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茉把人笑引进门:“你快去洗洗去乏,我去厨房盛好菜,就能吃饭了。”
卫明诚垂眸笑:“好。”
面迎多情夕阳,他一双黑眸却比天光还明亮三分。
神采炯然。
夕阳里的帅哥委实好看。谢茉早晨的些微怒火无知无觉间就熄灭了。
愉悦地布置完餐桌,谢茉问卫明诚:“两样主食,一样是酸辣粉,另一样是拌凉面,看看你更喜欢哪个?”
卫明诚坐下,见酸辣粉每人只一小碗,凉拌面倒有一大盆,便先尝了口酸辣粉:“味儿很好。”
“是吧,是吧!”谢茉笑盈盈,“特别好吃,所以我中午吃过晚上又煮了。”
卫明诚侧脸:“不会腻吗?”
以前听人说同样的食物接二连三的吃会吃腻,但谢茉从不会。孤儿院的生活经历教会谢茉“珍惜”,遇到喜欢的东西,都是抱着喜悦珍惜的心情,又怎么会腻味或厌烦。
谢茉摇头说:“不会吃腻。”
促狭的心思顿起,谢茉目光熠然一闪,侧身靠上卫明诚臂膀,仰脸看向卫明诚,眼神暧昧闪烁,微妙的停顿两秒,她说:“是自己喜欢的,怎可能会腻呢。”
卫明诚幽眸一深,不一会儿,如同水中墨滴般徐徐洇散。
“嗯,我记住了。”他说。
卫明诚虽面不改色,但挥动筷子的频率快了不少。
谢茉嫣然一笑:“好。”
闻言,卫明诚抬头,将自己跟前的酸辣粉推到谢茉跟前,凝视着她,意有所指道:“你喜欢的,都给你。”
谢茉颔首应下,笑容愈深,愈灿烂。
暗流、热力、暧昧、荷尔蒙在俩人间涌动,气氛益浓稠……正当时,院门外却兀地响起拍门声。
谢茉被猛地拔回神,和卫明诚对视片刻,由卫明诚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谢茉好奇跟在后头。
院门打开,露出田嫂子和辉子的身影。
第084章
谢茉从卫明诚身侧探出头, 对田嫂子的到来既意外,又不意外。
瞧见田嫂子油然流露的局促尴尬,谢茉没为难人的心思, 只暗自好笑,面上却恍若无觉地泛上舒朗的笑容:“嫂子来了。辉子回家啦。”
话落, 谢茉眼尾余光瞥到被门扇挡住大半身躯的杨营长。
旋即, 她又补上招呼:“杨营长也来了。”
卫明诚垂眸睃谢茉一眼, 略挑了挑眉,把这一家三口迎进门。
一行人在堂屋坐下,杨营长瞟着堂屋桌上的碗筷,本来到口的道谢, 一转嘴变成道歉:“来的不巧,耽误你们吃饭了。”
卫明诚不着痕迹掠一眼辉子和田嫂子,客气邀约说:“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留停顿, 他又仿佛很不经意般说道:“我爱人手艺很不错。”
杨营长、田嫂子:“……”
桌上的炖肉地香气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还有那凉面、粉条的颜色, 看着味道就差不了。夫妻两人不由地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卫明诚媳妇做饭手艺竟真这么好?
两人哪好意思上桌,连连摆手拒绝:“家里菜都在灶上了。”
杨营长这些天三不五时就听自己老婆嘟囔谢茉。他虽不想听老婆唠叨, 但也认为谢茉娇气, 光长得漂亮,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不会知冷知热的过日子。
哪知道刚刚却被当面打了脸, 谢茉不仅会帮忙做家务,人灶上手艺还挺好。
杨营长刮了自己老婆一眼, 瞧瞧,人家可不是懒婆娘、娇小姐。
田嫂子狠狠剜回去一眼, 脸却被臊出红晕。
夫妻两人才将打完眉眼官司,就发现自己儿子已挪到饭桌边上,谢茉正把满满一碗凉面放到辉子跟前。
田嫂子挑眉瞠目,不等谢茉把崭新的筷子塞给辉子,田嫂子伸手一挡,另一只手去拉扯辉子。
谁知,辉子却不管不顾地“嗷”地一声叫出来,田嫂子手僵住,辉子趁机挣脱他妈的无情铁手,屁股一沉,挨桌沿坐下来,顺势抽过谢茉手里的筷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不愧生在物资匮乏,且须抢食吃的多孩之家。
谢茉禁不住乐了。
人都上桌了,再把孩子扯下来就难看了。田嫂子益发尴尬。
这年月物资匮乏,粮食金贵,除非面皮厚如城墙,否则没啥火烧眉毛的急事,会自觉避开饭点再去敲别人家门,不然主人家该不该让客人上桌呢,对上门的人一样,饭点上门不是给人难为。
之前一直以为这家是卫明诚做饭,营部回来没半个小时,饭菜肯定正做着,两口子这才上门的。
他们真不是那厚脸皮的人。无功无劳,没帮人啥忙,反受人恩惠,咋有脸上门蹭吃蹭喝。
田嫂子上门道谢本就低了头,此时更是抬不起头。
仿佛嫌田嫂子不够钻地缝,辉子这个亲儿子助力了一把,他扒拉一口面条,又嗷呜一大口吃掉谢茉夹到碗里的肉,一边眯眼咀嚼,一边含糊不清说道:“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这孩子不懂大人们复杂的心思,说完他就把脸埋进碗里,专门干饭去了。
四个大人之间的气氛却因他这话猛地收缩,绷持片晌,一霎时“嘭”地破开。
田嫂子心底的别扭随之淡下去了,手指攥紧,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主动看向谢茉,略磕巴地说:“今、今天的事多亏你了,小谢。”
谢茉摆手:“也是赶巧碰上了。”
田嫂子扯了扯嘴,一声冷哼都呛进鼻腔了,想起这不是自己家,又生生憋住,因而声音嗡嗡的:“那么多人瞧见,就你伸手帮忙了。”
她正在摘菜,辉子踢踢拉拉回家了,她抬头刚要教训两句,那么醒目的巴掌印可不就瞅着了。那手印大小一看就不是小孩打的,自家三个皮小子,怎么打架她清楚得很,用拳捣用脚踢,况且小孩子可没那么大力气能把人脸都扇肿。
自己孩子自己能揍,但是旁人可不能无理打,再说大人抽孩子,以大欺小,这是欺负人。
田嫂子当场跳脚。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闷头亏。
一把薅过辉子追问,辉子说:“姜老师打的。”然后把事情经过囫囵讲了一遍。
原来是姜大花家的阳子又在一群小孩里作威作福,又抢玩具又推人,自家辉子见义勇为,阳子杠不过辉子就哭闹起来,姜大花啥都不问,一上来就朝辉子脸上来了一巴掌。
瞧那印子,姜大花是下狠手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出去找了一圈姜大花没找到人,忿忿回家做饭,本打算晚饭后去堵姜大花家门,不过却被杨建国好声好气一顿劝,便领上辉子,别别扭扭来隔壁道谢。
她不是好赖不分,知恩不报的人,心里再不得劲,她还是咬牙克服克服敲门了。
她头一回感谢谢茉的体面礼貌,给她兜住脸面。
这一刻面对谢茉,她不自觉便懊悔羞愧起来,因着以往那些明里暗里的讥讽嘀咕。
迎上谢茉坦然明亮的眼睛,田嫂子不由地别开眼。
那眼睛清凌凌的,那些压在心底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使她莫名心虚,心虚到不敢坦荡荡地对视。
谢茉眼睛一弯。
不用谢茉费心回应,杨营长已在旁边附和,满口的夸赞感谢。
卫明诚搭了谢茉一眼,看出谢茉唇边笑容的僵硬,一来给谢茉解围,二来他的确不清楚这夫妻两为何道谢,于是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发生什么事了?”
杨营长愣了愣,谢茉适时微笑说:“我还没跟他说。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高兴事,不适合饭桌上讲。”
嗐,到底大城市来的,讲究多。自家饭桌向来鸡飞狗跳,说话也没啥禁忌,一不开心还会摔筷子撂碗。不过气闷了吃饭确实会岔气。文化人就是懂得多。
既然谢茉没说,对着他们两口子不好讲清事实,他索性截住话头就把事情跟卫明诚说了。
卫明诚的脸慢慢沉凝下来:“托儿所管理这么散乱?”他一个未婚军官,大部分的时间在营部,或外出任务,对这类后勤事务了解不多。
他问杨营长:“里头的工作人员都是军属吗?”
杨营长也不大清楚:“除了所长……剩下的老师都是吧?”
田嫂子一口肯定道:“都是。”
刚才听杨营长复述,田嫂子火气又涌上来,这会儿忍不住抱怨:“姜大花因为偏心自己儿子,打骂别人家孩子,被人家长找上门好些回了,但她就是不改,其他老师没自己孩子在托儿所,处事还算公道,但姜大花犯浑欺负孩子,她们不想得罪人,就当没看见。”
越说越来气,田嫂子嗓门不知不觉高了两个度:“就这样还当啥老师?她们哪有一点当老师的样?就该统统开除!”
“瞎说啥呢?”孩子无缘无故被打了,杨营长也搓火,但他比田嫂子理智。
托儿所老师都是军区干部家属,里头不知混了多少人情,开除是那么容易的?要是好开除,就姜大花隔段时间就跟孩子家长撕闹一场,一早就被人劝退了。再说,军属们多数出自农村,个人素质相差不多,换上新老师很难说比前头老师更好。
田嫂子也懂,但她火气蹭蹭上冒,不做点啥且安稳不了。
田嫂子发泄几句心里好受些,眼角夹一眼谢茉,抿了抿嘴唇就问谢茉:“小谢有啥法子不?”
谢茉垂眸略忖了忖,便大方笑道:“那我说说,可行不可行咱们再商量斟酌。”
田嫂子一拍手:“小谢你只管说。”
谢茉便说了:“咱们的目的是想孩子有个好的环境,并不是一定要跟谁谁死磕,对吧?”
见田嫂子点头,谢茉继续道:“明确奖惩制度,比方说被家长找上门投诉,投诉一旦确认会有怎样的处罚,多次触犯又是怎样的处罚,相应的,哪个老师仔细尽心,得到最多小孩子认可便给发放奖励。”
像姜大花这类人,他们对“规定”不在意,总觉得只要不去了解,出了错就不能归咎到他们身上。颇有种“我无知,我有理”的感觉。
他们死犟,光用嘴说,他们完全不入心,全当耳旁风。
他们只有被动了最在意的东西才会“听话”。
比方说扣工资。
田嫂子、杨营长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行:“小谢说得对。”杨营长暗叹,文化人脑子清醒,拐着弯的办法也多。
“扣她钱!”田嫂子振奋,用力点头,“姜大花是个死扣,罚她钱比要她命还难受。”
“我明天就去托儿所,跟所长提提这事。”田嫂子现在的心情直如大夏天喝了一杯凉白开,爽快!
卫明诚对杨营长说:“这建议可以拿到例会上讨论讨论。”
杨营长想了想,一脸赞同:“对对!”
托儿所所长的多半是管不住军属的,这事要想成,少不了军区领导的支持。
可领导会是啥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