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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38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四百料的客船,便不像是乌篷船那么逼仄了,一溜长条,两层的舱房,第一层是穿堂,连着七八个房间,放着些无关紧要的箱笼杂物,有一间客少时给船夫住,底舱便可放货,放些工具,不必住人,第二层便是以敞轩分隔开的客房,外间留有走廊,保证了内眷的隐私,也较为机动,若是人多了,给敞轩扎上船篷,也可以住些下人。黄家人少,黄大人夫妻俩住了一间,余下老妈妈带着两个丫鬟住了一间,还有一间敞轩也四面放下帘子扎牢,若是无风的时候,卷起一面的帘子,吃饭读书,都在里头。也省得旅途气闷。

  至于那运兵运货的船,便显然没有这样舒适了,舱室要窄小得多,但也更为安全,跟在客船后不远处,起个护卫之意,若有物件要传递,两边可以放下木盆往来运人。或是以绳索相连,让兵丁来回攀爬。此时若要走远路运货,船运是唯一合算的选择,比陆运能便宜九成还多,因此凡是靠水的城市,实在想不繁华都难,只有一点是需要克服的,那便是晕船。

  黄太太侥幸不晕船,她也有几年没出门了,头一日早上兴致勃勃四处打量,下午起方才准备收心读书,差人去一层请黄大人回来教她算学,不料回话说黄大人去了货船上,又过了一会,只见客船慢了下来,货船赶上来和它并行,抛出绳索,黄大人脚点软索,从货船上飞跃过来,落在船舷上,稳稳当当,身形没有丝毫摇晃。惹来舟子兵丁们齐声喝彩,黄太太站在二楼甲板上眺望着,不由一笑,自语道,“卖弄,我也不是不能。”

  黄大人自然是听不到的,但见妻子一脸揶揄,也知道她的感想,夫妻两人相视一笑,黄大人入舱之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给黄太太道,“你瞧。”

  这密信是王大珰的口吻,其实黄大人前几日也去过镇守太监府道别,但他今日还是令人转交了一封信来,对交易做出细致指示,还有许多期望勉励之语,不必细说,只是最后几句话笔锋一转,稍稍训斥了黄大人,令他‘勿要妄议皇帝,泄露禁中消息,君子慎独,况乎其实尚有妇人在侧,虽云夫妇一体,但……’

  这说的自然是那晚说到的斗破乾坤后十册故事,这便是厂卫惯常的震慑手段,以枕边私语敲打属下,使其战战兢兢,不敢生出丝毫异心。黄太太虽然早有预料,但仍不禁心中生寒,两夫妻对视一眼,黄大人道,“你放心,我有数。”

  此时身在船舱上,反而比在家要好些,所带的都是积年的老家人,不比在武林城内,哪怕明知是王大珰往府里派的眼线,也必须予以留用。但一如黄太太所言,黄大人此时身入嫌疑之地,王大珰的敲打其实也是一种暗示,告知他朝廷对其的监控,或许由无到有,或者由原有的更加了几个档次,必须要谨言慎行。因此一路上还是加了几分小心,言语间丝毫不敢有丝毫触犯忌讳的地方。

  如此走了十日有余,倒是顺风顺水到了海宁,一路并无风波。到了海宁,略事休息,也不敢浏览风光,又往海港去,出城走了二十多里,见到一处天然的港湾,零星停靠着几艘船,借着舟桥和海滩连接。远远地还能看到海面上停泊着一艘大福船。黄大人笑道,“这船有年头了,义父抓了查家好几个官儿严刑拷打,又捏住了他们开设私港的罪名,饶是查家滑不留手,托人情在京里不断上本,也是无用的,此事早已通天,陛下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以后咱们来往运货,多是都是用这艘福船了。”

  阉党办事的效率,就在这里了,否则朝廷此时如何能悄然变出一艘空福船来?哪怕是西林党也办不成这件事,而阉党最擅长的便是敲诈勒索,以淫威迫人,哪怕连自己人都不肯放过,更遑论对付查家的百般手段?黄太太微微点头,道,“我瞧着这些水手都剃青头呢?”

  黄大人心中也有些纳罕,仔细看又不觉得这些水手是买活军的寸发贼,正要寻人细问时,恰见远处也有一行人马逶迤地过来,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为首的是个花面书生,应该是发过天花,满脸的麻坑,正在码头前安顿那些小舟搬运行李,显然也是要登上福船的。见到黄大人一行人,便走到近前唱喏问安,黄大人过去和他攀谈了一阵,回来道,“是诸暨王氏,他们几家都要往买活军治下去——说是买活军的牛痘已种出来了,现在正在四处引种,发过牛痘,便不会再发人痘,他们这是举族都要去种痘的!”

  “他们还说,诸暨一带要往买活军去的人不少哩,他们是一道结伴来的,只是他们走得快,后头还有人——你这一路可热闹了,能往来的人家不会少的,这其中,有不少都是在本省活不下去的小女娘!”

第84章 黄、王、吴茶会

  和河船比, 海船一向是要大得多的,现在南方海域的常见的船只,除了沿海渔民偷偷打鱼的小渔船之外, 最多的是两种形制,一为沙船,顾名思义,此船只能在浅海行驶,行船时一向望得见沙滩。这种船速度很慢,多为平底, 只能在某一势力内部做城市和城市的通行, 譬如说从海宁到泉州,或是从泉州到羊城,随时都可以停靠补给,一路上的私港也都是打点过的,每年都要给私港背后的势力分红打点, 这才能够平安往来。这些大港主背后豢养的海盗们,也知道江湖规矩, 会根据船型和旗帜来分辨,大家即便在海中相逢,也是擦肩而过,并不会上前抢掠, 这对沙船来说是很重要的, 因为沙船的速度很慢,并没有摆脱海盗的能力, 也扛不住火器的攻击。

  不过话说回来了, 即便是沙船沉没了, 损失也不会太大, 水手们多数都有能力游上沙滩,且货物在近海沉没,还是可以打捞起一大部分的。这种沙船如今是南方海船的主流,还有一种,便是眼下众人登上的福船,这种船多数都为尖底,吃水也深,只能停泊在近海,由小船来运送货物补给,它是真正可以走远海航线的,载货量即便比不上沙船,但却可以去得很远。而且对上一般的海盗也有极大的主动,福船帆大,配上老练的操舟手,速度可以起得很快,而且一般也都配有红毛炮,即便是在茫茫大海中,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黄大人从武林往海宁的河船,一艘乘客二十已经是极限了,但这样的一艘大福船,搭载百余乘客是毫不稀奇的,倘若不运货,也不讲究生活质量,那么人数还能更多。就譬如这一次航程,从海宁到云县,若风顺,走上十日也就到了,若是风向不好,至多也不过两旬,并不是动辄以年计的远海航程,那么许多乘客便可以安排到甲板下的舱房通铺里暂时居住。这些地方原是给地位低的兵丁们住的,但倘若乘客太多,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都是因为婺江水浅了的缘故,我们本来也打算从婺江直放衢江的。”

  周旋安排这件事的是一个买活军的青年军士,忙前忙后,满脸是汗,圆脸上透着疲倦,“但实在是走不了,等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只好折道来这里,请查家挤出了一艘福船来运人,大家都只能将就一下了。”

  一旦等过了台风季,私港的船只便都繁忙了起来,抓紧运货贸易,运力珍稀,这艘船的确来之不易。黄家和王家都主动缩减了自己的空间,黄大人一行七人只占了三层的一个套间,他们夫妻两人睡里间,婆子和两个丫头睡在地板上,其余四个男仆在外间打地铺。而王家也至少在一间房里塞了四五个人,如此一来,空间势必极其逼仄。黄大人避到了自家占用的那段小甲板上,让家人们收拾房间。恰好遇到王麻子也从舱内出来,两人相互颔首示意,王麻子手上还托了个水烟袋,作势要敬黄大人,黄大人摆手道,“不吸烟,您请自便。”

  远方的小船还在来回不断地运载着乘客,远远可以看到海滩边的人头和蚂蚁似的,一层甲板往小船的木梯上站着两三个成人,从小舟里抱起孩子们接龙式往上传递,这些孩子们大多都是女童,身上许多都穿着打了补丁的棉袄,倒是要比黄大人去年在衢江上看到的那些女孩们要体面,他注视着人流,不由便打从心底叹息道,“这样的人家,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么?”

  王麻子也忍不住跟着叹息了起来,“去年年景实在是太不好,秋后雪又下得早……您这是从何处来的?”

  黄大人去年此时还在路上那,两地消息交通不便,对浙地去年的天气的确一无所知,他略交代了几句,两人也就此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这王麻子带着一家老小,倒不是逃难离乡,而是早有前往临城县的意图。他们也有个亲戚因缘巧合,在买活军治下讨生活,却是早听说了买活军在研究引种牛痘的事。

  “说是这牛痘和人痘,是一种可以共享免疫的病毒。”

  王麻子虽然卖相不佳,但谈吐却很清楚,看得出是有学问在身的,他虽然没去过买活军治下,但对这些买活军使用的特殊词汇却很娴熟,“所谓病毒,是买活军对一切致病之物的统称之一,如风寒、百日咳等,不是细菌,便是病毒引起。而有些病毒,倘若得过了又痊愈过来,便不会再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譬如老弟我,便是对天花免疫了,嘿,但家中的弟、妹可就没那么好运了……那一次,乡中约死了二成的人口,活下来的病人,便和我一样,虽成了麻子,但终生便不必再恐惧天花了。”

  黄大人是北方人,对疫病的恐惧只有更甚的。如今这天花是全国范围内的流行,而疙瘩病则只在北方流行,每一次流行,都能在北方农家带来至少两到三成的死亡率。这也是如今许多流民大举南下的一大原因,他半信半疑地道,“共享免疫……这意思便是得过牛痘又康复的病人,便对天花也能免疫,此后便不会再得了?”

  “正是如此。其实说是种痘法,倒也不少见,武林、金陵一带的大富人家,多有重金礼聘名医,请他们手中的痘粉为小儿种痘的。但这种人痘,起病有时也极为凶险,而且成年以后便不可再种——孩儿种人痘,十个里死两三个是有的,成年人种了人痘却是格外的凶险,十个里或许只能留下五个。是以很多人家心中也都是有顾虑的,因为哪怕是得了病,也不过便是如此了,为何要为自己招病上身呢?这人痘接种的法子,也便是在城池里已经流行起来的时候,方才孤注一掷、亡羊补牢罢了。”

  在此时,天花是一种极为常见的传染病,常见到官府都不会特意去记述其的发生,小规模疫情是数不胜数的,天花甚至被视为是孩子们长大路上必经的劫数之一,若没有出过花子,便不算是真正成人。而此时街面上的麻子也是极为常见的,常见到甚至有了‘麻子’这样一个专有的词汇,这个词汇便是特指得过天花,痊愈后面上留下许多凹陷疤痕的人。

  如此凶险又如此泛滥,常年存在的疫病,医家不可能不去研究对策,种痘法的确已有了数百年的历史,只是弊端和王麻子说得一模一样,那便是人痘的疫苗质量相当地不稳定,有时候种痘甚至就等于是自找麻烦,本来或许还不会得的,种痘后反复高烧,和得了外间传染的天花比也没什么不同,甚至因种痘而死的孩子也一点都不少见。因此种痘法此时尚还不算太流行,而买活军掌握的牛痘,便截然不同了。

  “牛痘和人痘,病毒是同源的,但牛健壮,发痘后几乎没有症状,而这病毒在牛的身体中被削弱了,传递给人时,人也便只是发些低烧,便可痊愈。而痊愈过后,便能对人痘免疫,这便叫做共享免疫。”

  王麻子卖相不太佳,但他托着烟袋,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和黄大人介绍牛痘时,双目却在闪闪发光,他说,“我便是因此耽搁了——买活军也寻到了出痘的牛,但总量太少,不够培育的,他们那里是山区,穷惯了,牛少。不瞒老兄,愚弟接信也有一年多了,一直在四下收牛卖牛,倒做起了牛贩子,寻找他们要的那种出痘牛,收集痘浆再送往云县。”

  他的身板挺得很直,嘿嘿笑道,“也可以说今日牛痘的诞生,有我王冲的一点微功在内。”

  这自然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因为和反贼有关,在诸暨时只怕王老爷无法和任何人炫耀,还要保持低调,因此他上了这艘‘贼船’以后,便找到机会自夸了起来。而黄大人却不会因此便减少了一丝一毫的崇敬,他知道王老爷所承担的风险,所付出的代价,一定要比他自己说得更多。

  “王兄真乃豪杰!”他并未吝惜自己的礼节,“此举必将活人无数,到时阴功碑上,必有王兄名字。荫庇三代,积德天下,真是善莫大焉!”

  王老爷不敢受他的礼,连忙将他搀起,面上笑容不绝,连道‘不敢’,“当真善莫大焉的,还是主事的诸位郎中。听舍弟说,他们竞相率先试苗,这才是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说句犯忌讳的话——也就是今时今日,还要隐姓埋名,将来其等必定名垂青史!”

  说到最后一句,左右看了看,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毕竟虽然在贼船上,但像王老爷这种在诸暨本地必然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这种话说起来还是要很小心的。

  黄大人心中一片雪亮,知晓王老爷一家迁移入买活军治下恐怕就不打算回来了,亦是暗叹世间明眼人也一点不少,只看各自运道。王老爷一家有了亲戚先被买活军网罗去了,他便拥有了如此先机,又是心明眼亮之辈,早早便阖家投靠,待到将来六姐取得天下之后,这一门想不兴旺都难!

  虽然还在舟旅之中,不便多加深谈,但二人也都觉得彼此颇为投缘,当下便凭栏共立,闲谈起来,黄大人还是最关心诸暨一带的收成,他自从听谢六姐说,小冰河期至少还要维持五十年,便对气温非常地着紧,但令人无奈的是,王大珰显然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在信里谈的必要,而黄太太不通农事,住在城中,对乡下收成知道得也有限。

  “今年的日子是格外难过的!”

  王老爷一家的搬迁也和今年的气候有关,他们本来只是想等牛痘发明之后,轮流派人到买活军治下小住一段时日——种痘之外,还要给买活军做工来付疫苗的钱。“这是他们的规矩,除了活死人以外,但凡五岁以上,都要自己为买活军做活买苗,旁人帮着付钱是无用的。”

  这也是想方设法要增加辖地人口,而且是那些人脉广泛,能在外地收到消息,有决策力,有财力能够自行迁徙的高质量人口,黄大人听了,也是会心一笑,说道,“那王兄可要早些自学扫盲教材了,他们那里若是通过了考试,工钱便是高的。”

  “我早读到《微积分》了!”这可就搔到了王老爷的痒处,他一拍大腿,顿时就诉说了起来,好一阵子才又说起诸暨。“今年十月就下雪了,有些人家的晚稻都还没来得及收成,总之,现在双季稻是绝对种不得了,只能种早稻。是以粮价每年都更贵——粮价贵了,万物腾贵,许多小织户今年都家破人亡,乡里眼见得就乱了起来,许多人都要背井离乡去讨生活。”

  小织户扛得住粮价上涨,却扛不住跟粮价一起涨起来的物价。这也就难怪有许多女童被卖给了买活军,在诸暨那一带,溺女的风俗是较为淡化的,因为本地人家很多都是织户,养女儿的期望收益要高得多——在江西和福建,农户溺女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女人干不了重活,而轻活又有媳妇做,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若是家里置办不起嫁妆,只能留在家里,又没有什么活非得她们做,会形成对粮食的浪费。而哪怕就是几十斤的粮食,在农户家来看,也是高得承受不起的负担了。

  而在诸暨,十四五岁的姑娘,出门时的嫁妆是不必准备太多的,而且她们从十岁起便可以织布赚钱,自己能赚到自己的口粮,这就不是什么很重的负担。因此纺织业发达的地方,女人的数量就会多得多,待到天气转冷,纺织业受农业的影响也陷入低迷时,为了寻找一条活路,这些女孩子们便被卖给了买活军——四五个姑娘里,卖了一个,就能度过一年的关口,倘若明年实在过不下去了,那么便阖家一起投了买活军,自卖自身,也是一条出路。

  这一次上船的许多家庭,就是走在了这条路上,他们去年春天几乎都和买活军做过交易,在当时是存在着一些疑问的,害怕买活军食言,把孩子带回去并非是真正做活,而是做了些不好的用场。但等到去年冬天买活军再来的时候,这样的疑惑便被消除了,被买走的女孩儿们很多都给家人带了信,歪歪扭扭地写着白字,有些还参杂着‘拼音’,她们说自己在买活军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认了很多字,给家里捎带了一些东西——多数是廉价的糖果,并问家里人的好。

  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给卖她的人捎东西,这在此时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因为的确有许多人口买卖是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被促成的,如果不卖,大家都要饿死,卖了双方都还有那么一点活路。这些女孩儿们在世道没有这样坏之前,和家里的相处也是很和睦的,因此她们中有许多人都还很惦记着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有父亲母亲,希望着将来还有能重见的一天。

  这样的信件是无法伪造的,其中有许多都是自家人才知道的小事,对家里老牛的关切,对于平日里疼爱她的舅舅和婶母的惦记……前年的冬天就很不好过,才有了这些买卖,而去年冬天,当这些信件到达家乡之后,引起的效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很多前年卖了女儿的织户家庭,决定阖家去买活军治下团聚,也有更多的人家想到买活军治下去讨讨生活,其中不乏成年的男女织户,甚至是力工、纤夫,往衢县和云县迁徙的流民络绎不绝,整条婺江都被塞满了,买活军派出的人手忙得不可开交,前前后后地为他们护航,也是因此,才有了这批流民和黄大人他们不得不转道海宁的变化。

  而王老爷一家的想法,也在这一年间有了很大的变化,诸暨的萧条是可以眼见的,如果天气再冷上几年,只怕就要乱起来了。并且因为双季稻种不了了,使得农田减产,王家的用度也紧巴了很多。此时卖田倒也卖不上价格,倒不如就借着种痘的机会,往买活军治下住上一段时间,如若有发展的可能,便在买活军这里安家,到时再回去处理祖业。

  也是因此,他们花了许多时间收歇田地之外的一些产业,才赶了个晚班,此时带来的男女老少中,除了王家自己的嫡脉以外,还有些三亲六戚,如王老爷那个弟弟,他原是带着小女儿和妻子徐氏先去的买活军,因为听说那里可以治肺痨。如今余下的几个孩子都跟来了,还有徐家人也来了十几个。除了要去买活军治下种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便是要去那里学算学。

  “这是我们两家的文脉所在了。”王老爷笑道,“以我弟弟岳家徐氏算起,便历来是算学传家,而我家这里,愚兄弟几个也以演算为乐。愚弟托人带回的教材,我等均看得如痴如醉,还托人请问了买活军,知无禁忌,便往华亭也送了一份过去,如今尚还没收到回信。那里是我岳家远亲所居,其人在算学上极有大才,想来也能欣赏买活军这几本《曲面方程》、《微分几何》的妙处,说来惭愧,这几本天书我等都有许多不解之处,前往买活军处的心情,一日亦比一日迫切,算学虽是小道,亦可移人性情至此!”

  这算学世家……不必说了,自然要大力结交,在六姐麾下,这家人必定飞黄腾达。黄大人擦擦额前的一滴汗水,心道小佘如今算是遇到对手了,心中又是一动,诧道,“华亭镇……令亲那位远亲,可是徐大人子先?”

  见王老爷点头称是,更加慎重,在心中也记了一笔,觅机要向上进言,不能错过了这一层亲戚关系,若是有机会,当将徐大人也招纳过来。此人乃是学贯中西的大才,学富五车,不论农事、算学乃是军事,凡是格物之道都极其擅长,若买活军能延揽到这样的人才,必定是如虎添翼——不过,也要看该怎么做了。

  他存了这么一层打算,自然对王老爷更加曲意逢迎,双方也是相谈甚欢。下头还在不断上客,足足过了三四个时辰,这艘福船人已上满了,远处又开了一艘鸟船过来——此时凡是船只出行,尤其是福船这样的大船,多少都会带着鸟船作为伴护,这样遇到港口也好运食水。这艘鸟船本来装了些货,但估算着人数太多,刚才是开到码头上去卸货了,此时回来将余下的乘客都收下,又从福船这里匀了一些过去,方才是准备停当,扬帆起航。

  甲板上的人潮,此时方才逐渐散去,那几个买活军的兵士也翻身上来,帮着做些绑绳拉索的事情,虽然十分疲倦,但身手依旧麻利。黄大人谈笑间望了过去,只见一个汉子一边擦汗一边和船夫说话,眼神还在船身上下扫视,似乎在审视着舱房中的乘客。此人却是去年旧人——曾和他有过同舟之谊的私盐贩子,叫做吴老八的,原来他今年竟被派到此处来接人了!

  这批私盐贩子,之后和黄大人的交集便不太多了,等黄大人回到许县时,他们又早出发去别处贩盐运人。两人眼神相对,都有些尴尬,但旋即各自露.出笑容,招呼了几句,吴老八颇为热情,叫道,“此间事忙,稍后来寻老哥喝茶!”

  过了几个时辰,他果然来拉了黄大人、王老爷一道,去一层甲板上找了个空隙处泡茶谈天,又解释舱内居所实在狭小,他屋里也有五六人歇宿,不便招待云云。

  看得出来,他是此行买活军的总负责人,那么找黄大人、王老爷来谈天便很正常了,从海宁到云县至少要十天航程,期间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保证,二百多人在一艘船上,还有许多孩童,若有事,是需要黄、王两家出人出力的。这种同行人之间的交际在此时非常必要,黄大人和王老爷对吴老八也都颇为客气,王老爷比较关心食水,“人多了,食水也要得多,补给要计划充足才好。”

  吴老八笑道,“我们都几次验算了,打出了50%的余量,这个不必担心,也不会离开沙滩太远。”

  他说到这些数字,显得颇为笃定,明显是心中有数,黄大人暗暗点头,王老爷也是面露欣赏,因又问道,“操舟的可是咱们买活军自己的人?”

  吴老八道,“这是查家的船,还是查家的水手,不过贵客尽管放心,我们这里也是有些屏障的。”

  他言谈间流露的是绝对的自信,黄大人心中一动,问道,“短波?”

  见吴老八微微点头,便不再问了,王老爷面露好奇,却也没有多嘴。而是举杯喝茶,笑道,“吴老弟,你内眷找你呢。”

  果然见到一层舱门口,有个年轻女娘伸出头来,张望着吴老八,神色间仿佛二人关系是很亲近,吴老八见了,倒仿佛有些烦恼似的,道了声失陪,起身走开了一炷□□夫,方才回来坐下赔礼。只是他仿佛多了些心事,不时便有些出神,黄、王都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倒是吴老八烦了好一会,索性举起茶杯向黄大人请教道,“王老爷一门贤达,便不说了,黄大人,您也是个聪明人,去年咱们兄弟都瞧出来了,心中也很是佩服,如今有件烦事,倒不愿和弟兄们说,还想请您二位给出出主意。”

  他恭维王老爷不过是客气,但夸奖黄大人这话是真心实意,黄大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原来他连裤腰带都没有,尚且还能散发出《斗破乾坤》中所说的霸气,震摄住了那帮私盐贩子。他心底也颇有些自豪,忙道,“太过奖了,您有什么烦难,请只管讲。若能帮得上忙,我们二位必定不会袖手。”

  吴老八苦笑道,“这倒也不是旁人能帮得上忙,是我心里拿不定主意而已……您二位多少也瞧出来了,这和我的婚事有关……”

第85章 新婚俗

  说起这帮私盐贩子, 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的变化也相当不小。第一个便是外出的频率变得比以前更高, 算下来几乎是毫无休息,刚走完一趟,休整个三五天的,便又要动身出发。一年下来是走了往常三年的路,又因为往往要携带大量的妇女儿童迁徙,经过了变故也比从前多了不知多少,一年下来, 他们普遍比从前更要老练得多, 而且已经可以说是个个识文断字,充分地体会到了识字的好处。虽然出门在外,但由于买活军的兵士总是跟着他们一道走,侥幸也未曾断绝了学习。

  第二个变化, 则是收入比以往要高, 而且是高得多,在买活军治下,这群私盐贩子的收入也算是高的了。他们出门在外, 每一日都有危险津贴,若是受了伤、生了病,所有的花费也都是买活军包了去,吃穿住行都不花自己的,除了私盐的利润,还有危险津贴, 若是立了功还有奖金。在民众收入普遍徘徊在750文到900文一个月的时候, 他们的月工资是三千文起, 最多的一个月甚至可达到六千、七千文。

  非但是收入的提升, 他们的社会地位,悄然间也有了极大的改观。一年过去,去年带回来的那些成年人,如今许多已是扫盲班毕业,在许县一带安了家下来,这些人见到带他们回来的恩公,自然是毕恭毕敬,有些念恩的,还买了礼品去看望盐贩子们。还有那些被带回来的孤儿,有些十岁左右的,已开始做半日工——吃了几个月的饱饭,又上了课,虽然也还思乡,但逐渐习惯了本地的生活,渐渐地也品出了好来。

  这些孩子们并不知道有些人在背地里过问过她们的安危,她们除了曾见过一两面的六姐之外,最感谢的便是孤儿院的教导老师,以及把她们带来这里的叔叔阿姨。见到吴老八这些人,都抢着叫叔叔,上前问好,有些还买了一两文对他们来说很珍贵的‘叮叮糖’,来请贩子们吃。

  这对私盐贩子们来说,在财政上是个损失——还真能吃孩子们的糖不成?有些贩子心软些,如小耳朵,每每在街上被孩子们围上,都要破费个三五十文买糖分发,后来还是孤儿院来训斥了他一番,说是不能让孩子们养成这样的习惯,方才有所收敛,不过他也是私盐贩子中最惦记这些孤儿的,每每返回许县,都去孤儿院探望,他有个小妹子,七八岁上一病死了,大约便是把过往的遗憾寄托在了这里。

  便是吴老八,也比平时更关心孤儿院的消息,这些孩子本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经由他的手带到了这里,仿佛彼此间就多了一份联系,他也多了一丝责任感,一份牵挂。每次外出回到许县,瞧着几个眼熟的面孔又长高了一节,头发也比以前黑了,脸也圆了,那缺牙豁嘴的笑容也变得比从前更多了。他心里便无端端地生出了许多快慰来,现在他们这些盐贩子做人口买卖时,普遍都比以前要更加的用心了。他们开始体会到一种从前甚至不会去渴望的快乐,那便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改变了他人的命运,让她们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好——这样的快乐是很让人珍惜和向往的,尽管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觉得这种额外的善心简直就是在犯傻。

  买活军来了以后,他们的生活、思想、学识和从前相比逐渐都大不相同了,在本地的人望似乎也随着这些新人口的加入而逐渐变得更高,在路上行走时,老街坊的眼神里都多了份尊重和亲近——从前固然也很少有人敢于得罪他们,但这两种情感还是有相当的不同,吴老八这些当事人是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的。

  这些私盐贩子们也都觉得这样的改变相当的好,是一种说不出的喜欢。虽说外出依旧很苦,旅途中的艰辛、周折和焦虑更是外人不足道,但这份工越做越有劲,不过是一年的功夫,他们对买活军已是发自内心的拥戴,而且很支持买活军拿下衢县和江县,如此一来,许县就不再是新占之地,他们或许也就有了考进买活军中,做个兵士的机会了。

  第三个变化,则是很普遍的,那就是他们中成亲的人变得多了。这些私盐贩子们发现陆大红真没有骗他们,不管许县本地男丁娶亲的困难是否有所缓解,他们这帮私盐贩子反正是先后都看到了好处。而且很多人都发觉,随着自己社会地位、经济收入的提高,能和他们相配的适婚女性也都纷纷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们现在能说到的人家,要比买活军没来能说到的人家,在质量上有了极大的改观和提升——不论社会总的环境是如何,有本事的男性总是能不愁娶妻的,甚至还能挑挑拣拣,而这些私盐贩子现在也算是很有本事的一群人了。

  当然,由于买活军的规定,盐贩子们的婚配对象多数都有过婚史,以寡妇居多——许县起来了之后,本地人群普遍的行为便是设法给外地的亲眷捎信,很多人会把在外地寡居的妹子、小姑、小姨等接回家。这些寡妇有些还不满23岁,有些则是25、26,有些带了孩子,有些则把孩子留在了夫家,她们的共同特点是家庭情况相对较好,而且本人相对地精明。

  因为在这个世道,如果家里太穷,是供不起寡妇的,年轻、相貌不丑、能生儿子的寡妇,如果嫁到了外地,会在丈夫身亡后迅速地被远远卖掉——穷人如果把女儿远嫁,只有一种理由,那便是对方给的彩礼高,这种相当于是一种卖断,嫁妆极其的有限,女儿嫁到外地后几乎就不会也无法和家里联系,最多是请同乡送个口信。这样的寡妇,婆家会在她还能卖得上价钱的时候将其变现,并不会给寡妇守寡或归家的机会,他们要填补自己彩礼的支出。

  哪怕是家里富裕一些,养得起一个寡妇,可以尝试着进行守寡的家庭,寡妇要面临的风险也很多,‘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如果家门男丁稀少,又有一定的财产,宗族可能会看上寡妇的家财,或是强行将其改嫁,或是设计强娶,或者栽赃陷害,哪怕没有这些谋财害命的心思,也有大把的游荡男丁,视寡妇为可以勾搭的性.资源,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寡妇‘已经尝过了男人的滋味’,天然便仿佛失去了贞女的高贵凛然,既然已被一个男人获得,那么似乎所有男人都可以如法炮制,而如果遭到她们的拒绝,反而要恼羞成怒,反过来喝骂侮辱着她们匮乏的性.吸引力,‘一双破鞋,有人要还不识抬举!’

  性格不够泼辣强悍的寡妇,在民间是很难守住的,能够供养得起一个各方面都无懈可击,也有一定生活质量的寡妇,必定是书香人家、地主豪门。但寡妇的消失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总有些夫家、娘家条件也都还可以的寡妇,试着想守一守,随着时间的变化受到各方面的凌迫,最终悄然消失在人海中。

  而且这个过程会因为社会经济的收缩而飞快的加速,一旦世道不好,便会有很多寡妇的命运因此受到极大的影响。娘家人也很难有帮助她们的余力,当世道不好时,养活原有的一家人本已很难了,要再凑钱去接人回家,是承受不起的,他们所能付出的只有一些不要钱的眼泪。

  但买活军来了以后,情况便有了很大的改观,最大的一点便是买活军收用女工,岗位多,而且报酬并不低,和男人没有显著的区别。这让本地的人家有了期望,知道女儿回家以后并不需要人养,对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财政没有太大的影响。第二点则是买活军定期有私盐队去外地,这些女儿如果想要回乡的话,可以跟着大队一起走,便能免去担忧路上会遇到的风险。——这年代,女人上路就是危险,娘家凑钱去接女儿,则会将女儿和接她的亲眷一起置于危险之中,如果两个人都没有平安到家,哪怕是富裕些的娘家,在财政上都不容易承受这样的打击。

  有了这两点,在风险和利益面前被逼得无处容身的亲情,便开始发挥作用了,日子好过了,这些人家便开始迫不及待地联络着外地的亲眷,接回了这些挨日子的寡妇们。甚至还有一些外乡的寡妇主动地到买活军治下来讨生活,许县、临城县这几个买活军治下的县,对于相邻的州县形成了虹吸效应,让适婚年纪的女性大量的聚集,而这些女性想在本地彻底扎根,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一户新的人家。

  这批婚配意愿很高的年轻寡妇,的确有效地填补了许县新滋生出的婚配需求——随着提供给女性的工作岗位,让女性聚集了过来,也有很多原本压根没有娶妻能力的光棍汉有了娶妻的念头——虽然多数才26、27,但在此时已可以叫老光棍了。他们本来是极穷的,连共妻都供养不起,但买活军来了以后,他们不但有了工做,而且有了买房的希望,也就有了成亲的资格,这份希望让他们比谁都有干劲,甚至成了买活军最狂热的拥护者。

  也是因此,虽然颁布了新的结婚年龄限制,但在过去的一年里,临城县的婚姻并没有沉寂下来,反而三不五时都能听到吹打声,人们对结婚年龄限制的埋怨也渐渐地少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多外来的小寡妇,如果消息灵通一些,都会有意地把自己的年纪登记为23岁,反正这也是无法查证的,哪怕是本地外嫁的寡妇,如果在婆家能先见到自己的家人,再来买活军这里登记返乡,也会更改年岁,以期获得更多的选择权,嫁人或不嫁人,横竖是由得自己的,当然是少受一层限制是一层了。

  在婚书的签署上,也呈现出许多截然不同的风貌,外来讨生活的寡妇们,在本地落脚的欲.望是最迫切的,也因为她们本来就没有住所,又不识字,按如今许县的开销,一边上课一边做事,还要租房、吃饭,想要攒钱买房是很困难的。再者,对没有根基的女子来说,想要融入一地,最好的方法就是婚配,外地人更是能籍此获得一个完整的社会关系网络——这帮寡妇们多少都晓得事了,她们知道这种无形的东西有时其实非常的重要。

  因此,这批寡妇的婚配积极性很强,而且她们也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像是本地归乡的寡妇,可以暂住在家中从容挑选,哪怕是不嫁,只要能往家里交生活费,住个几年也不会惹来太多的埋怨。外地寡妇对婚书是不挑剔的,因为她们在婚前往往没有任何财产,甚至还有一些含糊的债务,暂时也找不到很稳定的工作,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去保护。

  大多数外地寡妇对家庭财产权、子女冠姓权、丈夫的忠贞都并不在意,她们唯独普遍的要求就是要确保自己外出工作的权利,这个权利是不愿让渡给夫家的,因为这正是她们来许县的目的。还有一些寡妇则要求确保丈夫不得殴打自己,这一看就知道前夫大概是打过她的。

  这些条款,大多都是在新开设的婚介所内商议的,媒婆转介的婚介人坐在长桌横处,相亲的双方彼此隔着长桌坐着,彼此望着,听婚介人解释着条款的含义,明确一些必要的共识,譬如倘若双方有一些严重的疾病和残缺,便要事先说明,并且按下手印。如果有意隐瞒,要约定彼此罚金多少。也要对双方的债务和积蓄进行明确,在析产时不会牵扯到声明以外的财产。婚书是一本很厚的册子,用纸相当不少,而且一式两份,如果不是许县有林场可以造纸,恐怕光写婚书,纸都要不够用了。

  本地的寡妇就要沉着得多了,她们的要求也非常繁多,比较普遍的三权是财产权、工作权和人身权,即有自行决定工作的权力,自由处分本人所得的权力,婚内不受人身侵害的权力——财产权上,多数是约定了双方各按收入比例支付一定的生活费,通常比例是相同的,但数额男方会出得较多一些,如一月收入是一千文,愿支出五百,而女方由于刚回家落脚的缘故,还没有考过扫盲班,那么一个月只有六百文,便支出三百,作为家□□同的花销,这部分开销也言明了由女方来掌管。

  这样的变化,如果没有之前席卷许县的分家潮,其实是很难实现的,在分家大潮以前,不论男女的收入都要上缴,之后再由亲长往下分配。但由于买活军政审分的制度,他们治下并不存在什么大家,只有大族——已分家了,但还认可彼此间的亲戚关系,许多紧密的大家庭主动转化为松散的宗族,以此来规避政审风险。就算很多家庭分家以前想的是做做样子,但一旦分家分炊,或是各自别居,大家长便会发觉,自己很快地失掉了对子女们的掌控力,更不说财权了。

  本地寡妇们的要求,也进一步推动了分家的速度,临城县到了年限却没有娶亲的单身汉是很多的,至少总比这几百个寡妇要多得多。当然每个人能拿出来争取媳妇的条件是不一样的,有些人长得周正,有些人会办事儿,有些人收入高,但不管怎么说,倘若不能满足财权的要求,那连加入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固然还有外地的寡妇可以去找一找,但人往高处走,外地的想找本地的,本地的难道就不想找本地的了吗?

  因此,哪怕是为了孩子的婚事着想,这些单身汉也纷纷开始分家另过了,许县的房地产市场去年是格外兴旺的,很多人家在改建老屋,或者购置新房,人们对婚房的要求也比以前高了,如果是从前,老屋里能有一间属于小夫妻的房子,就足够让人满足了。但现在,县里一些有实力的人家已经开始追求水泥房,或是独门独户的小院,或者更进一步,独门独户的水泥小院了。

  除了这普遍的三权之外,本地的寡妇还有许多个性化的要求,譬如有些寡妇带回了自己的儿女,她要在婚书中体现出这些已存在的儿女对她财产的继承权,有些寡妇则由于本家血脉的凋零,要求在冠姓权上做出约定,有几个孩子要跟她的姓,有些本地寡妇则要求男方给付高额的彩礼作为她的婚前财产,即便离婚了也不能索要。

  这些要求完全因人而异,对女性的婚配价值的影响究竟也有大有小。而且能不能接受是完全看男方自己的,旁人完全无法预测。就譬如说小耳朵,嘴是最硬的一个人,成亲最快的也是他,去年六月里,受亲朋所托,从建溪带回的刘家女儿,九月两人就成亲了,约定了所生的孩子一半跟女方姓——或者由女方来决定,因为女方家兄弟少,迄今没有第三代,丈母娘便决定变通一番,从女儿身上来延续姓氏,而且思路受到启发之后,她也决定把自己的姓氏安一个在孙辈头上,因她的娘家遇上发洪水,几乎都死绝了。

  由于刘家不要彩礼,而且言明了愿意给女儿一处房产,刘家女儿是绝不会让步的。当时许多人都觉得这门婚事要告吹,因为小耳朵收入很高,在外地寡妇眼中是很吃香的,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旧式的太太。但小耳朵不但答应了下来,而且也在婚书中约定了他的那一半孩子有一个要跟奶奶姓——他父亲家里穷,母亲家里还过得去,多年来屡受舅氏接济,连贩私盐的路子都是舅舅介绍的,既然答应了刘家,那么他母亲便也觉得不能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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