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出来,钟瑾开车带着小瞳找到这家中医馆,位于老城那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中医铺看起来毫不起眼,但从门口排着的长队来看,能看出真的是当地很有口碑的老中医。
钟瑾把小瞳的帽子拉下来一些,盖到她的眉毛上,围巾又拉上去一些,围住她的鼻子,就剩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铺子里就一个老中医在看诊,旁边有一个帮忙记录的小年轻,看诊看得很慢,开方也要开半天,排队的队伍好半天才往前挪一步。
钟瑾捏了捏小瞳揣在羽绒服兜里的手,“冷吗?”
“不冷。”小瞳摇了摇头,从兜里把手拿出来,伸进钟瑾大衣的领口里,小手贴着他的脖子,“热乎的。”
她的手还真是捂得暖烘烘的。
小瞳看到不远处有小孩蹲在地上玩弹珠,就在钟瑾的怀里扭了扭,“我要下去。”
钟瑾知道她是又无聊了,这孩子真的和小狗一样,有无限的精力,哪怕是生病,也没有她能闲下来的时候。
“去看看就行了,不要把手拿出来。”钟瑾把她放在地上。
小瞳穿得多,走起路来关节都屈伸不利,跟个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到那几个小孩子那边。
小孩们蹲在地上打弹珠,她穿得太多,蹲下去膝盖就被棉裤卡住了,只好揣着手,撅着屁股看小孩子们玩。
一个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小男孩递给她一颗弹珠,“妹妹,给你。”
小瞳摇摇头,“你好,我叫钟云瞳,我还是不要玩了,爸爸不让我把手拿出来。”
那个小孩又收回自己的弹珠,“行,那你就看看吧。”
小瞳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只是要把弹珠打到一个小洞里,觉得挺无聊的,又站起来,走回到钟瑾这边,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说,
“我们回家吧,我想丧彪了。”
钟瑾看了看前面没怎么动过的队伍,又看到对面的一家小卖部里开着电视机。
他和排在后面的人说了一声,“我去对面办点事,马上回来。”
然后抱着小瞳穿过马路,和小卖部的老板说了一声,便把小瞳放在这边烤火看电视,他自己又回去排队。
等到中医那边终于排到队了,钟瑾又小跑过来接小瞳。
这孩子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堆零食,他离开的时候,电视里在放爱情偶像剧,现在也变成了播放动画片。
小瞳靠在沙发上,正悠闲地吃着山楂片看动画片,老板在旁边帮她剥瓜子。
钟瑾给老板道谢,又扫码把零食的钱转过去,赶紧抱着小瞳回到中医铺。
老中医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钟瑾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她很严重吗?”
老中医又叹了一口气,“穿太多了。”
钟瑾,“……”
“要想孩子不生病,就得忍三分寒,吃七分饱,穿衣做到背暖肚暖足暖就够了。你给她穿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孵小鸡。”
小瞳一听说孵小鸡,马上和人家聊了起来,竖起一只小手指,认真道,“我有一个丧彪小鸡。”
钟瑾用手按在她的绒球帽上,“别说了。”
这大漏勺嘴,现在全幼儿园全小区都知道她有一只叫丧彪的小鸡,甚至连早点一条街的几个老板都知道这件事。
老中医冲她笑了一下,把脉诊递过去,“把手腕搭在这里,让爷爷来看看你哪里不舒服?”
号过脉,中医提笔开方,“外感寒邪,久咳不愈又损肺阴。小儿不宜用猛药,开怀山药片200克,每天取50克煮水,渴了就喝,连喝三天。”
中医不像西医那么简单明了,钟瑾听得云里雾里,也不去猜了,直接了当地问,
“医生,我女儿严重吗?”
老中医抬起那双虽饱经岁月,但依旧清澈睿智的眼睛,盯着钟瑾的脸看了好半晌,才说,
“她不严重。”
钟瑾刚松了一口气。
那老中医又说,“她不严重,你严重。”
钟瑾,“……”
“你有情志病。肝郁气滞,失眠焦虑,情志不畅,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也许就是西医上说的乳腺出问题。”
钟瑾,“……?”
老中医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男女都有乳腺的。”
从中医馆出来,钟瑾手里拎满了几大包药。
其中很小一包怀山药片是小瞳的,剩下三大包由几十种中药组成的复杂药包,是用来治疗他的情志病的。
他们从中医馆回到家里,秋笙那边也已经落地京市,给钟瑾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秋笙问,“今天带小瞳去看中医了吗?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小瞳爬到沙发上,把圆脑袋挤到镜头前,笑嘻嘻地汇报,“我不严重,爸爸严重。”
秋笙,“爸爸怎么了?”
钟瑾捂住小瞳的嘴巴把她推开,用眼神警告她不许乱说话。
“我没事,就是有点失眠,医生给开了点药。”钟瑾说。
秋笙那边还在机场,声音很嘈杂,她冲钟瑾喊道,“那你也好好吃药,先挂了,晚上到家我再给你打。”
梁阿姨把两份药端出来,小瞳的山药煮水放到温热,装在吸管杯里。另一碗颜色浓稠味道怪异的药汤,是钟瑾的。
钟瑾端起药汤,小瞳凑上去,“让我闻一闻。”
小狗鼻子凑到碗沿处耸一耸,小瞳赶忙捏住自己的鼻子,“啊,好刺激。”
钟瑾看着那碗黑褐色的汤药,也觉得有点难以下咽。
他甚至都怀疑那个中医是不是吓唬他的,所里上个月还安排过体检,他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有什么乳腺问题?
于是钟瑾把汤药放到一边,先拿出手机查了一下。
查到一篇“中医治未病”的科普文章,上面说中医善于治疗未发生的疾病,这一类疾病通常已经在体内潜伏,但还未达到西医仪器能检测出来的程度。
钟瑾沉默地关上手机,神色复杂地盯着那碗药味浓郁的汤药。
小瞳单手扶着三轮车的车把手,一只手握着吸管杯,豪迈地饮下一大口好喝的山药水。
她把三轮车骑到钟瑾这边,歪着头问,“你不喝吗?”又把自己的水杯往前举了举,“我和你干杯。”
钟瑾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小屁孩,“一边玩去。”
小瞳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穿着羊毛袜的小胖脚蹬在三轮车的脚踏上,用萌萌的小烟嗓说,
“爸爸那么勇敢,不会害怕吃药。陆星星问我爸爸害怕吃药吗?我说不怕,苦苦的药我爸爸一口就喝掉。”
钟瑾伸手捏住她的脸,“鬼精鬼精的。”
他端起药一口喝掉,又端起茶几上的另一杯清水喝了两口,冲淡了嘴里酸酸涩涩的药味。
小瞳让钟瑾把头低下来。
她伸出小肉手在钟瑾的头上摸了摸,夸奖道,“爸爸,你真了不起。”
监督爸爸喝完药,小瞳又骑着小车去看丧彪。
这么小的小鸡,一天一个样子。丧飚昨天还是丑丑的潦草小鸡,今天已经长出了奶黄色的蓬松绒毛,看起来可爱了不少。
小瞳看到丧彪盯着她看,她就板起脸,凶凶地问,“看什么看?你也想吃药吗?”
丧彪,“啾啾啾。”
*
秋笙那边下午直接去了文和昌的公司,有许多工作要和项目的负责人对接,忙到晚饭时间,她才回到家里。
自从和钟瑾离婚后,秋笙就一直住在娘家,位于京市近郊的一栋三层别墅。
她提前通知了家里今天会回来,保姆张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家里爸妈和哥哥都在等着她回家吃饭。
京市已经很冷了,市政开始集中供暖。家里一楼的客厅里还开着电子壁炉,虽然是电子的,但仿真的火焰视觉上还是感觉很温暖。
秋笙上楼换了一套舒适的家居服,回到楼下,和家人一起围着餐桌坐下。
几个月没回来,餐桌上还是那套老生常谈。
先是妈妈陶思媛埋怨她一声不吭就跑到外地去,还说是去工作,也不知道她能有什么正经工作。
然后她爹秋正瑞就开始不高兴,说她就知道玩娃娃,能有什么正经事,多半又是跑到哪里去玩了,不是去购物就是去什么度假去了。
秋笙一直低头吃饭,没说话。
直到秋正瑞说,
“你和那个做地产的文家的小儿子相处得怎么样了?你也不要挑挑拣拣,你一个离婚的,人家都不嫌弃你,人家年纪比你小,文家条件也好,差不多就行了。再过两年人老珠黄了,谁还要你?”
秋笙突然把饭碗放到桌上,站起身,“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她也不顾满脸不高兴的父母,径直走到楼梯那边,又停在楼梯口,回头冲餐厅这边道,
“哥,你等下上来一趟,我有事和你说。”
秋笙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又给钟瑾打了个视频,看到小瞳精神好多了,还把丧彪拿出来放在地上玩,她才放心一些。
卧室外面有人敲门。
秋笙对钟瑾说,“我哥来了,我晚点再打给你。”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穿着衬衫西裤的秋沉走进来,在床尾的贵妃榻上坐下,“怎么了?”
秋笙靠在床头,坐直了身体,正色道,
“哥,我有个孩子。”
第7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