搬过来,一一陈列在书案上。
唐乐筠道:“小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可以出去走走,找同龄人玩一会儿。”
唐悦白眼睛一亮,“真的!”
唐乐筠道:“当然真的,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京城里有没有消息!”
“啊”唐悦白不开心,“姐,玩就玩呗,为什么要问这些!”
唐乐筠瞥一眼刚坐下来的邓翠翠,“不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吗!”
唐悦白“噗嗤”一声笑了,“姐,你还记着呐,我都忘了。”
唐乐筠把适量的樟脑放在药碾子里,“当然,我这人小气得很。”
唐悦白道:“姐,事情都过去了,而且,确实什么事都没发生啊!对吧,翠翠姐!”
邓翠翠没他那么天真,她正色道:“我们村都是佃户,去年年景不好,余粮不多,好人家省着吃的话,吃一两个月没问题,可现在东西都贵,家里出点事就完蛋。”
她没给结论,但懂的都懂。
“即便有事,他们也不会找翠翠姐,毕竟翠翠姐都被赶出来了,哪个脸皮那么厚呀。”唐悦白有些讪讪,“算了,不说了,我走了。”
小家伙不服气,扭身出去,刚出门口就遇到了田婶子母女,他问清田江蔚在哪儿,快快乐乐地找小兄弟玩去了。
唐乐筠起了身。
田婶子道:“筠筠甭起来,又不是外人,咱边干活边聊。”
邓翠翠搬来一张椅子给她,“田姐坐这儿。”田婶子比她大不了几岁,大家各叫各的。
田婶子道:“你瞧瞧,你一个孕妇那么勤快干什么,我自己不会拿吗!”
邓翠翠跟她一起落了座,“筠筠说,我这一胎坐住了,不妨事。”
田婶子道:“那也得注意着点。”
邓翠翠仔细看了看新进的乳香,“放心吧,我小心着呢。”
唐乐筠道:“婶子,我这两天没怎么出门,附近有事吗!”
田婶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外面,“官兵抓了好几天人,咱这里消停多了,田家湾那边死人了,一家好七八口人,就三个孩子活下来了,啧啧啧,世道真的乱了啊。”
邓翠翠吓了一跳,“有钱人吗!”
田婶子道:“不算有钱,但有地,粮食都被搬空了。”
邓翠翠愣了会儿神:“真是造孽啊!”
“唉……”田婶子叹了一声,“现在有粮的没粮的都夹着尾巴做人。咱这条街上,家里没有三五个男人的,都在随时准备关门,就怕遭抢。”
惊弓之鸟。
乱世之人必备的一种心态。
习惯就好了。
唐乐筠细细地捻着樟脑,辛辣味蹿鼻,既提神又醒脑。
“你们家男人多,我们家有筠筠和小白,两家互相照应,倒也不用太担心。”说到这里,邓翠翠起了身,“田姐坐着,我去泡点茶水。”
“麻烦了。”田婶子没有拒绝,待她出去了,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唐乐筠面前,“筠筠,这是那两把剑的银钱,你赶紧揣好了。”
唐乐筠停下手里的活计,“婶子这是干啥,他俩也算我的徒弟了。”
田婶子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教他俩就不错了,我怎能让你搭钱呢赶紧收起来!”
敏感时期,她不想在邓翠翠面前与唐乐筠有银钱往来。
唐乐筠刚要往回推,就被田婶子按住了手。
田婶子凑在她耳边说道:“傻姑娘,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拿着吧。”
唐乐筠点点头,“好的婶子。”
她把银子揣了起来。
田婶子重新坐下了,“这就对了,你不拿我心里不安稳。”
乱世欠人情,动辄要命还。
唐乐筠理解她的心情,否则还真不在乎这一点银子。
田婶子盯着门口,“邓翠翠在家,你也得在家,知道吗!”
“我尽量。”唐乐筠一遍遍地推着碾子,“有时候也是实在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