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符也累坏了,你们兄弟许久不见,好生见上一面谈一谈。”
郑玄朗应下,人才出门,执事还没把门合上,郑玄朗就见着郑玄符大步流星的直接往他这边来。
“阿兄!”郑玄符见着兄长,脚下步子加快,一口气直接跑到了他跟前,“你终于回来了?”
郑玄朗嗯了一声,郑玄符看了下四周,满脸笑容的拉着兄长就往自己的居所走。
他和齐昀关在一块儿,无事不得出门。幸好齐昀这块儿府邸够大,除却主人家的居所之外,还有建造的假山和湖泊。这才勉强让他安生下来,现在见到兄长来了,那股压制下去欢脱一下又全都往上冒。
“我说你好歹也沉稳一点,老是这样,到时候恐怕要闯祸。”
郑玄符对兄长这话嗤之以鼻,“我这样能闯出什么祸,我虽然言语里有些没什么规矩,但是从来不在紧要关头出岔子。”
这倒是,郑玄符脾气算不上好,一言不合就是要和人起争执,但要事上从来不见他犯浑。
到了屋舍内,来了仆从在枰上放了厚实的锦席,又在博山炉中添了合香。
“阿兄的事都办妥了?”
郑玄朗在这儿,要随意许多,随意坐下低头抿了口酪浆。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作答了。
“人已经带回来了,长公子说等人休养好之后,再带过来拜见。”
说完就见到郑玄符满脸错愕,还没等他询问怎么回事,郑玄符的那张脸上又笑起来,“不愧是阿兄,厉害!”
这次郑玄朗没有自谦,唇角里牵起抹笑,慢慢低头喝酪浆。
“是带回一个,还是两个?”
郑玄朗对他这般打听颇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他,“兄妹俩都带回来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郑玄符啪的一下狠劲的拍了下手掌,笑得喜笑颜开,那灿烂的笑容里颇有些狡黠。
“这下真好,等那小女子过来,我倒要看看景约那个模样到底能不能装下去!”
郑玄朗听得直皱眉头,“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这个弟弟排行靠后,老话说父母爱幺儿,在郑家里也是一样。郑玄符自小被父母宠爱,出身显贵,从小胆子比天大。郑玄朗一看他这样,顿时明了怕不是又要作弄谁。
“没什么,就是觉得景约老是端着正人君子那模样,觉得挺烦的。”
他自小和齐昀一块儿长大,见着他自小就摆出那么一副谦恭自制的贤良姿态。不管方方面面,都让人无可指摘。
时日久了,他就觉得厌烦,好不容易寻到一个能让他不同以往的,他自然要抓住。不然日日见着齐昀那样,他都能闷死。
“长公子之前也提到那个女郎了,”郑玄朗顿了顿,“可是里头有什么缘故?”
他对主君们的私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看弟弟这般兴高采烈,不禁有些狐疑。
这里头几句话说不清楚,他也不想和兄长说明白了。毕竟照着兄长那古板的个性,就算从头到尾的听了,只会提着他的耳朵痛骂,才不会照着他的叮嘱去做。
郑玄符连连摆手,“没什么。”
郑玄朗见状眉头蹙起,不过过了小会,轻哼一声只当自己没问过。
“那个小女子一路过来没事吧?”郑玄符问道。
郑玄朗说有事,“现在正休养呢。”
郑玄符一时哑然,郑玄朗不在这些事上打转了,他一手把郑玄符扯过来,“你平日里不要老是这么跳脱,那股目中无人的劲头也给我好好收拾收拾。喜怒都在面上,一眼叫人看透,你也没什么前途了!”
郑玄符被郑玄朗勒得白眼直翻,什么叫做喜怒在脸上,他就没前途了。他的前途和这些有关系吗?
不过这话,郑玄符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把这话给说了,说不定兄长怒得更厉害。只能默默地给吞回肚子里。
晏南镜捂住锦被睡了很长的时间,她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过来给她喂汤药,喂米汤。还有人给她擦拭身体换衣裳。
男女的躯体是不同的,触感也是不同,她能感觉到触碰她的那一双双手的柔软,也不着急睁开眼,只顾自的继续昏睡过去。
不知道多久,她终于舍得睁开眼,就见到阿元正守在榻旁。
阿元坐在胡床上,小小一只的胡床只能让她勉强坐下,提供不了其他的支撑。可能是夜里没有睡好,在这儿守了一个晚上,整个人就往地上扑。
幸好头才往地面上栽下去,阿元一个激灵清醒了。伸手抹了两把脸颊,往榻上看,见到晏南镜已经睁开了眼睛。
阿元霎时间喜出望外,扑到她跟前,“女郎醒了?”
晏南镜轻声嗯了一下,点了点头。阿元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下,惊喜发现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顿时满心欢喜的跑出去,小会的功夫。晏南镜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杨之简急匆匆到她跟前,“知善觉得好些了没有?”
的确是比之前要好多了,至少没有觉得身体沉重。
“我睡了多久?”
昏睡里人是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她只是感觉到自己被人照料。
“已经两日了。”杨之简手放在她额头上,亲自探过没有任何高热的迹象之后,长吐一口气,坐在那儿,紧绷的躯体松弛下来。
“我们都吓坏了,郑郎君派了不少疾医过来,”阿元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满脸的心有余悸。
汤药熬煮出来灌下去,也没见着人好点,阿元急的恨不得不管什么人情世故,直接拉着杨之简来看看。幸好两日过去,人算是缓过来了。
“现如今感觉怎样?”
杨之简轻声问道。
晏南镜试着在锦被里活动了下手脚,“就是还有些没力气。”
杨之简仔细给她搭脉,过了小会,“肺气不足。先好生养着。”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已经差不多了呢。”她把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瓮声瓮气的的说道。
明明这身体平常也没看出什么,结果长途跋涉就出事了。
“是因为路上受了湿气,然后冷暖转变,才引发的。”他安抚她。
杨之简这会儿浑身放松,“无事就好。”
他在这世上就这么一个亲人,若真是因为一路逃命出了什么状况,这下半辈子都是无尽的痛悔。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正好是辰时,“有胃口吗?”
她摇了摇头,身体是没有那种沉重感,但是也没有多少食欲。
食欲不开,代表病气未除尽。
这个道理两人都懂,不过也不要急于求成,先一步步来。
她醒了的消息有人报到郑玄朗那边,男女有别,郑玄朗是不好过来看的,只能让疾医再给她看诊。所有的医药不计珍贵与否,只管下。
就这么养了三四天,倒也一日强过一日,胃口也好起来了。
外面原本阴沉的天晴朗了起来,有了几丝暖意。
这样的天简直是大好事,晏南镜到了外面晒着,和阿元一块儿看着婢女把各类书卷等物,给放到日头下翻开晾晒。
都是闷了一冬的东西,趁着日头出来,赶紧的摆来晒一晒。
“我这几日到现在都还有回过神来,”阿元看着婢女们娴熟翻弄开各类书卷,“这祸事是说起就起,幸好路上遇见了贵人。”
阿元说起来还是满脸的后怕,“幸好女郎和郎主都没事,要是有事,我们也活不下去。”
除非是飞来横祸,不然所有祸事都是提前埋伏好的,只是突然发难。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在阿元的背上拍了拍,“现如今不是无事了么?”
是啊,现在他们好端端的在邺城,平安无事不说,还受人礼遇。阿元心思简单,伸手赶紧将脸上的泪珠给擦干净了,对晏南镜笑道,“女郎说的对。”
“人都说祸福相依,郎主说不定也因祸得福呢。”
现如今是不是因祸得福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总比真的跟着荆州刺史一块儿丢命强。
今日的日头出奇的灿烂,若不是四周人还穿着臃肿笨拙的冬袍,她都要以为自己置身在荆州了。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着一个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赶来,晏南镜认得他。郑玄朗几次请杨之简过去说话,都是他过来的。
“女郎,使君在不在?”那执事停了脚步问道。
晏南镜点点头,“应该在看书呢。是有什么事吗?”
执事立即松了口气,“府上来了贵客,过来见使君。郎主吩咐我请使君过去。”
晏南镜挑眉,他们才来邺城没多久,在邺城也无亲无故,能有贵客专程上门相见的,她只想到齐昀一个。
“阿兄眼下在院子里,她指了指那边相通的院门。”
执事作揖道谢之后立即去了,不多时杨之简出来,颇有些手慌脚乱的整理衣冠。见着晏南镜坐在胡床上晒太阳,“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他对前头的执事颔首,赶紧跟着一块儿到前面的前堂去了。
“郎主这是又要被重用了?”阿元悄声问。
阿元不太懂这些东西,但是不妨碍她猜测。
晏南镜才要回答,就听到那边一声少年郎的笑声。这笑声听着有些耳熟,她脑袋转过去,就见着郑玄符双手抱胸,靠在院门那儿。
“许久不见,不知道女郎还认出我吗?”
说起来,这世上也真是奇妙。当初见到郑玄符的时候,她才被闯入门的齐昀吓得半死。他跟着齐昀起来,满嘴的打打杀杀,现如今竟然也能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随意说笑。
郑玄符是跟着齐昀一块来的,他是不耐烦看着齐昀在那儿摆着礼贤下士的贤良姿态,他干脆调转头来寻到晏南镜这里。
这里原本就是郑家的宅邸,想要知道她在那儿不费吹灰之力。
郑玄符见着那边的人抬头望着他,满脸目瞪口呆,好会儿都没说话,不禁忍不住反手在自己面庞上抹了一把,“我面上有什么吗?”
“郑郎君。”晏南镜站起身,不复刚才的错愕,已经是满面惊喜,“郎君怎么来了?”
“景约过来,我也跟着过来看看。”
他过来让婢女搬来个胡床,这胡人方便随时休憩的东西小小的一只,可以很方便的挂在马后,不过小巧也有小巧的坏处,人坐下来衣袍就容易落到地上,有辱斯文。
郑玄符对此毫不在意,随意的把袍服下巴撩起,当着婢女们或是惊骇或是羞涩的目光中,随意坐在胡床上。
“气色不太好。我之前听阿兄说,你这几日病了。”
她点点头,“让郑使君费心了。”
郑玄符嗤笑一声,“他费什么心啊,万事都有下面的人做。他只要吩咐一句就行了。做好了理所应得,做的不好罚就是了。他能操心?”
晏南镜看着他拆自家兄长的台,不禁犹豫道,“郑郎君和使君难道有什么不睦吗?”
这都是明面上的客气话而已,郑玄符这三五两下的,简直是听不得郑玄朗的半点好话。
郑玄符摇头说没有,“我只是说实话而已。”